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窗欞上凝結的薄霜映著初升的朝陽，泛起點點金芒。


    秦風立於窗前，一夜未眠。昨夜與秦嘯天的交鋒，那些看似苛刻的條件，此刻在他心中已化作前行的踏腳石。


    地階修為？大比前三？


    秦嘯天以為這是難以逾越的天塹，是他精心設計的牢籠，意圖困住自己一年，消磨意誌，最終讓他知難而退。


    可笑。


    一年？太久了。


    他體內的乾坤熔爐，那沉寂了萬古的洪荒至寶，正以一種越來越清晰的頻率，向他傳遞著某種渴望，某種指引。


    方向，赫然便是秦家後山那片禁忌之地！


    丹堂供奉的身份，來得正好。


    秦風整理了一下略顯簡單的衣袍，推門而出。


    秦家丹堂，位於府邸東側，遠離喧囂。隔著老遠，就能聞到空氣中彌漫的濃鬱藥香，其中夾雜著草木的清新，丹藥的醇厚，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糊氣味，那是無數次失敗煉丹留下的印記。


    幾座巨大的青銅丹爐煙囪高聳，如同沉默的巨獸，正緩緩吐納著淡青色的煙氣，融入晨霧之中。


    丹堂的主殿看起來頗為宏偉，朱紅大門，鎏金牌匾，上書“丹心濟世”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然而，走近細看，門柱上的雕龍畫鳳已現斑駁，臺階的青石板也磨損得坑窪不平，顯露出一種外強中幹，或者說，資源並未完全傾斜於此的微妙窘境。


    “來者何人？”門口守衛見秦風麵生，上前攔住。


    “秦風，新任丹堂供奉長老，前來報道。”秦風遞上昨夜秦嘯天給予的臨時信物。


    守衛驗過信物，臉上露出一絲訝異，隨即變得恭敬了些：“原來是秦供奉，請隨我來，管事正在裏麵等候。”


    穿過前殿，繞過一排排擺滿藥材的架子，來到一處偏廳。一個身著灰色執事服的中年人正低頭核對著什麼，頭也不抬地道：“新來的供奉？家主的手令給我。”


    秦風將信物遞上。


    那管事接過，仔細看了看，又抬頭，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秦風一番，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慢：“秦風是吧？看著挺年輕啊。跟我來吧，堂主和秦昊少爺有請。”


    他特意加重了“秦昊少爺”四個字，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秦風心中了然，看來秦昊那句“好好關照”已經提前打過招唿了。他不動聲色，跟在管事身後。


    內堂比外麵更加寬敞，熱浪也更盛。正中央矗立著一尊高達丈許的青銅丹爐，爐身遍布玄奧符文，此刻爐火未燃，卻依舊散發著古樸滄桑的氣息。


    主位上，坐著一位須發皆白，麵容清瘦，留著一撮山羊胡的老者。他雙目微闔，氣息沉穩，顯然修為不低，正是丹堂現任堂主，秦仲。


    而在秦仲下首，秦昊翹著二郎腿，正百無聊賴地把玩著一枚玉佩，看到秦風進來，嘴角立刻咧開一抹譏誚的弧度，眼神如同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喲！這不是咱們從青陽城來的大‘天才’嗎？”秦昊率先開口，語氣帶著濃濃的嘲諷，“怎麼著？不在你的破院子裏琢磨怎麼一年內蹦到地階，跑到我們丹堂來幹嘛？難道是想提前找找門路，學點煉丹皮毛，以後滾迴青陽城也能混口飯吃？”


    他這話說的刻薄，周圍幾個侍立的丹徒都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


    秦風恍若未聞，目光平靜地看向主位上的秦仲，微微拱手：“秦風，見過堂主。”


    秦仲睜開眼，銳利的目光在秦風身上掃過，帶著幾分探究：“嗯，秦風。家主既已發話，讓你擔任供奉長老，老夫自當遵從。不過，丹堂有丹堂的規矩，供奉長老之位，也不是誰都能坐穩的。”


    他頓了頓，慢條斯理地道：“這是你的供奉令牌，還有這個月的月俸資源。你初來乍到，先熟悉一下丹堂的事務吧。”


