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舜英的話恰說在沈雲歌的心上，她倒不是想著他把憐若帶迴王府，是突然意識到他會不會是在救憐若的時候受了比較嚴重的傷才這麼多日沒有露麵，才讓湯圓來以要出門的理由替他遮掩，為的便是不要她擔心。


    畢竟他知道她在意什麼，為她做了那麼多事，不會在放棄那麼重要的位置後還會觸動她心底的傷疤，讓憐若造成彼此難以修複的裂痕。


    她驀然轉身走出垂花門自己去駕車。


    江瀾淵見表妹是要去尋人，便也不放心地去禦車，江舜英自然也不會在院子裏幹等著，隨即也跟著去。


    快是正午時刻，天氣陰沉得卻像是暮色時。


    沈雲歌一路都隻垂著眼皮沒有說話，快要走進昭王府巷子時驀然抬頭，她的感覺沒有錯，果然是穆元湛。


    朱紅大門前的石獅前，他剛翻身下馬，看到行來的馬車和車上的江瀾淵時，他的表情沒有往日的熱情，在與車窗處的沈雲歌對上目光那一刻更是有一瞬的愕然。


    這一刻的沈雲歌，心裏已經倏然涼了半截。


    他……沒有受傷。


    跟在身旁的湯圓看到她時，眼神更是有些倉皇地看了穆元湛一眼。


    在看著主仆二人一樣的神色中，她的馬車已經走近。


    穆元湛這才看似刻意地調整了自己的思緒，嘴角向上勾了勾，但依舊站在原地未向前走上一步。


    他臉上掛著一個他自己可能不知道的僵硬的微笑，看著她下了車。


    看到她下來，一旁湯圓的眼睛看起來也是發直的。


    湯圓是他的親衛，平常機靈得很，此刻一副愕然無措的樣子想必內心也是很緊張了。


    沈雲歌擔心對方受傷的、一刻忐忑的心驀然變得平靜，她也讓自己的嘴角掛上上淡淡的笑，向著對方走過去。


    走近了看才發現，才五六日未見，他看起來憔悴了很多，像是有多少日夜裏沒有睡好覺的模樣。


    眼窩更顯得深邃。


    她裝作看不出對方異常的模樣，問：“剛迴來嗎？”


    他是問穆元湛的，一旁的湯圓聽到這句問話，腦袋未動，脖子僵得像木頭，隻一雙眼珠子卻倏地看向他家王爺。


    話已經問完了好一會兒，對方才好似迴過神，笑著頷首：“嗯。你，怎麼來了？”


    江舜英覺著自己不該參與進去，即便穆元湛真的做了什麼，表姐此刻來了，他把話向表姐說清楚，隻要表姐覺著沒什麼，事情就算過去。


    她一直在車上，從車窗裏看著二人的情形，隻等著平常看起來那高深莫測、又會哄人的王爺向表姐認錯呢，沒想到卻聽到這麼一句。


    往日他恨不得就住在小院裏不走了，若不是有公務在身，他會整日都守在表姐身邊。


    這都幾日未見了，迴來一時間沒有去小院找表姐，還問你怎麼來了？


    聽到這句話的江舜英旋即騰起一股火氣，但她還是讓自己先壓一壓那火，看看接下來他要說什麼。


    這句話不僅讓江舜英聽著冒火，連湯圓都不由皺了皺眉，不忍再看似地垂了眼皮。


    沈雲歌從不向他說什麼情話的，這一刻，她卻道：“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裏，幾日不見，有些想你，故想著過來看看你迴來了沒有。”


    若是往常，她能主動說出“想你”這樣的字眼，他這一刻早已把人一把扣進自己的懷裏，可此刻，他聽到這句話反而像是承受了多麼大的壓力，不僅沒有把人扣進懷裏，反而眉宇間竟還有一閃而過不耐。


    隨後又機械地勾了勾唇，“我這些日子有些事要處理，你先迴去，等過些日子解決完手裏的事再去找你，屆時好好陪你。”


    “……”她本就不是主動的人，甚至會逃避自己的感情，在親情和自己的感情上，隻要別人被動，她便不會再強迫，寧可錯過，也不會糾纏。


    能主動找他，也是因為彼此經曆頗多，是她對這段感情的看重。


    最親密的人彼此之間最能感受到對方的情緒，沈雲歌已經感覺到了他隱瞞自己的事不是一件小事，是關於憐若的，讓他不安的事。


    此刻他既然還不說，她也不想多問，勾起嘴角頷首：“好。”


    她衝他淡笑：“那你注意休息。”


    “……”穆元湛嘴角勾著，眉心卻不自覺地皺起一個淺淺的川字，“嗯。”


    陰天的空氣尤其沉悶，幾乎讓人唿吸都有些不暢。


    兩人的雙眸交匯一處，那麼熟悉又在此刻倏然變得遙不可及，她轉身往車上走。


    這時一直在車上的江舜英卻看不下去忍不住了，她憤憤跳下馬車，看著穆元湛便嚷：“嗬！往日裏恨不得與表姐朝朝暮暮半刻也舍不得離開，此刻表姐都到了王府門前了，昭王你卻連王府的門都不讓表姐進，難不成是府裏藏了什麼白蓮，什麼杜若的野花野草，怕表姐看到不成？”


    “蓮、若”，江舜英的陰陽怪氣當即先讓湯圓神色一震，垂著的眼皮猛然一抬看向穆元湛。


    同時穆元湛有些發汙的眼神也是一凜。


    沈雲歌突然來找他他便猜測對方是不是聽到什麼，但是她什麼都沒有說，他便有僥幸，覺著她隻是想來看看自己有沒有迴來。


    這一刻，江舜英不客氣的這句話讓他忐忑不安了這麼多日，一直懸在半空的心陡然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盯著沈雲歌的背影，突然感覺對方果真是知曉了什麼。


    又聽著江舜英繼續嚷：“原先一直以為你昭王殿下與其他男子不同，覺著你心裏隻有表姐一人，縱使外麵的狐貍精再有多少勾人的手段，你也不會犯尋常男人犯的錯被那狐貍精勾去，沒想到是我異想天開了，你除了出身高貴，長得好些，也就是一個俗不可耐的男人，是我表姐看錯你了。”


    江舜英嘴裏罵著，情緒一激動，眼眶也開始發紅，不消片刻眼裏已經泛出瑩瑩淚光。


    聽到這裏，穆元湛驀地大步向前握住沈雲歌的手臂，一把將人拽停轉了過來。


    她依舊淡漠，但眼眸清淩，迎上他的視線。


    他一雙劍眉皺緊，深眸中有急迫，有不安，又有著幾乎不可挽迴的大事的躊躇。


    “雲歌……”他欲言又止，一雙深眸看著她，眸中是從未有過的惶惶，默了片刻又道：“那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