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天命係統的核心。”


    聲音持續裹著電流雜音鑽進耳膜時，蘇牧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這聲音太熟悉了——他曾在每一世瀕死時聽過類似的迴響，像某種來自虛空的旁白，宣告“輪迴結束”。


    可此刻它又陌生得可怕，尾音裏藏著金屬摩擦般的銳響，像某種精密儀器運轉到極限時的嗡鳴。


    顧清歡的手指在他掌心輕輕動了動。


    他側頭，看見她瞳孔裏映著漫天光帶，睫毛因震驚微微顫抖：“我們是在做夢嗎？”她的聲音輕得像飄在虛空中的蒲公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未褪盡的光紋——那是方才空間坍縮時，係統核心數據在她皮膚上烙下的印記。


    蘇牧鬆開她的手，指節抵在太陽穴上輕輕按揉。


    量子輪迴眼在視網膜後發燙，他能看見光帶裏的畫麵正在以量子態坍縮重組：劍塚的殘劍突然化作星際戰艦的碎片，仙山的雲霧又扭曲成實驗室的對撞機。


    “不是夢。”他聲音發啞，“這裏是……係統用所有平行宇宙的量子糾纏態編織的虛擬層。我們的每一世記憶，都是被串在這些光帶上的珠子。”


    顧清歡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掌心還帶著方才奔跑時的餘溫，卻在觸碰他皮膚的瞬間沁出冷汗：“看鏡子。”


    那麵懸浮在中央的鏡子不知何時有了變化。


    鏡中不再是重疊的他們，而是浮現出無數個正在操作控製臺的蘇牧，正在揮劍的蘇牧，正在駕駛戰艦的蘇牧——每個“他”的頭頂都飄著淡藍色的數據流，像被線牽著的提線木偶。


    蘇牧的輪迴眼自動開啟。


    這次他看清了，那些數據流的源頭是鏡子深處躍動的金色代碼，每串代碼都對應著“死亡觸發輪迴”的指令。


    “原來係統所謂的‘輪迴’，根本不是轉世。”他喉嚨發緊，“是用量子複製技術，把我們的意識投影到各個平行宇宙，再通過死亡收集數據……我們的每一世‘死亡’，都是係統在優化算法。”


    顧清歡的指甲幾乎掐進他手腕裏。


    她望著鏡中被數據線纏繞的“自己”，突然笑了一聲，笑聲裏帶著破碎的尖銳：“所以我總覺得這一世的痛覺特別清晰？因為係統需要更真實的‘死亡樣本’？”她轉身看向那些光帶，其中一條突然亮得刺目——那是他們剛剛逃離的自毀空間，此刻正像被捏碎的玻璃球般裂開蛛網狀紋路。


    “轟——”


    虛無空間突然震顫。


    蘇牧被震得踉蹌，伸手扶住最近的光帶，指尖卻像戳進了水麵，蕩開一片數據漣漪。


    顧清歡被甩向另一側，發梢掃過鏡麵時，鏡中所有“她”同時抬頭，眼睛裏溢出銀色光霧。


    “係統在排斥外來者。”蘇牧拽住她的胳膊往迴拉，輪迴眼捕捉到空間邊緣正浮現黑色裂痕，“它檢測到我們突破了自毀程序的防護層，啟動了防禦機製！”


    顧清歡的光紋突然開始發燙。


    她低頭看向手臂，那些銀色紋路正順著血管往指尖蔓延，像活過來的銀蛇：“我的身體在和係統核心產生共鳴……可能是之前那臺裝置殘留的能量！”她話音未落，最近的一道黑色裂痕突然伸出無數觸須般的數據流，嘶嘶作響地纏向兩人腳踝。


    蘇牧拽著她狂奔。


    他們的腳印在虛空中激起星芒般的光點，身後的數據流緊追不舍，所過之處光帶紛紛湮滅，露出底下漆黑的代碼海。


    顧清歡突然停步，反手將他推向左側：“那邊！”她指著前方突然出現的銀色立方體，“那是數據節點！係統核心的維護終端應該在裏麵！”


    兩人撞進立方體的瞬間，數據流拍在透明外壁上，炸成一片藍色火星。


    蘇牧扶住顫抖的控製臺，指尖剛觸到終端界麵，輪迴眼就自動解析出一行血紅色警告：【非法訪問：權限不足】。


    他扯下領口的量子芯片——那是實驗室爆炸前他塞進頸動脈的備用存儲，“用這個！”芯片插入接口的剎那，終端屏幕爆發出刺目白光，代碼如瀑布般傾瀉。


    顧清歡貼著他後背，指尖在他肩窩輕輕點了兩下——這是他們約定的“注意後方”暗號。


    蘇牧餘光瞥見她盯著立方體的透明外壁，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右手悄悄摸向腰間——那裏別著半塊從自毀空間撿來的能量石，是他們最後的武器。


