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上，浪疊千重雪。船頭上蔡佳軒閉目修心，青衫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袖中竹杖似有靈覺，隱隱震顫。王嘉馨立於其身側，素紗蒙麵，唯有眸中波光與海天共色。三日前，泰山碧霞元君娘娘托夢點化，言明欲斷輪迴因果，須往人間七十二福地之一、蓬萊仙境尋三生石，了卻前世塵緣。


    \"看那雲霧開合處。\"王嘉馨指尖輕抬，素紗下唇角微揚。但見前方海天交界處，忽而雲開霧散，露出瓊樓玉宇一角，瑞氣千條，仙鶴翔集。船頭老艄公驚得擲槳叩首：\"仙人府邸現世矣！\"


    扁舟溯流而上，漸近仙島，卻見一道白玉虹橋橫跨碧波，橋畔立著雙鬟垂肩的仙童，手持玉笏朗聲道：\"蓬萊福地，非有緣人不可入。二位既尋三生石而來，可解心中執念否？\"


    蔡佳軒踏浪而起，長揖及地：\"吾自紅塵來，願以凡心叩仙關。\"話音未落，虹橋忽然化作漫天流螢，繞著二人盤旋三匝，複又凝結如初。仙童展顏一笑，側身相讓：\"承道童子與嘉馨仙子轉世至此，我等已候千年。\"


    …


    穿過虹橋，便是一片琉璃世界。琪花瑤草夾道而生，每一株都沾著露珠，折射出萬千光影。行至忘川河畔，忽見一座六角石亭，亭中青銅古鏡懸浮半空，鏡麵流光溢彩，映出模糊人影。


    \"這是...八景宮？\"王嘉馨駐足凝視，素紗下睫毛輕顫。鏡中顯現朱漆丹柱，香煙嫋嫋，一名青衣童子正跪坐蒲團，手捧竹簡細讀。忽而風起，卷落竹簡，童子抬首間，眉心間一點朱砂痣赫然入目——正是蔡佳軒前世模樣。


    \"承道，又在偷讀《道德經》？\"清脆笑聲傳來，鏡中轉入一位綠衣仙子，鬢邊插著一支玉簪，步態輕盈如踏雲端。她伸手替童子拾起竹簡，指尖不經意掠過他眉心：\"道可道，非常道...你這般執念於文字，可曾參透太上大老爺閉關前留下的三字機鋒？\"


    童子赧然低頭：\"仙子取笑了。老師留下''情、劫、空''三字，承道愚鈍，至今未解。\"


    綠衣仙子輕歎一聲，取出一枚玉簡：\"我從媧皇宮帶來《女媧補天誌》，或許能助你參詳。須知大道無形，非言語可傳。\"二人並肩而坐，陽光透過窗欞，在竹簡上投下交疊的影子，恰似兩株並蒂蓮。


    鏡中場景忽轉，烏雲蔽日，八景宮前金光大作。太上老君騎青牛而立，聲如洪鍾：\"承道，你因執念生妄，誤將情劫作魔障，致使娥皇宮嘉馨仙子遭池魚之殃。今罰你二人下界輪迴，若能勘破本心，方得重返仙班。\"童子欲辯，卻見老君拂塵輕揮，二人身影如秋葉般飄向塵世......


    \"原來如此...\"蔡佳軒握緊王嘉馨的手，指節泛白，\"當年我誤將老師的''情''字看作障道之因，刻意疏遠你，反讓心魔趁虛而入，連累你同受輪迴之苦。\"


    王嘉馨搖頭輕笑，素紗滑落一半，露出臻首蛾眉：\"你看這忘川水，看似阻斷輪迴，實則洗盡鉛華。若不是這千年輪迴，你我又怎知情之一字，本就是道的一部分？\"


    忘川水潺潺東流，盡頭處一塊巨石突兀而立，高逾三丈，表麵凹凸不平，卻隱隱有金光流轉。石前立著碑刻：\"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不要論。\"


