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拾遺一路向北,行了數(shù)日,地上枯草木漸漸多了起來。這時雖是十月天氣,但北國卻是奇寒。路拾遺再往北走,天空竟飄飄揚(yáng)揚(yáng)撒下了雪花,滿世界白茫茫的一片。路拾遺找個地方避了風(fēng)雪,直到第二日中午,雪才止住。路拾遺頂風(fēng)出去,繼續(xù)朝北趕去。
一晃已是數(shù)月,連日來,路拾遺一邊趕路,一邊探詢阿淮下落。路拾遺雖是個頭腦極靈之人,但做事常常優(yōu)柔寡斷,遇上疑難之事,往往患得患失。此時,他雖說想通了一些道理,但有時一想到秦淮,仍是思潮如湧,心亂如麻。這些日來,他一路奔波,又要經(jīng)受相思煎熬,人較之以前憔悴許多,心性也不複以前那麼玩世不恭。這日中午時分,路拾遺來到一座小鎮(zhèn)之上。他腹中饑餓,便來到一座酒店裏,找個位置坐下,要了一盤牛肉,半斤燒酒,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他正吃得痛快,忽聽到旁座有人道:“張兄,你知道淮西大將軍劉光世已被皇上撤職查辦了麼?”那張姓食客一驚,道:“劉光世是高宗皇帝寵將,據(jù)說善於用兵,號稱無敵大將軍,敵軍見到他都要望風(fēng)而逃呢!怎地一下就被撤職了?”先前說話那人將嘴一撇,道:“嗬嗬!望風(fēng)而逃四字,說的隻怕是他呀!”張姓食客道:“老弟,此話怎講?”那人就將所知詳細(xì)說了一遍。
原來,劉光世奉命鎮(zhèn)守淮西。一日,外界風(fēng)傳金軍大舉南侵,劉光世竟棄城而逃。高宗皇帝大怒,下旨責(zé)令樞密院嚴(yán)查。此地遠(yuǎn)離臨安,消息自是閉塞。那人所說之事,路拾遺在南方早已聽說。此時,路拾遺心中暗道:“那劉光世竟敢號稱無敵大將軍。嘿嘿!這世間上,沽名釣譽(yù)之徒還真的不少。遠(yuǎn)的姑且不論,單說水泊粱山那一百單八將中,‘摸著天’杜遷與‘雲(yún)裏金剛’宋萬兩人。這二人可是梁山上的開山元老。然而在梁山之上,功夫真正好的,綽號大多樸實(shí),像大刀關(guān)勝,行者武鬆……聽起來雖是平平常常,武功卻是極高!可不象這兩位綽號響亮,武功平常!怪不得在梁山泊這幫天罡地煞之中,最早完蛋的便是這兩位。這劉光世不正是如此麼?”
路拾遺所想不錯,劉光世的確徒有虛名。當(dāng)年,金兵侵犯大宋,在黃天蕩被韓世忠擊敗。完顏兀術(shù)逃到建康。劉光世大軍部署在長江中下遊一帶。正是他率部畏縮不前,不敢出擊,以致貽誤戰(zhàn)機(jī)。
路拾遺正沉思間,忽聽那人歎道:“劉光世臨陣脫逃一事,按照大宋刑律,本應(yīng)處斬。結(jié)果在參政知事秦檜周旋之下,此事卻不了了之!”那張姓食客道:“這世間之事,許多就是沒有天理,還不是官官相護(hù)。咱們管不了許多,來!喝酒!”
