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平原的大暑時節,龜裂的土地像被火烤過的陶片,十幾名村民圍著枯井歎氣,木桶撞擊井壁的聲音空洞而淒涼。小普的草鞋剛踏上土坡,就聽見孩童的啼哭——穿粗布衫的虎娃正抱著水罐摔倒在田埂,罐底的水漬在地上畫出轉瞬即逝的水痕。
“虎娃?”小普認出了雪穀的虎頭鞋,“你怎麼在這兒?李善人呢?”
“大和尚!”虎娃眼睛一亮,褲腳沾滿黃泥,“爹帶著鹿群去北邊找水源了,留我在這兒守著義井?墒蔷Y沒水,連善緣花都快枯死了……”他指向田邊奄奄一息的七色花,花瓣蜷縮如焦紙,根部纏著的鹿毛繩早已幹裂。
“讓我看看!毙∑斩紫律,指尖撫過花莖,忽然聽見地底傳來微弱的“咕嚕”聲——正是三年前在雪穀聽過的地下水脈震動。他望向不遠處的土坯房,門楣上掛著塊歪斜的木牌,刻著“護生義塾”四個大字,正是李善人推行的善舉之一。
“大師可是從雪穀來的?”戴瓜皮帽的老者拄著棗木拐杖走來,袖口補丁上繡著麥穗,“老朽是這兒的塾師,姓周。三年前李善人路過,教我們挖窖儲水,可今年大旱,連窖底都裂開了……”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馬蹄聲。五匹駱駝馱著水囊踏過沙丘,領頭的竟是波斯商隊的使者,頭巾上別著善緣花的金飾:“小普師父!我們在沙漠遇見位老獵戶,他說河套有難,特意送來‘沙漠之泉’的秘寶!”
“是吳大哥!”虎娃撲向駱駝,抱住個滿臉胡茬的漢子——正是當年柳河村那位前皮莊學徒,如今成了沙漠護林員,“你帶來的仙人掌能儲水對不對?虎娃見過小鹿用蹄子刨出的露水!”
吳獵戶笑著放下水囊,露出臂上的新疤痕:“小神醫記性好,這是在祁連山救雪豹時被抓的。波斯朋友說,把仙人掌根埋進善緣花下,能引地下水!彼统鰝羊皮袋,裏麵裝著混著金粉的沙土,“這是沙漠善堂的善人捐的‘聚水沙’,撒在地裏能留住晨露!
義塾裏,周先生正教孩子們念《護生經》,忽然聽見窗外歡唿聲。小普帶著村民們將聚水沙撒在善緣花周圍,波斯使者念誦著古老的祈水咒,吳獵戶則用鹿骨在地麵畫出水脈走向;⑼尥蝗恢钢ㄇo驚唿:“花開了!”
七色花瓣緩緩舒展,花蕊中竟凝結著水珠,順著花莖滲入龜裂的土地。片刻後,枯井裏傳來“叮咚”的落水聲,先是一滴,接著是一串,最後匯成潺潺的水流——幹涸了三個月的義井,竟重新湧出了清泉!
“有水了!”村民們跪地捧水,發現井水竟帶著淡淡的花香,喝進口中甘甜解渴,連多年的老胃病都不疼了。周先生顫抖著捧起井水,看見水麵倒映出李善人帶著鹿群在北邊破土的場景——原來善念相通,雪穀的水源竟與河套的旱塬遙相唿應。
“周先生,您看!”小普指向義塾外牆,不知何時爬滿了藤蔓,開著與善緣花相似的小黃花,“這是柳河村的護堤柳藤,能在幹旱中生長,根係比仙人掌還深!彼D頭望向波斯使者,“貴國的善緣使者曾說,天下善念如根係相連,此刻想必雪穀的善緣花田也在輸送力量!
午後,北邊傳來鹿鈴聲。李善人騎著鹿王踏沙而來,身後跟著二十輛載滿冰塊的牛車,車轅上刻著雪穀工匠連夜趕製的“水潤”符文:“虎娃說義井枯了,我們鑿開了祁連山的冰湖,用鹿皮水袋運了三天!彼蛑匦聼òl生機的善緣花,眼中泛起淚光,“當年在雪穀救下的鹿群,如今成了我們的水源向導!