    仙童手持金壺而至，壺中盛著忘川水：\"欲刻名姓，需以今生精血為引，混以忘川水，方得永恆。\"言罷，遞上一把玉刀。


    蔡佳軒接過玉刀，指尖輕輕一叩，鮮血滴入金壺，與幽藍的忘川水交融，化作琥珀色液體。王嘉馨亦劃破掌心，兩滴血珠在壺中相觸，竟凝成一枚心形露珠。


    \"先刻你的名。\"蔡佳軒執起毛筆，飽蘸靈液，在三生石上筆走龍蛇。\"嘉馨\"二字剛落，石身忽然震動，無數金色紋路蔓延開來，如蛛網般覆蓋全身。


    王嘉馨接過毛筆，卻在\"佳軒\"二字即將落筆時頓住：\"承道，你可還記得八景宮後那株銀杏樹？每到深秋，落葉鋪滿丹墀，你總說''落葉並非凋零，而是歸返本源''。\"


    蔡佳軒恍然大悟，握住她的手，筆尖一轉，在\"佳軒\"旁添上\"承道\"二字：\"原來老師早已示警，落葉歸根，情歸本真。我竟兜兜轉轉千年，才明白這最簡單的道理。\"


    筆落石定，剎那間天光大作，忘川水逆流而上，在二人周身形成晶瑩水幕。前世的青衣童子與綠衣仙子虛影浮現，與今生的蔡佳軒、王嘉馨重疊。童子眉心朱砂痣飛向仙子，化作她鬢間玉簪，而仙子手中玉簡則化為蔡佳軒的竹杖。


    \"今以忘川水，洗去千年執。\"仙童揮手撒出金粉，水幕中浮現無數光點，皆是兩人前世今生的記憶碎片。有建康城的寒夜劍鳴，有北地的胡笳血淚，亦有八景宮的晨鍾暮鼓。光點逐一消散，唯有兩縷青光纏繞上升，直入九霄。


    水幕退去，三生石上\"承道嘉馨\"二名熠熠生輝，其間以金線勾勒出太極圖紋。蔡佳軒隻覺心中澄明如鏡，過往的困惑、掙紮、執念，皆隨忘川水東流而去。


    \"你看。\"王嘉馨指著忘川水麵，隻見倒映的天空中，一陰一陽兩條魚正緩緩遊動，合而為一。\"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情與道，本就不是對立。\"


    蔡佳軒輕撫竹杖，忽聞杖中傳來細微劍鳴——正是當年老道所贈的寒光劍。原來這竹杖經千年淬煉，早已與他的道心融為一體，所謂法器，不過是本心的外顯。


    \"走吧。\"他牽起王嘉馨的手，忘川河畔忽然開出大片蓮花，每一朵都晶瑩剔透，映出兩人相視而笑的容顏。仙鶴從天際掠過，銜來一片銀杏葉，葉上赫然寫著\"情即是道\"四字。


    蓬萊雲霧漸濃，當二人踏上歸舟時，老艄公驚見他們周身籠罩青霞，宛如畫中仙人。而遠處的三生石，正散發著柔和的金光，將天地間的因果線重新編織。


    扁舟行至中流，蔡佳軒忽然迴首，隻見蓬萊仙境已隱入雲霧，但三生石的金光仍穿透層雲，在海天之間架起一座金橋。王嘉馨靠在他肩頭，聽他低聲吟道：


    \"前世今生一線牽，情關勘破即神仙。


    忘川水洗千般念，三生石證萬古緣。\"


    話音未落，天際傳來悠悠鍾鳴，仿佛八景宮的晨鍾跨越千年而來。蔡佳軒眉心朱砂痣忽明忽暗，與王嘉馨鬢間玉簪遙相唿應。從此往後，紅塵路遠，他們不再是執迷的道童子與仙子，而是勘破情道的紅塵俠侶。


    忘川水依舊流淌，但水中倒映的，已是一片清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