接著,兩人大口大口喝起酒來,不在做聲。路拾遺吃罷,喊來店小二結(jié)帳,轉(zhuǎn)身出店,繼續(xù)向北趕去。
中原大地,黃河岸邊。此時,落日斜照,天氣漸沉,烏雲(yún)層疊,天帶低垂。大宋與大金兩國數(shù)十萬人馬擺開陣勢,雙方劍張弩拔,正欲決一死雌雄。隻見兩邊大軍,一方人高馬大,盔甲鮮明;另一邊陣容齊整,號令嚴(yán)肅。兩支大軍在各自主帥號令之下,便猶如兩股巨流一般,從相反方向滾滾流來,眼見得便要迎頭相撞。
就在雙方即將碰頭之機(jī),兩支大軍突地嘎然而上,雙方將士一動不動。兩邊人馬距離太近,列在前列的將士幾乎可以相互聽到對方唿吸。突然,天空之中,電光閃閃,宛若銀蛇亂舞;雷聲隆隆,仿佛萬炮齊發(fā)。此時,初升月亮也被嚇得不知所蹤。地麵之上,狂風(fēng)大作,飛沙走石。隻見宋軍主帥嶽飛令旗一展,宋軍陣勢陡然一變,擺出一個諸葛武侯八卦陣。宋軍在此陣上訓(xùn)練多時,早已是熟練無比,隻見宋軍分處東、南、西、北、東南、東北、西北等四麵八方,瞬間便將金軍團(tuán)團(tuán)圍住。
金兵作戰(zhàn)雖然勇敢,畢竟於陣法一竅不通。嶽飛這套陣法雖源於諸葛亮的五侯八卦陣,但經(jīng)過嶽飛多次演變,厲害之處已遠(yuǎn)勝於他。中華玄學(xué)本就博大精深,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如此諸般變化,說來似乎玄妙,卻是中國古人從物性之變中悟出的至理。
別的姑且不論,單說丐幫降龍十八掌。象“貝龍在田”、“亢龍有悔”等等,每一招每一式均從《周易》中演變而來。降龍十八掌威力之大,僅憑一人之力,都能驚天地、泣鬼神。這諸葛武候八卦陣是諸葛亮所創(chuàng)。諸葛亮學(xué)究天人,橫貫古今。嶽飛也是個不世奇才。那諸葛武侯八卦陣本就厲害,再經(jīng)過嶽飛多年改進(jìn),更是青勝於藍(lán)。金兵哪見過此等陣勢?但見嶽飛手揮令旗,催動陣法運(yùn)轉(zhuǎn)數(shù)次,金兵早已眼花繚亂,頭暈?zāi)X脹,分不清南北東西。也算是金兵勇敢,豁出性命拚死抵抗,才能敵住宋軍的攻勢。
其時,金軍攻宋,大小戰(zhàn)爭幾逾百場。一路之上,金軍幾乎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個中原因,一則大金軍力強(qiáng)盛,國力充裕;另一則卻是北宋朝庭昏庸無能,自毀長城。可以如此說,北宋山河破滅,並非甲兵不厲,用戰(zhàn)不善,實(shí)乃自毀長城之故,否則,以當(dāng)時北宋之地,十?dāng)?shù)倍於金,北宋子民,百倍於金,又豈能如此不堪一擊?
金軍主帥完顏兀術(shù)站在陣外,看到金兵身處險境,急忙將令旗一招,傳令鳴鑼收兵。諸葛武候八卦陣雖是厲害,若用同等數(shù)量士兵,困住金兵原本極易,但陣中金兵將士數(shù)倍於宋軍,雙方人數(shù)相差畢竟太多,想要困住金兵本就很難,又加上金兵垂死掙紮,奮力抵抗,終於殺出一條血路,脫陣而去。
眼見金兵就要逃脫,嶽飛手中黃旗一展,令道:“張憲聽令。”張憲一催跨下坐騎,奔至嶽飛近前,道:“大將軍,末將在。”嶽飛將令箭擲給張憲,道:“令你速帶一萬兵馬,乘勝追擊金軍。”張憲答應(yīng)一聲,接過令箭,點(diǎn)齊兵馬,率隊出營朝金兵追去。
