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密室的石壁上搖曳,將昏暗的空間割裂成明暗兩界。
男子低沉的聲音忽然在死寂中響起,音色清潤如玉石相擊,卻裹挾著令人戰栗的寒意。
王景翰猛地鬆開蘇清瀾,如遭雷擊般轉身。
暗影裏立著一道修長身影,火光在他輪廓上鍍了一層血色。
那人靜立不動,可每一寸氣息都如出鞘的利刃,刺得人脊背生寒。
王景翰瞳孔驟縮,終於看清了那張臉。
青年身披墨色錦氅,銀鼠毛領在幽暗中泛著冷光,內裏紫金雲紋袍隨步伐若隱若現,無聲卻迫人。
即便置身這陰濕密室,通身的矜貴氣度仍如出鞘利刃,混著未散的戰場血氣,壓得燭光都瑟縮了一瞬。
他鳳眸微垂,先掠過蘇清瀾周身,衣襟雖亂卻未見血色,緊繃的肩線才略鬆三分。
待目光轉向王景翰時,眼底倏然凝霜,嫌惡之色毫不掩飾,仿佛瞥見什麼髒穢之物,多瞧一眼都玷汙了眼。
那眼神,與武狀元最後一戰如出一轍。
蕭逸塵居高臨下睨著王景翰,鳳眸裏淬著輕蔑與桀驁,薄唇輕啟:"蘇清瀾這輪明月,照的是我蕭家庭院!"
"你似乎——"蕭逸塵鳳眸冷冽,"很是不長記性。"
王景翰瞳孔驟縮,喉結滾動半晌,突然嘶聲喊破了密室死寂:"蕭逸塵!"
"你怎麼會在這裏?!"他聲音裏壓著驚怒,指節捏得發白,"不可能有人知道蘇清瀾在尚書府...就算知道,也絕找不到這間密室!"
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
這密室的存在,除了自己和那個攥著全家性命的親衛,世上不該有第三人知曉!
那侍衛就是被扒皮抽筋也不敢吐露半個字,更遑論泄露蘇清瀾的下落。
"說啊!"他突然暴喝,喉間卻發緊,"你怎麼知道她在這兒?怎麼找到的密室?!"
王景翰的脊背陡然竄上一股寒意,那是刻在骨子裏的,對蕭逸塵的畏怯!
武狀元擂臺上被銀槍挑落的是他!
剿匪時被奪走首功的是他!
每一次!
隻要蕭逸塵出現的地方,他永遠都是跪著舔戰靴的敗將!
靴底碾過青磚的聲響漸近。
蕭逸塵從暗影裏踱出,墨色大氅上的銀線在燭火下流淌如刀光。
他走得很慢,像猛獸戲弄爪下的獵物,每一步都踏在王景翰瀕臨崩斷的神經上。
蕭逸塵唇角微勾,那笑意浮在燭光裏,辨不清是嘲弄還是戲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王景翰,連三歲稚童都懂的道理,你不懂嗎?"
王景翰喉結滾動,死死盯著眼前的人。
燈火漸次攀上他麵容,劍眉鳳目被鍍上一層金邊,英俊得連烈日都黯然失色。
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態仍如當年頑劣,可歲月將少年輕佻淬成了深沉。
鳳眸如夜舟行過星河,垂睫時依舊明亮攝人。
相較於之前,現在的蕭逸塵多了幾分沙場洗練出的危險氣息。
"王景翰,我警告過你的。"他忽然一笑,如春風過雪原,"既然活膩了,我成全你。"
"我爹是當朝尚書!"王景翰踉蹌後退,喉間擠出尖聲,"你敢動我,王家必與你不死不休——"
"王家?為你與我不死不休?"蕭逸塵唇角噙著春風般的笑意,吐出的字句卻淬著寒芒,"勾結赤瀾,劫擄大周公主——你以為王家還會保你?"
“我看未必吧!要我說!王大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與你撇清關係!省得你把他拉下水!”
王景翰退後幾步,他知道蕭逸塵說的都是真的!
若說兩年前的蕭逸塵是鞘中華美的寶刀,如今這刀刃已然出鞘三分。
通身矜貴氣度未減,偏生那斂在眉宇間的殺意,如薄雪覆刃,教人望之生寒。
“說說,你是哪隻手,碰的她?”
"蕭逸塵!"王景翰強撐氣勢後退,"這可是尚書府!府中精兵過百!你當真以為能帶著這女人全身而退?"
"所以呢?"蕭逸塵忽然輕笑,鳳眸裏凝著冰,"我有沒有說過——"紫金袍袖下的手倏然掐住王景翰咽喉,"別碰她?"
王景翰喉間發出"嗬嗬"氣音,卻偏頭對角落裏的蘇清瀾咧開染血的牙:"碰了又如何?不過是個女人......"
話未說完,整個人突然被摜向石壁。
骨裂聲與蕭逸塵的冷笑同時響起:"很好。"
王景翰指節摳著石壁裂隙,踉蹌站起後退,喉間擠出聲來:"你...你想幹什麼?"
"說過了。"蕭逸塵慢條斯理道,"我想成全你。"
王景翰冷汗浸透的後背緊貼石壁,卻仍擠出一聲冷笑:"蕭逸塵,你敢動尚書府嫡子?"
他竟到此刻還認定蕭逸塵會顧忌他身份!
蘇清瀾在陰影裏無聲勾起唇角。
多可笑啊,刀已懸在頸上,這人還做著全身而退的美夢。
膽大包天勾結忽蘭公主。
單這一條,就注定他今日,走不出這間密室了。
蕭逸塵一步一步地逼近。
王景翰的眼中滿是驚懼,聲音發顫:“你不敢動我!我是尚書府嫡子,這裏更是尚書府的地界!若我死了,必有人追查到底,你也別想脫身!”
蕭逸塵依舊笑得溫潤如玉,淡淡道:“這些,就不勞煩你操心了。”
王景翰終於意識到蕭逸塵是鐵了心要他的命,慌忙起身想逃。
可還未等他看清動作,整個人便踉蹌跪地。
緊接著,一隻冰冷的手已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蘇清瀾正在旁觀,忽覺視線一暗,一件厚重的大氅迎麵罩下,將她整個人籠在了一片溫暖的黑暗裏。
她下意識抬手,指尖觸到的是蕭逸塵大氅上微涼的錦緞。
耳邊傳來他低沉的嗓音,“別看。”
蕭逸塵的話音溫潤,可是手上的力道卻在一步步加重。
王景翰幹涸的聲音斷斷續續,隨著指節的慢慢發力,很快就沒有了聲音。
蕭逸塵本可以一刀了結王景翰的性命,幹淨利落。但蘇清瀾就在身側,他不願讓她直麵那般血腥的場麵。
她自然不是尋常閨閣中嬌弱的女子,可隨著兩人相處日久,蕭逸塵心底那份隱秘的珍視便愈發深重。
他總是不自覺地想將她與這世間的汙濁隔開,仿佛她合該纖塵不染,不該被任何骯髒之事沾染半分。
終於,蘇清瀾掀開罩在頭上的披風,蕭逸塵鳳眸瞧著她。
而地上,王景翰仰麵倒著,雙眼圓睜,已然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