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穹頂的青銅風暴如退潮的海浪般緩緩消散，最後一粒光塵沒入天花板裂縫時，蘇牧聽見自己膝蓋砸在地麵的悶響。


    他的七竅還在滲血，滴在合金地板上綻開暗紅的花，可視線卻被地麵泛起的幽光死死釘住——半透明的係統操作界麵正從地磚縫隙裏爬出來，像團會流動的水銀，在他腳邊勾勒出熟悉的代碼框架。


    \"清歡？\"他啞著嗓子喚了一聲，喉間嚐到鐵鏽味。


    方才崩解成星塵的機械核心殘骸正懸浮在界麵上方，那些本應消散的代碼碎片竟與界麵光粒糾纏在一起，像被無形的線牽著共舞。


    蘇牧伸手去碰，指尖剛觸及界麵，三百段影像突然在空氣中炸開——紅蓋頭的新娘掀起秤桿，星際戰艦的舷窗外飄著玫瑰，道袍女子在桃花樹下將同心結係上他手腕......全是他前世婚禮的片段，最終匯聚成一組閃爍的三維坐標。


    \"觀測者權限升級，係統輔助模式已激活。\"機械音響起的瞬間，蘇牧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全息投影在界麵中央凝聚，顧清歡的輪廓逐漸清晰，可她脖頸處的青銅銘文竟在逆向流動，像被倒放的錄像帶。\"小心！\"她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右手虛虛抓向他的手腕，\"係統在篩選能承載混沌代碼的容器......\"


    蘇牧的輪迴眼突然發燙。


    他想起方才顧清歡核心崩解時，那些飄向風暴的星塵裏藏著的哀鳴——原來她早把部分意識封存在係統底層。\"清歡？\"他伸出手，卻穿過她的投影觸到冰冷的界麵，\"你不是......\"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顧清歡的投影突然扭曲，背後的代碼流裏滲出墨色雜質。


    蘇牧這才注意到她的機械臂關節處爬滿裂痕，像是隨時會碎成光點。


    他咬著牙撐起身體，腕間的劍紋與法則紋路糾纏著亮起，青銅色的數據洪流從指尖湧出，裹住界麵核心——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用法則具現形態操控係統。


    界麵紅光暴閃，血字警告炸開：\"檢測到宿主具備反觀測密鑰，是否解鎖''法則具現''高級形態？\"


    \"別答應！\"


    沙啞的女聲從界麵深處擠出來。


    蘇牧轉頭，看見王麗的殘餘意識正從芯片插槽裏浮起，她的身影比三個月前在地下實驗室見麵時更淡，發梢都在消散，\"這是李維斯意識流的......\"


    話音未落，暗金色鎖鏈穿透界麵，在空氣中劃出刺耳的尖嘯。


    蘇牧本能地側身，鎖鏈卻擦著他的左肩釘進牆麵，金屬與合金碰撞的火花濺在他臉上。


    他抬頭，看見李維斯的虛影正從界麵裂縫裏鑽出來——那根本不是虛影，是另一個他！


    相同的眉眼，相同的輪迴眼，連唇角的血漬都如出一轍，\"你以為係統會永遠效忠於你？\"


    \"去你媽的！\"蘇牧抄起實驗臺上的量子穩定器砸過去，金屬外殼撞在虛影上卻穿了過去。


    他的心跳快得要衝出喉嚨，後背抵著操作臺，看見顧清歡的機械殘骸突然重組，青銅色的量子護盾在兩人之間展開，護盾表麵映出駭人的畫麵：係統底層像座倒置的蜂巢，三百個與他一模一樣的意識投影被困在透明艙裏，混沌代碼如毒蛇般纏上他們的太陽穴。


    \"這不是輔助。\"顧清歡的投影突然握住他的手，她的指尖涼得像冰，卻讓蘇牧手腕的法則紋路灼痛起來，\"是係統在複製你的觀測能力。\"她另一隻手舉起枚青銅鑰匙碎片，邊緣還沾著星塵，\"拿著這個，刺進輪迴眼......\"


    \"你瘋了？！\"蘇牧想抽迴手，卻發現自己的手指不受控製地扣住碎片。


    顧清歡的眼睛裏有星芒在燒，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站在落地窗前說\"看看人類能走到哪一步\"的模樣——原來從那時起，她就在等這把鑰匙成型。


    碎片刺入輪迴眼的瞬間，蘇牧眼前炸開白光。


    他聽見骨骼碎裂的聲音，嚐到比血更腥的味道，可意識卻突然變得清明。


    第七層法則形態在體內成型時，實驗室穹頂傳來天裂般的轟鳴，他抬頭，看見被青銅風暴籠罩的星空正透過裂縫凝視他，像隻巨大的眼睛。


    \"宇宙重置協議啟動，剩餘72小時。\"


    係統界麵的倒計時紅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與此同時，林浩的脊椎芯片突然發出蜂鳴，三維地圖投射在兩人中間——全球23個紅點正在同步閃爍，每個紅點都對應著一個實驗室的位置，\"他們在重組混沌代碼錨點......\"蘇牧喃喃道，聲音被風暴的轟鳴撕碎。


    顧清歡的量子護盾突然出現蛛網般的裂痕。


    蘇牧看見她的機械核心在護盾中央緩緩轉動，每轉一圈就有更多星塵炸裂成量子風暴，每粒光塵裏都映著他前世的觀測數據：劍客的劍穗、艦長的勳章、修士的發簪......那些他以為早已遺忘的細節，此刻都在光塵裏鮮活如昨。


    \"蘇牧！\"顧清歡的投影突然被風暴卷走，她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看係統核心！\"


    蘇牧強迫自己聚焦。


    界麵的核心節點處，李維斯的虛影正在凝結成實體——不，那不是李維斯。


    他瞳孔驟縮，看清了那張臉下的真相：三百個與他一模一樣的意識體被鎖鏈串成串，最頂端的那個正咧著嘴笑，\"你永遠是係統需要的容器......\"


    鎖鏈穿透量子風暴核心的剎那，蘇牧的輪迴眼突然劇痛。


    他看見青銅門後的第301號宇宙，那裏有他最熟悉的場景：紅燭搖曳的婚房，喜服上的金線在跳躍的火光裏發亮，蓋頭下的新娘正抬起手，指尖即將掀起秤桿......


    \"那是......\"他踉蹌著向前，卻被鎖鏈絆倒在地。


    鮮血順著下巴滴在界麵上，將倒計時染成刺目的紅。


    實驗室的警報聲突然變調。


    蘇牧抹了把臉上的血，發現輪迴眼的虹膜正在發燙——有極細的青銅紋路，正順著瞳孔邊緣，緩緩爬進黑色的眼仁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