此刻辰申子的瞳孔裏翻湧著海嘯前的深藍，而她正站在懸崖邊緣。


    當遠處傳來趙雨欣故意踩響的警報器聲時，吳美玲的拳頭擦著辰申子耳畔砸向鐵網。


    鐵絲網劇烈震顫的嗡鳴中，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正確答案是……\"染血的繃帶隨風纏上少年手腕，\"讓軟肋變成鎧甲。\"


    辰申子怔怔望著腕間飄蕩的紗布，上麵幹涸的血跡拚出模糊的愛心形狀。


    這個發現讓他指尖發燙，而吳美玲已經翻過護欄躍下天臺。


    她在半空中轉身的瞬間，辰申子看清了她比晚霞更豔的眼尾。


    那是困獸終於咬斷枷鎖的決絕。


    霓虹燈牌在暮色中逐一亮起時，張偉強正把第三顆紐扣塞進玩偶裝的拉鏈縫。


    化纖絨毛黏在汗濕的後頸，他對著儲物櫃的裂鏡調整小羊頭套，鏡麵映出他泛紅的耳尖。


    這是辰申子穿過十七次的玩偶裝，此刻卻浸滿他偷偷噴上的古龍水味。


    \"偉強哥……\"辰申子抱著打卡機欲言又止，看著對方把《偶遇女神十大攻略》小抄貼在冰淇淋機內側，\"其實美玲學姐今晚要去市體育館……\"


    話音未落就被張偉強推出更衣室：\"兄弟的幸福就靠這班了！\"


    七點零三分，玻璃門被撞出清脆鈴響。


    張偉強從玩偶眼睛的網格窺見粉色運動鞋，心跳瞬間飆到一百二。


    他僵硬地舉起宣傳板，卻聽見少女清亮的嗓音：\"辰學長！我有話……\"


    劉曉婷的丸子頭隨著轉身動作散開，櫻花發卡在收銀臺射燈下折射出星芒。


    她攥著情書的指尖泛白，突然踮腳湊近玩偶的眼睛：\"奇怪，今天的羊角怎麼歪了？\"


    張偉強慌忙後仰，頭套撞上冰淇淋展示櫃，草莓聖代在玻璃罩裏顫出漣漪。


    \"其實我從迎新會就……\"劉曉婷的告白被卡在喉間，因為玩偶突然手舞足蹈地指向門口。當辰申子扶著吳美玲進店的瞬間，張偉強絕望地發現更糟的事——吳美玲的右腳踝裹著繃帶，而辰申子的手掌正貼在她腰後。


    \"所以攻略第三條是製造獨處機會……\"張偉強在玩偶裝裏喃喃自語，卻被劉曉婷突然的啜泣驚醒。


    少女的眼淚砸在情書上，暈染開\"辰申子\"三個字的水墨痕跡：\"連玩偶都在嘲笑我……\"


    更衣室的門在此刻吱呀作響，真正的辰申子拿著冰袋探出頭。


    時間仿佛被按下暫停鍵，張偉強在頭套裏急促的喘息聲格外清晰。


    當劉曉婷撕碎的情書雪花般飄落時，吳美玲突然抓起拐杖砸向玩偶：\"張偉強！你穿的是我的訓練服！\"


    粉色信紙碎片中，羊頭套咕嚕嚕滾到辰申子腳邊。


    張偉強頂著亂糟糟的卷發露出半張臉，嘴角還粘著偷吃巧克力醬的罪證。


    劉曉婷的眼淚突然變成火星：\"所以你剛才故意模仿辰學長站姿？\"


    \"我……我隻是……\"張偉強手忙腳亂擦著嘴，古龍水和冰淇淋味混成詭異的氣息。


    吳美玲的拐杖突然挑起他衣領，露出內襯上繡著的\"玲\"字。


    那是上周特訓時被她扯破的私服。


    當辰申子彎腰撿情書碎片時，劉曉婷突然拽過張偉強的領帶：\"既然如此……\"她沾著淚水的唇狠狠印上他沾著巧克力醬的嘴角，\"就讓錯誤進行到底！\"


    冰櫃壓縮機發出轟鳴，吳美玲的拐杖懸在半空。張偉強瞳孔裏的霓虹燈碎成萬花筒，鼻腔充斥著草莓味唇膏的氣息。


    辰申子悄悄退到吳美玲身側，發現她繃帶下的腳趾正不自然地蜷縮。


    這是她每次憋笑時的習慣動作。


    玻璃門再次被撞開，趙雨欣舉著直播手機愣在門口：\"說好幫我看店……\"


