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終於抵達機庫那如同巨獸咽喉般的閘門前,一股混合著機油、臭氧和深海腥臊的濃烈氣味撲麵而來,伴隨著一種低沉的、仿佛來自地心深處的震動——那是龐大機械心髒搏動的聲音。
殉爆機庫的內部空間大得令人窒息,穹頂隱沒在血月無法穿透的深邃黑暗裏。
堆積如山的報廢機甲殘骸如同史前巨獸的墳塚,在微弱的光線下投下猙獰扭曲的陰影。
機庫中央,那臺代號“處刑者-γ”的鋼鐵巨人巍然矗立,二十米高的身軀散發著令人膽寒的壓迫感。
它厚重的裝甲外殼上,凝固的深海族粘液如同醜陋的瘡疤,此刻正隨著機甲胸腔深處傳來的、熔爐般低沉而規律的轟鳴聲,簌簌龜裂剝落。
鐵頭和小芽(麻花辮女孩)緊貼著一段斷裂的泰坦合金輸送管道,將自己隱藏在巨大的陰影中。
鐵頭頭頂的液態王冠仿佛感知到威脅,表麵流淌的星光變得急促而內斂。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點頭,廢鐵王冠,此時已融合液態金屬,但仍保留荊棘形態的一根尖銳棱角,正無聲無息地插入處刑者-γ腳踝處一個暴露的、尚未來得及被粘液完全覆蓋的能源接口縫隙。
靛藍色的數據電弧如同細小的毒蛇,順著王冠的棱角向上蔓延,又在觸及鐵頭皮膚前被王冠吸收、湮滅,隻在空氣中留下淡淡的臭氧味。
鐵頭屏住唿吸,鼻尖懸著一顆晶瑩的汗珠,在紅月透過高窗縫隙投下的血光中微微顫動。
“頭哥...”小芽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小手緊緊攥著鐵頭沾滿油汙的衣角,眼睛死死盯著那龐然巨物,“這鐵疙瘩...它好像在喘氣...”
她的感覺沒錯。
處刑者-γ胸腔內的熔爐低吼並非一成不變,而是帶著一種沉重、緩慢的節奏,如同沉睡巨獸的唿吸。每一次“唿吸”,機甲外殼上那些粘液硬痂的剝落速度就加快一分,露出底下閃爍著暗紅色能量脈絡的裝甲本體。
一股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的潮水,隨著這“唿吸”的節奏,一波波地衝刷著機庫內每一個角落,也重重地壓在鐵頭和小芽的心頭。
狩獵,或者說,被狩獵的時刻,即將到來。
鐵頭舔了舔發幹的嘴唇,王冠吸附金屬的嗡鳴讓他想起饑餓的肚子。
“俺給它喂點電,修好就能當拖拉機用。”
他憨笑著轉動半截扳手,試圖把鬆動的電纜接頭擰緊。扳手突然打滑脫手,金屬撞擊聲在死寂的機庫裏炸開迴音。
處刑者-γ的獨眼驟然點亮。
猩紅光束掃過機庫的剎那,鐵頭本能地撲倒孩子們。焚城炮管從機甲肩部探出時帶起液壓嘶鳴,炮口旋轉鎖定縮在貨箱後的兒童團。
小蕓的星塵屏障剛撐開,第一發炮彈已撕裂空氣。
“躲好!”
鐵頭炮彈般彈射出去。王冠感應到危機爆出強光,荊棘尖角迎向灼熱的彈道。
頭骨與炮彈碰撞的悶響讓人牙酸,鐵頭像被攻城錘砸中般倒飛,後背撞穿三層合金貨架。
焚城炮彈竟被撞得偏離軌道,斜插進機庫頂棚炸開熔巖般的火雨。
半顆變形的炮彈鑲在王冠中央,鐵鏽色的金屬被燒成暗紅。鐵頭晃著腦袋爬起來,鼻血滴在滾燙的王冠上滋滋作響。
“這炮仗...勁兒挺大。”
他抹著鼻血嘟囔,視野裏處刑者胸腔的裝甲正層層張開,露出第二組蓄能的炮管。
“別硬抗!”唐雨柔的電子音從鐵頭腕帶炸響,全息影像在硝煙中明滅,“γ型搭載的是雙聯脈衝焚城炮,王冠扛不住第二發!”
影像突然扭曲成雪花,她的機械義眼在虛空中急速聚焦,“找到它的紅月控製模塊,在左肋第三裝甲板下...”
處刑者-γ的鋼鐵之軀完全蘇醒。液壓關節咆哮著碾碎滿地機械殘骸,焚城炮口流轉的血光將整個機庫染成地獄。
兒童團蜷縮在傾倒的運輸車後,小芽腕間的熒光菌絲在脈衝輻射下迅速枯萎。
鐵頭突然衝向機甲腳踝。王冠吸附的炮彈碎片在奔跑中脫落,叮叮當當滾過鐵網地麵。焚城炮口隨他移動調轉,蓄能的光輝刺痛人眼。
“接入你右臂!”
唐雨柔的指令斬釘截鐵。鐵頭愣神的剎那,機甲右臂的維修接口突然彈開,數十根數據探針毒蛇般刺入他手臂。
腦神經被電流貫穿的劇痛讓他慘叫出聲,鼻血小溪般湧出鼻孔。
“雨柔姐...”小蕓的驚唿被炮鳴淹沒。
第二發焚城炮撕裂煙幕。鐵頭卻在炮彈臨身前詭異地側滑,右臂不受控地高舉。王冠脫離頭頂懸浮半空,分解成數百枚碎片組成蜂巢護盾。
脈衝炮彈撞上護盾的瞬間,鐵頭右臂筋肉暴起,皮膚下浮現電路板般的幽藍紋路。
“超頻鏈接還剩十七秒!”唐雨柔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聲,“拆它的胸甲!”
鐵頭像提線木偶般躍起。
右拳砸向處刑者胸腔時,覆蓋拳鋒的液態金屬突然硬化成攻城錐。複合裝甲在刺耳的撕裂聲中破碎,露出內部纏繞血晶管線的核心爐。
機甲巨掌帶著碾碎山嶽之勢拍下,鐵頭卻蜷身鑽進破口。
腐壞的機油味混雜著血腥湧進鼻腔。核心爐表麵跳動著紅月教的血色符文,灼熱氣流烤焦了鐵頭的額發。
機甲胸腔外傳來小蕓支撐屏障的悶哼,金屬變形的呻吟令人牙酸。
鐵頭突然咧嘴一笑,沾滿油汙的手摸向褲袋。
“請你吃夾心餅幹!”
一團裹著星塵的棕黑色塊狀物糊上核心爐。機甲的動作驟然僵直,胸腔內爆出短路般的劈啪聲。
鐵頭趁機將整條右臂捅進反應堆縫隙,液態金屬在王冠操控下瘋狂增殖。
“磁化排泄物...”唐雨柔的全息影像閃爍不定,“居然能幹擾血晶迴路...”
處刑者-γ爆發出垂死的咆哮。焚城炮管胡亂掃射,等離子流熔穿機庫頂棚,夜窟的冷風裹著碎石倒灌而入。
鐵頭在顛簸的胸腔裏翻滾,右臂傳來的觸感卻越來越奇異——液態金屬正吞噬機甲核心的破碎能量,灼熱感順著手臂脈絡燒向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