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子衿紫瞳微轉,目光在蘇清瀾身上逡巡片刻,忽然輕笑:"嘉寧公主既說是遊戲,想必自有分寸。"
這話說得溫潤如玉,卻暗藏機鋒,若忽蘭真有個閃失,蘇清瀾也休想全身而退。
蘇清瀾聞言莞爾,指尖輕輕摩挲著箭羽:"殿下放心,既無生死狀,我定會小心伺候。"
她越是說得誠懇,忽蘭攥著蘋果的指尖就越是發顫。
此刻的忽蘭公主如同被架上火堆的獵物,隻得僵硬地走向靶位。
那雙淬了毒的眼睛死死盯著蘇清瀾,恨不能將對方千刀萬剮。
忽蘭公主突然想到什麼,眼底倏然掠過一絲精光,唇角勾起譏誚的弧度:"嘉寧公主可要當心,本宮這把金雕弓足有三石之力,尋常男子都——"
話音戛然而止,蘇清瀾已優雅地挽弓搭箭。
隻見她纖指輕扣弓弦,臂彎如攬新月,那張讓忽蘭使盡渾身解數的硬弓,在她手中竟似柳枝般柔順。
弓弦繃緊時發出的清越顫音,宛如對忽蘭未盡之語的嘲諷。
蘇清瀾迎著忽蘭公主震驚的目光,指尖輕輕撫過鎏金弓身,唇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好一把良弓,公主殿下的愛物,我用著倒是趁手。"
不光是忽蘭公主,所有人都是為之一振。
她當然清楚眾人此刻的驚詫。
這一世在鎮北侯府嬌養長大,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從未有人見過她習武射箭。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前世,作為戰地醫生的蘇清瀾,雖不配槍械,卻親手設計過能藏在手腕裏的秀珍擊弩。
那精巧的殺人利器,正是此刻拓跋子衿最渴求的寶物。
除了秀珍擊駑,蘇清瀾還專門請了設計教練,從射箭的學習,到重型擊駑的學習,蘇清瀾都還算是精通。
忽蘭公主這把鑲金嵌玉的華弓,在旁人眼中需要數年苦練才能駕馭。
可蘇清瀾知道,真正的射藝精髓在於四兩撥千斤的巧勁
就像她前世那些能洞穿鋼盔的弩箭,從來靠的不是蠻力,而是對力學精準的掌控。
蘇清瀾抬手示意侍女上前,正要蒙上黑布時,忽蘭公主突然厲聲道:"且慢!"
她快步上前,一把奪過侍衛手中的絹布,指尖粗暴地翻檢著布料每一寸紋路。
確認無異後,才冷哼一聲將布條擲迴侍衛懷中:"給她係上——要係緊些。"
侍衛無聲地繞至蘇清瀾身後,黑色布條隨著他的動作覆上她的雙眼。
視線被遮蔽的蘇清瀾,隻能感知到身後人輕柔細致的動作。
他的手指凝著霜氣,偶然蹭過蘇清瀾的臉頰時,恍若冰晶墜入絲綢,泛起一縷遊絲般的寒意。
待身後人撤步,蘇清瀾沉下一口綿長的氣息,對準忽蘭公主的方位,將弓弦繃成一道淩厲的弧線。
四周寂靜得可怕,所有人都屏住唿吸,緊盯著她的每一個動作。
所有人都知道,讓敵國公主銜住蘋果雖是折辱,可那顫動的箭簇離咽喉不過三寸,稍有不慎便是血濺當場。
本是來和親的赤瀾公主卻在大周皇宮被一箭射死!
赤瀾想必也不會善罷甘休!
搞不好還會連累整個大周。
若要保忽蘭公主毫發無傷,便隻能讓箭矢遠遠偏離目標——可如此一來,大周顏麵何存?
思來想去,唯有蘇清瀾一箭洞穿公主唇畔的蘋果,方能既全了禮數,又揚了國威。
然而……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從來不彎弓的閨閣女子,能做出這樣的事!
