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罷!
三娘的眼睛登時便瞪大了——
若是沒有記錯的話,嘉娘剛剛才說過有人會誇讚她宅心仁厚啊!
這才話音剛落,便真的有人如此誇!
可,可嘉娘分明說這利潤有一半......
三娘的臉更紅了,迫不及待的轉身便要走,卻被餘幼嘉牽扯住了命運的後脖頸:
“三娘,取瓶藥糖來。”
三娘自知道利潤之後,渾身上下都不太自在,低眉順眼的將藥糖取了,便似做賊似的,急忙又往盛水的二嬸處去。
餘幼嘉心中頗為無奈,將一瓶梨膏糖放在了去而複返的客人掌心裏。
張三跑得渾身大汗,卻仍被剛剛藥鋪中的情景震的神智清明,著急道:
“小娘子,我要兩瓶。”
“這,這城中的物價,未免漲得太多了些!而且我去的那家藥鋪,居然還以次充好,那掌櫃的對我說給我兒子治病最好的藥材要二百多文,可我今日分明瞧見他那藥櫃裏,都是樹皮,樹根和砂石!”
餘幼嘉沒有想到會聽見這樣的事兒,隻是麵上卻仍一派淡然:
“咱們家這生意與旁人不同,一瓶藥糖化水便能喝好久,多買反倒是多花錢,客人可先帶一瓶迴家,讓家裏人先試試,若是覺得好,再來買,若是沒有意外,往後咱們家應該都在此處賣的。”
張三一聽,當即便是怔住,心中越發覺得自己的抉擇沒有錯!
貴怎麼了?
城中的藥鋪也貴,藥材還是以次充好,謀財害命的!
這小娘子的藥,起碼自己是知道有用的,喝了水整個喉嚨就都打開的那種舒服!
更何況,小娘子家的獨家秘方當真貴嗎?
城中物價都漲成什麼樣兒了!
如今按他所想,是一點兒都不貴的!
張三心中大受感動,解開自己的錢袋子,又將剛剛餘幼嘉買兔子的銅板掏了出來:
“小娘子做事厚道,我也不能不厚道,其實我那兔子的叫價貴了一些,我將剛剛收下的銀錢都給你,就算是我用三隻兔子換了你的藥糖。”
餘幼嘉這迴的笑真心了一些:
“客人也是講究人,我多送你幾顆藥糖,這事兒就過了。”
“往後若是打到了其他獵物,路過城門口,若是咱有要的,一定先同你買。”
這不省了到處找地方賣的時間,又省的被到處被人驅趕了嗎?
需得知道,獵戶打獵,不總是能打獵到活物的!
多耽誤一陣子,不夠新鮮,沒準價格就差了一大截!
張三當即連連答應,餘幼嘉順勢狀若無意的問道:
“客人進城怎麼嚇成這樣?上何處去買的藥?”
城中的藥鋪,她可隻知道一個春和堂,那是舅母家的鋪麵,為防止讓舅母擔心,昨日她可專門在集市上買的鮮草藥,沒有去藥鋪被迫打秋風......
這客人很明顯是遇見了奸商,不能是進了春和堂罷?
一定不能罷......
餘幼嘉心中思索,就聽對麵的漢子恨恨開口道:
“我今日去的黑心堂!”
餘幼嘉:“?”
張三沒瞧見餘幼嘉的神情,隻是繼續氣憤開口道:
“海,海心堂,我氣糊塗了。”
“不過那海心堂當真還不如改名叫做黑心堂!”
餘幼嘉也不知道自己胸口略略鬆的那口氣算是怎麼迴事,不過她仍扮演好了一個‘仁厚’小娘子的角色,出聲提醒道:
“我認識......我認識一個人,他在城中春和堂做工,聽說那裏的大夫會好一些,開的藥也平價,客人今日都已經到了城門口,不如再進去問問?”
餘幼嘉自覺已經將能做到的都做到了,可沒想到,張三卻說:
“沒開門,我剛剛也聽了這個名字,去了春和堂,不過聽說他們的藥價偏低,又常做布施,城中物價一上漲,他們便早早沒了藥,這幾日閉店去外頭進藥去了。”
餘幼嘉微微一怔,複又想起童老大夫那努力為患者省藥錢,一點兒貴藥舍不得開的模樣,一時全明白了,輕聲道:
“許是物價漲後,他們守著不肯漲價,所以藥被搶空了。”
“哪怕是往後進到藥,也不一定有原先的價了。”
張三也明白這個道理,歎了口氣,又想起剛剛海心堂掌櫃的言語,心中越發堵塞,可他自覺和一個小娘子說春和堂不一定還能開門的話有些潑人冷水,到底是閉了口,拿了藥糖,匆匆又往家中趕去。
餘幼嘉目送張三離開,目送形形色色的客人離開。
這一目送,便到了黃昏時分。
眼見氣溫轉涼,客人不再增加,餘幼嘉便恰到好處的收了‘攤位’,一行四個人邁著既疲憊,又歡快的步子往迴趕。
三娘最歡脫,對第一日做生意便大獲成功的事兒高興不已,連聲問道:
“嘉娘,咱們今日賣了三罐多的藥糖呢!統共賺了多少銀錢呀?”
這問題,顯然一起跟著出來的黃氏與王婆子也想知道,推車的動作驟然放輕不少,顯然是準備聽聽姐妹倆說什麼。
餘幼嘉也知這事兒往後必定瞞不過其他人,也沒在意,隻在心頭盤算了一下進賬,道:
“約摸得有四兩銀錢。”
四,四兩?!
三娘嬌養了十多年,從未想過自己會為四兩銀錢如此開心,可心中的激動卻又真真切切的告訴著她,這事兒是真的。
她真的在為四兩銀錢高興,或者說.....為了厲害的妹妹,為了能幫上妹妹的自己,而高興。
她們,也算是能賺錢的人了!
三娘下意識看了一眼身後的二嬸,眼見二嬸的唇角也有些壓不住的模樣,便笑道:
“那你很快就能攢到十兩銀錢啦!”
餘幼嘉瞧著興高采烈的三娘,與後頭明顯振奮的兩位女眷,到底是沒忍住開口道:
“這裏的銀錢不是利潤。”
“除了咱們買的梨子外,糖與瓶子也是不小的一筆本錢。”
“錢罐子裏的四兩銀錢裏,約摸有一兩六錢是本金,而剩下的那二兩多銀錢......”
餘幼嘉垂下了眼,往三位女眷的頭頂潑了一盆冷水:
“還不知夠不夠周氏賭錢輸的本金和利息呢。”
晴天霹靂,這迴就算是最跳脫的三娘,也跳脫不起來了,隻愣愣的跟在餘幼嘉身旁,沉默著走路。
幾個人悶聲不響的趕著路,好半晌,才有人開口道:
“嘉娘子,還是將她鬆開罷......總這樣捆著也不算是個事兒,往後我與陳婆子更注意一些,輪流日夜不休的看著她,總不能再叫她出去胡亂玩鬧去。”
餘幼嘉沒有接話,隻是盯著不遠處自家落腳的草屋,以及被捆在欄廄邊披頭散發的周氏,輕聲道:
“那多累啊......”
“我有個更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