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海風唿嘯,似有無形之力撥弄著水師大營的每一寸沙土,月光如霜,灑在龍飛營帳之上,映出一道孤寂而堅毅的剪影。營帳內,龍飛盤膝而坐,氣息沉穩,雙目微闔,掌心托著那塊溫潤如水的海龍佩。佩上雕刻的龍紋在昏黃燈火下似活了一般,仿佛隨時能破空而出,掀起萬丈波濤。
他心神沉入“覆海訣”的運轉之中,真氣自丹田而起,緩緩流轉全身,似江河歸海,與海龍佩的氣息遙相唿應。自從海皇血脈初醒後,他對這信物的感知越發敏銳,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數次危機中,隱約察覺到那玄妙不可言的氣機指引。如今,他試圖再次以覆海訣調動海龍佩之力,探尋那久未現身的師傅玄洋子的氣息。
真氣如絲如縷,纏繞著海龍佩,佩身漸泛微光,龍飛耳畔忽而傳來一陣低鳴,仿若海底深淵之音,悠遠而蒼茫。心神之中,眼前並未如以往那般浮現夢境幻象,但一股熟悉的氣息卻緩緩彌漫開來,似有若無,勾動著他深藏的記憶。那氣息,正是玄洋子!
“飛兒……”一聲低歎,似從九天之外傳來,又似近在咫尺,鑽入龍飛耳中,直入心底。龍飛心頭一震,猛地睜開雙眼,四下環顧,卻隻見帳內空無一人,唯有燈火搖曳,映得布幔上的影子微微晃動。
“師傅,是您嗎?”龍飛低聲自語,聲音中帶著一絲急切。他緊握海龍佩,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將那虛無縹緲的氣息抓牢?蓭纫琅f寂靜,隻有海風拂過帳簾的輕響,似在低語著無人知曉的秘密。
“飛兒,汝心已有所悟,然路途方始,切莫迷失!蹦锹曇粼俣软懫穑n老而深邃,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承澤雖有帝王之才,勵精圖治,胸懷天下,然帝王之心,亦多帝王之疑。汝輔佐於他,功高震主,難免為其所忌。君臣之道,猶如海潮起伏,需以清醒之心應對,方能不陷泥沼。”
龍飛聞言,眉頭微皺,掌心海龍佩的微光似也隨之黯淡幾分。他低頭凝視佩身,心中百轉千迴。承澤登基以來,對他信任有加,封為定海王,總攬水師及海外之事,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君臣之誼,自紫禁血夜以來,更是以命相托,情同手足。然而,近年朝中氛圍微妙,承澤雖未明言,但某些試探之舉,已讓龍飛心生警覺。玄洋子此言,似在點醒他,君心難測,縱有再多功勳,亦不可全然放下戒備。
“師傅,飛兒明白,然大滿根基未穩,四海之內,覆海會餘孽尚存,泰西諸國虎視眈眈,飛若不傾盡全力,恐負聖上重托,亦負天下蒼生。”龍飛低聲迴應,語氣中帶著一絲沉重,“君臣之道,飛自會謹慎,然心中所求,終究是平定風浪,讓萬民無憂。”
那聲音沉默片刻,似在掂量龍飛之言,隨後又緩緩道:“飛兒,汝之心誌,為師自是知曉。然;手姑,遠不止於一朝一國的興衰。大滿雖強,四海之外,尚有無邊領域待汝探尋。;恃}既已初醒,汝之道路,當超越人間帝王之爭,指向那更廣的天地。切記,切記……”
聲音漸遠,仿若被海風卷走,最後一絲餘韻也徹底消散於無形。龍飛猛地一震,心神自覆海訣的運轉中迴轉,額間已滲出細密的汗珠。他低頭再看海龍佩,佩身已恢複如初,不再有半分光華流動,似方才一切隻是幻覺。
然而,那聲音,那字字句句,卻如刀刻一般,深深烙入他心底。龍飛長長吐出一口氣,緩緩站起身,負手立於帳中,目光投向帳外茫茫夜色。海潮聲聲,似在低吟一曲古老的歌謠,勾動著他心底最深處的悸動。
“海皇使命,超越一朝一國……”他低聲呢喃,眉頭緊鎖。玄洋子之言,似迷霧重重,令人費解。;恃}初醒以來,他已察覺自身真氣與海洋之力的共鳴愈發深刻,甚至在南洋一戰中,曾以一己之力平息颶風之怒,護住數千將士性命。那等異能,縱是大宗師境巔峰,亦絕難做到。他自知,這股力量的根源,正是海皇傳承,然其深意究竟為何,玄洋子始終未曾明言。
龍飛自幼隨玄洋子長大,深知師傅行事高深莫測,每一句點撥,皆有深意。今日之言,既是對承澤心性的提醒,亦是對他未來道路的警示。;手,究竟是何等宏願,竟要超越大滿帝國的框架,指向那四海之外的未知天地?
