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多收了銀子的,自然要聽客官的,劃著槳便向著兩丈外的那艘舫靠了過去。
還未完全靠近,中間足可以落下一人的距離,穆元湛已經等不及,驀然起身便踩著窗邊,兩步一踏,長腿一蹬便帶著一陣疾風徑直從沈雲歌身旁的窗口闖了進去,當即船舫晃了數晃。
沈雲歌眼眸一立,也站起了身,語氣不喜慍怒聲斥:“穆元湛,你又發什麼瘋?”
他一腳踢開了身前礙事的椅子,一把便抓住她的手臂,眼神依舊鋒芒不退,但卻夾雜著痛苦的隱忍,聲音沙啞道:“沈雲歌,我無恥,我放不下你,你不能嫁給別人。說著祝你餘生歡愉是違心的,若是這輩子不能有你陪伴左右,我生不如死!”
沈雲歌凜凜的眼眸瞪著他,默了一息問:“所以呢?你覺著我是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玩偶嗎?現在後悔了,又想讓我填補你無趣的人生?若是今後再有什麼事你又不想我陪了呢?先前是取消婚期,今後呢?一紙休書?”
“……”他被問得一愣。
她心口悶疼,默了一瞬又道:“對不起,我不想,我原本就不想被男人困住人生,經此一事,永遠都不再想了!”
原來她氣他的是他能不聞不問她的想法,就斬斷了他們的之間的關係。
追著她時他不管不顧,不要她時他也是不管不顧,而她一直都是被動的,縱使她艱難地拋棄了心裏的堅持的底線,卻被他自以為是地拋掉了。
不要了,男女間的感情無論怎麼做都是傷人的,母親逃不過,她也逃不過,幹脆就不碰了。
一句“經此一事永遠都不再想了”瞬間讓穆元湛紅了眼眶。
他喉結堪堪一滑,忍下喉間的澀痛,啞聲道:“我不強迫你再到我身邊,但若你要嫁人,那先拿你頭上的那玉簪插在我心口,死在你手上,我也算是解脫了。”
這句話讓沈雲歌唿吸一滯,他總是這樣,總是把人往“懸崖峭壁”的邊緣逼,她甩開他的手,轉過身站到另一邊的窗前,冷漠道:“穆元湛,你別發瘋了。”
他確實是瘋了。
依恩剛剛的那一舉動是在拿他下賭,他與沈雲歌舉止親密,要麼是他看到會徹底心死,徹底離開王都,徹底消失在沈雲歌的生活中。
要麼,便就是繼續糾纏不放手。
此刻看來,他是賭輸了。
他,不可能放手。
穆元湛看著她的背影,豐眉淺蹙,深眸鬱鬱,良久也再說不出什麼話,隻靜靜地看著她。
自己不知道在做什麼,他也真的沒有臉要求他迴到他身邊,隻是聽到她要議親便想要看到她,看到她與別人有親密的舉動他真的可以去死。
讓他死也好,總之比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別人心裏痛快些。
沈雲歌眼眶也開始泛紅,他明明知道她是不可能要他命的,這麼逼她分明就是在犯渾。
遊船的氛圍被破壞,船上三個人再沒說一句話,船夫轉了一圈便又迴到了岸邊。
她第一個下了船,待依恩下去後湯圓也已經從另一艘船上跳上了岸,向著依恩跑過去,臉色肅然但恭敬道:“依恩世子,既然有我們王爺同行,那您便和我們王爺同車吧,耀陽公主的馬車太小了。”
“……”依恩腳步堪堪停下,看著沈雲歌徑直上了馬車後他向穆元湛的車走去。
二人都坐定,沈雲歌從車窗對上依恩的眼神,露出一抹抱歉之色。
好一會兒,穆元湛才上了岸,他上了車從車窗向沈雲歌的車窗看去,對方下一秒把紗窗關上。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迴往城中。
穆元湛和依恩一個坐在正位,一個坐在側位。
正位上的人挺著脊背,雙手空拳搭在雙膝上,眼神恢複了往日的矜貴桀驁和冷漠,對於剛剛對方向沈雲歌那樣的舉動,此刻他瞳仁裏好似藏了冰刃般的肅殺。
依恩向來儒雅有禮,但此刻坐在一旁,那儒雅有禮的臉上也布上一層冷肅。
路走到一半時,穆元湛先開了口,他眼神依舊看著前方,並沒有看向依恩,道:“世子博學廣才,竟然不懂男女之事最繁雜,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覬覦一個還未從上一段情感裏走出來的女子,難道不怕其心裏還藏著別人嗎?”
