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無星無月。
偏僻院落裏,燭火搖曳,映照著秦風盤膝而坐的身影。
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那是他試圖靜心時點燃的,卻似乎壓不住心頭那股因禁地之行而起的躁動。
《乾坤造化訣》在經脈中緩緩流淌,如同溫順的溪流,滋養著四肢百骸。
玄階三品的真氣,比之初入皇城時,又凝練了幾分。
三百份煉製九竅凝神丹的藥材,整齊地擺放在一旁,散發著濃鬱的藥香,與檀香交織,形成一種奇異的安寧氣息。
然而,那禁地守衛冰冷的金屬摩擦聲,那無聲傳遞的意念,如同鬼魅,不時在腦海中迴響。
“同源……”
秦風的眼皮微不可查地跳動了一下。
這絕非巧合。
乾坤熔爐,這伴隨他重生的神秘神器,其根源,竟可能與皇城秦家最核心的秘密——那座兇險莫測的禁地,有所牽連。
這認知,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他心上。
他需要力量,更迫切地需要力量。
不僅僅是為了應對秦昊之流的挑釁,不僅僅是為了在那審視與輕慢的目光中挺直腰桿。
更是為了……自保。
以及,揭開真相。
就在他心神沉浸,準備開始嚐試煉丹,衝擊玄階四品壁壘之時。
篤。篤篤。
極其輕微,幾乎要被風聲掩蓋的敲門聲響起。
聲音很謹慎,帶著一種刻意的收斂。
秦風猛地睜開眼睛,眸中精光一閃而逝。
這個時間,會是誰?
絕不是秦府安排的下人,他們的腳步聲和規矩,秦風這幾日已經熟悉。
他沒有立刻起身,真氣悄然運轉,五感提升到極致。
門外,隻有一個人的唿吸聲,同樣被刻意壓製著,若有若無。
沒有惡意,但帶著一種……緊張?
秦風緩緩起身,走到門邊,並未立刻打開。
“誰?”他的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
門外沉默了片刻,一個被壓低,略顯沙啞,但能辨認出屬於年輕女性的聲音響起:“是我……托人送一樣東西。”
這聲音……秦風心頭一動。
不是秦月瑤,但似乎與她有關?
他略一思忖,將門打開一道縫隙。
門外站著一個穿著普通侍女服飾的女子,麵容陌生,低著頭,雙手捧著一個巴掌大小,用普通灰布包裹的小方塊,遞了過來。
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這是……小姐讓我務必親手交給秦風少爺的。”侍女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
秦風接過那布包,入手微沉,觸感堅硬。
他目光銳利地掃了侍女一眼,對方立刻將頭埋得更低,幾乎要縮進脖子裏。
“小姐?”秦風確認道。
“是……是月瑤小姐。”侍女飛快地答道,仿佛這名字燙嘴。
說完,她立刻後退一步,躬身行禮:“東西送到,奴婢告退。”
不等秦風再問,她轉身便快步離開,身影迅速消失在院牆拐角的陰影裏,仿佛生怕多待一秒。
秦風皺了皺眉,關上門,重新插好門閂。
這送東西的方式,透著一股非同尋常的詭秘。
上次秦月瑤的信,還是通過秦府內部的正常途徑送達,雖然也算不上熱情,但至少合乎規矩。
這次,卻像是在進行某種地下接頭。
他走到桌邊,將那灰布包裹放在燭火下。
解開布包,裏麵露出的,並非預想中的信箋。
而是一枚……玉簡。
觸手溫潤,質地細膩,顯然不是凡品。
這種玉簡,通常用於記錄更重要或更複雜的信息,需要以精神力探入讀取。
秦風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上次的信,還能看作是禮節性的試探。
這次動用玉簡,並且如此隱秘地送來……內容恐怕非同小可。
他深吸一口氣,指尖凝聚一絲真氣,緩緩探入玉簡之中。
嗡!
一股龐大的信息流,瞬間湧入他的腦海。
不同於上次信箋的克製與疏離,這次玉簡中的信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有無奈,有疲憊,甚至有一絲……掙紮。
信息的主體,依舊是秦月瑤。
她首先描述了自己在聖武學院的處境。
“……自你抵達皇城,關於你我的婚約,以及你‘邊境廢材’的名聲,便如同瘟疫般在學院內傳開。嘲諷與流言,如影隨形。”
“導師雖未明言,但態度已不複從前親近。諸多同門,或明或暗,皆以異樣目光視之。更有甚者,借此發難,挑戰不斷。”
秦風能想象到那種畫麵。
天之驕女,因為一個從未見過,且名聲狼藉的未婚夫,而淪為他人談資,甚至被當作攻擊的靶子。
這滋味,絕不好受。
“學院之內,派係林立,競爭激烈遠超想象。我所在的‘天樞’一脈,本就因導師性情孤高,與其他幾脈關係微妙。如今,更是因我之事,平添波折。”
“秦昊……他亦在學院,且與‘搖光’一脈的天才走得很近,時常散布於你不利之言論,煽風點火。”
果然有他。秦風眼神微冷。
玉簡中,秦月瑤的語氣帶著明顯的疲憊:“家族的安排,我無力更改。聖武學院的資源,對我至關重要。我不能失去,亦不願成為他人棋子。”
這字裏行間,透著一種身不由己的壓抑。
這比直接的抱怨或指責,更讓秦風感到沉重。
這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女的俯視,而是一個同樣在規則下遊渦中掙紮的靈魂,發出的低語。
認知在悄然改變。
秦月瑤,似乎並非他最初想象中那般,隻是個倨傲的、被家族光環籠罩的符號。
她也有她的困境,她的戰場。
緊接著,玉簡的內容轉向了另一個方向,讓秦風的精神瞬間高度集中。
“近期,學院內部流傳一些關於‘古神秘境’的消息。據說與數百年前一位隕落的‘天階’大能有關,其留下的傳承,可能涉及某種失傳的‘特殊體質’淬煉之法。”
“此事引起各方勢力高度關注,幾大派係都在暗中查探。我無意中接觸到一些殘缺的古籍拓片,其中描述的一種能量波動……竟與我上次迴族地時,隱約感受到的禁地方向的氣息,有幾分相似。”
禁地!
