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減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虛脫和一種…奇異的飽腹感？雖然這“飽腹感”帶著濃重的金屬腥氣和灼燒後的餘痛。


    鐵頭癱在滾燙的粉塵裏，如同一條離水的魚，隻剩下胸膛劇烈的起伏。他艱難地偏過頭，看向自己身側。


    一小堆散發著黯淡、渾濁光澤的顆粒狀物體，正從他作戰服下擺的縫隙裏滑落出來，堆積在灰白色的粉塵上。


    那不再是純淨的、散發著柔和星光的星塵顆粒，而是呈現出一種灰黑中夾雜著暗紅紋路的詭異色澤，表麵還縈繞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氣息。


    汙染星塵。星髓消化係統超負荷運轉後，強行提純劣質血晶的副產品。


    “呃…”


    鐵頭喉嚨裏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咕噥，劫後餘生的茫然和身體深處傳來的、一種難以言喻的“飽足”感交織在一起。


    他掙紮著，用還在微微顫抖的手臂支撐起上半身，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地上那堆渾濁的顆粒。


    饑餓的灼燒感暫時平息了，但一種源自本能的、更深沉的寒意卻悄然爬上脊椎——他剛剛吞下的，是毒藥。


    而他身體裏那個怪物般的器官，把毒藥變成了…勉強能果腹的垃圾。


    就在這時，一聲尖銳、嘶啞、如同金屬摩擦般的鳴叫，撕裂了星塵荒漠死寂的空氣！


    鐵頭和灰燼同時抬頭。


    昏黃的穹頂殘光下，一個巨大的、扭曲的黑影正盤旋而下。那是一隻變異星塵禿鷲，體型大得驚人，翼展接近四米。


    它原本覆蓋羽毛的地方，此刻生長著如同生鏽刀片般的暗褐色角質層，在殘光下反射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光禿禿的脖頸和頭部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綠色，布滿增生的肉瘤。


    一雙渾濁的黃色眼珠，死死鎖定了地上剛剛排泄出汙染星塵的鐵頭——那渾濁的能量氣息，對這隻以汙染和死亡為食的怪物而言，是難以抗拒的誘惑！


    饑餓的猛禽，盯上了剛剛從死亡邊緣爬迴來的獵物。


    鐵頭看著那俯衝而下的巨大陰影，覆蓋著鏽蝕“刀片”的翅膀卷起帶著腐臭的腥風。


    他沾滿汗水和粉塵的臉上沒有任何恐懼，隻有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的麻木和一絲扭曲的兇狠。


    他咧開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沾著血晶碎屑和塵土的牙齒在昏暗中顯得格外刺眼。


    鐵頭像一條擱淺在灰白色沙灘上的魚，深陷在一座由破碎的“星塵收割者”履帶板和散熱器殘骸壘成的臨時掩體下。


    掩體早已被星塵掩埋大半，隻剩下扭曲的金屬骨架露在外麵，勉強撐開一方小小的、被塵埃染成銀灰色的空間。


    他靠著冰冷鏽蝕的甲板，每一次吸氣都扯得幹涸灼痛的喉嚨如同刀割，肺部仿佛灌滿了滾燙的沙礫。


    身體虛弱得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體內那場星塵與血肉的慘烈廝殺雖暫時平息，卻隻留下一片滿目瘡痍的廢墟和深入骨髓的、令人作嘔的“空”。


    餓。不是胃袋的灼燒，而是靈魂的枯槁。


    就在這時，一陣無法抗拒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劇烈痙攣猛地攫住了他！遠比腸胃的絞痛更可怕，它像是某種存在的“根基”在崩解！


    “呃啊啊——！！！”


    鐵頭喉嚨裏爆發出沙啞的非人嘶吼，身體瞬間弓成了燒紅的蝦米！肌肉賁張，脖頸青筋如蚯蚓般暴起，布滿血絲的眼球幾乎要凸出眼眶。


    他一隻沾滿銀灰色星塵的手死死摳進掩體的甲板縫隙，指節因用力而慘白；另一隻手痙攣地捂住小腹，那裏如同被引爆了一顆無形的炸彈！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某種龐大而汙穢的“聚合體”。


    那是被他強行壓製、吸收的過量汙染星塵，混雜著星紋胃袋超載崩潰後的碎片和他自身被侵蝕的生命本源。


    此刻正像失控的泥石流，帶著摧毀一切阻擋的狂暴意誌，沿著他脆弱不堪的腸道通道，以不可阻擋之勢猛衝向下！


    撕裂！焚燒！湮滅！三種極致的痛苦在通道中疊加爆發！


    身體內部的掙紮引發了外部的劇震。他身下那座早已被星塵填充、結構鬆散的掩體殘骸不堪重負，猛地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承受著他痙攣巨力的合金甲板瞬間變形、撕裂！


    “轟——嘩啦——！！！”


    鐵頭身下的甲板如同脆弱的蛋殼般轟然碎裂！


    他整個人連同身下堆積的星塵廢料一起，裹挾著大塊鏽蝕的金屬碎片，向著下方那被掩體遮蔽的、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一個被星塵沙暴掩蓋的、通往深層地窟的巨型設備維護豎井——直墜下去！


    墜落！瘋狂的失重感混合著排泄失控的劇痛和崩解的恐懼，瞬間淹沒了所有感官！


    “唳——！！！”


    就在他下墜的瞬間，頭頂上方傳來一聲夾雜著驚怒的金屬刮擦般的尖嘯！


    那隻盤踞在風暴雲團邊緣、剛剛鎖定他的“鏽羽腐鷲”如同一道裹挾著死亡氣息的鋼鐵閃電，毫不猶豫地俯衝追來！


    寬大的翅膀兇悍地劈開彌漫的星塵，緊跟著墜入了這片黑暗的深淵！


    急速下墜中，鐵頭眼角的餘光瞥見豎井的內壁。


    巨大的、鏽跡斑斑的鋼鐵鉚釘如同怪物的獠牙，垂落下來的、帶著高壓絕緣標記的粗壯線纜如同深海巨鰻的觸須，井壁上凝結著厚厚一層黑褐色粘稠油膏和某種蠟狀冷凝物的混合物……


    五感被狂風、墜落和排泄的洪流撕扯得支離破碎。


    在自由落體達到一個可怕的速度時，那股在他體內撕裂狂奔的“泥石流”終於衝破了最後的閘門！


    “噗嗤——轟——！！！”


    一股粘稠、暗沉、散發著恐怖能量波動和冰冷滅絕氣息的星塵流，如同被壓抑已久的活火山終於找到了噴發口，從他的身體最深處狠狠地、近乎爆炸式地噴射而出！


    暗紫色的能量光輝在噴出的瞬間照亮了狹窄的豎井，如同短暫點亮的地獄燈火。這汙穢洪流猛烈地衝擊著下墜氣流，發出刺耳的能量嗡鳴！


    與此同時，他砸穿了豎井底部早已朽爛的、覆蓋著厚厚油汙和垃圾的隔離格柵網！


    “哐當！！嘩啦——噗通！！！”


    預想中的粉身碎骨沒有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