    鏡頭裏，張偉強正被劉曉婷揪著耳朵按進冰淇淋櫃，吳美玲咬著辰申子遞來的甜筒笑得肩膀發抖，而羊頭套裏的訓練服內襯，赫然繡著\"辰&玲\"的塗鴉。


    張偉強的運動鞋底在地麵摩擦出刺耳的吱呀聲，他懷抱著半融化的草莓聖代在冷櫃間蛇形走位。


    劉曉婷的高馬尾像獵豹的尾巴般在身後繃直，手裏舉著的甜筒權杖正往下滴著複仇的巧克力醬。


    \"這是個誤會！\"張偉強撞翻的香草冰淇淋桶在空中劃出拋物線，\"我發誓攻略書裏沒寫會鬧出人命！\"


    他縮進收銀臺下方時，頭頂的招財貓鈴鐺被劉曉婷的旋風踢掃落，塑料眼睛在地上骨碌碌轉著嘲諷的圈。


    吳美玲拄著拐杖堵住後門，指尖輕輕一勾就把應急通道的鐵鏈繞了三圈死結。


    辰申子默默將\"暫停營業\"的牌子翻過來，上麵不知被誰用奶油寫著\"負心漢審判現場\"。


    \"解釋清楚就饒你不死。\"劉曉婷的膝蓋壓住張偉強後背，融化的草莓醬正順著他的脊椎溝往下淌。


    她突然揪起他後領，鼻尖幾乎撞上他抽搐的嘴角：\"為什麼穿著辰學長的玩偶裝？為什麼偷噴他的香水？\"


    玻璃櫥窗外的路燈適時亮起，將兩人糾纏的影子投在冰淇淋價目表上。


    張偉強瞥見價目表裏\"情侶第二份半價\"的標語，突然福至心靈：\"因、因為想幫你測試約會路線！\"


    他胡亂抓起地上的情書碎片，\"你看這些撕掉的心形，其實是我準備的驚喜拚圖！\"


    更衣室的門突然被撞開，趙雨欣舉著直播雲臺踉蹌而入：\"家人們！這就是上迴說過的格鬥係純愛現場！\"


    鏡頭掃過張偉強襯衫下擺的\"玲\"字繡紋，彈幕瞬間被\"替身文學\"刷屏。


    \"都閉嘴！\"劉曉婷的拳頭砸在張偉強耳畔的草莓醬灘裏，濺起的粉紅液體在趙雨欣手機屏上炸成愛心特效。


    她突然捏住張偉強下巴，沾著冰淇淋的拇指擦過他結痂的嘴角：\"最後一個問題——\"


    整間店鋪突然陷入黑暗，跳閘的保險絲成全了張偉強此生最勇敢的謊言。他在濃稠的黑暗裏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你問！\"


    \"古龍水……\"少女的氣息帶著薄荷糖的涼意撲在喉結，\"為什麼選雪鬆香？\"


    當備用電源重新啟動時，眾人看見張偉強像煮熟的蝦米蜷縮在冰淇淋櫃旁，而劉曉婷正用他的領帶擦拭沾滿奶油的拳套。


    吳美玲的拐杖尖挑起那張《偶遇女神十大攻略》，第6條\"香氣是最致命的荷爾蒙\"正被草莓醬糊成曖昧的紅痕。


    \"因為……\"張偉強突然鯉魚打挺撞翻芒果冰沙，在四濺的果粒中大喊：\"因為你上周說討厭甜膩的花香！\"


    死寂中，辰申子默默將訓練日程表翻到背麵，上麵不知何時被畫滿了雪鬆樹的塗鴉。


    吳美玲的拐杖突然失去平衡，她跌進辰申子懷裏的瞬間，聽見自己戰術腰帶裏掉出半管雪鬆味護手霜。


    吳美玲的馬克筆在戰術板上重重圈出\"海濤\"二字，墨水暈染開血漬般的痕跡。


    辰申子望著投影幕布上分組名單，喉結滾動的聲音在寂靜的會議室格外清晰。


    那個三年前在地下拳場打斷對手七根肋骨的男人，此刻正在照片裏對他冷笑。


    \"七成勝率。\"趙雨欣突然將數據冊拍在桌麵，驚飛了窗外棲息的夜梟，\"前提是你能在首輪保留至少60%體力。\"


    她指尖劃過辰申子最新體測報告，在\"爆發力s級\"的評級旁留下月牙狀的指甲印。


    張偉強嚼碎第十顆薄荷糖，突然將旋轉椅滑到辰申子背後：\"海濤的左肩舊傷，每次出拳前會無意識抬眉……\"


    他模仿的動作太誇張，後腦勺撞上劉曉婷舉著的對手錄像pad，視頻正好定格在海濤的絕殺技。


    與辰申子父親當年的死亡之擊有七分相似。


    吳美玲的戰術筆突然折斷，塑料碎片崩到辰申子手背。


    她轉身推開落地窗，初秋的夜風灌進來掀飛滿桌資料，露出壓在底下的陳舊報紙。


    頭條照片裏，辰父的拳頭正停在胡勇咽喉前三厘米。


    \"明早五點，舊倉庫。\"吳美玲的聲音混著汽車警報器的嗡鳴，\"給你看樣東西。\"


