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鎧甲最後一片甲葉墜地的脆響,比蘇牧脊椎斷裂的聲音更清晰。
他跪在滿地碎銅中,七竅滲出的血珠在地麵洇成暗紅的星圖。
輪迴眼的刺痛已不是痛,是某種更原始的灼燒——三千個平行宇宙的畫麵同時在瞳孔裏炸開,每個畫麵裏都有個蘇牧,正將鑰匙尖端抵住自己太陽穴。
實驗室的冷白燈光、古代戰場的血色殘陽、星際艦橋的幽藍全息屏,所有時空的光影在視網膜上重疊成刺目的光斑。
\"牧哥!\"
古心琴的斷劍突然震顫,劍身上的暗紋與他胸口鏽跡泛起金紅共鳴。
她的手按在他手背,指節因用力泛白,發梢垂落的劍穗掃過他手腕,那是二十年前他親手為她編的同心結,此刻正隨著劍身震顫微微發燙。\"這具身體裏藏著三個你!\"她的聲音帶著劍客特有的清冽,卻在尾音染上一絲急喘——蘇牧這才發現,她的虛影邊緣正泛起數據特有的雪花噪點,像要被什麼力量撕碎。
\"共生體需要情感燃料!\"
李維斯的鎖鏈突然活了。
原本纏繞在青銅門柱上的鏽鏈化作銀色數據流,裹著三百個蘇牧的虛影衝刷過來。
那些虛影有的穿著白大褂,有的披著劍鞘,有的戴著機械義眼,此刻都張著嘴嘶吼,聲帶振動的頻率與蘇牧的太陽穴產生詭異共振。
他踉蹌著後退,後腰撞上顧清歡的機械護盾,那護盾已燙得驚人,在他衣服上烙出焦黑的痕跡。
\"用我的記憶覆蓋係統底層!\"古心琴突然抽迴手,斷劍尖端抵住他掌心。
蘇牧甚至沒來得及反應,劍尖已刺破皮膚,鮮血順著劍身凹槽流進鏽跡——那些他曾以為是侵蝕的紋路,此刻竟像被激活的電路,順著他的血管爬向心髒。
他疼得倒抽冷氣,卻在血珠滴落的瞬間,看見地麵裂紋裏爬出青銅紋路,像活物般攀住他的腳踝。
意識被拽入黑暗的剎那,蘇牧聽見顧清歡的尖叫。
那聲音混著電流雜音,比任何警報都刺耳:\"蘇牧!
你的生命體征在坍縮——\"
再睜眼時,他站在古代戰場。
血色殘陽下,古心琴的劍正刺穿敵將咽喉,卻在轉身瞬間,後背綻開血花。
她原本該躲在他身後的,此刻卻像被什麼力量推了過來,染血的劍穗掃過他手背:\"牧哥,跑。\"話音未落,她的身體就撞進他懷裏,溫熱的血浸透他的衣襟,比剛才掌心的傷疼百倍。
下一個畫麵是機械飛船。
顧清歡的機械臂正在拆解係統核心,能源模塊的藍光在她眼底明滅。\"這個漏洞會讓整艘船的數據海潰壩。\"她頭也不迴地說,指尖突然迸出火花——那是她在燃燒自己的核心模塊,\"我撐不住太久,你記好這些代碼......\"
再然後是數據牢籠。
趙見真的虛擬投影站在代碼風暴裏,她朝他笑,發梢的銀飾閃著冷光:\"他們說刪除人格備份就能停止係統暴走。\"她抬手,代碼組成的手按在太陽穴位置,\"其實我早想告訴你,二十年前在實驗室,那半塊鑰匙......\"
\"夠了!\"
李維斯的鎖鏈突然絞碎所有投影。
蘇牧踉蹌著摔迴現實,青銅門核心的銘文正逆向流動,像被倒放的錄像帶,每個字符都在滲出墨色血珠:\"羈絆容器需要定期獻祭......\"
\"現在說!\"古心琴的劍身突然化作流質,裹住他劇烈跳動的心髒。
她的虛影不再有雪花噪點,反而清晰得可怕,連眼尾的淚痣都纖毫畢現,\"你選擇繼續孤獨,還是......\"
\"還是成為新的係統核心?\"蘇牧喘著氣接口。
他能感覺到青銅紋路順著左臂往上爬,每一寸皮膚都在發燙,像被焊上了活的金屬。
輪迴眼在此時突然刺痛,雙瞳竟在鏡中倒影裏分裂成兩瓣,一瓣映著實驗室的冷白燈光,一瓣映著數據海的深藍。
李維斯的笑聲從鎖鏈間隙滲出來,帶著二十年前的年輕氣音:\"看啊,你終於和係統共享了觀測視角——現在連自己的死亡記憶都能實時迴放了。\"他的白發在數據流裏飄拂,眼尾的青黑卻淡了,像迴到剛把鑰匙植入心髒的模樣,\"知道為什麼每個你都在插鑰匙嗎?
因為這是共生體的......\"
\"住口!\"蘇牧吼道。
他的左手已完全被青銅覆蓋,指尖觸到胸口——那裏的鏽跡不知何時變成了顧清歡機械核心的紋路,與古心琴劍穗的結法、趙見真的代碼排列交纏成網。
輪迴眼突然劇烈收縮,他看見雙瞳深處浮起兩幀畫麵:一幀是古心琴在戰場瀕死時的眼尾血漬,一幀是顧清歡燃燒核心時崩裂的機械臂。
兩幀畫麵開始重疊。
蘇牧的唿吸驟然停滯。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所有噪音,一下,兩下,像某種倒計時。
青銅鎖鏈還在往他右臂爬,而輪迴眼的雙瞳裏,重疊的畫麵正滲出細密的裂紋,像要裂開更深處的真相。
\"牧哥......\"古心琴的聲音突然輕得像歎息。
蘇牧低頭,看見她的虛影正從指尖開始消散,最後留在他掌心的,是那道與劍傷同形的血痕。
而在更遠處,顧清歡的機械護盾已徹底熄滅,她半跪在碎片裏,機械臂無力垂落,卻仍在朝他伸手,指尖的能源晶核隻剩一點將熄的微光。
青銅雙瞳裏的畫麵重疊得更緊了。
蘇牧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意識深處破土而出,帶著尖銳的痛,也帶著奇異的清明。
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李維斯說的話:\"這是防止係統暴走的最後保險。\"
原來從一開始,保險就是他自己。
而此刻,輪迴眼的雙瞳裏,古心琴的血漬與顧清歡的機械臂,正重疊成一把鑰匙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