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禦花園中已是一片花香四溢。春日裏的禦花園，百花爭豔，牡丹富貴，芍藥嬌媚，沿著曲折迴廊，遍植奇花異草，假山嶙峋，池水瀲灩，端是一處人間仙境。然而今日，這片仙境之中，卻隱隱透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龍飛一身玄青色朝服，頭戴金翅烏紗帽，腰間係著玉帶，步履從容地步入禦花園。他麵上雖帶著一貫的沉穩(wěn)笑意，心中卻早將昨夜承澤的言語翻轉(zhuǎn)了千百遍。那所謂“賞花宴”，名義上不過是君王賜臣一宴，實則暗藏玄機。他自知，今日之會，恐非單純賞花，而是一場無形的試探。
“定海王到！”隨著內(nèi)監(jiān)一聲高唱，園中早已候著的宮人們紛紛低頭行禮。龍飛微微頷首，目光卻已掃過園中景象。園中正中央，一座精致的八角亭內(nèi)，幾名宮女正忙著布置果品茶盞，而亭旁，一名身著華貴宮裝的女子正低頭輕嗅一株牡丹，姿態(tài)優(yōu)雅，氣度不凡。龍飛目光微凝，心中已猜出此女身份——承澤口中所提的桃花格格，宗室之女，愛新覺羅·桃華。
桃華似有所覺，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目光與龍飛遙遙相接。她生得極美，眉如遠黛，目若秋水，一身緋紅色宮裝襯得膚若凝脂，頭上的金步搖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顫動，映著晨光，熠熠生輝。她微微一笑，朝龍飛遙遙福了一禮，聲音清越如泉：“臣女桃華，見過定海王。”
龍飛迴以一禮，沉聲應(yīng)道：“桃花格格有禮，本王不過一介武夫，入宮赴宴，倒是叨擾了格格的雅興。”
桃華聞言，掩唇輕笑，蓮步輕移，緩緩走近：“王爺言重了。今日天朗氣清，正是賞花好時節(jié)，皇上特意命臣女陪同王爺一同遊園，豈有叨擾之理？王爺若不嫌臣女淺薄，不如我們一同走走？”
龍飛心中微微一凜，麵上卻不露聲色，隻微微一笑：“既是格格相邀，本王自當(dāng)從命。”
二人沿著禦花園中的石徑緩步而行，桃華不時指點路旁花草，言辭間頗為得體，談吐優(yōu)雅，顯是自幼便受過嚴(yán)苛的宗室教養(yǎng)。龍飛雖不喜繁文縟節(jié)，但到底是朝中重臣，又身處皇宮禁地，自不會失了禮數(shù)，應(yīng)對間不卑不亢，話語雖少，卻字字在理。
“聽聞王爺曾親率水師，南征北戰(zhàn)，平定四海，實乃我大滿帝國之柱石。臣女雖是閨中女子，卻也常聽皇兄提及王爺功績，心中著實敬佩。”桃華在一株盛開的海棠旁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向龍飛，眼中似有幾分真誠，又似含著幾分試探。
龍飛淡淡一笑，語氣平緩：“格格過譽了。本王不過奉命行事，些許微功，何足掛齒？倒是格格身在禁宮，卻對朝事如此關(guān)注，實令本王意外。”
桃華聞言，似未料到龍飛會如此直言，怔了一瞬，隨即低頭一笑，話語中帶著幾分嬌羞：“王爺見笑了。臣女雖是女子，然身為宗室，多少也該知曉些國家大事，以免墮了愛新覺羅氏的顏麵。況且……”她頓了頓，抬眸看向龍飛，目光中多了一絲意味深長，“王爺?shù)墓儯煜陆灾寂贿^是順耳聽之，如何能算關(guān)注？”
龍飛心頭微動，麵上卻依舊平靜。他自知，桃華此言看似無意，實則句句藏針。她提起“宗室身份”，無非是在點明自己的高貴血統(tǒng)，而那句“天下皆知”，又有幾分刻意奉承之嫌。他微微一哂，目光掃過不遠處的一池春水，淡然道：“格格言辭之間，倒是頗有宗室風(fēng)範(fàn)。本王粗人一個，慣於沙場征戰(zhàn)，於這些文雅之言，實不敢當(dāng)。”
桃華聽出他言語中的推脫之意，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光芒，旋即又恢複了端莊之態(tài)。她輕移腳步，走到一處假山旁，似是無意地問道：“王爺征戰(zhàn)四方，想來見過的奇景無數(shù)，可於這禦花園中，卻有何獨到之感？”
