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是被指尖的刺痛喚醒的。


    那痛意像一根極細的銀針刺破混沌，先漫過神經末梢，再順著晶化的右臂往心髒鑽。


    他睫毛顫了顫，聽見自己喉嚨裏溢出半聲悶哼——這具身體已經不太像人類了，皮膚下的血管正泛著幽藍的光，像被揉皺的星河，而右肩到指尖的晶化區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向手肘，琉璃般的骨骼在皮膚下若隱若現。


    \"醒了？\"


    聲音裹著電流雜音，從頭頂上方砸下來。


    蘇牧瞳孔收縮，看見顧清歡的機械軀體懸在半空中，原本流暢的金屬關節滲出暗綠色的青銅鏽跡，連眼眶裏的光腦核心都蒙了層霧，像被腐蝕的古鏡。


    她機械臂的液壓桿發出刺耳的嘶鳴，卻還是精準地扣住他後頸，將他整個人按進腳下翻湧的數據漩渦裏。


    \"你量子輪迴眼的投射功能自動啟動了。\"顧清歡的聲音裏混著兩個重疊的聲線，一個是機械音的冷靜，另一個是人類的沙啞，\"看地麵。\"


    蘇牧低頭。


    無數光帶從他眉心的輪迴眼迸發，在虛空中編織成三維時間軸。


    那些閃爍的紅點像星圖上的災變，每一個都標注著\"蘇牧死亡坐標\"——古代戰場的斷劍、星際戰艦的爆炸餘燼、末法山脈的雷劫中心......所有紅點最終匯聚成一條線，箭頭直指他們正前方那尊青銅巨像的心髒位置。


    \"所以之前的死亡不是意外。\"蘇牧的喉結動了動，晶化的右手不受控製地攥緊，指尖在掌心刻出光痕，\"是天命者在引導我......或者說，在訓練這雙眼睛？\"


    \"不止。\"顧清歡的機械手指突然掐住他手腕，蘇牧這才發現自己右臂的晶化血管正在坍縮，光帶裏的數據流像被碾碎的星塵，\"你的身體在量子化，輪迴眼同步了太多鏡像記憶，現在成了法則反噬的導體。


    用我的神經網絡當緩衝。\"


    話音未落，蘇牧感覺後頸一涼。


    顧清歡的機械接口刺入他脊椎，數據流如沸水般灌進大腦。


    這不是第一次共享意識，但這次的信息洪流裏多了鐵鏽味——是古心琴的琴譜？


    是203世機械師的設計圖？


    不，更雜亂，像是數百個鏡像宿主的記憶被揉成一團，在他意識裏炸開。


    \"防禦矩陣圖！\"顧清歡的聲音突然拔高，\"抓住那些重疊的代碼！\"


    蘇牧咬著牙，在意識風暴裏抓住一縷銀光。


    那是無數線條交織成的網狀結構，每個節點都跳動著青銅符文，而在最中心，有個被紅線圈起的缺口——像是什麼人故意留下的。


    \"李明......\"


    破碎的琴音從背後傳來。


    蘇牧猛迴頭，看見古心琴的殘影正從時間褶皺裏擠出來。


    她的裙裾隻剩半截，下半截身體像被橡皮擦過的鉛筆印，正逐漸透明。


    但她的眼睛很亮，亮得像末法時代最後一顆靈珠，\"這是他最後的修改記錄。\"


    她指尖凝出一道光鏈，直接刺入蘇牧脊椎。


    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卻聽見意識深處\"哢嗒\"一聲——那串加密代碼展開成金色的數據流，與之前看到的防禦矩陣圖重疊。


    蘇牧瞳孔驟縮：\"缺口......是李明故意讓晶體暴露的？


    為了......\"


    \"為了讓所有輪迴者的死亡坐標匯聚成錨點。\"古心琴的聲音開始模糊，她的手按在蘇牧心口，\"天命者以為能掌控所有時間線，卻不知道......\"


