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王似雄鷹自天空俯視鎖定地上的兔子,眼神陡然間又變成了那酷夏溪水般柔情。
眼角的寒意未散盡,嘴角卻已經(jīng)扯出一個溫潤的笑。
“前日父皇召我入宮,想說了一件要緊的事情,我發(fā)愁呢,今日拜訪侯爺,也是想求侯爺幫我。”
祁雄此時還未從剛才的驚懼中緩過神來。
“王爺玩......笑......”
晟王出身高貴,得門閥氏族擁護,又在此役功勳卓著,正是在皇上跟前的臉的時候。
求自己幫忙,這不是笑話是什麼?
晟王玉手執(zhí)過酒壺,反手親手給祁雄斟滿。
“父皇讓我七日後接待南洵使團呈交降書,侯爺為列侯之首,眾武將心中的定海神針,一定要來為我撐撐場麵。”
“屆時,侯爺一定要彰顯我朝軍威,震懾住那南洵使團的狼子野心。”
“哦——”
祁雄長籲一口氣,懸著的心撲通一聲放迴了肚子裏,也是此時才察覺到冷汗已經(jīng)將貼身的裏衣浸透。
隻要不是發(fā)現(xiàn)他通敵叛國就好!
自己做的隱秘,近年來也與外人少有來往,就算懷疑,也不會有人知道自己是怎樣將信送給南洵的!
祁雄慘白麵色逐漸恢複紅潤。
卻未注意,晟王倒酒用的是祭奠的手勢。
祁雄端起酒杯,嘬了一口溫酒,穩(wěn)了穩(wěn)心神。
“王爺說笑了,王爺戰(zhàn)場驍勇,令南洵軍隊聞風(fēng)喪膽,隻要是您在,料南洵使團也翻不出什麼花來!”
王氏猛然想起,使團來朝,北幽會派一些官眷貴女同宴陪坐使團女眷,以彰顯大國盛世氣象。
到時候薑桔作為懷王妃,必然會去參加筵席。
“使臣來朝是大世麵,桔兒你是檸兒的親姐姐,到時候一定要帶著帶著檸兒去見見世麵。”
王氏一轉(zhuǎn)眼珠,薑桔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眼看祁檸也到了年歲,可依舊沒什麼人來上門提親。
否則他們也不會動了冒名頂替自己的念頭。
接待使團的時候不僅有各個有頭有臉的官眷,還有才貌無雙的世家公子。
若是能俘獲哪位世家公子的心,豈不美哉。
薑桔作出為難的神情。
“帶你入宴倒是不難,隻是——”
祁檸率先答話,“隻是什麼?”
“隻是多她一人之位,便要多兩個太監(jiān)、四個宮娥侍奉,再加上禦膳房便要多準備一人的菜宴、酒水,這超出的銀錢......”
“銀錢而已,我還以為是什麼事情。”
王氏大放厥詞,“無論多少,隻要是有個數(shù),我們都拿得起。”
薑桔笑道:“夫人說的是,凡是有價的東西對夫人來說都不是難事,但若我指的是無價之物,夫人又該如何?”
祁檸心急搶話,“隻要長姐說過個條件,我們都能答應(yīng)。”
薑桔不語隻是將眼睛盯在王氏腰間的紫煙玉佩上。
未言之意,便是薑桔大婚當(dāng)日所說的來日若求她,這便是交換。
“娘——”
祁檸怯生生地拉著王氏的衣袖,露出那副王氏親手調(diào)教的表情。
王氏一咬牙。
罷了!不就是一塊玉佩嗎!
反正她母親留下的好東西還多著呢!不在乎這一件!
忍痛從腰間取下,交到薑桔的手中。
薑桔將那玉佩托在手上。
娘!你的東西我拿迴來了!
雖然現(xiàn)在隻是這一件!
但我會讓他們一點一點都吐出來,直到吐出血來為止!
薑桔將那枚玉佩緊握在手中。
也罷!就讓祁檸看看真正的千金貴眷是什麼樣子的,免得她總生出癡妄之心,給薑府抹黑。
“夫人都這樣說了,我若不應(yīng)允,倒顯得我不近人情了。”
祁檸沒想到薑桔會答應(yīng)得如此輕鬆,有些不可置信地抬頭望向薑桔。
“姐姐此話當(dāng)真?”
薑桔就知道她不會信,一字一頓道:“薑家,一諾千金。”
懷王看看王氏,看看祁檸,眨著懵懂的大眼十分誠懇道:“你是應(yīng)該去。”
“你母親是南洵人,你也算半個南洵人。”
“兩國交戰(zhàn)多年,見一麵自己的國人,也著實不易。”
咚的一聲。
祁雄真真切切地聽見自己剛剛在肚子裏放安穩(wěn)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差點就要跳了出來。
王氏確實是南洵人不假。
而且是南洵五品官家的女兒,隻因當(dāng)年黨爭站錯了隊,全家被流放邊境。
又被輾轉(zhuǎn)反側(cè)多次,最終被賣到了北幽為妓。
這麼多年過去,她早已被消磨了南洵人的特征和習(xí)性。
此事應(yīng)當(dāng)無人知曉!
