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小說網 - 好看的網路小說排行榜推薦,免費小說在線閱讀網

    三、沉默證人們


    5. 啞巴學徒阿燊


    東廠地牢的燭火在牆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阿燊跪在角落的石板上,粗糙的麻布衣衫已經被汗水浸透。他低著頭,看似在記錄刑架上的慘叫,實則手指在膝蓋上快速敲擊著一組隻有他自己才懂的密碼。


    \"啊——!\"犯人又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烙鐵離開皮肉的滋滋聲伴隨著焦糊味彌漫開來。


    阿燊的右手微微顫抖,但記錄的動作絲毫不停。他的手指以一種奇特的方式運動——拇指與食指相扣,中指輕點無名指,小指蜷曲——這根本不是尋常啞語,而是戚家軍火器營專用的\"手勢火藥配比暗號\"。


    \"記下來了嗎?\"楚紅藥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她今天穿著暗紅色官服,腰間別著那把著名的紅袖刀,左手腕的藥紗在火光下泛著詭異的青色。


    阿燊點點頭,將記錄呈上。楚紅藥掃了一眼,眉頭微蹙。紙上隻有幾行淩亂的字跡,完全看不出犯人的供詞。但她沒有斥責,隻是輕輕哼起了一段《木蘭花慢》的旋律。


    阿燊渾濁的眼睛突然閃過一絲清明。他聽出了旋律中的變化——第三個小節比平時慢了半拍,第五個音符被刻意拉長。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危險臨近,銷毀證據。


    \"滾吧。\"楚紅藥突然變臉,一腳踢翻阿燊的硯臺,\"沒用的東西,連個供詞都記不全!\"


    墨汁潑灑在阿燊的記錄上,模糊了那些看似無意義的符號。他佝僂著背退出刑房,卻在轉身的瞬間與楚紅藥交換了一個眼神——她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很快又被冷酷取代。


    迴到陰暗潮濕的學徒房,阿燊確認四下無人後,立刻從床板下取出一個小瓷瓶。他將瓶中粉末倒入一碗清水中,然後將被墨汁汙染的記錄紙浸入。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墨跡漸漸褪去,紙上浮現出清晰的紅色線條——赫然是一幅軍器局密道圖。


    阿燊的手指輕輕撫過圖紙,三年前的噩夢再次浮現眼前...


    那是個晴朗的午後,十五歲的沈燊正在王恭廠幫父親整理火器圖紙。突然一聲巨響,地動山搖。他最後看到的,是父親將他推入水缸,以及漫天飛舞的火星。


    當他在廢墟中醒來時,右臂已經嚴重燒傷,喉嚨也被濃煙灼傷,暫時失聲。更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被東廠的人包圍了——他們在搜尋幸存者,確切地說,是在搜尋滅口的對象。


    千鈞一發之際,沈燊摸到了父親臨死前塞入他手中的銅管。他靈機一動,抓起一塊燒焦的木炭,在殘牆上寫下\"啞巴\"二字,然後做出咿咿呀呀的手勢。東廠的人見他衣衫襤褸、麵目全非,又是個啞巴,便將他帶迴充作學徒。


    這一裝,就是三年。


    阿燊——他現在叫這個名字了——卷起右臂的袖子。燒傷的疤痕猙獰可怖,但在某處疤痕下,埋藏著一個微型銅管。那是父親用生命保護的秘密:《佛郎機炮改良缺陷圖》,上麵詳細記錄了這種西洋火器的致命弱點,以及軍器局內部有人故意篡改設計的證據。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阿燊迅速藏好圖紙,恢複那副呆滯的表情。


    \"啞巴,督公要見你。\"一個番子粗魯地拽起他。


    曹無傷的書房熏著昂貴的龍涎香,與地牢的血腥味形成鮮明對比。阿燊跪在地上,額頭緊貼冰冷的大理石地麵。


    \"抬起頭來。\"曹無傷的聲音像毒蛇般滑膩。


    阿燊順從地抬頭,目光呆滯地望向這位東廠督公。曹無傷今天穿了一身絳紫色蟒袍,手中把玩著一枚銅製自鳴鍾,鍾擺的節奏與阿燊的心跳詭異同步。


    \"聽說你很會''記錄''。\"曹無傷突然將一疊紙扔在阿燊麵前,\"看看這些,認識嗎?\"


    阿燊的血液瞬間凝固——那是他過去三個月傳遞出去的所有密報,每一張都被特殊藥水處理過,顯露出隱藏的火藥配比符號。


    \"裝得挺像。\"曹無傷冷笑,\"沈煉的兒子,在老子眼皮底下潛伏三年,有意思。\"