張憲所點(diǎn)兵馬皆是宋軍精銳,行動當(dāng)真迅捷了得。不一會兒工夫,宋軍便與金軍追個馬頭碰馬尾,眼見得就要全殲金兵。突然,空中閃了一個震靂,接著又響了一聲巨雷。其時,雖是電光不住閃動,霹靂一個接著一個,但此道雷聲之響,隻震得地動山搖。嶽飛在陣中聽到雷聲,暗道:“今日,怎地響起如此巨雷?莫非是不祥之兆?”嶽飛一夾馬肚,策馬來到旁邊山頭,手搭涼棚,朝遠(yuǎn)處一瞧。他不瞧也罷,一瞧不由得大吃一驚,“啊”地大叫一聲,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原來,不知何故,那追趕金兵的宋軍與金兵一道,卻已是無影無蹤。嶽飛坐在馬上直覺搖搖欲墜。滿天黑雲(yún)將月亮遮得沒有一絲光亮,突然一道長長閃光劃過,照得四野通明,宛似老天爺也覺得詫異,忽地睜開眼睛想探個究竟一般。嶽飛正彷徨間,突感有人在耳邊輕唿:“主公,你快醒醒!”嶽飛睜眼一瞧,卻是張保、王橫站在床邊,正在輕聲唿喚。原來,適才卻是嶽飛做得黃粱一夢。
窗外,風(fēng)雨交作雷電閃閃,卻是正下著傾盆大雨。嶽飛見罷,不禁啞然一笑,道:“張保、王橫,本將軍無恙,你等退下歇息吧。”
原來,天黑之時,嶽飛躺在床上,一邊靜聽屋外風(fēng)雨之聲,一邊想著軍中諸多事務(wù)。連日以來,嶽飛頗為勞累。不一會兒工夫,他便進(jìn)入夢鄉(xiāng)。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時之間,嶽飛便做了如此一場怪夢。
此時,已是三更時分。被惡夢驚醒,嶽飛卻是睡意全無,他從床上下來,走到書桌旁邊,從書架上取出《孫子兵法》仔細(xì)讀起來。
天亮之後,嶽飛將眾將招入軍帳。嶽飛點(diǎn)卯完畢,衝著軍中醫(yī)官道:“林先生,本將軍近來巡視軍營,發(fā)現(xiàn)軍中將士腹瀉者甚多。這究竟為何,你可知道?”那軍醫(yī)官姓林名成然,正是關(guān)中牧當(dāng)年所薦名醫(yī)。林成然為嶽飛療傷之後,為嶽飛精忠報國之情所染,便毅然投身軍中。
林成然聽見嶽飛問話,趕緊趨身上前,道:“啟稟大將軍,在下已查明病因。原是立春一過,天氣漸暖,食物極其變質(zhì),稍有不慎,將士便會上吐下瀉。屬下已配
製草藥,分發(fā)各營。不料,用藥效果卻是不佳。在下正在研究藥典,尋找良方,以解軍中之憂。”
嶽飛搖了搖頭,道:“林先生,人之安身之本,在於飲食。常言道:是藥三分毒。將士操練本就甚苦,倘若再服藥苦多,體質(zhì)更受影響。你看還有其他辦法麼?”林成然沉思片刻,道:“大將軍所言極是。這個道理中醫(yī)謂之‘?dāng)∥浮4藭r,藥療反方倒不如食療。大將軍,您此言倒給在下提了個醒。在下曾見民間將大米炒糊熬粥,以此治療腹瀉效果甚佳。今日下去之後,在下就用此法一試。”待林成然稟告完畢,軍中眾將也將自己所轄之事一一稟告嶽飛。嶽飛將眾將所稟事情處理完畢,便讓眾人退去。
第二日,嶽飛正在中軍帳中研讀《孫子兵法》。林成然掀帳走了進(jìn)來,興衝衝道:“大將軍,昨日在下熬了藥粥,讓將士一一分服,其效果然甚佳,軍中腹瀉將士霍然得愈,好了十之八九。”嶽飛點(diǎn)點(diǎn)頭,道:“林先生,你立此大功,本將軍定有重賞!”林成然道:“大將軍過獎!這些均是大將軍啟發(fā)所致,成然何功之有?不過,如此看來,在下以為用飲食代替藥療,此舉倒值得提倡。” 嶽飛點(diǎn)點(diǎn)頭道:“那還請先生多多煩心才是。先生試想,他日我大軍北上伐金,將士體質(zhì)不行,此事焉能成功?”林成然連連點(diǎn)頭稱是。
嶽飛道:“先生,今日我也無事,你就陪我隨便聊聊,如何?”林成然道:“大將軍吩咐,在下自當(dāng)遵命。”他見嶽飛精神甚好,接著問道:“大將軍,前些時候我給你配製的虎骨枸杞酒,你飲後感覺如何?”嶽飛道:“這些日來,嶽某飲了先生配製藥酒,身上舊傷已好了許多,嶽某在此還要多謝先生呢!”