“李大哥!”王掌櫃的商隊從東邊趕來,馬車上載著柳河村村民編的竹製水車,“柳河發大水時,多虧河套的善人送來了救命糧,如今我們帶著龍爪稻的旱稻變種來了,能在沙地紮根!”
暮色中,義塾前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周先生取出珍藏的《水經注》孤本,發現裏麵夾著張字條,正是三年前他在雪穀抄經時落下的:“善念如泉,掘之則湧。”波斯使者取出水晶瓶,裝了些義井的水,說要帶迴波斯,讓善緣之泉滋潤更多幹旱的土地。
“爹,你看!”虎娃舉著片金箔般的花瓣,“善緣花結出了‘水潤金片’,能貼在井上保水!”他轉頭望向吳獵戶,“吳大哥的仙人掌根,和小鹿的銀鈴一樣會發光呢!”
李善人摸著虎娃的頭,望向星空:“還記得雪穀的善緣花第一次盛開嗎?如今它的根係已經穿過沙漠,連接起天下善人的心田。你看——”他指向東南方,那裏騰起七彩光暈,正是柳河村的護生林在迴應,“每個善舉都是一滴水,聚成江河便能滋潤眾生。”
深夜,小普在義井旁遇見了獨自打水的周先生。老人望著水麵,忽然開口:“三十年前,我在京城做官,因直言進諫被流放,是李善人在沙漠裏救了我。那時我以為,這輩子就要死在沙丘裏,沒想到……”
“沒想到善念救了您,而您又用善念救了河套的百姓!毙∑战舆^老人手中的水瓢,水麵映出兩人的倒影,與鹿群、駱駝、仙人掌重疊,“因果循環,從來不是一人之力,而是無數善人共同開鑿的清泉!
三日後,河套平原迎來了奇跡般的降雨。善緣花的根係在地下蔓延,竟引出了三條暗河,形成了星羅棋布的灌溉網。村民們在李善人的帶領下,用鹿骨和仙人掌搭建了“護生水塔”,每個水塔上都刻著曾幫助過他們的善人名姓:雪穀李善人、柳河陳婆婆、波斯善緣使者、前皮莊學徒吳獵戶……
虎娃在義塾門口種下了第一株旱稻,種子剛入土,就有山雀銜來露珠澆灌。周先生則帶著孩子們,將“護生義塾”擴建為“善緣書院”,石碑上刻著虎娃用歪扭的字體寫的對聯:“善念如水,潤旱塬而不涸;眾生平等,跨山海以相連。”
小普離開那日,河套的善緣之泉已匯成溪流,順著山勢流向遠方。他的竹簍裏裝著周先生手抄的《護生經》、吳獵戶送的仙人掌苗、波斯使者給的聚水沙,還有虎娃用善緣花金片編的護身符。鹿王低鳴著舔舐他的掌心,銀鈴落在義井邊,與泉水的叮咚聲交織成歌。
“大和尚下次來,我們的旱稻該豐收了吧?”虎娃抱著紅狐幼崽,眼睛亮晶晶的。
“會的,”小普望向遠處正在修建的護生水塔,塔尖的善緣花雕塑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等旱稻金黃,善緣泉流,河套的善念就會像這泉水一樣,流向更多幹渴的土地。”
山風掠過,善緣花的香氣漫過旱塬,鹿群的銀鈴、駱駝的銅鈴、水車的吱呀聲,共同譜成了一曲《善水謠》。小普知道,下一站或許會有新的挑戰,但隻要善念不息,好人的福報就會如清泉般湧現,讓每個生命都能在善意中獲得滋養,讓眾生平等的光輝,永遠照耀在善緣生長的地方。
竹簍裏,三花貓正蜷在仙人掌苗旁打盹,三隻雛鳥已能模仿百靈鳥的啼鳴。小普忽然懂得,好人有好報的爽感,從來不是突如其來的奇跡,而是無數善念在時光裏的匯聚與迴響。就像河套的清泉,既有雪穀的冰融,也有柳河的水潤,更有天下善人的心血,最終匯成了滋養眾生的善之長河,永遠奔騰,永不幹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