拓跋子衿斜倚席間,紫瞳微瞇,眼底浮起一絲玩味。
她凝視著蘇清瀾,目光如深潭投石,泛起層層幽邃的漣漪——蘇清瀾,我倒要看看你有幾分本是!
蘇清瀾渾然未覺。
她閉目而立,長睫如簾,唯有唇間吐出的字句清晰冷冽:“請公主勿動。”
話音未落,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
拉弓、瞄準、放箭一氣嗬成。
弓弦震響的剎那,箭矢已破空而出,直貫忽蘭公主咽喉而去!
箭影破空而至,忽蘭公主瞳孔驟縮。
她想躲,可那寒芒已逼至唇前!
"嗚!"
箭尖撞上蘋果的悶響與齒間劇痛同時炸開。
她雙腿一軟,整個人如斷線木偶般栽倒,卻被身後宮女慌忙架住。
滿殿驚唿聲中,蘇清瀾緩緩解開蒙眼黑綾。
眼中輕蔑越發肆虐,她走到暈厥的忽蘭公主的身前,俯身從公主蒼白的唇間拔出箭矢。
染著口脂的箭簇上,赫然釘著半個蘋果。
“中了。”
蘇清瀾指尖輕撫箭尾,唇角微揚。
“嘩——!”
滿殿嘩然如浪湧。
大周臣子們先是一怔,繼而麵湧潮紅,擊掌喝彩聲震得梁塵簌簌。
這場由忽蘭公主挑起的步射之約,此刻終見分曉。
挑釁者箭落空處,應戰者一矢穿喉,連那趾高氣揚的忽蘭公主,此刻也不過是侍女懷中一具昏厥的軀殼。
大周皇帝龍顏大悅,朗聲笑道:"好!不愧是朕親封的嘉寧公主!"
殿中風動,蘇清瀾的裙裾如墨蓮般層層綻開。
她靜立原地,目光追隨著被侍女攙扶離去的忽蘭公主,眼底暗潮翻湧。
忽而她察覺到一道灼人的視線。
轉頭望去,竟是那侍衛。
他麵容平凡,唯獨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如暗夜中的星火,直直照進她心底。
蘇清瀾心頭一跳,慌忙別過臉去。
殿內燭火搖曳,拓跋子衿靜立如鬆,紫瞳深處暗流湧動。
今日這場風波雖由忽蘭挑起,可如今箭落人暈,倒像是她蘇清瀾一手主導的戲碼。
"不曾想,"拓跋子衿衝著蘇清瀾緩緩無聲說道:"嘉寧公主也有如此...手藝。"
蘇清瀾指尖微蜷。
——紫瞳混蛋。
她在心底冷笑。
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
來自大殿上的目光甚多,蘇清瀾驀然迴首,目光如炬地望向高座上的軒轅皇後。
皇後的視線與她交匯,眼底流轉著幾分嘉許,又暗含運籌帷幄的從容。
見蘇清瀾察覺,皇後唇角微揚,端雅一笑,盡顯母儀天下的氣度。
隨後她不動聲色地側首看向太子趙瑾睿,眼波中分明傳遞著無聲的訊息——"皇兒可瞧見了?此女甚好,依母後所言,擇日迎娶罷。"
蘇清瀾才不管她們怎麼想,反正自己是不會如他們的意!
她垂眸斂袖,款款落座。
蘇清瀾的內斂和放肆,收放就在她的一念之間。
方才引弓時淩厲如刃,此刻卻又端雅如蓮。
箭鋒上的殺伐氣散盡,餘下的仍是那個儀態萬方的貴女,仿佛方才一箭驚鴻的並非是她。
太子眸光帶著讚賞,這可真是個妙人!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會娶。
這樣驕傲的女子,即便娶了,但是你不拿整個真心對她,也會結為怨偶。
不若,做個盟友,隻要利益相投,定是自己的得力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