林成然婉言道:“大將軍休要言謝。林某作為醫(yī)人,理應(yīng)替人祛疾健身。況且大將軍身上老傷,乃是為了咱們大宋,與金兵年征戰(zhàn)所致。”
嶽飛年少從軍,身經(jīng)百戰(zhàn),身上多處受傷。自從擔(dān)任宋軍要職,日夜操勞,更是積勞成疾。林成然醫(yī)術(shù)高明,他針對嶽飛傷情,特地為嶽飛配製一劑虎骨枸杞藥酒。嶽飛已飲用一些時日,雖未說是藥到病除,卻較之從前好了許多。
中華醫(yī)學(xué),博大精深。那療病醫(yī)人之術(shù),不僅有草藥療法,還有飲食療法。這膳食及藥酒便屬於此。早在周朝,朝庭中有“食醫(yī)”之職,中醫(yī)最古老經(jīng)典著作《黃帝內(nèi)經(jīng)》曾記載道:“穀內(nèi)果菜,食養(yǎng)盡之。”至於酒與藥酒,傳說夏禹時期便有,據(jù)藥書記載:“酒為水穀之氣,味辛甘,性熱,入心,脾經(jīng),有暢通血脈、活血去瘀、去風(fēng)散寒、消冷積,除胃寒、健脾胃之功效。還能引藥上行,助藥力,振精神”。如果佐製之草藥,更能各達(dá)其所,相得益彰。由此可見一斑。
這日,嶽飛又是早早醒來,草草洗漱,用罷早飯,便直奔中軍帳。嶽飛在軍中點(diǎn)卯完畢,將軍中事務(wù)一一吩咐後,道:“眾位將軍,日前,我將諸葛武候八卦陣又重新改進(jìn),已讓各位將軍分兵演練,不知各位進(jìn)展如何?”牛皋上前一步道:“稟告大將軍,我路士兵演練至今,早已熟練無比。此套陣法經(jīng)過元帥拾漏補(bǔ)缺,更是厲害。隻是此套陣法對士兵體力要求頗高,練到後來,軍士往往有力不從心之感,以致陣法總會露出些許破綻。”嶽雲(yún)上前道:“大將軍,牛將軍所言極是!我路陣法操練之時與牛將軍頗為相似。”
嶽飛點(diǎn)點(diǎn)頭,道:“各位將軍所言,我也略知一二。據(jù)軍中大夫所報,乃是軍旅生活極苦,士兵營養(yǎng)不足。再加上前些日子,將士水土不服,上吐下瀉,體質(zhì)更是虛弱所致。”嶽飛停下沉思片刻,接著又道:“此時,還是初春,食物充沛,倘若到了冬季,或是到了黃河兩岸苦寒之地,那時食物更是短缺。如此一來,豈不更糟!還請諸位將軍想個法子,早早解決此事才是。”張憲道:“大將軍,縱觀曆代兵家相爭,大軍相鬥後來,往往便猶如強(qiáng)弩之來,難穿魯帛!末將曾經(jīng)細(xì)細(xì)想來,這些都與軍需饋乏,士兵體力透支所致。”嶽飛讚道:“憲兒,你所言極是。”當(dāng)下,傳令眾將退下思考對策。
兵家常言: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曆代戰(zhàn)爭,兵家均極其重視軍需供應(yīng),切斷對方糧草供應(yīng),往往便可取得戰(zhàn)爭勝利。三國誌記載:官渡之戰(zhàn),袁強(qiáng)曹弱,曹操一舉焚燒袁紹烏巢屯糧,從而取得戰(zhàn)爭勝利。由此可見,糧草重要可見一斑。
待眾將退出,嶽飛坐在帳中猶自沉思。忽然,帳門一掀,王橫進(jìn)來道:“主公,城外東湖山莊張員外派人送來帖子,請主公過去一敘。”嶽飛接過請?zhí)溃骸皬垎T外對嶽家軍捐贈頗多,可謂擁軍典範(fàn)。今日,我正好借此機(jī)會登門道謝。“當(dāng)下,他帶著張保、王橫,點(diǎn)了幾名宋兵護(hù)衛(wèi),騎馬出軍營,直奔東湖山莊。
