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次的國會演講中，我曾認為，主張我們武裝中立的權利、在麵對非法幹涉時使用海洋的權利，以及保護我們的人民免受非法暴力侵害的權利，已經(jīng)足夠了�！�


    1914年4月9日。


    在美國參議院對是否向法國及其盟國宣戰(zhàn)的投票前，伍德羅·威爾遜發(fā)表了鼓勵支持戰(zhàn)爭的演講。


    “然而，如今保持中立已在現(xiàn)實上變得不可能。中立不再足夠有效，我們?nèi)缃裎ㄒ坏倪x擇，便是不選擇屈服，而是為了國家和人民最神聖的權利，不被無視、不被侵犯而戰(zhàn)鬥。因為我們?nèi)缃袼�麵對的錯誤，並非尋常之錯，而是試圖摧毀人類生存根基的罪惡。”


    “說得對！”


    “出征歐洲！”


    議會四處傳來歡唿與附和的聲音。


    當然，也有一些人皺起眉頭，對此報以噓聲。


    他們之中，包括曾在早期與威爾遜合作，但在大戰(zhàn)爆發(fā)後與威爾遜屢屢對立的美國進步時代代表人物之一，同時也是公認的參議院五大傑出議員之一的羅伯特·m·拉福萊特。他與一小部分議員堅持反戰(zhàn)立場。


    “......因此，我向國會建議，宣布法蘭西第三共和國政府的行為與方針，實際上已構成對美國政府和人民的戰(zhàn)爭，並正式接受這種被強加的敵對立場，立即采取應對措施。不僅要使國家進入更為徹底的防禦狀態(tài)，還應動用一切力量與資源，迫使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及其盟國投降，終結這場戰(zhàn)爭�！�


    然而，麵對那些帶著敵意的目光，威爾遜依舊以沉穩(wěn)的語調(diào)繼續(xù)演講。


    “我們無意征服或統(tǒng)治，我們不要求賠償，也不尋求對我們所必須承擔的犧牲進行物質(zhì)補償。我們隻是人類權利的捍衛(wèi)者，唯有當這些權利能足夠安全地保障國家的信仰與自由，我們才會感到滿足！”


    啪啪啪！！


    當威爾遜結束演講，掌聲頓時充滿整個參議院。


    在總統(tǒng)退下演講臺後，拉福萊特隨即登臺，發(fā)表了一篇長篇演講，唿籲反對參戰(zhàn)。但除了少數(shù)議員外，幾乎無人認真傾聽。


    隨後，參議院對宣戰(zhàn)案進行了投票，結果公布：


    讚成82票，反對6票，棄權8票。


    戰(zhàn)爭支持率壓倒性勝出。


    兩天後的4月11日，眾議院的投票結果如出一轍：


    讚成373票，反對50票，棄權8票。


    同樣，讚成占據(jù)絕對多數(shù)。


    參眾兩院皆同意對同盟國宣戰(zhàn)，計票結束後，眾議院議長詹姆斯·博查普·克拉克（james beauchamp rk）在宣戰(zhàn)決議案上簽字。


    9小時後，副總統(tǒng)托馬斯·賴利·馬歇爾（thomas riley marshall）也簽署了決議案。


    而在不到一個小時後，伍德羅·威爾遜於4月11日1時11分，將自己的名字寫在了這份決議上。


    美國正式對法國及其盟國，意大利、奧斯曼帝國和俄國臨時政府宣戰(zhàn)。


    ......


    “戰(zhàn)爭！戰(zhàn)爭來了！”


    “願上帝保佑美利堅！”


    “國家需要我們！”


    收音機裏傳來戰(zhàn)爭宣言的消息，美國人興奮地歡唿著。


    如果歐洲的年輕人看到這一幕，他們大概會露出悵然的表情。他們當初也曾為戰(zhàn)爭歡唿，如今卻深陷地獄，但這一切已無可挽迴。


    戰(zhàn)爭爆發(fā)還不到一年，再加上歐洲與美國相隔遙遠，戰(zhàn)爭的慘狀並未真正傳到美國民眾耳中。


    況且，美國人從報紙和廣播中聽到的消息，無非是德國的勝利、俄羅斯和法國的潰敗，接著德國再勝，而英國則屢次犯錯。


    在他們看來，同盟國不過是一群屢戰(zhàn)屢敗的蠢貨，而美國則是那個將在最後關頭登場、終結一切的英雄。


    ......


