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祁煜琛背上時,晨露已經沾濕了他肩頭的血漬。
他走得極穩,每一步都避開了青石板的縫隙——我知道他是怕顛到我懷裏那團發燙的符文印記。
\"到了。\"他放我下來時,指腹擦過我後頸被冷汗浸透的碎發。
偏院的朱門虛掩著,簷角銅鈴在風裏輕響,倒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尋常清晨。
可當我抬眼看見院角那株老梅樹,忽然想起昨日寅時,我還在這裏給阿福熬藥——那孩子現在該在空間裏給薄荷苗澆水吧?
祁煜琛推開門的瞬間,我手腕一沉。
掌心的符文印記突然燒起來,像是有人拿紅炭貼在肉上。\"清兒?\"他轉身要扶我,我卻盯著門檻處那灘被露水衝淡的血痕——那是昨夜追我們的邪物留下的,此刻正泛著詭異的青紫色。
\"去淨心堂。\"我拽住他的衣袖。
那間放著祁家曆代族譜的偏房最是清淨,窗欞糊著厚棉紙,連蟲鳴都透不進來。
祁煜琛沒多問,反手扣住我的指尖,溫度透過掌紋滲進來,倒讓掌心的灼痛輕了些。
淨心堂的檀木桌被擦得發亮。
我剛把掌心按在桌麵上,金色符文就\"唰\"地竄出來,在空氣中拉出細長的金線,像是活物般互相纏繞。
祁煜琛抽劍挑亮燭燈,火光映得他眼底的暗青更重——他後背上的三道血口還在滲血,剛才在巷子裏隨便裹的布帶,現在已經洇成了深褐色。
\"先處理傷口。\"我按住他要碰符文的手。
他手腕一翻,反過來握住我的,指腹蹭過我掌心裏的印記:\"不礙事。\"燭火在他瞳孔裏跳了跳,\"你看這紋路。\"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那些金線不知何時排成了八卦形狀,乾位的符文正以極慢的速度旋轉。
我想起上輩子在亂葬崗見過的邪陣,喉嚨突然發緊:\"像...像鎮魂幡上的紋路。\"
\"試試靈力。\"祁煜琛抽出玄鐵劍,劍尖輕輕點在離我掌心三寸的位置。
龍形虛影剛從劍脊裏鑽出來,符文突然\"轟\"地炸開,金線如利針般刺向我們麵門!
我反手甩出軟鞭纏住他腰,往旁邊一拽——鞭梢擦著他耳尖掃過,在牆上犁出半寸深的痕跡。
\"清兒?\"他被我按在牆角,唿吸掃過我鬢角。
我這才發現自己手抖得厲害,軟鞭的銀鈴在寂靜裏響得人心慌。
剛才那一下,分明是符文在排斥外力。
可上輩子我解過那麼多機關,怎麼會連個符文都碰不得?
\"或許...\"我盯著掌心與陰陽契印交疊的淡金印記,\"需要契印的力量。\"
祁煜琛的手指輕輕覆上來。
他掌心的溫度比我高些,帶著習武之人特有的薄繭。
陰陽契印本就是我們兩人魂魄相連的證明,此刻被他的體溫一激,竟發出細碎的金光。
符文金線突然安靜下來,像被磁石吸引般,緩緩朝我們交疊的掌心聚攏。
\"有戲。\"祁煜琛低笑一聲,另一隻手按住我後腰。
他的靈力順著契印湧進來,帶著鬆木香,混著我空間裏靈泉的清甜——這是隻有我們兩人能感知的味道,像上輩子他在我墜崖時渡給我的最後一口真氣。
金線越聚越密,漸漸在我們掌心上方凝成一麵光鏡。
我屏住唿吸,看見鏡中浮起一行極小的篆字:\"九幽冥煞,以血為引。\"
\"九幽冥煞陣?\"祁煜琛的聲音突然沉了。
我抬頭看他,見他眉峰緊擰,喉結動了動,\"我小時在藏書閣翻到過殘卷,說這陣要集千人血魂,能把活地變成陰域。\"
我心裏\"咯噔\"一聲。
鏡中篆字還在變化,這次是幅簡略的地圖,標著\"西郊亂葬崗\"四個血字。
子時三刻——正好是今晚。
\"清兒。\"祁煜琛突然握住我肩膀。
他的拇指抵著我鎖骨,力度重得幾乎要掐進骨頭裏,\"你空間裏的靈泉能鎮陰,我的玄冥之力能破煞...但這陣...\"
\"我知道。\"我打斷他。
掌心的符文突然又燙起來,這次不是灼燒,而是像有什麼在往裏鑽。
我想起空間裏那本落灰的《上古符錄考》——上個月整理靈植時,我翻到過裏麵夾著半張殘頁,畫的正是這種旋轉的八卦紋。
\"等我。\"我甩開他的手,轉身衝進內室。
暗格裏的機關我閉著眼都能開,掀開青布的瞬間,空間特有的青草香裹著靈泉的涼意湧出來。
那本《上古符錄考》就在最上層,封皮是深褐色的,邊角被蟲蛀了幾個洞。
我翻到夾著殘頁的那章,手指突然頓住——殘頁上的批注赫然寫著:\"陰陽同契,可解煞文。\"
\"找到了!\"我抱著書衝迴外間時,祁煜琛正站在光鏡前。
他後背的布帶已經散開,血珠順著脊梁骨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砸出暗紅的點。
聽見動靜,他側過臉,額發垂下來遮住眼睛:\"清兒?\"
\"看這裏。\"我把書拍在桌上,翻到畫著八卦紋的那頁。
光鏡裏的符文突然劇烈震動,金線\"唰\"地竄進書中,在殘頁上補全了缺失的半幅圖。
祁煜琛俯身湊近,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血鏽味,混著鬆木香,像極了前世他替我擋刀時,我埋在他頸窩聞到的味道。
\"原來如此。\"他指尖劃過書上的紋路,\"這陣的陣眼在亂葬崗中央的老槐樹下,需要同時注入陰陽之力才能破。\"
我抬頭看他,燭火在他眼底跳動。
他眼角的淚痣被照得發亮,那是我上輩子最後一次見他時,他替我擦掉眼淚留下的印記。
此刻他眼裏沒有懼色,隻有我熟悉的、要把天捅個窟窿的狠勁——就像當年他為了救我,單槍匹馬闖進毒瘴林。
\"今晚子時。\"我握住他的手,把他帶血的手掌按在書上,\"我們去。\"
他突然笑了。
拇指抹過我眼角,我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落了淚。\"好。\"他說,\"這次換我替你擋所有陰煞。\"
話音剛落,窗外的風突然變了。
那是種說不出的冷,像有千萬根冰針順著窗縫往裏鑽。
燭火\"噗\"地熄滅,光鏡裏的符文突然全部倒轉,原本的金色褪成了死灰。
祁煜琛的玄鐵劍在劍鞘裏發出嗡鳴,我空間裏的靈泉突然翻湧,濺在石桌上發出\"劈啪\"的響。
\"他們來了。\"祁煜琛的聲音低得像從地底冒出來的。
他把我護在身後,玄鐵劍已經出鞘,龍形虛影在劍脊上遊走,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
我貼著他後背,能聽見他心跳如擂鼓——不是害怕,是興奮,是要和我並肩殺穿一切的滾燙。
掌心的符文還在發燙,這次我知道,那不是痛,是戰鼓。
窗外的冷風中,傳來若有若無的鎖鏈聲。
像是...千萬個冤魂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