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京郊水師大營內燈火依舊通明。議事廳中的燭光映照在龍飛的麵龐上,勾勒出他深邃而堅毅的輪廓。海風自廳外吹入,帶著幾分濕鹹的氣息,拂動案上那張攤開的海域圖,圖上朱筆勾畫的線條縱橫交錯,標注著大滿帝國從沿海到南洋再至泰西諸國的廣闊疆域。龍飛目光低垂,凝視那圖上幾處標注為“殖民領”的紅點,心中卻似有千鈞重負。
自紫禁血夜平定叛亂以來,他被新帝承澤親封為定海王,總攬天下水師與海外事務,權柄之重,一時無二。然權越大,責任越重,這些日子以來,龍飛處理軍務之餘,腦海中總縈繞著玄洋子臨別時的警示。那老者神色肅穆,言辭間似藏無盡玄機:“飛兒,權力如雙刃之劍,可護天下,亦可傷己身。你既擔海皇之命,便當以蒼生為念,莫讓權欲蒙心。真正的海皇使命,尚未開始,切記,切記!”當時他雖點頭應下,可究竟何為“蒼生為念”,何為“海皇使命”,他心底仍是一片迷霧。
正思索間,廳外腳步聲起,一名親衛快步入內,雙手捧著一封來自南洋殖民地的急報,恭敬呈上。龍飛接過拆閱,眉頭漸鎖。奏報中言,南洋數處殖民地近年頻發衝突,起因皆是資源分配不均所致。總督府強征當地礦產、勞力,致使原住民與移殖民眾怨沸騰,甚至有聚眾反叛之勢。更有傳聞,背後或有覆海會餘黨煽動,欲借亂局再生事端。
“又是資源之爭……”龍飛將奏報放下,緩緩起身,負手踱至廳中,目光投向廳外夜色中的水師大營。營中火把如星,兵士巡邏之聲隱約可聞,顯出一派肅殺之氣。然這鐵血之下,他卻知曉,單靠武力壓迫,終非長久之計。大滿帝國海外擴張百餘年,靠的是水師之強與真氣高手的震懾,可一味掠奪,殖民之地民心盡失,終將反噬自身。
他忽而想起幼年時隨玄洋子遊曆四海,曾見南洋一島嶼上,土著與漢人因爭漁場而械鬥,血流滿地。玄洋子當時長歎,言道:“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海洋之力,貴在和諧,若一味爭奪,終將兩敗俱傷。”此言如醍醐灌頂,至今仍在耳畔迴響。
“或許,是時候改弦更張了。”龍飛低喃,眼中閃過一抹決然之色。他轉迴案前,提筆在奏報旁寫下批示:“即刻傳令南洋總督,暫停強征礦產,待本王新策下達,再行定奪。”隨即,他又命親衛召集水師核心幕僚,即刻於議事廳中商議要事。
不多時,議事廳內漸聚人氣,水師大營中幾位得力幕僚依次入座。龍飛坐於主位,掃視眾人,沉聲道:“今日召諸位前來,是為商議一樁關乎海外殖民的長遠之計。本王欲推行新政,以懷柔與自治相結合,改掠奪為互利,改壓迫為共治。不知諸位有何見解?”
此言一出,廳中諸人神色各異。年長的幕僚周泰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謹慎:“王爺,此舉雖有仁義之風,但恐非易事。殖民之地多為蠻荒,土著愚昧,若予其自治權,恐生反心,或為泰西諸國鑽空子。再者,京城中那些依仗殖民財利的舊派權貴,隻怕會視此新政為眼中釘,必百般阻撓。”
另一名年輕幕僚林遠卻雙目一亮,拱手道:“屬下以為,王爺此策極有遠見。海外殖民,若一味強取,終將民怨沸騰,不如以貿易互利,換其歸心。況且,泰西諸國近年於殖民地上亦多有新法,英吉利與荷蘭之東印度公司,便是以商為先,武力為輔。若我大滿能先行一步,以仁政服人,反可搶占先機。”
龍飛聽罷,微微頷首,目光中透出幾分欣賞。他知林遠此人雖年輕,卻於泰西諸國商貿之法頗有研究,此番見解正合他意。然周泰之言,也並非無理,新政之推行,勢必觸動舊有利益集團的根基,阻力之大,可想而知。
他沉吟片刻,複而開口,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諸位所慮,本王皆知。然長久之計,不可因眼前之難而止步。新政之要,不在全廢舊法,而在於權責平衡。本王初擬,殖民地可設自治會,由當地土著與漢人代表共治,軍務與核心稅賦仍由總督府掌控,然日常事務與中小貿易,盡可交由自治會自行決斷。同時,減免強征,鼓勵四海通等商號與之互市,以利換心。此法或可平息民怨,亦能為帝國開源,諸位以為如何?”
此言一出,廳中眾人神色再變,紛紛陷入沉思。林遠率先應道:“王爺此策,確是兩全之法。屬下願即刻草擬細則,以供參閱。”周泰雖仍麵有憂色,卻也不再反駁,僅低聲道:“王爺既有決斷,屬下自當遵從。唯望新政推行之時,能多遣水師彈壓,以防不測。”
龍飛見狀,知曉此事初議已成雛形,心中稍安。他又命林遠等人連夜整理新政細則,待完善後即刻呈上,同時傳令四海通“聽潮閣”,命其探查南洋殖民地及京城中對新政可能的反應,以備萬全。
待諸事議定,夜已三更,廳中眾人散去,龍飛卻未離去。他獨坐於案前,目光落在那份新政初稿之上,心中百味雜陳。他知曉,此舉一出,勢必如投石入水,激起千層浪。京城中那些倚仗殖民財利而肥的權貴,早已將海外視作自家私產,怎會甘心讓利?更有甚者,恐會借機構陷,搬弄是非。而新帝承澤,雖於登基之初對他信任有加,可近來朝中已有流言,說他“功高震主”,帝心難測。此刻推行新政,是否會再添猜忌,他亦無十足把握。
然一想到南洋那無辜百姓因掠奪而流離失所之景,龍飛心頭便如壓巨石,難以釋懷。他握緊案上那枚海龍佩,感受其中微微的溫熱,心中暗道:“若海皇之命,真為護天下太平,保蒼生安樂,那今日之舉,便是我龍飛應盡之責。縱有千難萬阻,我亦無悔!”
夜風更急,廳中燭火搖曳,映得他身影愈發挺拔。然他未曾察覺,廳外黑暗中,一雙眼睛悄然窺視,將他一言一行盡收眼底。那人隱於夜色之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低語道:“新政?定海王,果真好大的膽魄。隻是不知,這滿朝權貴與那九五之尊,是否容得下你這番‘仁心’……”
言罷,那人身形一閃,隱沒於夜色深處。而水師大營上空,烏雲漸聚,似有一場無形風暴,正悄然醞釀,將這京郊之地,乃至整個大滿帝國,卷入更深的漩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