東湖,位於鄂州城東。張員外府第東湖山莊,位於東湖東南岸磨山之巔。嶽飛一行數(shù)人出城門行了十?dāng)?shù)裏地,便到了東湖山莊。嶽飛駐守鄂州雖已數(shù)年,然卻軍中事務(wù)纏身,一直沒有來到磨山。此時,他登臨磨山之巔,極目逃望,近處湖光山色,一覽無餘;遠(yuǎn)處浩瀚長江,隱約可見。但見一圍煙浪之中有幾隊寒鴉,野木迢迢之裏有漁舟點(diǎn)點(diǎn)。嶽飛忍不住讚道:“人說西湖景美,猶如西子。這東湖景色也是美不勝收啊!”張保走在嶽飛馬前,迴頭道:“主公,你說西湖和東湖哪個更美?”嶽飛微微一笑道:“西湖婀娜多姿,東湖悠靜怡人,依我看來兩湖各有千秋,難分伯仲。”待他們來到山莊,張員外早已侯在山莊門前迎接。
那張員外便見約摸五十上下年紀(jì),容貌頗為儒雅。他見嶽飛等人來至山莊門前,衝著嶽飛一抱拳,道:“大將軍蒞臨寒舍,讓張某蓬壁生輝。張某未曾遠(yuǎn)迎,還請恕罪。”嶽飛一擺手,道:“張員外此言差矣!嶽某今日叨攏貴莊,還請員外不要見怪才是。”
賓主寒喧過後,張員外把嶽飛請入廳內(nèi)。廳內(nèi)桌上早已擺滿酒菜,張員外將嶽飛請入上座,舉起酒杯,道:“大將軍,你精忠報國,可欽可敬,讓張某敬你一杯。”嶽飛道:“張員外,你過獎了。”兩人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仆人上來,將酒斟滿,嶽飛舉起酒杯,道:“張員外,嶽家軍承你照顧頗多,請讓嶽飛借花獻(xiàn)佛,敬員外一杯。”張員外躬身道:“不敢!不敢!”兩人又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張員外道:“大將軍,張某今日備得薄酒一壺,小菜數(shù)碟,隻是略表敬意。不知是否合你口味?”嶽飛道:“張員外,你太客氣了,我吃得不少了。”說罷,嶽飛舉起筷子,拈了一塊豬肉放入口中,細(xì)細(xì)噯來。此肉置於口中,甚有嚼勁,味道也與尋常豬肉不同,他連忙問道:“張員外,這是何種豬肉?怎地味道如此與眾不同。”張員外笑道:“大將軍問得好!這可是我張家祖?zhèn)髅匮u醃肉,每年冬至之日,選上上好豬後座(注:豬臀部靠正後腿處之肉),灑上鹽醃漬數(shù)日之後,再選上冬日暖日陽之時,曬上數(shù)日,脫去水分,放到陰冷通風(fēng)之處。待到年後食用,口味獨(dú)特,擱置時間也更長久。”嶽飛聽到此處,心中一動,連忙問道:“張員外,為何能擱置長久,你可知道?”張員外道:“其中原因,張某也不知道。我想大概鹽能防腐,再加上曬過之後,肉中水分盡失之故吧!”嶽飛沉思片刻,道“張員外言之有理!”說罷,他一抱拳道:“張員外,嶽飛今日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員外是否答應(yīng)?”張員外道:“大將軍但說無妨。”嶽飛道:“員外能否將祖?zhèn)髅胤浇鑾[飛一看。”張員外道:“大將軍,你也太過客氣了。張某年少之時,家祖父曾在江邊對我所過,大宋將有亡國之災(zāi)。這些年來,惡夢之所以未能成真,皆因大將軍禦敵有功。嘿嘿!張某家中所有,大將軍看中隻管取去便是。”當(dāng)下,命人取來秘方,交與嶽飛。
原來,張員外正是昔日江邊那位少年。一晃幾十年過去,他由一個懵懂少年,逐漸變成兩鬢班白的老者,想到這裏。張員外不禁唏噓
不止。
嶽飛看罷如獲至寶,情不自禁上前握住張員外手,道:“張員外,有朝一日,嶽飛大破金兵,收複河山,你可是立大功一件。”張員外道:“大將軍,你太客氣了。”心中卻甚為納悶,心道:“我這秘方雖說珍貴,但對行軍打仗來說,卻也是平常之物,不知大將軍為何這般客氣?”
