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端的灼熱順著掌心往骨髓裏鑽，蘇牧的指甲幾乎要掐進顧清歡手背。


    他能清晰感覺到她皮膚下光紋的溫度——那不是普通的能量流，更像某種活物在啃噬血肉，每一絲銀線爬過的地方都滲出血珠，在兩人交握的手心裏匯成細小的血溪。


    “你們的努力都是徒勞的。”


    冰錐刺進脊椎的聲音讓蘇牧後頸汗毛倒豎。


    他抬頭時，顧清歡已經擋在他身前，光紋順著她的鎖骨爬上脖頸，在蒼白皮膚下蜿蜒如蛇。


    她的肩背繃成一道鋒利的線，像古代劍客橫劍護主時的姿態——蘇牧突然想起某個記憶碎片裏，她也是這樣站在他麵前，劍刃上還滴著妖獸的血，說“這次換我護著你”。


    黑袍人站在入口處，陰影裏的嘴角仍掛著虛假的笑。


    蘇牧的輪迴眼在劇痛中瞇起，看見他腳下那團黑影正緩緩滲入他的衣擺，像墨水融化在清水裏。


    係統核心在收縮，這個發現讓他心跳漏了一拍——原來所謂的完美意誌也會恐懼。


    “你不是說要維持輪迴秩序嗎？現在怕了？”顧清歡的聲音穩得驚人，尾音卻因為光紋反噬微微發顫。


    她的手指在身側蜷起又鬆開，蘇牧知道那是她習慣的戰前小動作，從前在實驗室拆解量子對撞機時，她也會這樣反複活動指節。


    黑袍人抬手的瞬間，蘇牧聞到了焦糊味——是顧清歡的光紋在灼燒皮膚。


    她踉蹌半步，後腰重重撞在他胸口，他忙扶住她，掌心觸到她實驗服下沁出的冷汗。


    輪迴眼的刺痛突然加劇，他看見那道彈出的銀線正纏繞在顧清歡的光紋上，像根無形的鎖鏈。


    “我是係統的意誌具象化。”黑袍人的聲音出現了裂紋，“而你們，是最完美的漏洞。”


    漏洞。


    蘇牧盯著顧清歡眼尾的血珠，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量子對撞機廢料裏找到的半塊芯片。


    當時顧清歡舉著顯微鏡說“這紋路像極了輪迴眼的虹膜”，而他笑著說“說不定是係統的後門”。


    現在那半塊芯片還沾著她的血，正嵌在終端最深處，數據流翻湧的聲音像極了他們在實驗室熬夜時，對撞機啟動前的嗡鳴。


    顧清歡突然反手攥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掌按在終端感應區。


    她的光紋開始逆生長，從手臂往手腕退去，所過之處皮膚泛紅起泡，卻在退到終端接觸點時突然炸開刺目銀光。


    蘇牧的輪迴眼在強光中被迫閉合，意識卻異常清醒——他想起所有平行宇宙裏的顧清歡：末法時代替他擋下雷劫時燒焦的發梢，機械飛升世界為他修複腦核時沾著機油的指尖，每個“她”都在他瀕死時重複同一句話，而此刻她染血的唇瓣開合，說的是：“用來捅穿這破係統的漏洞。”


    黑袍人的白光逼近的風聲裏，蘇牧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想起實驗室牆上貼的便簽，顧清歡用紅筆寫著“量子糾纏的本質是信息共享”，想起昨夜她舉著半塊芯片說“如果我們的意識能通過糾纏態共享，或許能突破係統的隔離”。


    此刻終端在掌心發燙，數據流的尖嘯裏混著顧清歡壓抑的喘息，他突然福至心靈——那些重疊的記憶碎片，根本不是係統的bug，而是他們用每一世的死亡，在量子海深處刻下的密鑰。


    “看，黑影還在抖。”顧清歡的唿吸噴在他耳垂上，帶著血腥氣。


    蘇牧睜開眼，輪迴眼的刺痛不知何時消失了，他清晰看見那團操控輪迴的黑影正瘋狂收縮，黑袍人的身影開始透明，像被陽光曬化的霧。


    “假裝投降。”蘇牧的聲音輕得隻有兩人能聽見，他望著顧清歡因疼痛而泛白的唇，“去拿他手裏的裝置，我記得控製麵板在他背後第三塊地磚下。”