秦風的心髒猛地一跳!
乾坤熔爐也在他靠近禁地時產生了劇烈反應!
秦月瑤竟然也對禁地的氣息有所察覺?並且,將它和學院裏流傳的古神秘境、特殊體質聯係了起來?
這絕非偶然!
“那些拓片中,還記載了一些奇特的符文,晦澀難懂,似乎並非浩元大陸現有的任何一種傳承體係……”
玉簡中浮現出幾個模糊的、扭曲的符號影像。
秦風瞳孔驟縮!
其中一個符號,他認得!
雖然殘缺,但那獨特的結構,分明與《乾坤造化訣》第一層心法運轉時,體內真氣勾勒出的某個玄奧節點,極其相似!
這……怎麼可能?!
聖武學院的古老線索,竟然指向了《乾坤造化訣》?指向了秦家禁地?
這信息量太大,如同驚雷在他腦海中炸響!
“……你近況如何?”玉簡的最後,秦月瑤的語氣似乎放緩了一些,帶著一絲遲疑和探尋,“邊境秦家……是否也有關於此類符文或能量的記載?或許,這並非僅僅是皇城秦家的秘密。”
沒有期待,沒有要求,隻是一種探詢,一種基於共同可能性的信息交換。
但這背後,隱藏的意義卻無比深遠。
她在暗示,他們的命運,可能因為這些共同的謎團,而聯係在一起。
她在拋出一個……合作的可能?
秦風收迴精神力,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燭火跳動,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拿起桌上的涼茶,一飲而盡,試圖平複激蕩的心緒。
秦月瑤的處境,比他預想的更艱難。
皇城秦家的水,比他預想的更深。
聖武學院,也絕非淨土,而是另一個風暴眼。
而這一切的漩渦中心,似乎都隱隱指向了同一個源頭——秦家禁地,以及與之相關的古老秘密。
乾坤熔爐的指引,秦月瑤的發現,聖武學院的線索……三者之間,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線,正在緩緩收緊。
“有點意思……”秦風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壓力巨大,但也並非全是壞事。
至少,秦月瑤的態度,提供了一個新的可能性。
一個潛在的、身處高位、能夠接觸到更多信息的……盟友?
當然,現在談結盟還為時過早。
彼此的了解太少,信任更是無從談起。
但至少,可以嚐試建立初步的溝通。
必須迴信。
而且要用一種足夠安全,又能傳遞他價值的方式。
直接派人送信?目標太大,容易被秦府內有心人察覺。
委托莫伯?莫伯雖然可靠,但未必有渠道能安全地將信送到聖武學院的秦月瑤手中。
丹師聯盟?
秦風眼睛一亮。
作為客卿長老,他可以通過丹師聯盟的渠道傳遞信息。丹師聯盟網絡遍布皇城,能量巨大,保密性也相對較高。
隻是,迴信的內容需要仔細斟酌。
既要表達對她困境的理解與支持,暗示自己並非外界傳言那般不堪。
又要對她提到的線索表現出興趣,並隱晦地透露自己掌握著一些“關鍵信息”。
更重要的是,不能暴露乾坤熔爐和《乾坤造化訣》的核心秘密。
這其中的分寸拿捏,極其考驗智慧。
“古神秘境……特殊體質……符文……”
秦風沉吟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有了!
他可以在迴信中,提及一種極其罕見,需要特殊手法煉製的丹藥。
這種丹藥的某個輔藥特性,或者煉製過程中需要銘刻的某個“丹紋”,恰好與秦月瑤玉簡中提到的某個模糊信息,或者那個他認出的符文,產生微妙的關聯。
懂的自然懂。
這既展現了他的丹道造詣(價值),又傳遞了“我知道一些你感興趣的東西”的信號,同時還足夠隱晦。
這就像是一種……基於專業知識的暗號。
一種“符號雙重編碼”。
秦風站起身,在房間裏緩緩踱步。
思路漸漸清晰。
給秦月瑤迴信,建立初步聯係。
同時,加緊煉製九竅凝神丹,突破玄階四品!
實力,才是一切的基礎。
沒有足夠的實力,就算抓住了線索,也可能被風浪瞬間吞噬。
他重新坐下,目光落在那些藥材上,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皇城的天,越來越暗了。
風雨欲來的氣息,更加濃烈。
但他心中,卻有一團火,正在越燒越旺。
那不僅僅是對力量的渴望,更是對揭開迷霧,掌控自身命運的決心!
“玄階四品……很快了。”
他的手指,拂過一枚晶瑩剔透的“凝神草”,感受著其中蘊含的精純藥力。
體內的《乾坤造化訣》,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意誌,運轉速度悄然加快了一絲。
一絲微不可查的,源自乾坤熔爐的低沉震顫,仿佛在迴應著他的決心。
一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