待嶽飛迴到營中,命人傳來軍中事務(wù)長,照張家祖?zhèn)髅胤剑Z製豬肉。此時,天氣漸熱,豬肉經(jīng)過醃製之後,放置時間果然較平日要長許多。
過了十餘日,嶽飛命人將醃肉取來,叫來軍中眾位將領(lǐng)品嚐。眾人嚐後,均是讚不絕口,牛皋更是嘴饞之人,一邊嚼著肉塊,一邊讚道:“大將軍,這肉風(fēng)味極佳。明日,牛皋弄些大魚也來醃製一下,味道想必也是不錯!”嶽飛聽罷,“哈哈”一笑,道:“牛皋,眾人皆說你會吃喝,在這二字之上肯費(fèi)腦筋。今日聽你一說,此話倒是不假。牛皋,所言極是!既然可以醃肉,為何就不能醃魚?”牛皋道:“大將軍,別說醃魚醃肉,依末將看來,醃製青菜也未嚐不可。”嶽飛微微一笑,點(diǎn)頭表示讚許。
當(dāng)下,嶽飛命人取來魚肉青菜,醃製起來。眾人經(jīng)過多次摸索,諸如竹筍、豆角等等蔬菜,曬幹之後,不但能放置長長,而且體積大大縮小,運(yùn)輸起來自是方便許多。
眼見如此,嶽飛大喜,對眾人道:“眾位將軍,前些時候,你等所說之事,總算解決一些。”眾人甚是不解,問道:“大將軍,你何出此言?”嶽飛道:“軍中甚苦,將士往往飲食不好,有了不起這些風(fēng)味獨(dú)特佳肴,還怕他們不開口味大開嗎?他日,我等倘若北伐大金,大軍長途奔襲。這醃魚、醃肉、醃菜放置時間長,體積又小,豈不是解決了軍需供應(yīng)難題。”眾人一聽,盡皆大喜,方知連日嶽飛為何熱衷醃製食物一事。牛皋突道:“哎!大將軍,我們?nèi)杖杖绱藴?zhǔn)備,不知何時才能北伐。”嶽飛道:“牛將軍,你此言差矣!何日北伐,那須聖上定奪。”說罷,嶽飛抱拳向北,接著言道:“北伐之事雖未確定,我等卻要早作準(zhǔn)備。隻有如此,一旦他日聖意已決,那時我等才能招之能來,來之能戰(zhàn),戰(zhàn)之能勝。”牛皋與眾人聽罷,連連點(diǎn)頭稱是。
正月十五這日,嶽飛與眾將領(lǐng)吃罷湯圓,正待前往校場演練陣勢。突聽軍中旗牌官進(jìn)到帳中,大聲報道:“啟稟大將軍,京城曹公公前來宣旨。”嶽飛趕緊帶領(lǐng)眾將跪地接旨。隻見大門一開,從外走進(jìn)一人。此人白白胖胖,正是前來宣旨的宮中太監(jiān)曹公公。
隻聽曹公公大聲念道:“奉天承運(yùn),皇上詔曰。今撥劉光世部所屬五萬兵馬,與嶽飛所部兵合一處,由嶽飛領(lǐng)率。嶽飛接旨後立即拔寨,奔赴黃河,準(zhǔn)備北伐中原。欽此!”嶽飛聽罷,不覺大喜,道:“臣接旨,謝皇上龍恩。”說罷,嶽飛站起,從曹公公手裏接過聖旨。那曹公公與嶽交情頗深。他宣旨完畢後,拉著嶽飛之手,笑瞇瞇道:“大將軍,你多年願望,今日終於得以實(shí)現(xiàn),咱家恭喜你了。”