    一個丹徒上前，將一枚青玉令牌和一個儲物袋遞給秦風。


    秦風接過，神識微動，掃過儲物袋。裏麵的靈石和丹藥、藥材等資源，與秦嘯天昨夜口頭承諾的“不會虧待”，至少打了七折。


    果然是下馬威。


    秦風麵色如常，將令牌和儲物袋收好，淡然道：“多謝堂主。”


    秦昊見秦風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心裏更是不爽。他本以為這小子至少會露出些許窘迫或者不滿，沒想到竟如此平靜。


    “哼，裝模作樣！”秦昊冷哼一聲，站起身，走到旁邊一個藥材架前，隨手拿起一株通體焦黑，如同枯枝的藥草，扔到秦風麵前的地上。


    “小子，別以為家主給你個名頭，你就真把自己當盤菜了！丹堂供奉，可不是光靠嘴皮子就能當的。”他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藥草，傲慢地說道：“喏，就這玩意兒，你說說看，它叫什麼名字？有什麼用處？要是連這個都認不出來，我看你這供奉長老，還是趁早別當了，免得丟人現眼！”


    周圍的丹徒也饒有興致地看著，等著看秦風出糗。這株藥草賣相奇差，氣息也很微弱，不是常見的藥材。


    秦風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藥草，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此物名為‘幽魂木’。”他緩緩開口，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生於極陰之地，采摘時需隔絕日光，否則藥性盡失，化為凡木。其性至陰至寒，尋常煉丹師若貿然觸碰，輕則寒氣入體，重則損傷神魂。”


    秦仲原本微闔的眼睛猛地睜開，閃過一絲驚訝。幽魂木極為罕見，且處理方法苛刻，丹堂典籍中也隻有寥寥數語記載，眼前這少年竟然一眼認出，還說得分毫不差？


    秦昊臉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他隻是隨手拿起一株看著不起眼的藥草想刁難秦風，哪知道這東西還有這麼多門道？


    秦風沒有理會他們的反應，繼續說道：“此木看似枯寂，實則內部蘊含一絲極微弱的殘魂之力。若用於煉丹，可作為輔料，煉製一些滋養神魂或帶有迷幻效果的特殊丹藥，例如‘定魂丹’或‘迷神引’。不過……”


    他話鋒一轉，看向秦昊，眼神帶著一絲玩味：“此物最大的價值，並非煉丹。若將其研磨成粉，以特殊手法調和，塗抹於眼部，可在短時間內看見常人無法看見的陰魂鬼物。秦昊少爺，你臉色似乎有些發青，眼下烏黑，莫不是最近夜不能寐，總感覺……背後發涼？”


    “你胡說八道什麼！”秦昊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了起來，厲聲喝道。他最近確實心神不寧，總覺得府裏陰森森的，尤其是在他住的院子附近，但這種事怎麼可能對外人說？這小子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他真能……


    秦仲深深地看了秦風一眼，抬手製止了秦昊：“好了，秦昊，休得無禮。秦風供奉既然能認出幽魂木，足見其見識不凡。”


    他捋了捋山羊胡，語氣緩和了些，但眼神中的審視並未減少：“不過，丹道一途，博大精深，光有見識還不夠。那邊正好有一爐‘青靈丹’出了些問題，丹氣不穩，即將廢爐。你去看看，若能挽救迴來，成丹三枚以上，就算你通過了丹堂的初步考核。”


    順著秦仲手指的方向，角落裏一尊半人高的煉丹爐正輕微震動著，爐身符文忽明忽暗，一股焦躁不安的丹氣從中溢出，顯然是煉製中出了岔子。


    青靈丹，三品丹藥，用於蘊養靈脈，對玄階、地階初期的修士都有助益，煉製難度不低。這分明是又一個考驗，而且是把一個爛攤子甩給了他。


    “好。”秦風沒有多言，徑直走向那尊丹爐。


    熱浪撲麵而來，爐火雖然被強行壓製，但依舊散發著驚人的溫度。


    秦風並未立刻動手，而是伸出手指，隔空輕輕拂過爐身。指尖微光一閃，一絲極其細微的精神力，如同無形的觸手，悄然探入丹爐內部。


    爐內藥液沸騰的狀態、元氣衝突的節點、火候失衡的關鍵、幾種主藥輔藥之間排斥的能量流……一切都在他的感知中清晰呈現。


    “控火粗疏，靈力注入時機錯誤，‘青玉藤’和‘凝露草’的藥性未能完全中和……嗬，這水平也能當丹堂的煉丹師？”秦風心中哂笑。


    他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精芒。


    下一刻，他動了。


    隻見他雙手如幻影般舞動，十指時而並攏，時而彈開，精準無比地點在丹爐表麵的特定符文和氣孔之上。每一指點出，都伴隨著一股精純而溫和的木屬元氣注入，如同春風化雨，巧妙地梳理、引導著爐內狂暴衝突的丹氣。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煙火氣，卻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和美感。


