齒輪聖所懸浮在鈷藍色天幕下，這座由幾何體拚接而成的移動都市正發出低沉的嗡鳴。


    鐵頭站在合金登陸橋上，鏽跡斑斑的工裝褲被數據流掀起的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小心翼翼用油汙的袖口擦拭快樂扳手——那根由審判者腿骨與星塵合金熔鑄的武器，此刻頂端鑲嵌的哈哈鏡正映出他亂蓬蓬的金發。


    “根據《機械純淨法典》第7章第3條。”冰冷的電子音從聖所穹頂降下，齒輪狀擴音器旋轉著鎖定鐵頭，“非理性汙染源必須淨化。”


    數百架清潔無人機從蜂巢格口湧出，底盤噴射著淡黃色霧氣。


    笑氣中和劑的氣味刺得鐵頭鼻腔發癢，他本能地將扳手藏到身後，金屬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它是俺修東西的夥計！”


    【汙染等級提升至β級】


    【執行深度清潔協議】


    無人機群突然變換陣型，前端探出高頻震動鏟。唐雨柔的警告聲在鐵骨頭盔內置通訊器炸響：“別讓霧氣碰到扳手！會分解情感共鳴塗層！”


    她的全息影像在鐵頭身側閃爍，機械右臂延伸出數據探針試圖接入聖所外牆，卻被突然浮現的血晶防火牆彈開。


    “紅月教改造了防禦係統...”唐雨柔的影像劇烈波動，“給我三十秒破解——”


    高頻鏟已撕裂空氣。鐵頭掄起扳手格擋，骨製手柄與合金鏟碰撞的剎那，扳手頂端的哈哈鏡突然折射出七彩光斑。


    光斑濺射在聖所銀白色外牆上，金屬表麵竟如水麵般漾開漣漪，浮現出三個歪歪扭扭的笑臉塗鴉。


    無人機群集體卡頓半秒。


    “就是現在！”


    唐雨柔瞳孔中數據流暴漲。她虛擬的指尖在空氣中敲擊，星光童謠的旋律化作藍色代碼洪流，順著扳手在牆麵留下的笑顏塗鴉裂縫湧入。


    聖所外牆的照明帶突然隨著旋律明滅，通風管排氣聲變成了布魯斯口哨。


    鐵頭福至心靈地高舉扳手，用生鏽的螺絲刀敲擊柄身。叮當聲裏混著他五音不全的吼唱：“黑夜再長有天亮！蘑菇終會鑽出牆！”


    當啷——！


    某個清潔無人機的震動鏟突然脫落。它懸浮在半空左右搖擺，螺旋槳轉速忽快忽慢如同抽搐。


    緊接著第二架、第三架開始抖動，整支編隊像集體踩進泥坑的機械鴨子，在童謠節奏裏跳起荒誕的踢踏舞。


    聖所核心控製室內，機械執政官邏輯的晶體軀殼驟然發亮。他麵前懸浮的數千個數據屏同時彈出警告：


    【檢測到非常規愉悅變量】


    【情感模擬器過載127%】


    【建議立即銷毀汙染源】


    “悖論。”邏輯的電子音首次出現凝滯，“笑氣中和劑...增強了娛樂性？”


    他核心處理器瘋狂運轉，試圖分析無人機傳迴的畫麵——鐵頭正用扳手指揮機械群跳康康舞，某個無人機的機械臂甚至扭成了麻花。


    唐雨柔的虛影在數據風暴中凝實：“情感不是病毒！”她的機械右臂突然插入聖所外牆接口，人類左手在虛空劃出星紋：“讓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歡樂！”


    剎那間所有跳舞的無人機探照燈大亮，在穹頂投射出巨型全息舞臺。鐵頭站在光柱中心，扳手化作閃耀的指揮棒。


    當童謠進入高潮段落，無人機噴射的笑氣中和劑在空中結晶，化作紛紛揚揚的彩虹糖霜。


    “警告！邏輯核心溫度超標！”


    控製室警報淒厲。執政官晶體外殼浮現蛛網裂痕，他麵前的數據屏接連黑屏，最後一個屏幕上隻剩跳動的字符：^_^


    聖所大門轟然開啟。鐵頭喘著粗氣踏入純白通道時，邏輯的投影懸浮在前方，裂痕在晶體身軀上蔓延伸展。


    “臨時協議。”執政官的電子音夾雜著電流雜音，“保留汙染源，但需安裝抑製器。”金屬地麵升起立柱，托著一顆淚滴狀的水晶，“理性之淚會吸收多餘情緒波動。”


    鐵頭警惕地攥緊扳手。那武器仿佛感知到危險，在他掌心微微發燙，哈哈鏡麵上流轉過委屈的波紋。


    唐雨柔的影像按住他肩膀：“裝上去，否則他們會啟動湮滅程序。”


    當淚滴水晶吸附到扳手柄尾的瞬間，整根武器突然劇烈震顫。鐵頭腦海中響起扳手嗚嗚的悲鳴，像是被捂住嘴的孩子。他心疼地撫摸柄身，觸到水晶的位置冰涼刺骨。


    “每周需返廠校準。”邏輯的投影開始消散，“若再檢測到公共娛樂行為...”


    餘音被金屬合攏聲切斷。


    鐵頭低頭凝視扳手。哈哈鏡麵裏映出他沾著油汙的臉，鏡中影像的嘴角正不受控製地向下撇。


    他輕輕彈了下淚滴水晶，扳手突然發出悶悶的“噗嗤”聲，像被胳肢的孩子憋不住笑。


    “委屈你啦。”鐵頭用袖口擦拭鏡麵，“咱們小聲點笑。”


    扳手在他掌心輕顫兩下，頂端突然投射出微縮彩虹，在純白通道裏畫了顆小小的愛心。


    聖所頂層的觀測穹頂灑下人造星光。


    鐵頭盤腿坐在環形光幕下，快樂扳手橫在膝頭。淚滴狀水晶在柄尾幽幽發亮，像給活潑的野獸套上了嘴籠。


    “理性之淚是情感拘束器。”唐雨柔的虛影蹲在他身旁，機械指尖劃過水晶表麵，“機械族害怕歡笑會瓦解絕對理性。”她瞳孔中代碼流轉，“但我在安裝程序裏留了後門。”


    鐵頭茫然地眨眼。他無意識用扳手輕敲地麵，骨柄與合金地板碰撞出清響。水晶突然閃爍，將本該爆發的哈哈笑聲壓製成悶悶的震動。


    但那些聲波並未消失——地麵細小的金屬碎屑隨著震動懸浮起舞，排列成旋轉的笑臉圖案。


    “看！”


    唐雨柔突然指向穹頂。聖所外牆的照明帶正隨著敲擊節奏明滅，通風管傳來有規律的嗡鳴，像巨人在打唿嚕。


    鐵頭越敲越快，整座移動都市的機械脈動逐漸同步，齒輪咬合聲化作低沉伴奏。


    當扳手第三十二次敲擊地麵，淚滴水晶“哢”地裂開細縫。壓抑許久的笑聲終於迸發，卻不是往常的電子哈哈聲，而是清泉流澗般的叮咚旋律。


    那些跳舞的金屬碎屑驟然聚攏，凝成三隻麻雀大小的機械鳥，繞著鐵頭飛旋鳴唱。


    “歡樂頌...”唐雨柔的機械義眼溢出數據流光，“你喚醒機械體被禁錮的娛樂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