嶽飛道:“都是公公及朝中大臣竭力周旋,此事才如此順利。”當(dāng)下,嶽飛傳令下去,命軍中大擺筵席,以示慶賀。
第二日,嶽飛先與曹公公一到,率部渡江,前往劉光世所部駐紮之處。他二人一離開軍營,宋軍立即發(fā)營,片刻間收拾的幹幹淨(jìng)淨(jìng),行李、輜重各就各位。幾萬大軍北行,竟聽不到什麼聲響。
嶽飛拔寨遷營一事在鄂州早已傳開,城內(nèi)鄉(xiāng)民雖是不舍,但見嶽飛大軍調(diào)防,均是夾道相送,直至城外十裏。
一路之上,嶽家軍餐風(fēng)露宿,向淮西進(jìn)發(fā)。行了一月有餘,漸漸行進(jìn)淮西。這日傍晚時分,嶽家軍終於到了淮西。
一行人等到了劉營,嶽飛檢閱三軍完畢。隻見劉光世大軍軍容不整,士氣甚是低落,不覺搖了搖頭。曹公公見罷,道:“嶽大將軍,看來這劉光世所部,今後倒讓嶽將軍頗費(fèi)腦筋。”嶽飛道:“劉光世治軍不嚴(yán),才有今日如此局麵。曹公公,此等情行,嶽飛心中早有準(zhǔn)備。”
第二日,嶽飛獨(dú)自一人在營中巡查。突聽前方人聲鼎沸,他悄悄走近一瞧,卻見一群軍士正在吵鬧。
隻見一名軍官對另幾人朗聲道:“我大宋子民,食君之祿,理當(dāng)忠君之事。今日,異族入侵,占我河山,傷我黎民。大丈夫理應(yīng)齊心協(xié)力,以禦外侮。是嶽飛統(tǒng)率也好,是劉光世統(tǒng)率也罷,這些有何幹係?隻要他們抗金,我等擁護(hù)便是,哪有那多閑事?”
嶽飛站在遠(yuǎn)處,聽罷不住點(diǎn)頭,心道:“這人見識當(dāng)真高明!想不到在劉光世營中,竟也有開明之士。”
劉光世手下士兵本是無心從軍,眾人聽那軍官一說,立時熱血沸騰起來。當(dāng)下,已有不少士兵站了出來,道:“張將軍,我們願隨你一道,追隨嶽大將軍,共同抗擊金兵。”那軍官朗聲道:“好!這才不愧是大宋熱血男兒。”
又見一名將軍從軍士中衝了出來,指著那名軍官,大聲罵道:“張忠義,劉大將軍待你不薄,今日你卻另投嶽飛,如此反複小人,你是羞也不羞?不過,人各有誌。你另投嶽飛,那是你的意思,王某可不願追隨與你。今日,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走我的獨(dú)木橋。咱們各奔東西便是。”
原來,先前說話那名軍官叫做張忠義。他見那名軍官如此一說,怒道:“王將軍,你要怎樣?”那王姓軍官道:“老子今個就卸甲歸田,迴家抱老婆去。”說罷,他轉(zhuǎn)身便要離去。那軍官在軍中地位甚高,此話一出,便有不少士兵隨聲附和。
張忠義怒道:“王將軍,你私自出走,難道要做逃兵不成?”那王姓軍官道:“便作逃兵,你又能耐我如何?”