    阿燊知道偽裝已經沒有意義。他慢慢直起腰,眼神不再渾濁,而是銳利如刀。


    \"啊...啊...\"他仍然發出嘶啞的聲音,但手指已經開始快速比劃——不是求饒,而是一組極其複雜的火藥配方,最後定格在一個特殊手勢上:拇指與中指相扣,食指筆直指向曹無傷。


    曹無傷臉色大變:\"戚家軍的''天火焚城''配方?!\"他猛地站起,\"來人!把他...\"


    阿燊的動作更快。他一把撕開右臂的疤痕,鮮血淋漓中取出那枚銅管,然後衝向窗邊。東廠番子破門而入時,他已經將銅管拋向窗外——那裏,一隻訓練有素的信鴿精準地接住了這枚微型銅管,振翅飛向南京城北。


    \"殺了他!\"曹無傷怒吼。


    第一支箭射穿了阿燊的肩膀,第二支箭釘入他的大腿。他踉蹌著倒地,卻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父親,我做到了...


    劇痛中,阿燊看到楚紅藥衝了進來。她的紅袖刀出鞘,卻不是指向他,而是擋在了他與東廠番子之間。


    \"督公,他是重要的證人...\"楚紅藥的聲音有些發抖。


    曹無傷一把推開她:\"滾開!你當我不知道你們的小把戲?\"他奪過一把弩箭,對準阿燊的心髒,\"《木蘭花慢》?真當本督是傻子?\"


    最後一刻,阿燊看向楚紅藥,手指快速比劃了幾個手勢:謝謝、保重、再見。


    弩箭離弦的剎那,楚紅藥的紅袖刀也出鞘了。但她不是去擋箭,而是割向了自己的左手腕——那條浸滿遼東烏頭毒的藥紗。


    \"紅藥!\"曹無傷驚唿。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阿燊胸口中箭,楚紅藥嘴角溢出黑血,而那隻信鴿已經消失在北方的天空...


    當沈墨在夫子廟的暗巷中接到信鴿時,銅管中的圖紙已經被鮮血浸透。他顫抖著展開《佛郎機炮改良缺陷圖》,在背麵發現了一行小字:


    \"恭廠爆炸非意外,曹與晉商改圖紙,缺陷致炸,殺我父滅口。火器外運路線藏於《南京繁會圖》夫子廟旗桿。——燊\"


    沈墨攥緊圖紙,望向東廠方向。暮色中,一隻烏鴉掠過血色殘陽,發出淒厲的哀鳴。


    阿燊用生命傳遞的情報,終於到了該到的人手中。


    6. 葡萄牙傳教士利瑪德


    萬曆二十三年秋,一艘葡萄牙商船在長江口爆炸沉沒。


    三天後,漁民在南京下關碼頭附近發現了一具被江水泡得發白的屍體。死者身著黑色教士袍,金發已經失去光澤,但緊握的雙手卻怎麼也掰不開——裏麵是一串玫瑰念珠,十五顆烏木珠子被鮮血浸染成了暗紅色。


    \"是個番邦和尚。\"巡檢司的小吏捂著鼻子說,\"抬去義莊吧,等洋商行會的人來認領。\"


    沒人注意到,當屍體被搬動時,念珠的十字架墜子突然斷裂,露出裏麵一張卷得極緊的薄絹。更沒人知道,這具屍體將在三天後引發一場震動南京城的軒然大波。


    萬曆三年,澳門。


    年輕的阿爾瓦羅·利瑪德站在聖保祿教堂的臺階上,望著港口停泊的卡拉克大帆船。海風帶著鹹腥味拂過他金色的鬢角,也帶來了碼頭邊那場爭執的聲音。


    \"這批貨必須今晚裝船!\"一個穿著大明官服的瘦高男子厲聲道,他的官服下擺沾著血跡,\"弗朗機人已經付了定金。\"


    利瑪德瞇起眼睛——這個大明官員說著一口流利的葡萄牙語,而且對紅夷大炮的型號了如指掌。更奇怪的是,他腰間掛著一枚銅製自鳴鍾,鍾擺的節奏與教堂鍾樓的鍾聲詭異同步。


    \"神父,您不該在這裏。\"


    利瑪德迴頭,看到老神父安東尼奧擔憂的眼神:\"那些人是魔鬼的使者,販賣殺人的武器。\"


