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湛想了片刻才想起一個地方,問主管:“先侯夫人的墳塋在何處你可知?”
朱管事沒有去過,但沈伯庸的隨從是知道的,隨從剛剛從宮裏駕車迴來,朱管事把人喊來帶著穆元湛尋往城外江欣華的墳塋去。
凜冬之時,幾場大雪層層相疊,荒野之地還是白茫茫一片。
一座座墳塋上都蓋著一層厚厚的白雪,隻有一座墳頭和周圍看起來幹幹淨淨,像是近日剛剛被人打掃過。
沈雲歌自然猜到是沈伯庸。
秦川看看站在墳塋前一言不發隻怔怔看著墓碑的沈雲歌,他輕歎一聲道:“人的一生都會犯錯,但犯了錯的人一定會受到他該有的懲罰,定安侯也算自食其果。如今梁夢梅也馬上得到她該有的懲處,丫頭,你若不然也嚐試著放下,不為別的,隻為放過自己,讓自己的餘生快樂一些。”
一襲冷風吹來,馬尾的一縷烏發被吹到那冷白的臉側,她沒有迴複秦川,如羽的長睫微微煽動兩下。
這時聽著一人的禦馬聲傳來,是穆元湛的馬車停在墳塋外。
他下了車向沈雲歌走來,穆元湛手裏捧著一遝的冥紙以及一些包著油紙的吃食,秦川衝他頷首便先行上了馬車,留給二人獨處的時間。
穆元湛過來沒有與沈雲歌說話,而是越過沈雲歌,挺拔的身軀站在她麵前把那一個個油紙包放在江欣華墓碑前,又拿出火折子屈膝下蹲把一張冥紙點燃,而後一張接著一張地燒著冥紙,並開始向著江欣華的墓碑說話。
“伯母,晚輩來晚了。”
“母妃當年去得突然,晚輩不知母妃為晚輩定下的女子是雲歌,以至於讓她後來受了那麼多苦。”
沈雲歌看著那狐裘氅下一向放浪桀驁的皇家子穆元湛此刻以一聲聲的晚輩自居,言語誠摯地向她母親致歉,她不由將母親當年歡喜為她定下婚約的情緒代入,心中思緒萬千。
此刻母親若是泉下有知,看到時隔十幾年前與紀貴妃相約的誓言被她的兒子看重,想來是欣慰的吧。
“如今害您的兇手梁夢梅已經被抓,她不久便會下去為您做牛馬,您可以安息。也可以放心,雲歌後半生不再是一個人,不再會受苦,晚輩會陪著她,保護她,嗬護她,絕不再給別人可以傷害她的機會,若是伯母泉下有知,請您保佑她健康,開心。”
“……”,沈雲歌怔怔地看著穆元湛將那一簇一簇火焰一次一次燃起,聽到這裏時再忍不住無聲流下兩行清淚,她趕忙抬手極快地拭去。
他又道:“待一切結束,晚輩一定會三媒六娉,風風光光把雲歌迎娶到王府做真真正正的昭王妃,兌現伯母當年與母妃的約定,自此再不納妾,今生隻忠於雲歌一個女子,若有違背,便罰晚輩穆元湛今生永遠失去沈雲歌,孤獨終老。”
“穆元湛你在胡說什麼?誰要做你的昭王妃!”
沈雲歌慍怒,穆元湛卻不慌不忙,接著道:“還有一事晚輩想求伯母,可不可以到雲歌的夢裏教訓教訓她,要她聽話,不要再這麼執拗,想必您的話她是一定會聽的。”
“穆元湛你……”
這時穆元湛才起身來看沈雲歌,一張俊朗到極具距離感的臉上此刻卻有些耍賴的胡攪蠻纏:“我們的事可是在嶽母大人的麵前再一次定下的,你可忍心還要讓她老人家在天之靈為你擔憂不成?”
“你,無賴!”