“王爺說什麼?妾身聽不明白。”
晟王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狐疑與恍然大悟。
困擾他良久的疑惑終於有了眉目,心中已然明白了八九分。
原來王氏是南洵人!祁雄原來是通過她搭上的南洵那邊。
這樣的隱蔽的事情他與皇後均未查到,卻被懷王查到了,可見他這些年一直韜光養(yǎng)晦。
暗暗笑道:皇後算計了自己的親兒子,卻不想亦在自己兒子的算計之中。
有趣!有趣!
懷王卻沒有理會王氏,轉(zhuǎn)身拉著薑桔的衣袖,打了個哈欠。
“姐姐,我們什麼時候能迴家啊?這裏的婢女服侍得不好。”
瞥了祁檸一眼接著道:“長得也不賞心悅目。”
祁檸的臉又黑了幾分。
......
巨佛之下。
皇後焚起三柱清香,火苗迅速地舔舐香頭。
常嬤嬤匯報完,低頭在一旁等著皇後下一步的指使。
皇後一口氣將香上正在燃燒的火苗吹滅,恭敬地插入香爐,又合掌膜拜。
“我就知道晟王是個有野心的,他和她母親同樣是個不安分的,敢同我爭這至尊之位。
緊接著一聲冷哼,“癡心妄想!”
常嬤嬤攙扶著皇後跪在蒲團上,又將念珠奉上。
“還好小姐睿智,趕在晟王迴京前把薑桔賜婚給了懷王。”
“晟王本就在武將心中有些分量,若再得了薑家的助力,豈不把軍隊全權(quán)攥在手心裏了。”
皇後閉上眼,撥動著念珠,“乳臭未幹的小兒,不過是仗著有些小聰明,竟也敢打皇位的主意。”
常嬤嬤也合掌行禮,“最近晟王頗得聖心,這樣下去,未免陛下不動了立儲之心。”
“這好辦,陛下不是命他迎接南洵使團嗎!那就讓他失了國體,到時就算陛下有意維護,朝中那些禦史,也不會放過他。”
“聽聞祁雄的那個私生女也要參加宴會。”
“嗬——”
皇後十分不屑道:“什麼東西,也敢來湊這個熱鬧。”
“那不如我命人暗中給她下點藥,讓她抱恙不能參宴會?”
“不!”皇後抬手否定了這個想法。
“宴席上缺個貽笑大方的人,這樣的蠢貨,不正適合給晟王添堵嗎,倒省得咱們費力氣了!”
“稟皇後娘娘,陛下聽聞娘娘的翡翠念珠碎了,特命人給娘娘送來一串羊脂美玉的念珠。”門口傳來太監(jiān)的稟報聲。
頃刻,吱呀呀的一聲門響。
常嬤嬤從佛堂內(nèi)走出,手中提著一個食盒。
“有勞蘇公公這麼冷的天大老遠地送來一趟。”
說著將手裏的食盒遞給蘇公公,“這是我們娘娘供佛的點心,煩請公公交給皇上與魯美人品嚐。”
蘇公公恭維道:“魯美人也是沾了皇上的福氣,誰不知道娘娘的點心不輕易賞人,各宮娘娘也隻有侍奉陛下的時候才有這口福。”
常嬤嬤意味深長道:“後宮人多,既如此,一定要讓魯美人好好嚐嚐,別辜負了娘娘的心意!”
......
懷王府內(nèi)。
懷王正穿著寢衣側(cè)躺在床上,可憐巴巴地抱怨道:“天女姐姐你言而無信!”
“不是說好了你今天晚上給我講花木蘭的故事嗎!”
薑桔看著懷王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也覺得有些背信棄義,索性轉(zhuǎn)過身去,不看他的眼睛。
隻要她看不見,就沒有說話不算話。
“天女姐姐!”
“姐姐!”
“姐姐最好啦!”
懷王像個討糖吃的小孩,企圖用不同的聲調(diào)討薑桔開心。
薑桔被他叫得有些煩,轉(zhuǎn)過身來,指著懷王道:“我現(xiàn)在給你講,講完你就不許再鬧了,乖乖睡覺!”
“好!”
懷王立馬躺好,等著薑桔講睡前故事。
“從前有個家,家裏有個花木蘭,後來木蘭就嫁人了,從此和丈夫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
“講完了!睡覺!”
“姐姐你——”
“你要不聽話,下次我就不講了!”
圓月高懸。
懷王看著身側(cè)闔著眼睛逐漸睡得香甜的薑桔,忍不住悄悄問道:“姐姐,我裝的是不是特別好!”
薑桔的睫毛微顫,將臉向被子中又埋了埋,輕柔的唿吸聲愈加平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