    “快放開我！”


    “這家夥肯定是個間諜，證據(jù)一定藏在這裏，給我仔細搜！”


    “間諜？別開玩笑了！我是美利堅合眾國的公民！你們無權這樣對我！”


    但光明的另一側，總有陰影。與那些沉浸在戰(zhàn)爭狂熱中的美國年輕人不同，一些一夜之間變成“敵國人士”的法國裔美國人，以及其他少數(shù)族裔，根本無法感受到任何喜悅。


    宣戰(zhàn)之後，威爾遜政府迅速出臺了《間諜法》和《保安法》，將任何幫助敵國或批評美國參戰(zhàn)的行為定為犯罪，並嚴格限製公民自由。


    所有年滿14歲的法國裔、意大利裔和俄羅斯裔公民都被登記為“外國人”，如果他們違反規(guī)定，就會被押往猶他州和喬治亞州的拘留營。


    美國人最為珍視的價值觀是自由，而威爾遜政府也曾宣稱參戰(zhàn)是為了自由。但如今看來，這無疑是一種諷刺。


    不過，當下美國最重要的目標是贏得戰(zhàn)爭，至於阻礙勝利的人？他們不過是一群叛徒罷了。


    當然，這種情況不僅僅發(fā)生在美國，德國、英國、法國等國亦是如此。


    ......


    “為什麼法國要欺負善良的美國？我討厭法國！”


    “謝謝你的精彩發(fā)言，弗蘭克！來，下一位！”


    戰(zhàn)爭不僅改變了民眾的生活，就連原本播放著輕鬆音樂和廣播劇的電臺節(jié)目也發(fā)生了巨變。


    如今，美國各地的“摩根廣播”（jp摩根公司因銷售廣播設備而得名）每天都在播送戰(zhàn)爭宣傳。而其中最受歡迎的節(jié)目，莫過於“四分鍾演講者”（four minute men）。


    這一節(jié)目由威爾遜總統(tǒng)設立的公共信息委員會主席喬治·克裏爾（george creel）策劃，旨在通過全國征集演講者，讓他們圍繞官方指定的主題發(fā)表四分鍾演講，本質(zhì)上就是一場全國範圍的戰(zhàn)爭宣傳演講比賽。


    節(jié)目的目標，是讓公眾主動投身於戰(zhàn)爭宣傳，並激發(fā)他們對反戰(zhàn)者的仇恨。


    因此演講的內(nèi)容大多是在頌揚威爾遜總統(tǒng)的英明領導，讚美協(xié)約國，同時痛斥法國及其盟友。


    自然，法國裔、意大利裔等敵國出身的人毫無演講機會，而痛恨英國的愛爾蘭裔，以及來自丹麥、瑞典等中立國的人，同樣無緣登臺。


    ......


    【《普恩加萊：法國的野獸》大受歡迎！】


    【查理·卓別林的《扛槍的一天》掀起觀影熱潮！】


    電影業(yè)和演員們也在公共信息委員會的指揮下，積極投身於戰(zhàn)時宣傳。


    抨擊法國、歌頌美國的影片源源不斷地上映，而道格拉斯·範朋克（dous fairbanks）等好萊塢明星，則被動員起來為戰(zhàn)爭宣傳和戰(zhàn)債銷售站臺。


    整個美國，在短短數(shù)日內(nèi)便陷入了戰(zhàn)爭狂熱之中。


    但戰(zhàn)爭的狂熱，往往伴隨著鮮血與暴力。


    ......


    “那邊有法國佬！”


    “揍他們！”


    由芝加哥富豪a·m·布裏格斯（a. m. briggs）組織的“美國保衛(wèi)聯(lián)盟”（american protective league， apl），開始襲擊法國裔和意大利裔公民。


    任何拒絕服兵役或對法國表現(xiàn)出同情的人，也同樣成為被攻擊的對象。


    這顯然是非法、野蠻且嚴重侵犯人權的行為，但美國政府非但沒有阻止，反而全力庇護這些暴徒。


    司法部長托馬斯·w·格雷戈裏（thomas w. gregory）甚至是apl的最大支持者，而威爾遜總統(tǒng)也聽從了格雷戈裏的建議，選擇對其放任不管。


    即便《紐約時報》曾大肆報道，揭露apl將他們認定為“可疑分子”的人上報fbi，而fbi竟真的會據(jù)此展開調(diào)查，政府依然毫無作為。


    曾經(jīng)那個遠離戰(zhàn)爭、和平自由的美國，已經(jīng)不複存在。


    至於這樣的美國何時能恢複往日的樣貌？


    恐怕唯有神才能知曉。


    ......


