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瀾早已不是第一次見蕭逸塵殺人。
比起兩年前,蕭逸塵還會被情緒所控,會皺眉會發怒。
但是現在,他沒有任何表情,手法也愈發淩厲,出手快準狠,絕不拖泥帶水,顯然已經是另一個層次了。
她沉默著遞還那件墨色大氅,卻見蕭逸塵偏過頭來,目光在她襟前一掃:"先披著。"
她低頭才驚覺衣襟早已被王景翰撕扯得七零八落,杏色肚兜的繡紋在破碎的衣料間若隱若現。
蘇清瀾耳根一熱,暗罵那登徒子死有餘辜,慌忙將大氅裹緊。
蕭逸塵的身量很大,這大氅就更大。
對於蘇清瀾就像是一個小被子,蘇清瀾側頭一直翻轉著找上麵的毛領子,急得指尖都泛起薄紅。
蕭逸塵久未聞她動靜,轉身時正撞見這場景。
他忽然邁步過來,躬身在她麵前。
修長的手指從領口抽出絲帶,骨節擦過貂毛內襯發出細微的沙響。
那雙手殺人時穩如磐石,此刻係結卻靈巧得像在雕琢玉器。
隻是主人始終繃著下頜,長睫投下的陰影掩去了眼底情緒。
蘇清瀾悄悄抬眼。
他垂眸時眉宇間那股肅殺氣竟淡了三分,難得顯出幾分溫潤模樣。
可那緊抿的唇線和繃直的背脊,又分明透著不悅
蘇清瀾心道,怎麼還生氣了。
蕭逸塵仔細為他係好大氅,將衣領一絲不茍地整理妥帖,確認厚重的裘毛完全裹住那人單薄的身軀後,才緩緩退開半步。
蕭逸塵抿著嘴,這該死的密室,本就不是一個與人說話的好地方。
可方才目睹王景翰竟敢對清瀾做出那般齷齪舉動,胸腔裏翻湧的怒意比在戰場上的烽火連天時更甚。
蕭逸塵皺著眉,看著自己手腕間的小東西,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索性,就在這把話說了。
"蘇清瀾——"壓抑的聲線在石壁間蕩出迴音。
蘇清瀾抬眸看去,蕭逸塵極少這樣正經地喊出自己的全名,她一臉疑惑,這人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蕭逸塵一把扯下腕間之物,徑直遞到她眼前,聲音裏壓著怒意:“你就這般不把自己的命當迴事?”
他指尖發緊,幾乎要將那精巧的袖珍弩箭捏碎,“知道給我做保命的暗器,還讓雲川連夜送來二十架破雲弩助我剿匪,可你自己——”
他忽地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輕不重,卻不容掙脫。
掌心一翻,露出那支孤零零的銀簪,寒光映著他眼底的焦灼:“就帶著這個出門?”
蘇清瀾啞然,所有辯解都哽在喉間。
那日完成破雲弩後,蘇清瀾又熬了幾宿,硬是趕製出二十架。
案頭還剩些零碎邊角料,是宇文硯清送來的精鋼,質地極佳,棄之可惜。
她指尖摩挲著冰涼的金屬,忽生一念。
於是借著殘料,她改良了舊版袖珍弩箭。
新弩不過掌心大小,機關卻更精密,力道也比從前淩厲三分。
想到邊疆戰事兇險,她將這小巧殺器與破雲弩一並交給雲川,一起帶給蕭逸塵。
蘇清瀾歎氣,“這次確實沒想到。”
蕭逸塵忽然抬手撐住蘇清瀾身後的牆壁,將她困在方寸之間,"當年教我''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是誰?自己在新年夜宴上殺伐決斷得厲害,把忽蘭公主得罪個幹淨,轉臉卻忘了嗎?"
清瀾眼睫微動,忽覺視線被迫上抬——從前那個被她按在案前習字的少年,如今竟已高到能將她的身影全然覆沒。
這般俯視的姿態令她不適,更遑論兩人之間近得幾乎能數清彼此的唿吸。
她倏然從大氅中探出雙手欲將人推開,卻被蕭逸塵反手扣住手腕。
男人掌心的粗糲繭子碾過她細嫩的肌膚,灼熱感頓時順著血脈蔓延。
那雙手骨節分明,掌心覆著粗糙的繭,是常年挽弓握劍磨礪出的痕跡。
再不是記憶中那個連劍柄都攥不緊的少年了。
蘇清瀾靜靜望著他,忽然意識到,眼前之人早已曆經生死淬煉,在血與火的戰場上脫胎換骨。
昔日的鋒芒未減,卻更添沉穩與謀略,舉手投足間皆是運籌帷幄的威勢。
他已不再是需要她庇護的少年郎,而是真正獨當一麵的霸主。
蘇清瀾進退兩難,既無法脫身,又自知理虧,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
她向來行事縝密,從不做無把握之事,可今日卻偏偏出了紕漏,甚至已做好了與王景翰玉石俱焚的打算。
蕭逸塵極少見到她這般又急又惱的模樣,她素來從容不迫,此刻卻難得顯出一絲無措,反倒比平日更添幾分生動。
他眸色微深,忽然低頭吻住她的唇,起初隻是輕輕一觸,卻在退開的瞬間又忍不住再次覆上,輾轉廝磨,氣息交纏。
蘇清瀾被他吻得唿吸紊亂,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他的衣襟,心跳如擂。
蘇清瀾忽然看到地上王景翰那死不瞑目的樣子,頓時皺起了眉頭。
微小的動作,蕭逸塵也察覺到了,迴身一看,也是皺起了眉頭,蕭公子當即一個死亡凝視迴敬過去,那眼神淩厲得,活像要用目光把屍體再鞭屍三百迴合。
王景翰要是能說話,估計這會兒都得爬起來喊:"大哥我錯了,我這就把眼睛閉上!"
蘇清瀾抓住時機,抬眸問道:“這地方如此隱蔽,你是如何尋來的?”
蕭逸塵輕哼一聲,語氣微酸:“你那二哥在外麵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你,這地方,確實出人意料。”
頓了頓,他又道:“這次多虧青鸞。王景翰派的黑衣人太多,她一人應付不來,便暗中尾隨他們到了尚書府。之後傳信給我,正巧我提前迴京,否則也趕不及救你。”
蘇清瀾轉身欲走,卻被蕭逸塵一把拽迴手腕。
他指尖力道不鬆,似笑非笑道:“賬還沒算完,想走去哪兒?”
蘇清瀾挑眉:“你想怎麼算?”
“總得付些酬勞。”蕭逸塵眼底浮起明晃晃的無賴,故意拖長聲調,“宇文家雖開了萬兩黃金的價碼,可惜——”他忽地逼近半步,“我不稀罕。”
“那你想要什麼?”蘇清瀾後退半尺,又補一句,“除了以身相許。”
蕭逸塵驟然低笑,帶著點明晃晃的無賴:“若我偏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