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核心的光尚未完全褪去，蘇牧眼前的重影裏，李維斯的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坍縮。


    那些重疊的、與他相似的麵容突然同時靜止，在核心表麵折射出一片細碎的光斑——再凝聚時，竟成了他自己的倒影。


    \"你每一次死亡都在強化我的觀測能力。\"虛影的唇瓣與蘇牧的唇瓣同時開合，聲線像被揉碎的玻璃渣，\"顧清歡的消散則在完善青銅核心的混沌代碼。\"


    蘇牧的後槽牙咬得發疼。


    他想起第一世在終南山巔，顧清歡作為劍客師妹被狼群撕碎時，自己眼底泛起的第一絲金光；想起第三十七世星際戰場，機械體的她為他擋下反物質炮，核心代碼在他掌心消散時，輪迴眼第二層的紋路悄然成型。


    原來那些滾燙的眼淚、窒息般的痛，全是喂給這怪物的養料。


    警報聲突然變調。


    實驗室的金屬地板開始扭曲，天花板與地麵的界限在視野裏無限延伸，像被孩子揉皺的錫紙——地心陣列啟動了。


    蘇牧踉蹌著撞向顧清歡的機械臂，指尖觸到的冷硬金屬正在發燙，\"空間折疊成莫比烏斯環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發顫，\"我們現在每走一步，都是在往過去的方向。\"


    顧清歡的機械殘骸突然發出蜂鳴。


    那些散落在地的齒輪、線路、量子芯片像被無形的手牽引，在半空重組出一臺菱形量子計算機。


    幽藍的數據流在機身表麵流淌，最後凝結成一行血紅色代碼：\"觀測閉環的終極形態需要72個覺醒者意識與300個宇宙的死亡數據。\"


    \"72個...\"蘇牧的喉結滾動。


    他想起林浩被刺穿前說的\"第七層\"，想起自己輪迴眼裏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原來每個宇宙的\"他\"死去時，不隻是在積累渴求，更是在為這閉環提供\"樣本\"。


    \"看這裏！\"


    沙啞的男聲從腳邊傳來。


    蘇牧低頭，林浩的身體已經徹底透明，隻剩脊椎處的銀色芯片還亮著。


    芯片投射出的三維地圖裏，23個紅點在全球閃爍，每個紅點旁都標注著\"意識收割中\"。


    林浩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他們...在複製你的輪迴眼...用其他覺醒者的死亡...\"


    話音未落，蘇牧後頸的汗毛突然倒豎。


    李維斯的鎖鏈穿透空氣的尖嘯聲中，王麗的身影從陰影裏撞出來。


    她的瞳孔泛著與李維斯相同的青銅色，卻在觸及蘇牧目光的瞬間，那顏色像被潑了墨般褪去。\"接住！\"她反手將腰間的脈衝槍砸向蘇牧，指尖快速在終端上敲擊——所有安保小隊的激光槍突然扭曲變形，槍管裂開露出青銅鎖鏈的紋路。


    \"快去地心陣列！\"她轉身時，後背的研究員工牌在強光下反著冷光，蘇牧這才發現那工牌邊緣刻著極小的\"天命者特勤\"字樣，\"真正的閉環核心在...\"


    鎖鏈穿透身體的悶響截斷了她的話。


    李維斯的虛影不知何時繞到她身後，青銅鎖鏈從她心口穿出，又從後背刺入，將她釘在變形的牆上。


    王麗的血滴在地麵，卻沒有落下，而是逆著重力飄向青銅核心——蘇牧這才看清，那些所謂\"顧清歡的遺憾\"，那些\"他的渴求\"，原來都藏在每一滴逆熵的血液裏。


    \"叛徒。\"李維斯的虛影嗤笑，鎖鏈在王麗體內攪動，\"你以為用殘魂藏在我意識裏就能破壞閉環？\"


    王麗的手指死死摳住鎖鏈，抬頭時臉上還掛著血，卻朝蘇牧笑了：\"去...地心...看...地...線...\"最後一個字消散在空氣裏，她的身體像被抽幹了所有數據，瞬間化為齏粉。