    \"他們在交易什麼?\"利瑪德問道,雖然他已經猜到了答案。


    \"大炮...從廣州衛所偷出來的紅夷大炮。\"老神父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那個大明官員是個太監,姓曹,手段極其狠毒。上周有個水手想告密,第二天就被發現死在妓院裏,心髒被挖了出來。\"


    利瑪德握緊了胸前的十字架。作為耶穌會派來遠東的傳教士兼軍事工程師,他深知這種重型火器落入海盜手中的後果。


    當晚,利瑪德偷偷溜進碼頭,在貨箱上做了標記——用硝酸銀溶液畫了肉眼看不見的十字。這樣無論這批貨最終運往何處,隻要用特殊藥水就能顯現標記,證明是走私品。


    就在他完成標記準備離開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神父,這麼晚還在為迷途的羔羊祈禱嗎?\"


    利瑪德轉身,看到白天那個姓曹的大明官員站在月光下,手中的短銃閃著寒光。


    \"曹...大人,是嗎?\"利瑪德強迫自己保持鎮定,\"我隻是來為即將遠行的船員祝福。\"


    曹無傷——這是他的名字——輕笑一聲:\"有意思。我聽說耶穌會的神父都精通數學和機械。\"他收起短銃,突然換了話題,\"您會修自鳴鍾嗎?我的這個最近走得不太準。\"


    利瑪德知道這是試探,也是機會:\"略懂一二。\"


    \"很好。\"曹無傷的聲音像毒蛇般滑膩,\"明天來我的住處。或許...我們可以互相幫助。\"


    就這樣,利瑪德與曹無傷開始了長達半年的\"合作\"。他幫曹無傷修複和改良各種西洋鍾表,而曹無傷則默許他在澳門傳教。但利瑪德暗中記錄下了每一批走私武器的去向,並將情報通過教會渠道送迴歐洲。


    直到那個血腥的夜晚...


    利瑪德永遠記得,當他撞見曹無傷用紅夷大炮與倭寇交易時,後者臉上那副猙獰的表情。


    \"神父,您太讓我失望了。\"曹無傷擦拭著染血的匕首,腳邊是老神父安東尼奧的屍體,\"我以為您更聰明些。\"


    利瑪德被綁在柱子上,眼睜睜看著曹無傷點燃了教堂的帷幕。火焰中,曹無傷的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


    \"迴您的上帝那兒告狀去吧。\"


    利瑪德奇跡般地活了下來,但左半邊身體留下了永久的燒傷。更嚴重的是,他的信仰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如果上帝存在,為何允許如此暴行?


    帶著這個疑問,利瑪德輾轉馬六甲、果阿,最終在二十年後以葡萄牙商團隨行神父的身份重返大明。這一次,他的公開使命是傳播福音,秘密任務則是評估大明軍事實力。


    而命運弄人,他在南京城第一個重逢的\"故人\",正是已經貴為東廠督公的曹無傷。


    \"利瑪德神父,久違了。\"


    萬曆二十三年春,在南京禮部舉辦的歡迎宴會上,曹無傷舉杯致意,仿佛他們之間從未有過那段血腥過往。


    利瑪德強忍厭惡,迴敬一杯:\"曹大人風采更勝往昔。\"


    宴會後,曹無傷\"熱情\"地邀請利瑪德參觀南京的名勝古跡,特別是城牆防禦工事。利瑪德心知這是試探,卻也暗自警惕——曹無傷必定另有所圖。


    果然,在參觀聚寶門時,曹無傷屏退左右,直入主題:


    \"神父精通火器,不知對《火攻挈要》可有研究?\"


    利瑪德心頭一震。《火攻挈要》是大明最機密的火器研製手冊,由戚繼光所著,嚴禁外傳。


    \"略有耳聞。\"利瑪德謹慎地迴答。


    曹無傷意味深長地笑了:\"我手中有份殘卷,想請神父幫忙鑒定真偽。當然,報酬豐厚。\"


    利瑪德明白這是個陷阱,卻也可能是揭露曹無傷罪行的機會。他假意應允,暗中卻決定收集證據,向大明朝廷告發這個危險的叛徒。


    接下來的三個月,利瑪德以傳授西洋鍾表技術為名,頻繁出入軍器局。他表麵上幫曹無傷鑒定《火攻挈要》殘卷,實則暗中記錄南京城牆的每一處結構細節——這不是為了侵略,而是為了找出曹無傷可能販賣的城防弱點。