    她軍靴碾過散落的報紙，胡勇的訃告欄恰好印著鞋印，遮住了\"被程氏死亡之擊所傷\"的字樣。


    辰申子在宵禁鈴聲中翻進器材室時，月光正照在塵封的沙袋上。


    這個父親生前捐贈的牛皮沙袋，此刻被他暴風般的連擊打得劇烈搖晃。


    當第十三次迴旋踢命中靶心時，暗格裏突然掉出本泛黃筆記，扉頁上父親的字跡刺入眼簾：\"給未來會顫抖著揮拳的你。\"


    倉庫鐵門在黎明前最濃的黑暗中吱呀開啟。


    吳美玲甩來的頭套還帶著餘溫，辰申子眼前最後看到的，是她戰術腰帶上別著的電擊器。


    與三年前地下拳場裁判裝備同款。


    當電流聲響起時，辰申子終於明白所謂特訓的真相。


    八個戴著海濤麵具的陪練從陰影中撲來，每個都精準複刻著死亡之擊的起手式。


    吳美玲的聲音通過變聲器傳來：\"記住，恐懼會使格鬥家心率過載30%。\"


    第七次被摔在橡膠墊上時，辰申子咬破了口腔軟肉。


    血水混著汗水滴在父親筆記上，模糊了那句\"真正的死亡之擊不是殺招，而是讓人看見自己最恐懼的倒影\"。


    他突然鯉魚打挺撞開右側陪練，手刀精準劈在海濤麵具的左肩位置。


    所有陪練突然定格。吳美玲關閉全息投影時，晨光正從透氣窗斜射進來。


    她摘下麵具，露出眼角未愈的淤青：\"你父親當年收拳了0.03秒。\"


    辰申子攥著染血的筆記抬頭，看見她脖頸處蔓延至衣領下的陳年舊疤。


    這個距離能清晰聞到彼此身上的鐵鏽味，不知是血還是淚的味道。


    \"現在你知道海濤的恐懼了。\"吳美玲將戰術板拋過來，分組名單背後是用口紅畫滿的戰術路線，\"擊潰他的心理防線，比打斷肋骨更有用。\"


    校園廣播突然響起預賽倒計時，辰申子望著戰術板上重疊的拳路軌跡，突然發現那些潦草的紅線，連起來竟是父親筆記最後一頁的殘缺簽名。


    風掀起吳美玲的戰術手冊，某頁夾著的照片飄然落地。


    十八歲的她正在父親墓前揮出標準的死亡之擊。


    蟬鳴撕破盛夏的午後，辰申子凝視著更衣室鏡中疊映的無數個自己。


    每個鏡像都在重複吳美玲今晨的告誡：\"麵對無法戰勝的對手時，就想象在照一麵會還擊的鏡子。\"


    汗水順著脊椎滑進腰帶，他忽然發現鏡中人影開始扭曲。


    真正的吳美玲正倚在門框，將冠軍腰帶拋接得如同雜耍演員。


    \"換場地。\"她屈指彈飛辰申子的護齒，金屬櫃門映出她狡黠的笑，\"帶你去見我的老師。\"


    辰申子匆忙抓起毛巾追趕，卻在走廊拐角撞見她推開校史館塵封的暗門。


    黴味裹著樟腦丸氣息撲麵而來，月光從氣窗漏進來，照亮牆上成排的冠軍照片。


    每張都是不同時期的吳美玲。


    \"這是……\"辰申子的指尖拂過1999屆冠軍照片，少女時代的吳美玲梳著雙馬尾，獎杯卻舉得殺氣騰騰。


    \"我母親。\"現任格鬥女王的聲音在空曠展廳產生詭異迴聲，\"吳氏初代女王，蟬聯七屆聯賽冠軍。\"


    她突然將辰申子推向鏡牆，後背撞上冰涼的玻璃，\"現在，跟二十年前的她對戰。\"


    辰申子尚未理解話中深意，鏡中影像突然開始流動。


    1999年的吳美玲竟從照片裏躍出，雙馬尾在衝刺中散成銀蛇，稚嫩的拳頭裹挾著破空聲直取他咽喉。


    辰申子本能後仰，後腦勺撞上現實中的展示櫃，玻璃裂紋中映出兩個時代的格鬥女王正同步勾起嘴角。


    \"別分神！\"現實中的吳美玲甩出鞭腿，將辰申子踹迴鏡前戰場，\"她可不會對菜鳥手下留情！\"


    三小時仿佛三年漫長。


    辰申子被不同年齡段的\"吳美玲\"輪番痛擊，從紮羊角辮的少女到束高馬尾的巔峰期女王，鏡中幻象的拳路竟與眼前人完全一致。


    當第13次被過肩摔砸向地板時，他忽然發現1999屆照片裏的獎杯底座刻著細小文字：\"最強的敵人永遠是昨天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