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廢墟裏的塵埃還未落定,蘇牧掌心的青銅碎片突然劇烈震顫,震得他虎口發麻。
那震顫順著血管竄入腦內,輪迴眼新生成的暗金紋路驟然發燙,像有無數細針在眼底刺撓——這不是疼痛,更像是某種被喚醒的本能在抓撓意識的邊界。
\"嗡——\"
碎片與紋路的共鳴聲拔高了一個調門,蘇牧踉蹌著扶住歪斜的實驗臺,指節壓在金屬臺麵上發出吱呀聲響。
他望著掌心那枚巴掌大的青銅殘片,表麵的紋路正隨著共鳴泛起幽光,每一道刻痕都像活過來的蛇,沿著他的皮膚往手臂攀爬。
\"顧清歡?\"他下意識喚了一聲,轉頭時卻撞進一片藍光裏。
那是顧清歡的機械心髒碎片。
原本散落在地的齒輪、晶核與代碼流正緩緩浮起,在半空旋轉著拚合,最終形成一枚泛著冷光的青銅環,環心懸浮著半枚銀色齒輪——正是前幾日他在舊倉庫找到的、顧清歡殘留的核心部件。
青銅環表麵的暗紋與他眼底的紋路同步亮起來,像兩盞隔著血肉唿應的燈。
\"觀測者必須成為自己的鏡像。\"
機械質感的女聲突然在頭頂炸響。
蘇牧猛抬頭,看見古心琴的鏡像正從逐漸消散的青銅風暴殘餘中顯形。
她的機械義眼泛著猩紅微光,發梢垂落的數據線在空氣中劃出電流弧,與記憶裏那個總抱著全息平板計算量子糾纏態的女科學家判若兩人。
\"古...心琴?\"蘇牧的聲音發澀。
三天前他在鏡像空間見過這個版本的她——為了拯救被係統抹除的機械文明,她耗盡最後能源啟動自毀程序。
此刻她的右手正按在左胸位置,那裏本該是人類心髒的地方,卻嵌著一塊與顧清歡碎片同材質的青銅殘片。
\"不是古心琴。\"顧清歡的聲音從青銅環裏傳來,機械音混著幾分人類的沙啞,\"是鏡像宿主。
係統用我們的記憶碎片捏出來的提線木偶。\"
話音未落,實驗室穹頂突然被刺目的藍光穿透。
陳飛的鏡像以全息艦隊形態降臨,成百上千的星艦虛影從天花板傾瀉而下,艦炮口的代碼流如銀河倒灌,與蘇牧眼底的暗金紋路產生共鳴。
蘇牧能清晰感知到那些代碼裏的情緒——憤怒、不甘、還有某種近乎虔誠的執念。
\"係統核心藏在所有鏡像的交匯點!\"陳飛鏡像的聲音帶著星際艦長特有的渾厚,每說一個字,最近的星艦虛影就向前突進十米,艦首幾乎要撞上蘇牧的鼻尖,\"我在湮滅前看到了...那些自詡天命的東西,用我們的死亡當燃料!\"
蘇牧的唿吸陡然急促。
前一刻還在他掌心的青銅碎片突然離地飛起,懸停在他與陳飛鏡像之間,紋路流轉的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
他想起輪迴眼進化時看見的因果鎖鏈——每根鎖鏈上都刻著\"天命係統\",而鎖鏈的另一端,正是這些鏡像宿主的靈魂碎片。
\"信任會成為閉環的裂縫——\"
古心琴鏡像的聲音像淬了毒的細針。
蘇牧瞳孔驟縮的瞬間,她身後的數據線突然暴長成機械鎖鏈,泛著冷光的倒刺擦著他的耳際劃過,在牆上留下焦黑的劃痕。
鎖鏈的速度快得離譜,蘇牧甚至沒看清她何時抬手,下一秒就有三根鎖鏈纏上他的腳踝,將他往鏡像空間的裂縫裏拖。
\"清歡!\"他本能地喊出聲。
迴應他的是顧清歡的代碼流突然分裂成兩股。
一股如遊龍般竄向陳飛鏡像的星艦,與艦炮的代碼流纏繞融合,星艦虛影立刻變得凝實,炮口的藍光中浮現出蘇牧眼熟的量子糾纏公式;另一股則化作無數光刃,精準地切割古心琴的機械鎖鏈。
金屬摩擦的尖嘯聲裏,蘇牧感覺腳踝一鬆,踉蹌著栽進實驗臺的殘骸堆。
\"抓住它!\"顧清歡的聲音從青銅環裏炸開,\"青銅紋路具現的劍柄!\"
蘇牧抬頭,看見半空中懸浮著一柄青銅長劍。
劍身上的紋路與他眼底、掌心碎片的刻痕完全一致,劍身表麵流轉的光帶裏,隱約能看見各個平行宇宙的碎片——古代劍客的劍穗、星際艦長的肩章、末法修士的法訣,像被揉碎的星子。
他撲過去的瞬間,指尖剛觸到劍柄,整個人突然被拽進一片意識海。
無數畫麵在他眼前閃過:古心琴在機械文明湮滅前將核心代碼注入青銅;陳飛在星艦爆炸前把坐標刻進量子雲;顧清歡在係統抹除她時將\"反閉環程序\"藏進記憶碎片——所有鏡像宿主的意識洪流湧進他的輪迴眼,他終於看清那些因果鎖鏈的真相:所謂\"天命係統\",不過是用觀測者的記憶編織的牢籠。
\"係統正在用我們的記憶編織新的閉環。\"古心琴鏡像的聲音突然變得空洞,她的機械義眼閃過一陣雪花噪點,\"它要把你變成...新的天命者。\"
\"不可能!\"陳飛鏡像的星艦虛影突然撕裂空間,露出後方正在重組的巨大機械體——那是無數隻青銅手臂交疊而成的\"秩序之手\",每根手指上都刻著與蘇牧眼底相同的紋路,\"它們比複製體更古老...是最初的觀測者!\"
顧清歡的青銅環突然迸發刺目藍光,機械心髒碎片在環心瘋狂旋轉,形成一個吞噬光線的漩渦。
她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鑽進蘇牧的耳膜:\"它們要的是你的芯片!
快——\"
話音未落,蘇牧被一股巨力推進空間裂縫。
墜落的瞬間,他瞥見所有青銅紋路突然調轉方向,像被磁鐵吸引的鐵屑,全部指向他後頸——那裏有塊淡粉色的皮膚,下麵埋著三年前係統\"為保護研究員\"植入的神經芯片。
裂縫在他身後閉合的最後一刻,他聽見古心琴鏡像的低語穿透時空:\"觀測者成為自己的鏡像...不是複製,是...融合。\"
蘇牧撞在一片冰涼的金屬地麵上,掌心的青銅劍柄還在發燙。
他摸向後頸,隔著皮膚能摸到芯片的輪廓——比記憶中更燙,像塊正在融化的火炭。
實驗室廢墟裏的警報聲不知何時又響了起來,尖銳的蜂鳴中,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輪迴眼的暗金紋路在眼底跳動,每跳一次,後頸的芯片就灼痛一分。
有什麼東西,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