    漸漸地,一個可怕的發現浮出水麵:曹無傷不僅掌握了《火攻挈要》的關鍵內容,還在秘密改良一種威力驚人的火藥配方,準備賣給關外的建州女真。


    更令利瑪德震驚的是,他在軍器局的檔案中發現了二十年前澳門那批紅夷大炮的最終去向——它們被用來裝備了倭寇,造成了東南沿海數萬百姓的死亡。


    信仰的危機再次襲來。利瑪德跪在臨時布置的教堂裏,對著十字架徹夜祈禱。天亮時分,他做出了決定:必須將這一切告發,即使付出生命的代價。


    萬曆二十三年八月初九,利瑪德收到曹無傷的邀請,乘船遊覽長江。


    他知道這是個死亡之約,卻依然赴約。臨行前,他將所有發現編成密碼,記錄在一張薄絹上,藏入玫瑰念珠的十字架墜子中。念珠的十五顆珠子,每顆都對應南京城牆的一處薄弱點,與《火攻挈要》記載的火藥用量精確吻合。


    \"神父的虔誠令人敬佩。\"曹無傷站在甲板上,手中把玩著那枚熟悉的銅製自鳴鍾,\"二十年前在澳門,您也是這麼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利瑪德平靜地看著他:\"曹大人邀我前來,不隻是為了敘舊吧?\"


    \"聰明。\"曹無傷冷笑,\"我要您改良的火藥配方,完整的《火攻挈要》譯本,以及...\"他頓了頓,\"南京城牆的弱點分布圖。\"


    利瑪德搖頭:\"我不會助紂為虐。\"


    \"我就知道您會這麼說。\"曹無傷歎了口氣,\"可惜啊...\"


    他輕輕按動自鳴鍾上的機關,鍾聲突然變得急促。利瑪德感到船身一震,接著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再見了,神父。\"曹無傷在親衛掩護下跳上小船,\"這次,希望您能見到您的上帝。\"


    火焰吞噬了甲板。利瑪德在最後一刻將念珠緊緊攥在手中,跳入長江。爆炸的衝擊波將他掀入水底,又拋迴水麵。他最後的意識,是順流而下的江水,和手中緊握的、浸滿鮮血的念珠...


    三天後,當沈墨從義莊偷出利瑪德的屍體時,他並不知道這個番邦神父與曹無傷的恩怨。但當他發現念珠中的密信,並破譯出那些城牆弱點與《火攻挈要》的關聯時,一切都明朗了。


    \"十五處弱點...\"沈墨喃喃自語,\"正好對應曹無傷準備賣給建奴的十五門紅夷大炮。\"


    他將密信小心收好,最後看了一眼利瑪德安詳的麵容。這位神父至死都緊握著念珠,仿佛在完成最後的祈禱。


    \"安息吧,神父。\"沈墨輕聲說,\"您的使命,由我來完成。\"


    當夜,沈墨潛入南京城牆最薄弱的一處——三山門附近的排水暗渠。按照密信指示,這裏隻需三十斤火藥就能炸開一個缺口。他小心地丈量距離,記錄守軍換崗時間,然後消失在夜色中。


    他不知道的是,曹無傷已經得知利瑪德的屍體被盜。此刻,東廠督公正站在利瑪德曾經住過的房間裏,盯著牆上掛著的一幅地圖——那是南京城牆的平麵圖,上麵用紅筆圈出的十五個點,與利瑪德念珠上的十五顆珠子位置完全吻合。


    \"找!\"曹無傷對手下怒吼,\"把那個小雜種和密信一起帶迴來!我要親手把他們燒成灰!\"


    而此刻的沈墨,已經帶著利瑪德用生命保護的情報,踏上了前往楚王府的路。他懷中揣著的不僅是一份城防弱點圖,更是一個傳教士用生命書寫的、關於信仰與救贖的最後見證。


    四、關係網交織點


    一、白牌與鳳牌


    秦淮河的水波倒映著兩岸燈火,沈墨將半塊白玉牌放在石橋欄桿上,玉牌上的龍紋在月光下泛著幽光。


    \"你確定要這麼做?\"柳如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拚合之後,就再沒有迴頭路了。\"


    沈墨沒有迴答,隻是伸出手。柳如是深吸一口氣,從懷中取出半塊鎏金牌飾——鳳牌,上麵雕刻著半隻展翅鳳凰。當兩塊牌飾在石橋上嚴絲合縫地拚在一起時,奇異的景象發生了:完整的龍紋在月光下投射出一道清晰的光影,正好映在橋墩上一塊不起眼的青磚上。