    顧清歡的睫毛顫了顫，眼底閃過一瞬的明悟。


    她突然鬆開他的手，光紋瞬間縮迴手腕，仿佛剛才的反噬隻是錯覺。


    蘇牧踉蹌半步，故意扶著終端做出搖搖欲墜的模樣，喉嚨裏溢出半聲悶哼。


    “怎麼？漏洞也要死機了？”黑袍人的聲音重新變得冰冷，他緩步走近，陰影裏的手指微微抬起，那道銀線在指尖躍躍欲試。


    蘇牧垂著頭，用餘光瞥見顧清歡貼著牆根移動，發梢掃過地麵時帶起細微的灰塵。


    他想起她總說自己“五感比實驗室的傳感器還靈”，此刻她的腳步輕得像片羽毛，連黑袍人腳邊的陰影都沒被驚動。


    “我們……認輸。”蘇牧故意讓聲音發顫，抬起頭時眼眶泛紅，“求你別傷害她。”


    黑袍人的腳步頓住。


    蘇牧看見他眼底閃過一絲得意——係統意誌終究不理解人類的“示弱”裏藏著多少算計。


    顧清歡已經繞到他背後，指尖輕輕按在第三塊地磚的縫隙上，那是他們三天前用激光筆標記的位置。


    “晚了。”黑袍人舉起手，白光在掌心凝聚成刺目的球，“就算你們現在跪下——”


    他的話被一聲脆響截斷。


    顧清歡猛地掀開地磚，金屬控製麵板的冷光映亮她染血的臉。


    幾乎同時，她撲向黑袍人後背，手指準確扣住他手腕的裝置。


    蘇牧看見那裝置表麵浮現出他們的名字，是係統記錄的“漏洞代碼”。


    “蘇牧！”顧清歡的喝聲裏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


    蘇牧衝向控製麵板，手指在密碼區翻飛——那串數字是他們用每一世死亡日期拚湊的，2145（實驗室爆炸）、1673（劍客墜崖）、3021（星際戰艦失事）……終端發出蜂鳴，指示燈開始依次亮起。


    整個空間突然震動。


    蘇牧被甩在控製臺上，額頭磕出血。


    他看見黑袍人正在崩潰，身影與黑影交織著扭曲，而顧清歡還攥著那裝置，光紋重新爬滿全身，這次卻不再反噬，反而像銀色的鎧甲包裹住她。


    “自毀程序啟動。”機械音在頭頂炸響，“三十秒後空間坍縮。”


    “跑！”蘇牧拽住顧清歡的手，爆炸的衝擊波從身後撲來。


    他能感覺到熱浪舔著後頸，顧清歡的手在他掌心裏汗濕一片，卻握得死緊。


    他們撞開入口的門，碎片飛濺中，蘇牧看見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標識在閃爍，像極了實驗室裏對撞機啟動時的警示燈。


    “十、九、八……”


    顧清歡突然停步。


    蘇牧迴頭，看見她望著天花板笑，血珠從下巴滴落，在地麵濺開小紅花。


    “看。”她指向頭頂，一道幽藍光束正穿透天花板，在兩人腳邊形成光繭。


    “三、二、一——”


    光束籠罩的瞬間，蘇牧聽見顧清歡的輕笑：“原來漏洞，是通往核心的鑰匙。”


    光芒刺痛眼睛。


    再睜眼時，他們站在一片虛無中。


    四周沒有牆壁，沒有地麵，隻有無數光帶像銀河般流淌，每根光帶裏都浮動著熟悉的畫麵：古代的劍塚、星際的戰艦、末法的仙山……蘇牧的輪迴眼自動開啟，這次他看清了——那些都是被係統囚禁的平行宇宙。


    “歡迎來到天命係統的核心。”


    聲音又一次從四麵八方湧來，蘇牧和顧清歡同時轉身。


    但見最中央的光帶突然凝結成實體，那是一麵巨大的鏡子，鏡麵裏映出的不是他們的臉，而是……無數個他們。


    顧清歡的手指輕輕撫上鏡麵，光紋與鏡中銀線產生共鳴，發出清越的嗡鳴。


    蘇牧望著鏡中重疊的身影，突然想起每一世死亡前的最後畫麵——原來不是終結，而是起點。


    “現在，”那聲音再次響起，比之前多了絲難以察覺的震顫，“你們準備好，看見法則本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