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敲窗時,霧靈穀的木案上擺滿了挖空的酸角核。林小夏舉著顆空心核發(fā)愁:「這麼小的匣子,能裝下什麼時光?」師傅用刻刀在核底點出七個小眼:「能裝下你五歲時摔碎的玻璃彈珠,也能裝下你昨天沒說出口的『我可以』。」霧靈應聲鑽進核孔,在腔內映出她幼年藏彈珠的鐵盒,盒底墊著的,竟是她昨夜揉皺又展開的畫稿——原來每個「放棄」都沒真正消失,隻是等著被時光釀成光。
周明遠的時光匣裏雕著安全帽與安全牆。當他把核雕放在工地鐵架旁,霧靈突然在腔內投出微縮電影:十八歲進城打工的自己蹲在磚堆上啃饅頭,隔壁工地的老師傅塞來塊酸角糖;去年暴雨夜,他冒雨加固的安全牆攔住了滾落的石塊,牆根下的積水裏,漂著半塊被雨水泡開的酸角糖紙。「原來苦日子早被泡甜了。」他摸著匣蓋上的「路」字笑,掌心的繭子蹭過核紋,竟帶出星星點點的金砂——那是被他踩在腳底多年的、時光的糖分。
單青把藤樹時光匣雕成葫蘆形,開蓋時掉出片幹枯的酸角花瓣。霧靈立刻在腔內重現(xiàn)三年前的爭吵:她把男友送的酸角花摔在地上,花瓣滾進沙發(fā)底時,粘住了張沒來得及送出去的「一起看展」門票。此刻花瓣在匣中重新綻放,門票上的折痕竟化作藤須,繞著「共生」二字長成新的花枝。「原來遺憾早就在時光裏結了果。」她對著匣中倒影補口紅,發(fā)現(xiàn)自己塗的「酸角紅」,跟當年門票上的展覽海報色號分毫不差。
沈硯秋的時光匣裏睡著三隻奶貓。當她把核雕放在流浪貓窩旁,霧靈突然投出前夫的影像:不是懺悔信上的字跡,而是七年前他們初遇時,他蹲在馬路中間救起瘸腿小貓的畫麵。匣底沉著的,是他淨身出戶時落下的袖扣,此刻正被霧靈鍍成銀鈴,係在貓項圈上輕輕搖晃。「原來原諒不是擦除,是給迴憶換個暖光。」她摸著匣蓋上的「解」字,發(fā)現(xiàn)戒指上的蝴蝶不知何時飛到了流浪貓的耳尖。
無聲的時光匣裏嵌著母親的白發(fā)。當梳子核雕與匣子相觸時,霧靈突然織出整麵迴憶牆:六歲那年發(fā)燒,母親用木梳蘸著酸角水給她擦額頭;十六歲叛逆期,她摔門而去時,梳子斷齒刮過她發(fā)尾的瞬間;昨夜給母親掃墓,她把新雕的酸角花枝插在墳頭,竟發(fā)現(xiàn)泥土裏埋著半枚童年時玩丟的核雕——那是母親偷偷替她藏了二十年的、未說出口的「怕你冷」。
靈兒的時光匣裏裝著勇哥的霧靈留言。當她把匣子貼近酸角樹,霧靈突然投出戴鬥笠的身影:不是模糊的霧影,而是二十年前勇哥在樹下刻「霧靈穀」木牌的模樣,他褲腳沾著的酸角泥裏,正埋著未來某片會被她撿起的、寫著「珍惜」的紙灰。「原來時光從不是單程票。」她摸著匣蓋上的流螢紋路,發(fā)現(xiàn)每個光點都在循環(huán)閃爍,像極了酸角油燈爆亮時,那些在火焰裏輪迴的「悟」字。
師傅的時光匣最特別,開蓋時掉出把算盤珠。霧靈投出的畫麵裏,春桃正把酸角核塞進他的空荷包:「存著,以後娶媳婦要拿核雕當聘禮。」而三十年後的此刻,他用這些核雕出的「煙火」「執(zhí)念」「迴甘」,正被無數(shù)雙手捧著,在雪夜裏暖成星河。匣底沉著張泛黃的紙條,是春桃臨終前寫的:「酸角核碎了會發(fā)芽,人心空了會裝下新故事。」
雪停時,各人的時光匣都泛起溫潤的光。周明遠把匣子掛在安全帽上,說要裝下每個工友的酸角故事;單青把匣子係在藤繩包上,藤須每長一寸,就往匣裏添粒兩人新拌嘴的「甜渣」;無聲把匣子放在木梳旁,發(fā)現(xiàn)母親的童謠竟順著核紋,在匣內織成了永不褪色的錦緞。
「明日啊,」師傅往酸角油燈裏添了勺去年的核粉,看火焰裏躍動著無數(shù)個春秋,「該帶你們去霧靈山頂看日出了。時光匣裏的光,得曬過朝陽才更透亮。」銅鈴晃過雪簷的剎那,所有人都聽見時光匣內傳來細微的芽動聲——那是過去與現(xiàn)在在核縫裏相遇,是遺憾與和解在霧靈中相擁,是三百章的煙火,正從酸角核的褶皺裏,長出第一片,通向春天的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