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苗正雨是堅決反對他去打興化軍的主意,反而勸他去臨安比較好。晚上就變成了鼓勵他去興化軍,由郭進在外麵接應,這裏麵態度的轉變極為微妙。
雖然苗正雨跟郭進的說辭沒什麼漏洞,邏輯上說得通,但是態度的轉變卻是明擺著的。
“那就不要去好了!”槿顏不希望武安君涉險,她隻想武安君平平安安的。
在槿顏看來,如今武安君在襄陽背靠大樹,鋪子的生意也極好,何必去冒險。
“恐怕,由不得我!”武安君歎息一聲。
能夠讓郭進跟苗正雨轉變態度,又不跟武安君明言,隻有一種可能,那這事就是辛表程的意思。
武安君如今心思通透,一下就看出了其中的玄妙,可是卻沒得選,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公子,如今我們什麼也不缺,為何還要去冒險?”槿顏不解,現在的日子,正是她夢寐以求的,除了跟武安君相聚的時間短了些。
“應該是那位大人的意思,我們都是棋子。”武安君歎息一聲,很多事情,他也做不得主。
“公子,要不,我隨你走吧!”槿顏覺得,若是離開襄陽,武安君就不必受製於那位大人。
“走不了!”武安君搖頭,安家寨能不能快速發展,就指著襄陽這邊的物資。
就算他能攻克火炮的技術,一門火炮就需要用鐵一千多斤,除了襄陽,他去哪裏弄這麼多鐵?
能夠跟辛表程搭上線,得到他的支持,已經是邀天之幸,他想不到還能找到更好的機緣。
“不談這些了,小心一些,事不可為就撤!”武安君拉著槿顏就往樓上走,想這些也無益,走一步看一步。
“公子,你明天還有大事呢!”槿顏身體貼在武安君身上,嘴上卻是謙辭。
“今日事、今日畢,明天的事,再說吧!”武安君將槿顏直接抱起,一腳踢開房門,連門都不關。
小禾蹲在樓梯下,聽著樓上傳來的一陣陣哀鳴,有心想要將耳朵捂住不聽,可又禁不住好奇,當真是度日如年。
興化軍乃是襄陽城外的軍事重鎮,處於北元跟大乾的邊界線附近。
大乾跟北元的邊界,以淮水到大散關為界。淮水是天然的邊界,而過了淮水繼續往西,直到大散關,兩國就簡單挖了一條闊達一丈,深六尺的界溝。
興化軍的主要職責,就是維護襄陽府以西的邊界線,防止北元探子南下。
武安君看了一眼高聳的城牆,上麵布滿了防禦的箭塔,其上還有士兵在巡視,比襄陽城的防備還要嚴實幾分。
轉身看了一眼來時的路,郭進早不知道藏哪去了,武安君駕著馬車,硬著頭皮往前走。
武安君這次用的,乃是苗正雨給辦的假身份,說假也不對,衙門裏出的,任誰也分辯不出假來。
“這麼少?”守衛看見武安君遞過來的十個大錢,目露兇光。
“這個、軍爺,初來乍到,還請指點一二!”武安君拱拱手,他瞧見別人都是給十個大錢就進城去了。
“你是商人,還駕著馬車,跟他們能一樣?都像你這樣的,我們兄弟喝西北風去?至少一百個!”那守衛瞪著武安君,當真是個不識趣的。
武安君無語了,這他麼不是明擺著索賄麼?