他語氣幽緩,聲音冰冷。
然依恩卻淡淡勾起嘴角,雖勾嘴角,卻冷眸不散,語氣不疾不徐,道:“繁雜嗎?她說已與前麵那段短暫的情感徹底斷開了,再不可能迴頭。時間短嗎?可據我所知,你們已經結束半年之久。這半年裏她過得自在,從未看她為什麼過往的感情束縛。難道,不是王爺一人放不下而來糾纏?”
“在下看王爺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言而有信的大丈夫,當初既然把人推開,現在又如何反複無信?擾他人之清幽,謗自己之名譽,再次兩敗俱傷,實乃不是大丈夫之舉。”
“……”穆元湛被對方的話戳中痛處,劍眉一動,搭在膝上的空拳堪堪握緊。
片刻後他神色肅冷道:“本王從不在意名聲,更不是大丈夫,本王偏就是一個奸詐反複的小人。”
“……”依恩堪堪轉頭看他一眼,麵對對於自己的詆毀,他已經無從開口。
迴到城中,沈雲歌的馬車一直往自己的公主府去。
湯圓連依恩和她說話的機會都沒有給,直接向著果裏王府禦車,把依恩徑直送到了王府門前。
依恩下了車,湯圓又板著一張臉道:“世子且迴去歇著吧,您的馬小人一會兒再替您送迴來。”
車上的穆元湛也不說話,任由著湯圓的言行。
送迴了依恩,湯圓又快馬加鞭追上了沈雲歌,不過,對方很快到了耀陽公主府,在門前下了車,連看也沒看身後的馬車一眼,徑直便往大門裏走去。
穆元湛也沒有下車,隻通過車窗,靜靜地看著她進了門,背影消失。
一炷香的時間後,他才讓湯圓調轉馬頭迴了公主府。
翌日。
沈雲歌沒有再進皇宮,她在躲他。
穆元湛聽完朝會,與秦不往下了半個時辰的棋出了皇宮。
湯圓:“王爺,不然去公主府吧,沈姑娘她看著冷漠,實則心軟,隻要王爺不放手,再像先前那樣跟得緊些,王爺和沈姑娘定會和好如初的。”
和好如初……
他怔在馬車旁。
先前他想都不敢想,但剛剛看到別的男人對她動手動腳,他心裏漸生惡念。
想,就如先前她說的,讓她陪在自己身邊,不求其他,隻要在身邊就好。
他沒有去公主府。
晚飯的時候,純禧和秦川陪穆元湛吃晚飯。
夫妻二人說話很是謹慎,從不輕易說起沈雲歌的話題。
看著穆元湛深眸如潭,眉峰微緊,吃一口停半刻的模樣,夫妻兩人一邊交換著眼神,一邊吃著各自的飯。
連碗筷觸碰的聲音也聽不到的安靜,就在這時,驀然聽到對方問:“你們平常都沒有來往走動嗎?”
“……”夫妻倆停下嚼著飯食的動作,又對了一個眼神。
純禧慢慢咽下嘴裏的食物道:“平常我們多在宮裏見麵,故就沒有相互到彼此府上。”
其實剛開始,純禧是經常去公主府找沈雲歌的,但是自從發現她與依恩走得近了幾迴後,她便不想去了。
她怕再遇到依恩找她,或是聽到她與對方去遊湖,去觀研習院,看到他二人同進同出,她便會難過得好多日都吃不好睡不好,後來便去的少了。
看著她的王兄聽到此話眉峰更緊,她便知道他在想什麼,純禧眼珠轉一轉道:“前些天我迷上了吃南疆的炙肉,不如我們明日去公主府,與雲歌一起?我好久沒有與她一起坐坐說說話了。”
她不得不給他找了一個理由。
純禧看著自己的王兄。
良久後,穆元湛不緊不慢咽下了嘴裏的食物,道:“你定,我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