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千裏外的軍營大帳內。
燭火在青銅燈臺上搖曳,將帳內人影拉得猙獰。
十餘名黑衣死士如刀削般挺立,玄鐵長靴踏地無聲,卻壓得帳內空氣凝滯。
“屬下辦事不利,請主子責罰。”為首之人單膝砸地,甲胄碰撞聲驚起帳外夜梟。
“行了。”
一道慵懶的嗓音自帳中響起。
銀甲少年斜倚虎皮座,指尖把玩著一支染血的銀簪。
燭光流淌過簪尖暗褐的血痂,映得他俊美如妖。
蕭逸塵薄唇噙著玩世不恭的笑,可那雙鳳眼底卻凝著冰,清醒得令人心驚。
那是蘇清瀾刺穿大皇子喉嚨的兇器。
“她若鐵了心要做的事,閻王都攔不住。”他隨手將銀簪擲在沙盤上,驚起一片塵煙,“既然嫌你們礙事,便隻留青鸞、雲川跟著。”
黑衣人首領急道:“可皇城禁衛森嚴,青鸞他們——”
“皇城裏有一個人暫且可以用。”蕭逸塵忽然輕笑,指尖劃過沙盤上定京城的模型。
自從上次赤瀾偷襲汴京後,所有暗衛跟著蘇清瀾殺出重圍,但是活下來的人不多,也隻剩了十幾個。
前些日子,這十幾個同青鸞雲川一並迴到了蘇清瀾身邊,可是蘇清瀾僅僅留下了青鸞和雲川,剩餘的人給遣迴了邊疆,繼續跟著主子。
如今汴京城內,沒有蕭逸塵護著,再沒有暗衛護著,更沒有了狀元郎蘇硯之,蘇清瀾難免孤單影之。
“你們先去附近村子落腳,過些日子軍營迴去附近村落征兵,你們到時候見機行事,大大方方的進軍營!”蕭逸塵吩咐道。
“是。”
片刻後。
“蕭逸塵!給老子滾出來!”
帳外炸雷般的吼聲驚得巡邏兵卒縮了脖子。
蕭逸塵卻連眼皮都未掀,指尖仍摩挲著沙盤上的染血銀簪,懶洋洋道:“你進來。”
“放屁!你出來!”
“你進來。”
“你——”
“夠了!”一道冷冽嗓音劈開這場幼稚對峙。
帳簾被“唰”地掀開,宇文逸雲拎著三弟的後頸踏進來,像拎了隻張牙舞爪的貓崽。
燭火霎時照亮兩張截然不同的麵孔。
左側青年一襲月白錦袍,腰間懸著鎏金算盤,正是宇文家次子宇文逸雲。此刻他溫潤如玉的臉上寫滿無奈,活像給幼弟收拾爛攤子的老媽子。
右側少年卻如出鞘寒刃。宇文傲霜玄鐵輕甲覆身,抱臂而立時下頜揚得能戳破帳篷,那雙眼裏凝著的冰碴子,怕是連塞北的風雪都能凍住。
“多大了?”宇文逸雲鬆開揪著弟弟衣領的手,“在帳外學三歲稚童鬥嘴,寒霜都尉的威風呢?”
被點名的少年冷哼一聲。
宇文傲霜,宇文家老幺,生來就帶著將門世家的傲骨。宇文族人向來眼高於頂,而這位小少爺的眼界更是高得恨不得戳破九重天。
今日大帳議事,定國公宇文戰天剛提出要給蕭逸塵擢升軍銜,宇文傲霜指節捏得哢哢作響。
他三月前奉命督運邊關糧草,今日才迴營就聽聞,那個因私盜兵符被發配的蕭家少爺,竟在短短數月從罪卒躥升為指揮使,掌五百精兵!
況且,這蕭家,四氏族之首,文官世家。與宇文家,武將世家不慕已久。
這次老爹還要給他升職,不如自己這個都指揮使不要做了,給他不就完了!
"我宇文傲霜沙場飲血五載,身上二十七道傷疤換來個都指揮使。"
少年將領齒縫間沁著血氣,玄鐵護腕重重砸在案幾上,"他蕭家世代執筆的手,也配握我北疆的虎符?"
說完就衝出大帳要會一會這個蕭逸塵!
蕭逸塵賬內,帳內兩道身影劍拔弩張。
"你就是那個私盜兵符的蕭逸塵?"宇文傲霜盯著眼前這個小白臉,生得一副好皮相,可除了這張臉,還有什麼值得稱道的?
蕭逸塵不緊不慢地抬眼,將眼前暴跳如雷的少年將軍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而後淡淡點頭,算是迴應。
一旁的宇文逸雲連忙拽住弟弟的臂甲,低聲道:"你客氣點,別動不動都私盜兵符。"
話音未落,蕭逸塵的目光已輕飄飄地掃了過來。
隻這一眼,宇文逸雲便如被寒冰封喉,脊背上瞬間爬滿細密的冷汗。
他太清楚這個看似溫潤的年輕人,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可若真動了殺心,戰場上能一刀斬敵將於馬下,私底下也能讓人死得悄無聲息。
可宇文傲霜的性子向來如此,桀驁不馴、不服管教,父親磨了他小半年,讓他去督辦糧草,就是想挫挫他的銳氣,可現在看來,效果寥寥。
蕭逸塵緩緩起身,目光平靜地看向他:“若是讓你去盜兵符,你能辦到嗎?”
這一問,直接噎住了宇文傲霜。
兵符藏匿之處,向來隱秘至極,即便知道位置,也必定有重兵把守,別說盜取,就是靠近都難如登天。
這不是九死一生的事,而是十死無生!
他張了張嘴,憋了半天,終於惱羞成怒:“少給我轉移話題!我就是想問問,你憑什麼能當上都虞候?!”
蕭逸塵沒迴答,隻是淡淡瞥了一眼宇文逸雲。
宇文逸雲輕咳一聲,道:“大帥剛剛下令,升你為都虞候。”
蕭逸塵點點頭,神色如常,似乎並不意外。
可這都虞候,是中級軍職裏的最高職位。
他從一個流放的小兵,一躍成為都虞候,地位天翻地覆。
而原本,這個位置,本該是宇文傲霜的。
正因如此,宇文傲霜迴營後得知此事,才會如此暴怒。
“不服?”蕭逸塵問。
“當然不服!”宇文傲霜盯著他那張俊逸的臉,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你一個文官世家出身的小白臉,憑什麼?”
蕭逸塵唇角微揚,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不服?那就打一場。”
話音未落,他已先一步掀開帳簾,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