無論是唐州還是襄陽,被城門守衛索賄還是頭一迴,他身上可沒半點違禁物品,馬車更是空空蕩蕩。
想到譚良弼的名聲,武安君還是決定認了,從懷中摸出一把銅錢遞過去,怎麼也有一百多個。
“去、去!趕緊進去!”守衛不耐煩擺擺手,顯然對武安君的表現不滿意。
武安君當即一抖韁繩,駕著馬車進了興化軍。
大乾的慣例,除了府、州、縣之外,在一些重鎮大規模駐軍,就將此鎮以軍命名,興化軍就是其中之一。
比起襄陽城的熱鬧繁榮,興化軍則是要落寞許多,沒有賣力吆喝的店鋪,也沒有擁擠的行人,更多的是一種麻木,行人眼神中都帶著一絲呆滯。
武安君還是頭一次進入這種軍事重鎮,居然跟普通的城鎮差別這麼大,也不知道是興化軍如此,還是天下皆一般。
武安君並無目的地,幹脆下了馬車,牽著韁繩往前走,準備好好查看一下這座城池。
“老爺,您行行好,給點吃的吧!”兩名小孩扯動武安君的衣角,一個是六七歲的小女孩,另外一個更小些,四五歲的男孩。
二人的衣服上滿是補丁,麵上被泥垢掩蓋,幾乎看不出本來麵貌,瘦弱的身形一看就長期營養不良。
“隨我來!”武安君瞇眼四周看了看,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控製這兩個小孩,轉身朝著一個饅頭鋪走去。
小女孩眼中閃過一絲欣喜,拉著小男孩緊跟在武安君身後。
“老板,怎麼賣的?”武安君走到老板跟前說道。
“肉包子四文,菜包子三文,饅頭兩文一個!”老板也沒有其他地方的熱情,幾乎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好似這生意跟他沒多大關係一般。
“這麼貴?”武安君一愣,襄陽城內這般大的肉包子,也不過三文,泌陽縣更是隻要兩文。
“一直這個價!”老板麵上閃過一絲苦澀,卻沒有多說什麼。
“來五個肉包子!”武安君摸出二十個銅錢遞過去,他隻是好奇物價為何這般高,倒不是吃不起。
老板接過錢,用油紙包了五個肉包子遞給武安君。
“一人一個!”武安君遞給姐弟二人一個肉包子,剩下的是他給自己準備的。
“老板,為何興化軍的物價,比襄陽還要高不少?”武安君很好奇,若是偏僻的地方,物資運輸不便,貴些情有可原。如今大乾跟北元相安無事,從襄陽到此地道路暢通,物價應該差不多才是。
“哎,公子是外鄉人,頭迴來此地吧?你有所不知......”老板歎息一聲,正準備說些什麼。
“滾後麵去!”身後的婦人直接踢了一腳,將老板的話給打斷了。
老板趕緊捂住嘴,東張西望一下,就去後麵收拾去了。
武安君一看這形勢,知道問不出東西來,轉頭看向身後的兩個小孩。
隻見弟弟接過包子就往嘴裏塞去,大口啃起來,燙得齜牙咧嘴也不鬆口。
至於姐姐,則是將包子小心塞在口袋裏,根本沒有吃的打算。
“你怎麼不吃?”武安君拿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味道一般般,比襄陽差不少。
“我要帶迴去給我娘吃!”小女孩抹了抹髒臉,露出一絲笑容。
“好吧,再給你一個,就這麼多了!”武安君又抓起一個遞過去,剩下的兩個直接進了他的肚子。
武安君幹脆連油紙都給了小女孩,然後尋了一個車馬行將馬車托管,便大踏步朝著城中走去,得先尋到那鎏金匠人的所在才好。
剛走了幾步,武安君感覺有人跟在身後,莫不是已經被人盯上了?
武安君快走幾步,往旁邊一個閃身,他倒是想要看看,究竟何人在盯梢他?
武安君的遊龍身份早已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想要甩開盯梢易如反掌,但是他並未離開,反而等著盯梢之人。
隻見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在四處張望,顯然想不明白,好好的人,怎麼就突然沒了。
“你跟著我做什麼?”武安君緩步走了出來,當真是虛驚一場。
“我、我想請公子,救我娘一命!”小女孩帶著希冀看向武安君。
“你娘怎麼了?”武安君本不想節外生枝,但是想起方才小女孩舍不得吃包子,心底有些觸動。
“我娘受傷了,沒錢請大夫,我想請公子救我娘一命!”小女孩直接跪倒在地,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
“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幫你?”武安君歎息一聲,好像不出手不行了,這三個頭磕得有些重,小女孩的額頭已然見血。
“我、我沒有別的辦法,他們都不肯幫我們。隻有公子,公子給我們吃包子,是個心善的!”小女孩急切地說道。
