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拓海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作為自幼被遺棄在宗門石階前的孤兒,他本該對這般骨肉親情無動於衷。可此刻,看著徐龍象發(fā)紅的眼眶,他忽然想起當(dāng)年葉不凡失蹤之後,自己那近乎瘋狂的樣子——原來失去至親的痛,不分血緣,皆能刻骨。
兩人都沒有說話,這種事情,隻能讓他們父子二人自己消化。
“......爹。”
徐龍象的聲音哽在喉間,像是被山風(fēng)揉碎了一般。父親粗糙的拇指撫過他的臉頰,拭去的淚珠在陽光下泛著微光。
那雙手上滿是老繭,卻比任何絲綢都要溫柔。老人沒有說話,隻是深深望著兒子,渾濁的眼底沉澱著數(shù)十年的風(fēng)霜與不舍。
徐龍象胸口劇烈起伏著,最終重重唿出一口氣,像要把五髒六腑都掏空一般。
他轉(zhuǎn)向葉凡,抱拳行禮時,衣袖還在微微顫抖。
“宗主,就......依俺爹的意思吧。”
他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隻是弟子鬥膽懇請,日後能常常去探望俺爹。”
葉凡聞言大笑,袖袍一揮竟獵獵作響。
“正所謂‘百善孝為先’!”
他眼中精光閃爍,“修真修的是長生,修的是問心,不是無情。你要盡孝,我又怎麼會阻攔你呢?”
說著拍了拍徐龍象的肩膀。
“多謝宗主。”
葉凡微微頷首,目光落在徐龍象父親佝僂的身影上。山風(fēng)掠過老人斑白的鬢角,卷起幾縷散亂的發(fā)絲。
“徐叔,”葉凡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近來邪修肆虐,那些偏遠(yuǎn)村落並不安全。不如這樣,我在平沙城中為您置辦一處宅院,再盤間鋪麵。這樣你既能安穩(wěn)度日,龍象修煉時也能少些牽掛,同時龍象去看你也方便一些,你看可好?”
老人粗糙的手指絞緊了衣角,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幾下。
他望向兒子,又看了看自己沾滿泥土的草鞋,最終深深作揖:
“葉宗主大恩,老漢...老漢...”
話音未落,膝蓋又要彎下。慕容拓海眼疾手快,一把握住老人手臂。
慕容拓海的力道讓這個動作不可抗拒卻不會弄傷他,他低聲道:
“不必如此,我天玄宗不弄這些虛禮。”
“好!既然如此,那便說定了,你們父子二人便多聚些時日。待準(zhǔn)備啟程時,告知我一聲,我派弟子護(hù)送徐叔前往平沙城。”
說罷,他朝慕容拓海遞了個眼神。後者會意,二人轉(zhuǎn)身離去,將這一方天地留給這一對即將分別的父子。
二人漫步在天玄宗內(nèi),濃鬱的靈氣如薄霧般在宗門內(nèi)流轉(zhuǎn)。沿途所見,弟子們或盤坐吐納,或揮劍苦修,一派蓬勃氣象。照此發(fā)展,不出二十年,天玄宗必能重現(xiàn)昔日榮光,名震東極州。
葉凡卻忽然輕歎一聲:
“隻怕...那些存在不會給我們這個時間。”
他仰首望天,目光仿佛穿透雲(yún)層,直抵那不可知的域外。
慕容拓海聞言,拍了拍葉凡的肩膀,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師弟且寬心。有師父在,定能化解此劫。”
他的語氣裏滿是對葉不凡毫無保留的信任,仿佛在陳述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
葉凡搖頭苦笑。慕容拓海並不知曉內(nèi)情,可他卻比誰都清楚——自那日斬殺黑君後,東極碑便徹底沉寂,再無半點迴應(yīng)。它如一塊死寂的頑石,靜靜懸浮在他的神魂深處,其儲存的浩瀚如海的靈氣早已所剩無幾。如今,它何時才能複蘇?無人知曉。
就在此時,葉凡腰間的傳訊玉佩微微震顫,靈光流轉(zhuǎn)。他指尖一觸,秦鼎的聲音便自其中傳來:
“葉宗主,家?guī)熝皝戆泽w宗一敘。恰逢一月後東極州宗門大會召開,屆時你我兩宗可同行赴會。”
葉凡與慕容拓海對視一眼,心照不宣。此前夏侯嚴(yán)的傳訊早已送至天玄宗,此次宗門大會,他們自然不會缺席。而霸體宗既主動相邀,倒也是個順?biāo)饲椤吘箖勺诮磺榉藴\,此行正好再好好交流一番。
“好,待我稍作安排,便動身前往貴宗拜訪。”
葉凡含笑應(yīng)下。
傳訊玉佩中傳來秦鼎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葉宗主何必客氣?嶽長老可是念叨多時,就等著與你們把酒論道了!”
收起玉佩,葉凡與慕容拓海相視一笑。在這爾虞我詐的修真界中,能得此等純粹情誼,倒顯得尤為珍貴。
極北之地,萬裏冰封。
唿嘯的寒風(fēng)卷起漫天雪霰,將天地染成蒼茫一色。這裏是冰屬性修士的洞天福地,亦是各大宗門弟子錘煉修為的絕險之境。
風(fēng)雪中,一行十餘人正艱難跋涉。為首的男子突然駐足,轉(zhuǎn)身望向隊伍中那道纖細(xì)身影:
“青花師妹,再往前便是寒髓冰原,即便凝丹修士也難抵其中寒氣。你如今修為精進(jìn)已超預(yù)期,若強行深入,隻怕...”
青花抹去眉間冰霜,嗬出的白氣瞬間凝成冰晶。自隨正氣堂入極北曆練以來,不過月餘光景,她竟連破三境,更在昨日悟得寒冰真意。此刻經(jīng)脈中流淌的冰靈氣,正與周遭暴雪產(chǎn)生微妙共鳴。
“鄭師兄,我想再深入些。”
青花的聲音如同冰晶碎裂般清脆,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鄭浩——這位正氣堂首席弟子,此次曆練的領(lǐng)隊修士,聞言並未顯露絲毫不悅。他轉(zhuǎn)身掃視隊伍,發(fā)現(xiàn)已有數(shù)名弟子麵色青白,周身靈力紊亂,顯然難以抵禦這刺骨寒威。
“師弟師妹,你們便停在此處,在這裏修煉和獵殺妖獸即可,切記互相照應(yīng),不要相隔太遠(yuǎn),若遇險情,立即傳訊於我。”
他特意看向其中修為最高的弟子:
“趙師弟,你負(fù)責(zé)帶隊。”
待對方鄭重頷首,這才轉(zhuǎn)向青花:
“我陪青花師妹繼續(xù)前行。”
風(fēng)雪中,鄭浩的玄鐵佩劍的劍鞘泛起霜花。他清楚記得臨行時夏侯堂主的話,這青花師妹所在的宗門宗主可是對正氣堂有大恩,他必須要護(hù)得她的周全。
“鄭師兄不必相陪,我獨自前往便可。”
青花見鄭浩要與其他弟子分開,冰晶般的眸子閃過一絲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