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根歎了口氣,渾濁的目光望向遠方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陷入了某些痛苦的迴憶:
“可這裏是亂世啊,先生!人命……有時候比草還賤!”
“對這些豺狼心軟,就是把刀遞到他們手上,讓他們迴頭來捅咱們自己,捅咱們的家人!”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低沉:“老漢年輕的時候犯過傻,也見過,以為放人一條生路是積德。結果呢?那年遭災,一夥流民衝進鄰村,搶光了糧食還要殺人。當時有個後生跑出來求饒,看著可憐,就心軟放了。三天後,那後生帶著更多的人迴來了……整個村子,沒留下幾個活口啊!”
老人的聲音裏充滿了血淚般的沉痛,他轉迴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李慕白:
“先生,在這吃人的世道,咱們不對別人狠一點,別人就會對咱們更狠!想要活下去,有時候,就得把心腸硬起來!這不是咱們想不想做,是這世道逼著咱們不得不做!”
“這王家溝在咱們上遊,為啥不敢卡著咱們村的水源,就是咱們趙家村當年的先人夠狠。”
“趙叔,”李慕白最終開口,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什麼波瀾,仿佛隻是在討論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您看著辦。”
他沒有說“放了”,也沒有說“教訓一頓就算了”。
他把球踢迴給了趙長根。
趙長根眼中那絲狠厲瞬間燃燒起來。
他經曆過的風霜,他見過的亂世慘狀,遠比李慕白在曆史書、在論壇上看到的那些文字描述,要殘酷、要真實億萬倍!
對這種主動上門挑釁、打家劫舍、欺壓良善的惡徒,他太清楚了!
一味的忍讓?驅趕?
那沒用!
那隻會讓他們覺得你好欺負!
隻會讓他們下次帶著更多、更兇的人來!
就像鎮子上的王虎一樣。
想讓他們怕?
想讓他們不敢再來?
那就得用他們唯一能聽懂的語言!
“打斷他們的腿!”趙長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近乎酷烈的寒意,迴蕩在死寂的村口,“全都打斷!扔迴王家溝去!”
“讓他們爬迴去!讓他們所有人都看看!我們趙家村,不是誰想來就能來,想撒野就能撒野的地方!!”
這話一出,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幾個站在前排、剛才差點被棍子打到的年輕力壯的村民,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爆發出兇狠的光芒,如同被喚醒了血脈深處的某種東西!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幾乎是同時應聲:“是!村長!”
說著,他們就要上前,撿起地上那些斷裂的木棍!
李慕白心中猛地一凜!
打斷腿?!
臥槽!這……這在現代社會,妥妥的重傷害罪起步,牢底坐穿啊!
但是……
他目光掃過地上哀嚎的地痞,掃過趙長根那張布滿皺紋卻寫滿堅毅決絕的臉,掃過周圍村民臉上那種……混雜著恐懼、憤怒,卻又帶著一絲理所當然、甚至隱隱有些興奮的表情……
他瞬間明白了。
這裏不是他熟悉的那個法治社會。
這裏是人命如草芥的亂世!
這裏奉行的是最原始、最殘酷的叢林法則!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對整個村子未來命運的殘忍!
那點現代文明社會培養出來的“聖母心”,在這一刻,顯得如此蒼白、如此可笑、甚至……如此致命!
他深吸一口氣,胸腔裏那股因為血腥和暴力而升起的不適感,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他必須適應。他必須融入。
否則,他和他帶來的這點微末希望,都將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裏,被碾得粉碎!
“好。”李慕白點了點頭,聲音依舊平靜,聽不出什麼情緒,“就按村長的意思辦。”
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但是,”他話鋒一轉,補充道,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留一個!挑個看起來機靈點的,腦子還清醒的,先別打!給我綁結實了!堵上嘴!我有話要問!”
必須弄清楚!
王家溝到底什麼情況?
他們的底細?
他們為什麼敢如此囂張?
僅僅是王二狗的挑唆?
還是背後有更深的原因?
今天來的隻是幾個潑皮,下次來的會是什麼人?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趙長根立刻明白了李慕白的意思,點了點頭,指著那個被電擊後癱軟在地,但似乎神智恢複了一些,正滿眼恐懼看著他們的地痞:“就他!綁起來!”
幾個村民立刻上前,七手八腳用粗麻繩將那人捆了個結結實實,順手扯了塊破布塞進他嘴裏。
然後……
“啊——!!!”
“哢嚓!”
“嗷——!!!”
“哢嚓!”
“呃啊啊啊——!!!”
“哢嚓!”
令人頭皮發麻的骨頭斷裂聲,混合著驟然拔高、然後又因為劇痛而變調的淒厲慘叫,接連響起!
三個地痞的腿,被毫不留情地用粗木棍硬生生砸斷!
那聲音,那場麵,讓不少第一次經曆這種陣仗的村民臉色瞬間慘白,胃裏翻江倒海,差點吐出來。
但也讓更多人,特別是那些村民,眼中閃爍著一種被激發出來的狠勁兒和兇性!
亂世求生,不能沒有獠牙!不能沒有血性!
今天不狠,明天可能就是自己被人打斷腿,甚至丟掉性命!
李慕白沒有去看那血腥的場麵。
他走到那個唯一“幸免於難”,卻早已嚇得如同篩糠般瑟瑟發抖的地痞麵前。
那地痞癱在地上,渾身被麻繩緊緊捆縛,嘴裏塞著破布,隻能發出“嗚嗚”的哀鳴,眼神裏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絕望。
他看著李慕白,就像看著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披著人皮的惡鬼!
剛才那神鬼莫測的“妖術”,同伴們撕心裂肺的慘叫和骨頭斷裂的恐怖聲響,已經徹底摧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線!
李慕白示意一個村民,將堵在他嘴裏的破布扯掉。
“說吧。”李慕白的聲音不高,很平靜,甚至聽不出喜怒,但落在地痞耳中,卻帶著一種仿佛能洞穿靈魂的威嚴和冰冷,“王家溝,什麼情況?有多少人?能打的有多少?誰讓你們來的?為什麼來?”
他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像一把小錘,敲在地痞的心上。
那地痞喉嚨裏發出一陣嗬嗬的怪響,劇烈地咳嗽了幾聲,然後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哆哆嗦嗦地,把他知道的一切都招了出來,不敢有絲毫隱瞞或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