他迴想這些年來的種種,自海邊棄嬰到如今的定海王,他一步步走來,肩上擔的是天下蒼生,手中握的是百萬水師,可心底深處,卻始終有一個聲音在唿喚,似在指引他走向更遠的地方。那聲音,與玄洋子的低語,竟有幾分相似。
“或許,師傅所言,正是我血脈深處的那股唿喚……”龍飛低聲自語,目光越發深邃。他閉上眼,覆海訣再度運轉,試圖再感知那已然消散的氣息,可海龍佩卻再無半分迴應,唯有掌心傳來的溫潤觸感,仿佛在安撫他內心的波瀾。
帳外,海風漸止,夜色愈發深沉。水師大營內,巡邏的將士腳步聲偶爾傳來,夾雜著遠處浪濤拍岸之聲,構成一曲肅殺而又蒼茫的夜曲。龍飛重新坐下,心中思緒卻再難平複。
承澤之疑,他並非毫無察覺。康熙五年以來,他推行新政,懷柔與自治並舉,試圖讓海外殖民地不再隻是帝國的資源汲取之地,而是成為四海一體的基石。此舉雖獲萬民擁戴,卻觸動了朝中舊貴與沿海豪族的根本利益。他曾上書承澤,提議設立地方議會,乃至軍隊國家化,以革除積弊,然此等深層改革,承澤雖未明拒,卻始終態度曖昧。龍飛深知,這些改革,若無帝王首肯,終究難成。而承澤近年的種種試探,諸如賜婚、派親信前來“協理”水師,無不透著一股讓人不安的意味。
“君心難測,帝王之疑……”龍飛輕歎一聲,目光落在那盞搖曳的燈火之上;鸸庥吃谒壑校朴胁ü饬鲃樱氯粢黄粗暮Q,深不可測。他心知,玄洋子之言,既是警醒,亦是點撥。自己既為定海王,便是大滿之臣,需忠於聖上,忠於天下,然;手,又豈能局限於一朝一國?
“師傅,若;适姑嬉酱私缈蚣,飛又當如何自處?”他低聲呢喃,聲音中帶著一絲迷茫。然話音未落,心底卻又浮現出一抹堅定,“罷了,無論前路如何,飛既承此命,便絕不退縮。;手姡煜轮,飛必一肩擔之!”
帳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夜的沉寂。龍飛眉頭微挑,抬手一揮,帳簾被一股無形之力掀開,露出一名親衛滿臉急色,單膝跪地稟報道:“王爺,急報!南洋方向傳來消息,四海通商號的船隊在近海遇襲,似是覆海會餘黨所為,蘇小姐已親率人馬追擊,特遣人求援!”
龍飛聞言,目光一厲,身上氣勢陡然爆發,仿若海潮席卷,令人心悸。他猛地站起身,沉聲喝道:“傳令下去,即刻調集精銳,隨本王親往南洋!覆海會餘孽,敢動四海通,簡直自尋死路!”
親衛領命而去,營帳內外頓時一片忙碌,戰馬嘶鳴,兵甲之聲不絕於耳。龍飛負手而立,目光投向南洋方向,眼中寒光閃爍,心中卻隱隱浮上一絲不安。覆海會雖已被重創,但其根深蒂固,背後更有泰西諸國的影子,此番來襲,究竟是單純的報複,還是另有更深的圖謀?
夜色如墨,海風再起,似在低吟著一曲未完的戰歌。龍飛緊握海龍佩,衣袍於風中獵獵作響,這一刻,他心知,無論前方是何等風浪,自己都已無路可退。而那玄洋子的低語,仿若仍在耳畔迴蕩,提醒著他,這條路上,遠不止覆海會的陰謀,更有那未知的使命,待他去揭開其真正的麵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