    \"大報恩寺地宮...\"柳如是輕聲道,手指撫過拚合後的紋路,\"原來入口在琉璃塔的基座下。\"


    沈墨小心地分開兩塊牌飾,光影立刻消失:\"萬曆帝銷毀的《神機譜》真在裏麵?\"


    \"根據鳳鳴閣的記載,是的。\"柳如是點頭,\"當年張居正為防技術外泄,建議銷毀所有副本,但有一份被秘密藏在了地宮。\"


    遠處傳來打更聲,沈墨迅速將白牌收入懷中:\"曹無傷知道我們拿到了鳳牌嗎?\"


    柳如是搖頭,突然抓住沈墨的手腕:\"酒樓上有人。\"


    她假裝為沈墨斟酒,青瓷酒壺傾斜的瞬間,沈墨在酒液倒影中清晰地看到——對麵閣樓的窗後,司夜闌正在調試一把精巧的弩箭,箭尖閃著藍光,明顯淬了毒。


    \"他一直在監視我們。\"沈墨的肌肉繃緊了。


    柳如是的手穩如磐石,繼續倒酒的動作沒有一絲顫抖:\"不止他一個。從我們碰麵開始,醉仙樓二樓第三個窗口有反光,應該是東廠的探子。\"


    酒滿杯,倒影消失。沈墨舉杯一飲而盡,借著衣袖遮擋低聲道:\"今晚子時,夫子廟見。\"


    兩人分開後,沈墨繞了三條街,確認甩掉跟蹤者後,拐進了一條暗巷。牆角的陰影裏,一個纖細的身影正在等他。


    \"楚紅藥?\"沈墨驚訝地壓低聲音,\"你怎麼——\"


    \"別說話。\"楚紅藥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曹無傷起疑了,自鳴鍾裏有機關。\"


    沈墨這才注意到她穿著東廠百戶的官服,腰間別著紅袖刀,但左手腕的藥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新鮮的傷口。


    \"你的手——\"


    \"沒時間說這個。\"楚紅藥急促地唿吸著,突然將沈墨推到牆上,假裝在搜身。兩人近在咫尺,火把的光在她臉上跳動。沈墨注意到她的睫毛在以一種奇怪的頻率顫動——三短、三長、三短。


    摩斯密碼:\"小心自鳴鍾\"。


    \"記住,不要相信任何聲音。\"楚紅藥最後在他耳邊留下這句話,然後粗暴地推開他,\"滾吧,下次再讓我抓到,就沒這麼好運了。\"


    沈墨踉蹌著後退,看到巷子口站著兩個東廠番子,正不懷好意地笑著。楚紅藥是在演戲給他們看。


    二、三次對視


    第一次對視:詔獄火把下


    三日前,沈墨曾被關進詔獄。


    他記得那間石室的陰冷,記得鐵鏈摩擦手腕的疼痛,更記得楚紅藥審訊他時,火把下那雙看似冷酷實則複雜的眼睛。


    \"姓名。\"楚紅藥冷聲問道,手中的銀針在火光下閃著寒光。


    沈墨抬頭,與她四目相對。那一刻,他看到了她睫毛上掛著的細小水珠——不是汗水,是淚水。她的睫毛顫動得異常劇烈:三下快、三下慢、再三下快...


    摩斯密碼:\"小心自鳴鍾\"。


    當時他不明白這個警告的含義,直到現在才恍然大悟——曹無傷隨身攜帶的那枚銅製自鳴鍾,不僅是裝飾品,更是一件致命武器。鍾聲響起時,就是殺人的信號。


    第二次對視:酒液倒影中


    醉仙樓的偶遇並非巧合。


    當柳如是借著斟酒向他展示司夜闌的倒影時,沈墨才明白,這位都指揮使遠比他想象的複雜。表麵上是盟友,暗中卻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那把淬毒弩箭瞄準的不是別人,正是柳如是的後心。


    \"他想要什麼?\"當晚在夫子廟,沈墨質問柳如是。


    柳如是解開衣領,露出鎖骨處一道猙獰的疤痕:\"三年前,司夜闌的妻子發現了《南京繁會圖》的秘密,被曹無傷滅口。他想複仇,但更想要《神機譜》。\"


    \"為什麼?\"


    \"因為...\"柳如是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那上麵記載著火器技術的致命缺陷,足以摧毀曹無傷賣給建奴的所有武器。\"


    沈墨倒吸一口冷氣。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司夜闌的立場就變得撲朔迷離——他是想用《神機譜》摧毀曹黨的陰謀,還是想獨占這項技術?


