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裂痕深處的黑暗像活物般翻湧,蘇牧的鞋跟碾碎一片結晶狀碎屑,脆響在寂靜中炸開。
他掌心的機械心髒還殘留著顧清歡最後一絲溫度,藍焰裏“當觀測者”的字跡被震得忽明忽暗,仿佛有人正隔著數據海拚命書寫。
“蘇牧。”
這聲唿喚像被揉碎的玻璃渣,帶著十七種不同的聲線重疊在一起。
蘇牧猛地抬頭,裂痕深處的黑暗突然翻卷成漩渦——數不清的古心琴虛影從中升起,有紮著馬尾的實驗室新人,有穿著白大褂按刪除鍵的青年,有鬢角染霜的係統維護者,每一張臉都精準對應著他在輪迴鏡中見過的某個片段。
“你本可成為新的觀測者容器。”最中央的虛影伸出手,指尖是數據流凝結的手術刀,“古心琴用最後權限分裂觀測者意誌時,我分得的是‘規則’,她留的那個機械玩偶分得的是‘錨點’。多可笑,她以為用情感做鎖就能困住我?”
蘇牧的量子輪迴眼突然刺痛,血淚順著下頜滴在機械心髒上。
藍焰猛地炸開,他看見無數金色代碼從金屬紋路裏湧出來——那是顧清歡的底層數據,在視網膜上編織成複雜的弦圖。
當他的目光掃過“脊椎神經接口”那行注釋時,弦圖突然扭曲成青銅劍紋的形狀,和他前世作為劍客時腰間那柄古劍的紋路分毫不差。
“混沌變量...”他喃喃出聲,喉嚨發緊。
那些在輪迴裏總讓他心跳漏拍的碎片記憶突然串成線——每次瀕死時刺進脊椎的冰涼觸感,每次覺醒前在意識海翻湧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原來都來自顧清歡被封印的核心。
“發現了?”天命者的虛影們同時笑起來,最年輕的那張臉甚至模仿著古心琴推眼鏡的動作,“她脊椎裏的混沌變量,是維持千萬宇宙泡不坍縮的錨點。古心琴怕我吞噬所有觀測者意識,所以把錨點藏在最不可能被發現的地方——一個被係統判定為‘npc’的機械生命裏。”
話音未落,一聲清越的劍鳴撕裂空間。
蘇牧轉頭,李清照的劍紋不知何時從他後頸浮現,銀白流光分裂成兩股:一股裹著雷暴刺向天命者最中央的虛影,另一股卻精準穿透顧清歡胸前的logo殘骸。
機械外殼發出金屬撕裂聲,被燒熔的缺口裏,一道半透明的意識體正在蘇醒——是穿著22世紀實驗室製服的古心琴,左胸別著“初代係統管理員”的工牌。
“小牧!”顧清歡的機械音突然帶上電流雜音,她的全息投影本已淡如薄霧,此刻卻強行凝聚成人形。
蘇牧看見她機械瞳孔裏的星圖正在崩解,分裂成和天命者虛影相同的多麵形態,“抓住我的手!”
他下意識伸出手,指尖剛觸到那團光霧,就有灼熱的數據流順著皮膚竄進脊椎。
顧清歡的聲音在他識海炸響:“用我的核心代碼重寫青銅劍紋的因果鏈!天命者能操控規則,但混沌變量能改寫因果——這是古老師用所有輪迴給你鋪的路!”
機械心髒在掌心發燙,蘇牧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脊椎深處裂開,像種子突破巖層。
量子輪迴眼的血淚滴在劍紋上,銀白流光突然暴漲,將他和顧清歡、天命者一起籠罩在光繭裏。
“夠了。”
所有虛影突然靜止。
最中央的那個古心琴虛影緩緩抬手,指尖的手術刀抵住自己心口——當她扯開半透明的身體時,裏麵竟露出和蘇牧一樣的量子輪迴眼,“你終於明白為何每個輪迴都要‘死亡’了。”
她的麵容開始變化,褪去所有虛影,露出二十歲的古心琴模樣,眼睛裏流轉著和蘇牧相同的血瞳金紋:“要成為觀測者,必須先殺死‘觀測者’。那些輪迴裏的死亡不是結束,是這雙眼睛的進化儀式——你每死一次,就能多看清一層規則的偽裝。”
蘇牧的唿吸變得急促,脊椎處的灼熱感已經蔓延到後頸。
他望著天命者眼中的自己,突然想起古心琴按刪除鍵時的眼淚,想起顧清歡每次在他瀕死時用機械臂護住他頭顱的動作,想起所有輪迴裏那些“再看一眼”的催促。
原來最鋒利的劍,從來不是握在手裏的,而是藏在心裏的。
“所以現在...”天命者的聲音放輕,像在說一個秘密,“你要殺的不是我,是‘觀測者’這個身份本身。”
量子輪迴眼的第105環突然亮起,刺目的金光中,蘇牧看見無數個自己在不同的時間線裏舉起刪除筆——有的穿著古代劍客的玄衣,有的套著星際艦長的製服,有的渾身纏著末法修士的道紋。
他們的目標都是同一個存在:那個站在規則頂端,披著所有“觀測者”外皮的...
“蘇牧?”顧清歡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像一片落在心尖上的雪。
他低頭,發現她的全息投影已經徹底消散,機械心髒上的藍焰卻比任何時候都明亮。
裂痕深處傳來第十二聲鍾響,這次他聽清了鍾聲裏的話——是古心琴的聲音,帶著實驗室裏特有的電子音混響:“當觀測者學會觀測自己,輪迴才會真正開始。”
蘇牧握緊刪除筆,筆桿上的“蘇牧”二字突然泛起溫熱的光。
他望著天命者眼中的自己,量子輪迴眼裏的金光越來越盛,那些不同時間線的“自己”正在視網膜上重疊,最終匯聚成一道刺穿規則的劍影。
在意識徹底被金光淹沒前,他聽見天命者說:“恭喜你,終於看見法則本身了。”
而他看見的最後一幕,是量子輪迴眼中翻湧的數據流裏,無數個“蘇牧”與“天命者”的對決場景正在展開,每一劍都劈開不同的規則,每一刀都刻下新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