    數據流突然斷裂。


    整個空間像被摔碎的鏡子，開始量子化震顫。


    蘇牧感覺有無數隻手在撕扯他的意識，而顧清歡的機械臂突然收緊，將他護在懷裏。


    下一秒，空間\"轟\"地分裂成217個平行戰場——每個戰場裏都有個蘇牧，握著同樣的光刃，重複著同樣的揮砍動作，連臉上的表情都分毫不差。


    \"法則具現的代價。\"蘇牧喘著氣，看著最近的\"自己\"劈開青銅巨像的外殼，光刃精準地刺向核心位置，\"原來我們每一次攻擊，都是在給法則提供......\"


    \"樣本！\"顧清歡突然吼道。


    她的機械胸腔裂開一道縫，露出裏麵纏繞的神經接口，\"天命者需要收集所有時間線的攻擊模式，來完善核心防禦！


    你現在看到的217個戰場，都是它的......\"


    \"數據倉庫。\"蘇牧接完這句話，突然笑了。


    他晶化的左手按在顧清歡機械心口，那裏還殘留著前一世她作為人類時的溫度，\"所以古心琴說的漏洞，是李明故意留下的修改記錄？


    讓所有死亡坐標的錨點......\"


    \"不是錨點。\"顧清歡的光腦核心突然劇烈閃爍，她機械臂的鏽跡蔓延到肩膀，\"是導火索。


    蘇牧，抓住第143號時間線！\"


    話音未落，她的機械臂突然刺穿蘇牧胸腔。


    劇痛讓蘇牧眼前一片血霧。


    他低頭，看見顧清歡的機械手指正攥著那顆正在同化他身體的晶體——那是輪迴眼進化的核心，此刻正泛著妖異的紅光，表麵爬滿青銅符文。


    \"你瘋了？\"蘇牧的聲音帶著血沫，卻看見顧清歡眼眶裏的光腦核心正在融化，像一滴流淚的金屬，\"這會要了你的命！\"


    \"我本來就是數據。\"顧清歡笑了，人類聲線裏帶著哭腔，\"但你不是。


    蘇牧，看晶體！\"


    蘇牧低頭。


    晶體表麵的符文正在流動，倒映出無數個死亡瞬間——古代劍客被斬落的頭顱、星際艦長被能量炮擊穿的胸口、末法修士被雷劫撕碎的丹田......所有畫麵突然匯聚成一張臉，那張臉既像蘇牧，又像顧清歡，更像所有時間線裏的\"他們\"。


    \"天命者的真身......\"蘇牧的聲音在發抖，\"是所有輪迴者的死亡意識凝聚的？\"


    \"它吞噬我們的絕望，用我們的死亡當燃料。\"顧清歡的機械軀體開始崩解，鏽跡剝落的地方露出下麵的數據流，\"但李明留下的代碼......是讓所有漏洞同時覺醒的鑰匙。


    蘇牧，把晶體對準第143號戰場的''你''！\"


    蘇牧咬著牙，將晶體對準那個正在揮刃的\"自己\"。


    下一秒，217個戰場突然開始重疊，所有光刃的軌跡在虛空中交織成金色的網。


    青銅巨像發出轟鳴，核心位置的代碼瘋狂扭曲，而蘇牧感覺輪迴眼的晶化蔓延到了左眼——他終於看清了，那些所謂的\"法則\"，不過是用無數死亡意識編織的牢籠。


    \"但這一次......\"蘇牧的聲音混著無數個\"自己\"的聲音，在法則縫隙裏震蕩，\"牢籠裏的鳥，要啄破天花板了。\"


    空間開始坍縮。


    在最後一刻，蘇牧瞥見青銅巨像表麵裂開無數鏡麵。


    他本能地望去，看見其中一麵鏡中映出支離破碎的艦隊殘骸——那些殘骸正在重組，艦首的標識他再熟悉不過，是陳飛鏡像的星際艦隊。


    \"叮——\"


    意識再次陷入黑暗前，蘇牧聽見極輕的金屬碰撞聲，像某種古老的警報，正從那些重組的殘骸裏，緩緩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