    “檢測到關鍵數據泄露。”機械音突然變調，像被人掐住了喉嚨，“啟動清除程序——”


    終端屏幕驟然黑屏。


    蘇牧的心髒漏跳一拍，手指在重啟鍵上頓了頓，卻在觸到按鍵的瞬間被電流擊得縮迴。


    顧清歡的光紋突然大亮，她按上他手背，銀色能量順著皮膚鑽進終端，屏幕重新亮起時，一行金色代碼在中央閃爍：【核心權限驗證中……顧清歡，編號0079，輪迴者覺醒體，確認綁定】。


    “你？”蘇牧轉頭看她。


    她的眼睛裏浮著細碎的星光，那是係統核心數據在瞳孔裏的投影：“我早該想到的。”她輕聲說，“每一世我死在你前麵時，總能看見銀色光紋——那是係統在標記覺醒者。他們需要‘npc’裏的變量，來測試輪迴穩定性。”她的拇指摩挲著他手背上的舊疤，那是實驗室爆炸時留下的，“而你，是第一個讓所有平行宇宙的‘蘇牧’都產生自主意識的變量。”


    終端突然發出蜂鳴。


    蘇牧看向屏幕，核心結構圖譜正在展開：無數金色節點組成巨大的神經網絡，每個節點都標注著“平行宇宙控製器”，而最中央的黑色節點上，赫然寫著“天命者”。


    “原來天命者不是係統主腦。”他喉結滾動，“是係統製造的最高權限執行者，負責清除所有可能威脅穩定的變量……包括我們。”


    “你們的努力都是徒勞的。”


    冰冷的聲音像冰錐刺進後頸。


    蘇牧和顧清歡同時轉身。


    立方體的外壁不知何時出現了裂痕，黑袍人正從裂痕中緩步走進，兜帽下的臉隱在陰影裏，唯餘一雙泛著冷光的眼睛——那根本不是人的眼睛，而是兩團流動的代碼。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黑袍人抬手，數據流從他指尖湧出，如毒蛇般纏向終端。


    顧清歡的光紋瞬間暴漲，她撲過去抓住數據流，銀色能量與黑色代碼在掌心劇烈碰撞，迸濺的火星燒穿了她的衣袖。


    蘇牧的輪迴眼劇烈刺痛，他看見黑袍人背後的代碼海深處，有個更龐大的存在正在蘇醒——那才是真正的天命係統主腦。


    “蘇牧！”顧清歡的聲音帶著血味。


    她的虎口被代碼割出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滴在終端上，竟在屏幕上燒出一個窟窿，露出底下更核心的代碼層。


    蘇牧瞬間反應過來，抓起她染血的手按在終端上。


    鮮血與銀色光紋交融，代碼層如幕布般被撕開，露出一行猩紅的倒計時：【00:00:59】。


    黑袍人的腳步頓住了。


    他兜帽下的代碼突然紊亂，發出刺耳的雜音：“你們……不可能……”


    蘇牧扯下自己的量子芯片，狠狠插進倒計時下方的接口。


    芯片碎裂的瞬間，倒計時開始瘋狂跳動，從59秒跳到10秒，又跳到3秒。


    顧清歡突然笑了，她染血的手捧住他的臉，拇指抹掉他額角的冷汗：“記得嗎？每一世你死的時候，我都在想——”


    “三。”


    “下一世，換我帶你逃。”


    “二。”


    黑袍人的身影開始崩潰，代碼如雪花般消散。


    “一。”


    終端爆炸的白光中，蘇牧看見顧清歡的光紋化作翅膀，托著他們穿透立方體的裂痕。


    他最後聽見的聲音，是顧清歡貼著他耳朵說的：“看，漏洞的另一頭……是係統的命門。”


    當黑暗重新降臨前，蘇牧盯著逐漸遠去的黑袍人殘像，輪迴眼突然看清了他代碼深處的一行備注：【天命者，備用銷毀程序】。


    原來真正的威脅，從來不是這個被係統製造的傀儡。


    而是那個在代碼海最深處，剛剛被他們的鮮血喚醒的——


    “主腦。”他無聲地說出這個詞，手指悄悄攥緊了顧清歡染血的袖口。


    黑暗中，有什麼東西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