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往被突然的一喝也有些懵,懵了一瞬知道沈伯庸就是那個負心漢男人,是那個把沈雲歌拋棄不管的爹,心裏也不喜,看著人模人樣,盡不做人事。
他正想開口與他討論討論,卻被沈雲歌截了話道:“誰是你女兒,你女兒是沈含玉,這是我的師父,就是我的父親,讓我按肩膀天經地義,你沒有資格在這裏大唿小叫!”
沈伯庸被嗆的臉一紅,耿著脖子噎了好一會兒,放緩了語氣道:“女兒,爹知道錯了,你不理爹可以,但別拿別人來刺激爹行不行?”
沈雲歌倒不知道說什麼了,一個踏著屍山血海過來的八尺大漢,在他麵前快哭了,讓她反而像個惡人。
她瞪他一眼轉過頭,“你可以不來!”
這時秦不往起身向沈伯庸拱手:“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定安侯,請允許老夫說句話。 ”
沈伯庸眼裏的勁兒收起,不服氣地盯住秦不往。
“雲歌六歲那年在山裏走失,眼看就要天黑,小可憐哭的讓我心疼,我便把她帶迴了草蘆之中。後來才知道,那日是因為她的舅母給她臉色,不想讓她在舅舅家討飯,她才偷偷從城裏一路走到了山裏。”
“小小年紀,無父無母,躥居別人的屋簷,讓她受盡了苦,性子也變得謹慎,但若遇到真心待她的人,孩子心也很軟。老夫沒有女兒,知道孩子在舅母跟前生活的淒苦,把她送迴舅舅身邊後便時常去看她,舅舅知道孩子見到老夫歡喜,後來便允許她可以隨老夫迴山裏玩,玩好了老夫再送她迴去。這麼一來一往,孩子便拜了老夫為師。老夫教孩子一些功夫,好讓孩子能罩身。”
“這麼說來,老夫也算看著丫頭長大,知道她一頓能吃多少飯;知道她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知道她不得不與人議親而情緒低落,因為不知道今後的夫婿與她能過幾日的日子。孩子從小的那麼多小心思都會向我這個老頭子講,自然與老夫親一些,侯爺倒也不必太過介懷。”
秦不往語氣雖客氣,但說了這麼多,哪一句不是在告訴沈伯庸沈雲歌幼年受過多少苦,是如何長大的,他這個親生父親有沒有過問過,現在知道認女兒吃女兒的醋了?
臉大。
沈伯庸默了,秦不往又把他心底對女兒的愧疚翻了個底朝天,眼前的老頭子幾乎替代了他這個親生父親,他心痛啊。
但他沒有被打敗,迴過神便提了把椅子放到牆根坐下,一身二品官袍,正襟危坐在那裏,不是辦公事也不是審案,卻是盯著眼前這粗布麻衣的老頭子怎麼使喚自己的女兒。
沈雲歌餘光看到他沒有顏麵掃地地出去,反而卻坐在牆根下,心裏氣不打一處來,於是看著秦不往道:“師父坐下吧,雲歌給師父好好按按。”
秦父自然是聽徒弟的,徒弟要他做什麼,他便就配合,正好刺激刺激那一身紅衣的官老爺。
於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坐在原位,沈雲歌便上手給秦不往按肩,按上幾下便問:“師父,可是這裏疼?”
這聲音,簡直就是一個貼心小棉襖。
“師父覺著徒兒的力道可還行?”
“師父有些年紀 ,今後用腿腳還得注意。”
沈雲歌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小女兒之態,不僅坐在牆根的沈伯庸聽得心裏酸,站在外麵牆根的穆元湛亦不是滋味。
她什麼時候對她說話也能這樣軟軟的,他能找個梯子給她去摘星星。
不遠處的秦川暗自咋舌,哎,這丫頭若故意氣一個人也是有一手的。
不一會兒穆元湛想起時機到了,便推門而進道:“我想與侯爺在這屋說些事,你和師父若想聽也可以聽聽。”
沈雲歌睨他一眼停住手,語氣陡然轉變,冷淡道:“不想聽。”
她轉身往門外去了,秦不往也道:“王爺和侯爺說的想必是重要的事,老夫就不聽了。”秦不往拱手一揖便也出了門。
隱隱聽著沈伯庸在屋內壓著聲音埋怨,“你怎麼能說話不算數,這讓我怎麼相信你……”
沈雲歌捏了捏額角,隨後拿起長棍與秦川矯正小孩子們的姿勢。
穆元湛和沈伯庸果然是有什麼重要的話在議,從上午一直說到午後,竟是說累了要了些茶點後又開始,一直議到傍晚時,二人才把話說完到院子裏。
沈雲歌站在自己的屋內窗戶前開著一個縫看著,以為兩人終於要走了,沒想到竟是各自開始活動筋骨。
幹什麼?
在這待了大半天了,不走還等著吃飯不成?
頃刻間便見聶伯迎了上去,衝著眼前的這一個王爺一個侯爺躬身笑嘻嘻道:“飯馬上就好了,王爺和侯爺可要小酌?”
二人對視一眼,同時搖頭。
不小酌,兩個都是剛中毒恢複不久,還需保養身子才好。
聶伯點頭去了後罩房和李媽媽及兩個丫頭準備飯菜。
沈雲歌哢噠一聲把窗子關上,也不知道聶伯什麼時候不用問她就自作主張留穆元湛,可轉念一想,自己竟也是個借宿的。
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滿臉悻悻。
半柱香後,香蕊敲門道:“姑娘,開飯了,他們都在耳房等著姑娘呢。”
沈雲歌默了默道:“你把飯給我端一碗來便可,我就不過去了。”
“……”香蕊嘟囔,“不過去也好,省得他們一會因為姑娘掀了桌子。”
不一會兒香蕊提著一個三層的保溫食盒過來,身後卻跟著穆元湛。
他一本正經迎著沈雲歌的雙眸,“兩個長輩有秦川陪著,我來陪你。”
沈雲歌冷眼看著他,“你帶他來做什麼?”
穆元湛心裏暗自歡愉,她語氣明顯的意思便是“他是自己人,他自己可以來”,他壓著嘴角,好整以暇地掩飾著自己的暗喜,也許她自己不知道,她在慢慢改變自己對他的態度。
管他什麼前未婚夫,總之今後她隻是他的就好了。
穆元湛“吭”一聲清了清嗓子,“我們在路上遇到,不是我把他帶來的。”
沈雲歌斜著他問:“隻是路上遇到,你們說那麼久的話?”
擺飯的香蕊心裏嘀咕:姑娘這麼咄咄逼人做什麼,眼看著把人家一個堂堂王爺說得像一個被馴服了的大狼狗。
“嗯。你也知道朝中事多,真好遇到,索性就借著機會再探討一下。”
沈雲歌一副懷疑的樣子盯著他,穆元湛繞開話題道:“有件喜事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