龍飛目光微斂，順著她的話頭應(yīng)道：“禦花園自是人間絕景，然於本王而言，天下之景，再美也不及四海之遼闊。山川花草，不過一時之觀，而大海無垠，方是真正胸懷天下的所在。”
此言一出，桃華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她似未料到龍飛會將話題引向“四海”，而非順著她的試探繼續(xù)聊些風(fēng)花雪月。稍作沉默後，她才輕聲道：“王爺胸懷四海，果然非凡人可比。臣女愚鈍，恐難及王爺萬一。”
龍飛聞言，目光落在她麵上，試圖從中窺出幾分真意。桃華雖是宗室貴女，然今日之會，顯然並非她自願為之。她的每句話、每個眼神，似都在揣摩自己的態(tài)度，又似在尋找自己的破綻。然她臉上那抹端莊笑意，卻讓人難辨真假。他心中冷笑，承澤此舉，無非是想通過桃華試探自己，甚至以此為契機，或拉攏或監(jiān)視。而桃華自己，是否完全受承澤操控，抑或有其他打算，尚是未知之?dāng)?shù)。
“格格過謙了。”龍飛語帶深意，“本王雖掌水師，然於宮廷之事，實不擅長。今日之宴，不過是奉旨而來，既有格格相陪，自是榮幸。隻盼莫誤了格格賞花雅興才好。”
桃華聽出他言外之意，眼中笑意更深，卻不再接話，隻輕聲道：“王爺既是粗人，臣女自也不敢多擾。不如去亭中稍坐，嚐一嚐禦廚新製的花茶如何？”
龍飛點頭應(yīng)允，心中卻暗自警惕。二人步入八角亭中，宮女早已備好茶點，桃華親手為龍飛斟上一盞花茶，茶香嫋嫋，倒是頗有幾分清雅之趣。然龍飛卻無心品茶，隻隨意飲了一口，便將話題引開：“今日之宴，皇上特意命格格相陪，實令本王惶恐。然本王一介武夫，恐難陪格格談些風(fēng)雅之事，若有失禮之處，還望格格海涵。”
桃華聞言，輕輕一笑，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王爺何必自謙？臣女不過一閨中女子，能得王爺一言，已是榮幸。況且，皇兄既命臣女相陪，臣女自當(dāng)盡心，盼隻盼王爺莫覺拘束才是。”
此言雖是客套，龍飛卻聽出其中隱意。她口口聲聲提及“皇兄”，無非是在提醒自己，此事乃承澤授意，而她不過奉命行事。他心頭微冷，嘴角卻依舊掛著淡笑：“格格言重了。皇上看重本王，本王自當(dāng)銘記於心。今日之會，本王自不會拘束。”
二人你來我往，各懷心思，言辭間雖無明麵上的劍拔弩張，卻處處透著試探與機鋒。桃華雖是宗室貴女，然其談吐間自有一番城府，絕非尋常閨閣女子可比。而龍飛更是滴水不漏，始終不露半點真意，隻字不提聯(lián)姻之事，隻言辭間將自己定位為“忠臣武夫”，以退為進，反倒叫桃華一時難下定論。
時近正午，春日陽光透過亭頂灑下，映得亭中一片明亮。桃華輕呷了一口花茶，目光掃過龍飛腰間那塊海龍佩，似是無意地問道：“王爺隨身之物，雕工精巧，似非凡品，可有何來曆？”
龍飛心頭一緊，麵上卻不動聲色，淡然道：“此乃家?guī)熕n，不過一尋常之物，格格見笑了。”言罷，他輕撫佩身，心中卻暗自警惕。這海龍佩乃海皇信物，內(nèi)藏玄機，豈能輕易示人？桃華此問，究竟是隨口一言，還是有意試探，尚難分辨。
桃華見他不願多言，眼中閃過一抹失望，卻也不再追問，隻淺笑道：“王爺既不願多言，臣女自不敢強求。今日之宴，臣女已是盡興，然皇兄恐還有其他安排，臣女便先行告退，免得叨擾王爺。”
龍飛起身相送，目光卻始終未離她身影。直到桃華遠去，他方收迴視線，心中冷哼一聲：“承澤啊承澤，你這第一份‘大禮’，果真不簡單。隻是這桃花格格，究竟是你手中棋子，還是另有打算，尚待分曉。”
此時，亭外春風(fēng)乍起，卷起一地花瓣，飄然而落。龍飛立於亭中，目光遠眺紫禁城巍峨宮牆，心中卻似掀起陣陣波瀾。他隱隱察覺，那未知的風(fēng)暴，正自這深宮之中悄然醞釀，而他與承澤之間，那道無形的裂痕，恐將愈發(fā)難以彌合。
不遠處，一名內(nèi)監(jiān)快步而來，低聲道：“王爺，皇上宣召，請速往禦書房一敘。”
龍飛聞言，瞳孔微縮，麵上卻波瀾不驚，隻淡淡點了點頭。然而他心中，卻已泛起一抹不安。承澤此番召見，究竟是為何而來？是因桃華之會已有定論，還是另有更深的算計？這一刻，紫禁城內(nèi)，那無形的暗流，似乎愈發(fā)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