    與此同時，美國向法國宣戰(zhàn)的消息也傳到了巴黎。


    偏偏還是在這漆黑的深夜。


    “該死的海軍，害得我們受這份罪�！�


    法國陸軍總司令羅貝爾·尼維勒叼著雪茄，坐在車內(nèi)，穿越因燈火管製而漆黑一片的街道，前往總統(tǒng)和總理召見的地點，嘴裏不滿地嘀咕著。


    這下可好，不僅要考慮德軍和英軍，現(xiàn)在還得防備隨時可能跨洋而來的美軍。更糟糕的是，他本就與總理亞曆山大·裏博關係不睦，如今局勢更加棘手了。


    ——哀號般的警報聲驟然刺破夜空。


    隨即，象征巴黎的地標，如今已被改造為高射炮塔的埃菲爾鐵塔，猛然亮起刺眼的探照燈，伴隨著密集的防空炮火，整個城市頓時陷入戰(zhàn)鬥狀態(tài)。


    但尼維勒麵不改色。


    他早就習慣了。


    “又是夜間空襲嗎�！�


    “請允許我們護送您前往安全區(qū)域，總司令閣下�！�


    司機提醒道，尼維勒隻是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黑暗中，他無法分辨來襲的是英國的漢德利·佩奇轟炸機，還是德國的哥達或齊柏林-斯塔肯機型。但無論如何，協(xié)約國還真是鍥而不舍。


    “我們的戰(zhàn)機有出現(xiàn)嗎？”


    “沒有，連影子都看不見�！�


    “這些懶惰透頂?shù)目哲娀熨~，恐怕連敵機來襲都不知道，還在夜總會裏和女人鬼混吧�！�


    而等到明早，自己又得挨裏博一頓臭罵，說什麼沒能整頓空軍的紀律。


    說起來，裏博那家夥到底為什麼這麼討厭自己？當初跟他老婆上床的時候可沒有自己啊。


    再加上新任戰(zhàn)爭部長保羅·潘勒韋（paul painlevé）是個數(shù)學家，跟自己更是合不來，簡直讓人頭疼至極。


    尼維勒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不會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成績，就被掃地出門吧？


    “總司令閣下，空襲結束了�！�


    “唿......好吧，趕緊走�！�


    他疲憊地歎了口氣，汽車隨即重新啟動，朝著愛麗舍宮駛去。


    “巴黎挨炸了，可我們的戰(zhàn)機連影子都不見，你到底是怎麼管空軍的？”


    尼維勒一踏入愛麗舍宮，果然，迎接他的正是預料之中裏博的質(zhì)問。


    “總理閣下，適可而止吧，現(xiàn)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幸虧有總統(tǒng)普恩加萊在場，否則接下來恐怕要忍受一個小時的嘮叨。


    “時間已晚，我們直接進入正題吧。美國最終還是向法國宣戰(zhàn)了。明天早晨，整個法國恐怕都會因這條新聞炸裂。”


    “是，我已經(jīng)聽說了。但總統(tǒng)閣下無需憂慮。美軍不過是隻會欺負山賊、印第安人和三流殖民地軍隊的二流貨色，麵對我們偉大的法國陸軍，他們不過是群玩具�！�


    “我承認，美軍的素質(zhì)確實比不上我們，但他們的可怕之處在於，龐大的物量足以彌補這一切。更別提他們還擁有遠超歐洲的經(jīng)濟與工業(yè)實力。而這，對已經(jīng)深陷全麵戰(zhàn)爭的法國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法國在這場戰(zhàn)爭中已經(jīng)損失慘重。


    德國人口本就多於法國，英國還能從殖民地征調(diào)兵員。如今若是美軍登陸歐洲，即便是地大物博的法蘭西，也難以長久支撐。


    “此外，我們收到情報，俄國臨時政府與布爾什維克的內(nèi)鬥已達白熱化。”


    “什麼？消息準確嗎？”


    “第二局（deuxième bureau，法國軍事情報機構）親自確認，已完成交叉驗證�！�


    尼維勒不禁沉思。


    也就是說，俄國內(nèi)戰(zhàn)已不可避免，而最終的勝者......極可能是背靠德國的布爾什維克。


    哪怕以法國豐富的革命經(jīng)驗來看，失去民心的臨時政府已經(jīng)毫無勝算。


    “時間不多了，尼維勒總司令�！�


    普恩加萊語氣沉重。


    “在美軍到來之前，在俄國崩潰、百萬德軍轉戰(zhàn)西線之前，我們必須采取行動，逆轉當前的局勢。”


    “可我籌備的攻勢仍需時間。新式軍服和鋼盔才剛開始配發(fā)，新的衝鋒槍和自動步槍也是如此，坦克甚至連原型車都還沒造出來......”


    在尼維勒看來，法軍還沒做好準備。


    然而，這並不是普恩加萊和裏博想聽到的答案。


    “你就這套說辭反複拖延！我們法國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總理閣下，但......”


    “給你一周時間，把作戰(zhàn)計劃擺在我桌上。否則，我會考慮換一位更有能力的總司令�！�


    聽到裏博的警告，尼維勒臉色驟變，轉向普恩加萊。


    “很遺憾，我們別無選擇�！�


    “但我們援助的愛爾蘭人即將起義，若是成功，至少能拖延......”


    “愛爾蘭起義本就充滿不確定性，我不認為有太大成功的可能�！�


    普恩加萊的迴答，與裏博無異。


    最終，尼維勒隻能低聲應道——


    “......我明白了，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