    蘇牧的輪迴眼突然灼燒起來。


    他能清晰看見，那些齏粉裏飄著極小的光粒，正被地心方向的某種力量牽引——那是王麗用生命傳遞的最後信息。


    他咬碎舌尖，腥甜的血味湧進口腔，強行將輪迴眼推進第六層。


    劇痛從眼眶蔓延至後腦。


    蘇牧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能聽見骨骼發出的脆響。


    青銅紋路順著他的眼尾爬上麵頰，在地心陣列表麵勾勒出複雜的數學模型——那是\"觀測者悖論\"的具象化：當觀測者試圖觀測自身時，時間線會分裂成無限可能，卻又被閉環法則強行拉迴原點。


    \"漏洞...在第三象限！\"林浩的芯片突然發出尖銳的蜂鳴，他透明的手指虛點模型某處，\"當數據流...\"


    話未說完，顧清歡的機械臂突然暴長。


    蘇牧隻來得及抓住她手腕的齒輪，就見她整個機械體像一把利刃，狠狠刺入青銅核心。


    數據流倒轉的轟鳴聲響徹實驗室。


    蘇牧被震得撞在折疊的牆上，卻看見那些原本流向核心的\"遺憾\"與\"渴求\"開始逆流——第三十七世顧清歡消散前的代碼、第一百零五世他被機械軍團撕碎時的痛覺、林浩被刺穿時最後一絲體溫，全部逆向衝進他的輪迴眼。


    \"不！\"李維斯的虛影瘋狂扭曲，\"混沌代碼需要正向流動才能穩定！\"


    但一切已經失控。


    青銅核心表麵的裂紋裏，突然湧出實體化的黑色霧氣。


    霧氣凝聚成人體時，蘇牧如遭雷擊——那是一張與他完全相同的臉，連左眼角的淚痣都分毫不差。


    \"你才是真正的閉環核心。\"這張臉開口時，聲音裏混著三百個\"他\"的重疊，\"三百個宇宙的輪迴者，都是你的意識分支。


    他們的死亡、他們的掙紮，不過是為了讓主意識覺醒，讓這雙眼睛...看見法則。\"


    地心陣列的穹頂開始坍縮。


    金屬碎片如暴雨般墜落，蘇牧卻被輪迴眼裏的畫麵釘在原地——那是青銅門後從未見過的第301號宇宙，他穿著白襯衫，手裏捧著玫瑰，顧清歡穿著婚紗站在教堂門口，陽光透過彩窗灑在她發間的珍珠上。


    \"這是...\"他的聲音在發抖。


    \"你親手抹除的婚禮現場。\"與他同一張臉的\"李維斯\"笑了，\"因為你發現，隻有讓所有分支意識經曆足夠多的死亡，主意識的輪迴眼才能進化到...看透法則的本質。\"


    穹頂的金屬梁砸下來的瞬間，蘇牧本能地將顧清歡的機械體護在身後。


    破碎的鏡片裏，他看見自己輪迴眼第七層的金光正在醞釀，而青銅核心表麵的裂紋中，湧出了與第301號宇宙相同的陽光——那光裏，似乎有婚紗的蕾絲在飄動。


    \"清歡。\"他低頭看向懷裏的機械體，量子計算機的屏幕上，代碼正瘋狂刷新，最後定格成一行：\"閉環之外，有光。\"


    實驗室徹底陷入黑暗前，蘇牧聽見核心坍縮的轟鳴中，混著一聲極輕的、帶著笑意的\"我在\"。


    那聲音像極了婚禮現場，顧清歡接過玫瑰時，在他耳邊說的那句\"我願意\"。


    青銅核心的餘震從地心傳來，實驗室的金屬牆裂開蛛網狀的紋路。


    裂縫裏滲出的幽藍光芒中，一個與蘇牧相同的影子正緩緩抬起手，指尖觸到裂縫的瞬間，整座城市的燈光突然同時熄滅——而在千裏外的地心深處，真正的閉環核心，正隨著最後一聲警報，開始了它的坍縮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