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坤騎著角木蛟穿行雷澤古林,參天巨木突然齊刷刷折腰——萬米高空的雲(yún)海如開天辟地般分裂,露出懸在雲(yún)隙間的九天聖地。那殿閣似由星髓澆築而成,飛簷掛著鬥大的星燈,每一盞都映著北鬥流轉(zhuǎn),殿基處浮動著三十六塊星軌磚,竟能隨心意沉降,此刻正朝著蒼梧山巔壓下,碾碎的雲(yún)絮化作星雨飄落。
“好個斷水劍,十年未見,劍穗上的稻秸香倒更濃了。”
殿門無風(fēng)自開,白衣老者坐在星髓舟上垂綸,釣竿勾著條半透明的星髓魚,魚尾掃過龍坤眉心,驚起他識海裏初代祖師的劍穗虛影,“某家諸葛羽,守著這會跑的星宮,倒讓小友見笑了。”
角木蛟爪子剛觸地,三十六塊星軌磚突然明滅變幻,方才還在雲(yún)端的古殿,此刻已穩(wěn)穩(wěn)落在蒼梧山頂,簷角風(fēng)鈴掃過千年積雪,竟將白雪染成星砂色。
諸葛羽輕揮釣竿,星髓舟載著二人升入雲(yún)海。腳下九天大陸如殘破古卷展開,雪狼踏劍相隨,劍翼劃過處,五大聖地的模擬地圖在雲(yún)隙間若隱若現(xiàn):
九天聖地如遊動的星鯨,三十六塊星軌磚便是鱗片,既能聚成懸空宮闕,亦可散作星舟獨行,殿中星髓爐吞吐周天靈氣,磚紋隨北鬥轉(zhuǎn)動,曾在三百年前硬接荒淵三次地脈衝擊;
玄女聖地懸浮鏡海之上,那鏡海並非水域,而是萬頃靈樞水凝於空中,水晶體宮殿隨雲(yún)海漂流,鏡心湖能照見眾生執(zhí)念,曾有邪修對視三息,生生被自己的貪婪啃噬心脈;
荒淵聖地藏於大陸最深裂隙,時而出現(xiàn)在漠北化作黑淵,時而沉入地底絞殺地脈,裂隙中逆星軌如活物遊走,百年前正是在此,初代祖師的護生碑被剜去碑心;
歸禪聖地最為奇?zhèn)ィ鹕侥馨蔚囟穑鹕娇谇吨Ы锓疰R,噴發(fā)時禪火染紅半邊天,曾將荒淵的七罪邪祟燒得隻剩半縷黑煙;
浩然聖地立於中州劍山,萬劍歸宗時整座山化作巨劍,劍氣所指,因果亂流皆斷,五十年前劍山曾斬落荒淵的逆星巨手,卻也在劍峰留下永不愈合的裂痕。
“五大聖地,原是天地五緯所化,”諸葛羽釣起一尾逆星魚,魚眼映著歸禪聖地的火山正在下沉,“可惜荒淵墮落,如今它仿得了聖地軌跡,卻偷不走護世真意。”
角木蛟突然仰天長嘯,逆鱗裂痕處溢出的星砂,竟在雲(yún)海上拚出荒淵聖地的輪廓。諸葛羽指尖一緊,釣線“錚”地繃直,釣起塊刻滿咒文的龜甲——正是當(dāng)年初代祖師埋下的護生碑殘片。
“小友可知,聖地為何會動?”他敲了敲星軌磚,磚紋突然浮現(xiàn)出北境百姓的手印,“九天怕‘惑’,若星髓爐被逆星軌汙染,整座殿便如無頭蒼蠅;玄女懼‘亂’,鏡心湖若起漣漪,靈樞水便會反噬主人;歸禪忌‘執(zhí)’,佛鍾若被執(zhí)念塞滿,禪火先焚己身;浩然恐‘驕’,萬劍歸宗時若生傲慢,劍山必崩。”
他忽然看向龍坤腰間的鎮(zhèn)海印,目光如劍:“而荒淵最陰毒之處,是專挑聖地的‘完美’下刀。當(dāng)年師祖母在荒淵碑刻下‘護生非聖’,便是看透了——這世間從無完美無缺的護世之力,有的隻是帶傷前行的凡人。
歸禪聖地方向突然傳來悶雷般的佛鍾鳴響,龍坤望去,隻見那座火山浮島正在急速墜落,火山口的禪火竟呈灰黑色,顯然已被逆星軌汙染。諸葛羽的星髓舟劇烈震顫,雪狼劍翼斬出的劍光,竟被逆星軌生生吞掉。
“他們要先滅歸禪的佛鍾!”諸葛羽將星髓玉簡拍入龍坤掌心,玉簡上玄女聖地的方位正在流血,“鏡海靈樞水已濁,你帶著斷水劍去,用北境人的執(zhí)念破鏡——記住,鏡心湖照出的不是恐懼,是邪祟最怕的、你們護生時手上的老繭!”
他又拋來柄布滿裂痕的短劍,劍鞘上“斷念”二字閃著冷光,劍柄處刻著半枚稻秸紋:“浩然聖地的斷念劍,專斬因果線。當(dāng)年初代祖師辭別浩然時,曾用斷水劍穗換得此劍,如今該讓它見見老夥計了。”
角木蛟仰天長嘯,逆鱗裂痕與玉簡共鳴,在雲(yún)海上撕開條星軌通道。龍坤握住斷念劍的瞬間,識海閃過無數(shù)畫麵:老匠人鍛劍時濺落的火星、小栓編穗時凍紅的手指、還有師祖母臨終前塞給他的半片稻秸——原來聖地的護世之力,從來都藏在這些不完美的執(zhí)念裏。
當(dāng)龍坤帶著雙劍遠去,諸葛羽的星髓舟重新降迴蒼梧山。他望向歸禪聖地,火山已墜至千丈高空,佛鍾裂痕裏漏出的不再是禪火,而是北境百姓的祈願——那些被荒淵視作弱點的、帶著裂痕的護生念,此刻正化作千萬雙手,托住即將墜落的火山。
“荒淵啊荒淵,”他輕撫星髓爐,爐中突然浮現(xiàn)出北境的光點,比任何星砂都要明亮,“你以為聖地的威嚴在雲(yún)端,卻不知真正的護世之力,早在千年前就埋在了人間的田壟裏。”
雪狼突然低嚎,劍翼指向浩然聖地——劍山正在升空,萬劍齊鳴中,竟混著人間的煙火氣:鐵匠鋪的鍛鐵聲、農(nóng)夫驅(qū)趕耕牛的吆喝、還有孩童們唱著的護生謠。諸葛羽笑了,初代祖師留下的稻秸香,此刻正從斷水劍的劍穗飄來,那是連聖地星圖都算不出的、最強大的護世之力。
星軌磚再次明滅,九天聖地朝著鏡海方向移動,簷角星燈劃破長空,將龍坤遠去的背影拉得老長。諸葛羽知道,這場聖地浮沉錄的終章,從來不是星髓爐裏的完美軌跡,而是千萬個像龍坤這樣的護生者,用帶傷的手掌,在天地間刻下的、永不褪色的護生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