    第三次對視:死亡手勢


    最令人心驚的對視發生在啞巴學徒臨死前。


    沈墨躲在東廠衙門的屋梁上,親眼目睹了那一幕:渾身是血的阿燊被按在刑架上,曹無傷手持烙鐵逼問情報。


    \"說!白牌在哪?\"曹無傷怒吼。


    阿燊抬起頭,滿是血汙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他的右手艱難地抬起,比出一個奇怪的手勢——拇指與無名指相扣,食指中指並攏指向曹無傷,小指彎曲。


    曹無傷臉色驟變:\"戚家軍的''同歸於盡''?!\"


    太遲了。阿燊的手勢觸發了預先埋設在刑房地板下的火藥。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沈墨隻來得及看到阿燊最後的口型:


    \"沈...墨...跑...\"


    三、命運交織


    三塊牌飾,三次對視,三個靈魂。


    當沈墨在夫子廟的密室裏將白牌與鳳牌再次拚合時,柳如是取出一麵銅鏡,將月光折射到拚合處。這次,光影中清晰地顯現出一幅地圖——大報恩寺琉璃塔下的地宮通道,以及七處致命的機關位置。


    \"《神機譜》就在最深處。\"柳如是說,\"但我們需要第三把鑰匙。\"


    \"什麼鑰匙?\"


    柳如是剛要迴答,突然臉色大變。一支淬毒弩箭破空而來,正中她的肩膀。沈墨轉身,看到司夜闌站在密室入口,手中的弩機還在冒煙。


    \"第三把鑰匙在我這裏。\"司夜闌冷聲道,從懷中取出一塊烏木牌——龍牌。


    三塊牌飾在月光下拚合,形成完整的龍飛鳳舞圖案。司夜闌將拚合後的牌飾按在密室牆壁上,磚石無聲滑開,露出一條向下的階梯。


    \"為什麼?\"沈墨扶著中毒的柳如是,憤怒地質問。


    司夜闌的眼神複雜:\"曹無傷隻是棋子,真正的幕後黑手是——\"


    他的話戛然而止。一枚銅錢破空而來,精準地擊中他的手腕。司夜闌痛唿一聲,龍牌落地。陰影中,楚紅藥緩步走出,紅袖刀已經出鞘。


    \"楚王。\"她替司夜闌說完,\"真正的幕後黑手是楚王朱華奎。他想用《神機譜》中的缺陷武器引發內戰,趁機奪位。\"


    司夜闌震驚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


    楚紅藥苦笑,拉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烙印——一個\"楚\"字:\"我從小就是楚王府的死士,被安插在曹無傷身邊監視他。\"她轉向沈墨,\"現在你明白為什麼我讓你''小心自鳴鍾''了嗎?楚王通過鍾聲傳遞暗殺指令。\"


    地宮陷入死寂。四個人——沈墨、柳如是、司夜闌、楚紅藥——站在《神機譜》前,各自代表著不同的勢力,卻因為共同的敵人而暫時站在了一起。


    \"所以,\"沈墨打破沉默,\"我們該怎麼辦?\"


    楚紅藥撿起地上的三塊牌飾:\"用真的《神機譜》做餌,引楚王現身。\"她看向柳如是,\"你能仿造一份假的嗎?\"


    柳如是點頭,盡管臉色已經因毒發而蒼白:\"給我三天。\"


    司夜闌撕下衣角為柳如是包紮傷口:\"我會安排人引開東廠的耳目。\"


    四人達成脆弱的同盟。當他們離開地宮時,月光下,大報恩寺琉璃塔的影子如同一把利劍,指向紫禁城的方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錦衣衛1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汪不了a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汪不了a並收藏大明錦衣衛1最新章節

主站蜘蛛池模板: 新邵县| 贞丰县| 民丰县| 会昌县| 申扎县| 米易县| 怀安县| 灌阳县| 阿巴嘎旗| 辽宁省| 潞西市| 祁门县| 吉木乃县| 定安县| 枝江市| 清远市| 大足县| 保靖县| 湘潭市| 封丘县| 扬中市| 廊坊市| 舟曲县| 榆社县| 汶川县| 达州市| 嘉祥县| 新蔡县| 许昌市| 吉木乃县| 黑龙江省| 客服| 元谋县| 万年县| 北海市| 佛山市| 上虞市| 北川| 宁陕县| 潢川县| 安西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