她已經求遍了所有人,根本無人理睬,武安君這個外鄉人,是她唯一的希望。
“我為什麼要幫你?”武安君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嘴上這麼說,心底已經想好幫她們尋個大夫看看。
“公子是外鄉人,來興化肯定是有事要辦,隻要公子幫了我,我什麼都聽公子的!如果不夠,我願意為奴為婢,伺候公子,隻求公子救我娘一命!”小女孩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可她實在沒有可用的籌碼。
“你叫什麼名字?”武安君點點頭,倒是個有孝心的,人也機靈。
“我叫糯兒!我娘懷我的時候,最愛吃糯米團子,就給我取了這個名字!”糯兒看向武安君,眼中帶著幾分迫切。
“好吧,前頭帶路,我去看看你娘的情況!”武安君伸手往前麵一指。
“公子隨我來!”糯兒趕緊前麵帶路,蹦蹦跳跳往著家的方向走去。
糯兒的家住在貧民窟中,矮小又破舊,比起當初淩氏兄弟的住所還要不如。
而讓武安君不解的是,興化軍中貧民窟的規模極大,低矮破敗的房屋幾乎一眼看不到頭,此地竟然貧困至此。
“公子,就是這裏,我先進去跟阿娘說一聲!”糯兒示意武安君在門外等候一下,她推開快要散架的門走了進去。
武安君六識驚人,早已透過門上的破洞瞧見了裏麵的情況,隻見一個婦人躺在床上,而身旁的小男孩正在喂她吃包子。方才肯定是糯兒讓弟弟帶著包子先迴來,她獨自跟著武安君,倒是個有主見的。
“公子,快隨我進來!”糯兒在床邊跟她娘說了一聲,就出來迎武安君進去。
“公子,小孩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婦人看見武安君進來,撐著床邊想要坐起來,卻發現是徒勞,隻能繼續躺下。
“你這是受傷了?”武安君隻看婦人方才的動作,就知道婦人是胸口受了重擊,很可能傷及五髒六腑。
“不瞞公子,斷了幾根肋骨,髒腑也受傷了。”婦人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
“糯兒,此地最好的郎中你可知曉?去將他請來!”武安君看向糯兒,這麼重的傷,普通大夫不一定能治好。
“公子,我去請過房大夫了,他不肯來!”糯兒麵露難色,興化軍最好的大夫就是房大夫,她去過不止一迴,每次都被攆出來。
“你拿著這個去!”武安君從懷中摸出一粒碎銀子,遞到糯兒手中。
這粒碎銀子,值一貫多錢,那房大夫開門坐診,隻要給錢必然絲沒問題的。
“公子,我這就去!”糯兒眼睛一亮,她當然知道房大夫為何不肯來。
“凡兒,你跟姐姐一起去!”婦人突然開口,讓兒子也一起去。
武安君心有所感,這婦人,或許絲有話要對他說,這才支開孩子。
果然,兩個孩子剛出門,婦人就讓武安君坐下說。
“不瞞公子,我這傷,是興化軍中校尉所傷,公子還請盡快離開的好!公子大恩,奴家無以為報,隻能來世當牛做馬。”婦人從床上掙紮起來,朝著武安君頓首說道。
“你一個婦人,何以會惹上軍中校尉?”武安君不解,通常該避之不及才是。
“隻是,因為,我那夫君,曾經修習一套秘法,遭人覬覦。可憐我那夫君死了之後,咱們娘仨是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至於那所謂的秘法,從未得見。”婦人麵露苦澀。
武安君緩緩點頭,懷璧其罪,這就說得通了。不知道這婦人口中的秘法究竟是什麼,武安君也無意深究,還能有什麼秘法比得過係統不成?
雖然係統比較坑,但是隻要殺戮值夠了,頂級功法武技隨便抽。
“若是可能,你們何不換個地方生活?”武安君勸道,若是在襄陽,怎麼也比現在生活好些。
“我們都是流放到此充軍,屬於興化軍的人,根本走不掉。”婦人搖頭,她何嚐不想逃離此地。
武安君默然,他來此本就是為了鎏金匠人,根本無力顧及這一家三口。況且,就算有餘力,彼此非親非故,也不會為了他們犯險。
“大夫來看過之後,我再走!”武安君打定了主意,不在此過多牽扯。
“奴家無以為報!”婦人麵露慚色,隻希望武安君莫要因此招惹是非。
房大夫來得很快,還帶著一個女助手,直接幫糯兒她娘正骨接好,又上了上好的金瘡藥,囑咐他們每天換藥一次,連續五日之後當可無礙。
又開了一個內服的方子,讓糯兒跟他們一起去拿藥,這事就算結束。當然,武安君又付了些藥錢,那一點碎銀子可不夠。
“你且安心養傷,在下告辭!”武安君拱手,此間事了,也該走了。
“公子,這城中,耳目遍地,萬請小心!”婦人斷骨接好之後,麵色好看了許多。
“對了,這城中到底是什麼情況?為何都好似在懼怕什麼?”武安君忍不住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