穆元湛突然又恢複一張認真的臉,道:“你若果真不願嫁我,那我此生一定會孤獨終老。”
沈雲歌毫不客氣丟下一句:“那你就孤獨終老好了!”說完她轉身便走向馬車去。
穆元湛跟在身後繞開話題:“你父親的事,你放心,他沒有勾結梁夢梅做對大夏不利的事,想要問罪是不可能的,我也已經交代了,他不會受太多罪,過不了多久就會出來。”
“……我沒有爹!”沈雲歌沉默一息,冷聲迴,她還是不願原諒沈伯庸。
……
迴城後穆元湛把沈雲歌送迴了小院,並與沈雲歌和秦川一同吃了晚飯才迴了王府。
此刻的玉華殿。
沈含玉從酒樓迴來時就亂砸了一通,在被宗人府的人通知不得輕易離開玉華殿後她整個人像是魂魄出了竅,已經一個下午都癱坐在拔步床的地坪上。
作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遮月也是隨著沈含玉不得離開玉華殿。
此刻遮月比沈含玉還盼著穆元湛能快迴來來玉華殿看一看,請他快想想辦法,在皇帝麵前幫她家王妃求求情。
她家王妃隻是那梁夢梅的女兒而已,她除了驕蠻可恨一點,哪裏有那個能力來禍害大夏國啊!
遮月花了銀子向送飯的奴婢打聽著穆元湛迴來的消息。
可是,穆元湛明明迴了王府,卻是連派個人問候都沒有,這讓本來呆愣如行屍走肉的沈含玉整個心慌得又坐立難安。
難不成一直那麼愛她的夫君因為她娘要狠心舍了她?
沈含玉一整夜都不能入睡,躺在床上不到一炷香時間就要猛然驚坐起,如此反複個不停,整個眼睛掛著一對明顯的黑眼圈。
就這麼不眠不休地等了兩日後的一個子夜,終於等來了一個人,那人伴著月光推門而入,本來不能深眠的沈含玉聽到聲音以為是穆元湛,她陡然從床上彈起,然而卻是一個黑衣人。
來人雖不是穆元湛,但同樣讓沈含玉看到了希望,這人正是皇後的人,也是太子的人。
他道:“皇後有言,如今皇上行將就木,很快,這大夏將是太子的天下,即便你的母親是蒲麗國的奸細,你的親爹是謀害大夏的賊寇,但與你無幹,隻要你能效忠皇後,皇後定保你今後無虞,並享該有的榮耀。”
黑衣的話讓沈含玉有種被威脅的感覺,雖然她沒有多麼聰明的頭腦,但聽完這話覺著接下來等待她的並不是什麼好事。
她有些膽怯,問:“皇後娘娘她要我做什麼?”
黑衣人想到皇後的話,沈含玉雖然有點蠢,但她性子裏是有執拗勁兒的,她愛慘了穆元湛,若想讓她為了自保去害穆元湛那是冒險,說不好她便會為了穆元湛揭發皇後。
“如今北靜王要與太子爭奪那個位子,而昭王卻有心向著北靜王,昭王是皇上最愛的兒子,如今皇上垂危之際,怕的便是昭王在皇上麵前替北靜王說好話,而借什麼不實的事來汙蔑太子。故皇後予你的任務便是要你收住昭王的心,讓他能像胡王一樣一心一意聽從胡姬的美言。”
黑衣人說到這裏時,沈含玉突然茅塞頓開,醍醐灌頂。
對啊,她近些日子腦袋裏昏昏沉沉怎麼都忘了,皇後給過她一瓶“鴛鴦比翼飛”,那藥就是可以讓王爺全心全意愛她聽從她的,她怎麼能把那麼好的東西忘到腦後。
黑衣人見她想起了那東西也不多言,隻道:“你隻管把迷惑男人心的東西給昭王慢慢服下,昭王自然什麼事都會聽從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