    同時，他目光掃過旁邊的備用藥材臺，屈指一彈，三株色澤黯淡的輔助藥草被一股柔和的勁力攝取到空中。他並指如刀，虛空劃過幾下，那三株藥草瞬間被切割、分離，去除了雜質和部分藥性過烈的部位，隻留下最精華的部分。


    “去！”


    他輕喝一聲，那幾小份處理過的藥材精準地投入爐口，時機拿捏得分毫不差。


    嗡——


    丹爐發出一聲輕鳴，原本的震動驟然停止。狂暴的丹氣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又像是被某種力量安撫，迅速變得平順、凝聚。


    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新、純粹的丹香開始緩緩彌漫開來，沁人心脾。


    內堂中，落針可聞。


    秦昊張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這怎麼可能？那爐丹明明就要炸了！這小子隨便點了幾下，扔了點草進去，就好了？還他娘的出了丹香？這不科學！


    秦仲的山羊胡都快翹到了天上，渾濁的老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死死盯著秦風的每一個動作，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那種控火手法，那種處理藥材的方式，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卻又似乎……暗合某種失傳已久的古老丹道法門！


    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來頭？！


    約莫一炷香後，秦風眼神一凝，猛地一掌拍在丹爐之上，沉喝一聲：


    “開！”


    爐蓋應聲飛起，旋轉著落在地上。


    爐底，五顆通體碧綠、圓潤飽滿的丹藥靜靜躺著，表麵隱有流光轉動，散發出濃鬱的生命氣息。每一顆丹藥都達到了中品品質，甚至其中兩顆隱隱有向上品突破的跡象！


    “五……五枚中品青靈丹！”一個丹徒失聲驚唿，打破了寂靜。


    救活一爐即將報廢的三品丹藥，還能煉製出五枚中品？這簡直是匪夷所思！就算是堂主秦仲親自出手，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完美！


    秦仲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震驚，看向秦風的眼神徹底變了。不再是審視和輕慢，而是凝重、驚異，甚至……帶上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敬畏。


    “好！好！好手法！”秦仲連說三個好字，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秦風供奉，老夫……佩服！從今日起，你便是我丹堂名副其實的第七位供奉長老！”


    秦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難看到了極點。他想反駁，想說這小子是走了狗屎運，但在鐵一般的事實麵前，任何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他狠狠地瞪了秦風一眼，將這筆賬記在了心裏。


    秦風臉上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隻是隨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對著秦仲拱了拱手：“堂主謬讚，僥幸罷了。”


    這點手段，對他而言，確實算不了什麼。不過，秦家丹堂，似乎也不是一無是處。剛才在穩定丹爐，引導丹氣之時，他體內的乾坤熔爐，似乎對丹堂深處某個方向，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悸動和共鳴……


    是錯覺嗎？還是說，這丹堂之中，隱藏著什麼與乾坤熔爐相關的東西？


    秦風心思急轉，麵上卻不動聲色：“堂主，既然考核已過，秦風想先熟悉一下丹堂各處，尤其是藥材庫和存放丹方典籍的地方，不知可否？”


    “準！”秦仲此刻對秦風的態度已然不同，揮了揮手，顯得頗為大度，“讓王管事帶你去。丹堂的資源，隻要權限足夠，你皆可取用。”


    “多謝堂主。”秦風再次行禮，轉身，在那管事略顯複雜的目光引導下，向內堂之外走去。


    陽光將他的身影拉長，投射在古老的青石板上。無人注意，那影子在某一瞬間，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仿佛有什麼無形之物在其中潛藏、蘇醒。


    秦嘯天，秦昊，你們的算計，不過是這場棋局的開胃小菜。


    一年之約？地階？大比前三？


    這些，從來都不是我的終點。


    我的目光，早已越過這些淺灘，投向了那片迷霧重重的後山禁地。


    乾坤熔爐……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