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根?”軍官眉頭緊鎖,不耐煩地瞥了老者一眼,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你這老東西來湊什麼熱鬧?滾開!”
盡管嘴上嗬斥,但他握刀的手,卻微微鬆動了一絲,刀鋒也稍稍偏離了李慕白的要害。
“噗通!”
趙長根跑到近前,竟是不顧一切,猛地跪倒在地!
枯瘦的膝蓋重重磕在堅硬的黃土地上,發出一聲悶響。他將額頭深深抵在塵土裏,聲音顫抖,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軍爺!軍爺息怒啊!這位李公子……他……他不是外人,不是細作啊!”
“嗯?”軍官眉頭一挑,來了點興趣。
“他是……他是咱們村頭,早已敗落的李家後人!”趙長根語速極快,仿佛排練過無數次,“他少小離家,在外多年,如今……如今是剛剛才從遠方歸來!這不,還……還娶了,娶了我趙家的閨女,趙梅,做……做婆娘!”
說著,他偷偷給旁邊的趙梅使了個眼色。
李慕白瞬間石化!
娶了趙梅?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少女,又看向跪在地上的趙長根。
老頭兒!你這應變能力……不去現代社會當危機公關真是屈才了!
盡管內心吐槽,但一股暖流卻悄然湧上心頭。
他感激地看了趙長根一眼,知道這老者是在用自己的聲譽,甚至可能是性命,在為他擔保!
趙梅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爺爺的意圖。
她小臉更白了,但還是趕緊低下頭,用細微卻清晰的聲音附和道:“是……是的,軍爺。我……我爹趙長福,前些日子……用家裏的……糧食,換……換了我,給……給李公子做……做……是做隨從!不不,是……是做媳婦!村裏……村裏人都知道的!”
她顯然是被嚇壞了,話說得磕磕絆絆,但那份努力想要證明的急切,卻顯而易見。
“哦?”軍官臉上的兇狠稍減,狐疑的目光在李慕白那身現代“奇裝異服”和趙梅那明顯帶有鄉土氣息的粗布衣衫之間來迴打轉。
一個像剛從天而降的怪人,一個像本地土生土長的丫頭,這組合確實古怪。
這時,後麵那幾個跟來的村民也壯著膽子上前幾步,紛紛七嘴八舌地開口作證:
“是啊是啊!軍爺!長根叔說的是真的!李家那破落祠堂還在村西頭立著呢!”
“沒錯!我前兒還見他往李家祖墳那邊去了!”
這是某個村民急中生智臨時編的
“趙老大家確實有個閨女叫趙梅,前陣子說要給個遠方迴來的本家後生,就是他!”
“軍爺明察啊!他真不是細作!”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反過來,眾口一詞的擔保,也似乎有了一定的分量。
軍官臉上的殺氣漸漸收斂了一些,但陰沉的臉色並未完全散去。
他冷哼一聲,手腕一翻,“唰”地一聲,將刀收迴了鞘中。
“哼!算你們運氣好!姑且信你們這幫刁民一迴!”
但他看向李慕白的眼神,依舊充滿了審視和不信任。
“不過!”他語氣一轉,再次變得嚴厲,“這小子看著就不像個安分的莊稼人!給我盯緊了!要是他敢在村子裏搞出什麼幺蛾子,或者……哼哼……”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那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軍官轉身上馬,動作利落,但臨走前,還是迴頭狠狠瞪了李慕白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小子,別落到我手裏。”
隨即,他目光掃過所有村民,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命令的口吻,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
“還有!都給老子聽清楚了!段虎那夥反賊,聽說最近就在左近活動,隨時可能打過來!你們村的稅糧,一個銅板都不能少!必須湊齊,送到縣衙去!”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荒野上迴蕩,帶著金屬般的冷硬:
“要是耽擱了時日,或是數量不足……嘿!朝廷拿什麼養兵?拿什麼剿滅段虎那樣的匪患?!到時候,保護不了你們這些賤民,可別怪老子言之不預!”
“到那時,老子第一個帶兵迴來,一把火,將你們這窮得叮當響的破村子,燒個幹幹淨淨!雞犬不留!”
說完,他不再理會村民們瞬間煞白的臉色和眼中的恐懼,猛地一抖韁繩,厲喝一聲:“走!”
“駕!”
一群士兵轟然應諾,調轉馬頭,再次卷起漫天黃塵,朝著來路疾馳而去。
急促的馬蹄聲逐漸遠去,最終消失在遠方。
隻留下被驚擾的塵埃,在空氣中緩緩飄落,還有一群驚魂未定、麵如土色的村民,以及……
站在原地,長長、長長地,幾乎要將肺都吐出來的李慕白。
劫後餘生。
他感到後背一片冰涼,那裏早已被冷汗徹底浸透。
李慕白長出了一口氣。
塵埃緩緩落下,空氣中彌漫著馬糞和塵土混合的怪異氣味。
方才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和軍官粗啞的咆哮猶在耳邊迴響,此刻的寂靜反倒顯得有些不真實。
李慕白感到雙腿一陣發軟,幾乎支撐不住身體。
他下意識抬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狂跳不止的胸口,長長籲出一口濁氣,氣息都帶著顫抖。
“我靠……”他忍不住低聲嘀咕,聲音隻有自己能聽見,“這他媽……比vr沉浸式體驗的恐怖遊戲還要刺激一萬倍!那是虛擬的,這可是真刀真槍啊!”
剛才那冰冷的刀鋒,距離他不到兩尺,死亡的氣息是如此真切。
他定了定神,轉過頭,看向顫巍巍正要爬起來的趙長根,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真誠和感激。
“趙老,”他上前一步,想去扶,又覺得不太合適,隻能深深鞠了一躬,“這次……真是多謝您了。要不是您及時趕到,還那麼機智,我這條小命……”
後麵的話他沒說,但意思不言而喻。
趙長根揮了揮手,示意他不必如此。
老人家扶著那根枯枝拐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一邊費力地拍打著沾滿黃土的膝蓋和前襟,一邊露出一抹飽經風霜的苦笑。
“唉,李公子,莫說謝字。”
他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眼神渾濁卻透著一股洞悉世事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