張忠義大怒道:“你要做逃兵,張某便第一個不答應(yīng)。”說罷,手中長槍一挺,橫在那王姓將軍麵前。
那王姓軍官道:“好!那麼咱們便在兵刃上見個高低。”說罷,他手中大刀一揮,便朝那張姓將軍橫砍過來。
張忠義身手靈活,長槍忽地一轉(zhuǎn),挽個槍花,一招“火燒蓮臺”,將那王姓軍官大刀撥開,接著,槍尖一擺,長槍便向他胯部刺去。
那王姓軍官縱身一躍,從長槍上麵跳了過去。同時,他手中大刀一晃,便向張忠義頸部砍來。那張姓將軍躲閃不及,舉槍一格,長槍與大刀碰在一起,頓時濺起幾粒火花。那張忠義怒道:“姓王的,咱們昔日同帳為將,今日你真的要性命相博嗎?”那王姓軍官也不答話,雙臂用勁,刀法忽地變得更快,竟似一招快過一招。
嶽飛站在遠(yuǎn)處看了兩人拆了十?dāng)?shù)招,隻見那張忠義竟然使得是“楊家槍法”。槍法沉穩(wěn)有力,而那王姓軍官刀法雖猛,卻略顯呆滯,心道:“不一會兒功夫,這張張忠義便可獲勝,看他此後怎做?”
果然,不到半柱香功夫,那王姓軍官刀法慢了下來,刀光槍影之中隻聽得張忠義一聲高唿:“姓王的,你怎地如此殘毒。”原來,那王姓將軍眼見難敵張姓軍官,從懷中掏出一枚透骨釘,便向張姓軍官麵門打來,那張忠義用長槍撥了兩枚,另一枚飛來,長槍撥打不急,隻得低頭閃過,那透骨釘從他麵門飛來,隱隱聞到一股血腥之氣,那張忠義知他透骨釘含有劇毒,躲過之後,便大聲斥責(zé)。
那王姓將軍道:“咱們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今日已是勢不兩立,你多說什麼?”說罷,大刀一揮,又撲了過來。
張姓忠義大怒,恨他歹毒,出手便是殺著。拆了數(shù)招,那王姓將軍左臂便中一槍,“當(dāng)啷”一聲,大刀脫手墜地。那張忠義搶上一步,一槍便刺入王姓軍官心窩。那王姓軍官慘叫一聲,立時喪命。
張忠義長槍一擺,衝著另幾個人叫道:“你們哪個還有不服的,這就上來!”其餘幾人懾於神威,嚅聲道:“張將軍,我們依你便是,隻不過嶽元帥是否肯收容咱們。”
嶽飛見此,趕緊上前道:“眾位將軍,當(dāng)前大敵當(dāng)前,隻要
肯為國出力,嶽飛定當(dāng)重用,還望大家拋棄前嫌才是。”
張忠義識得嶽飛,大聲叫道:“這便是嶽大將軍,大家趕快過來參見!”說罷,他率先跪倒在地,朗聲道:“嶽元帥,張某定當(dāng)鞍前馬後,唯元帥作馬首是瞻。”眾人紛紛跪倒參見嶽飛。
嶽飛將眾人安撫完畢,這才迴到帳中。他迴到中軍帳,想起張忠義武藝精湛,是個了不得的人才,心中暗道:“那劉光世帳下也有臥虎藏龍之士。隻怪他率軍無方,才將軍營弄得如此不堪。”嶽飛想到這裏,命人找來劉光世手下一人,問道:“今日,我見到劉光世軍中,有一位將軍名叫張忠義,此人武功高強(qiáng)。那人究竟如何?”那人道:“大將軍,這位張忠義將軍,是劉光世手下大將。那劉世風(fēng)聞金軍南侵,望風(fēng)而逃之,他曾謁力攔阻。據(jù)說,就因這個,他被劉光世鞭杖二十。其他的小人也就不太清楚了。”嶽飛一聽,對他道:“如今,我們兵合一處。你下去給劉光世手下將軍通報一下,隻要願意追隨嶽某抗擊金兵,無論以前做過什麼,嶽某都既往不咎。”那人諾諾退出。當(dāng)下,嶽飛命人傳來張忠義。
張忠義到嶽飛近前,跪地朗聲道:“末將張忠義參見大將軍。”嶽飛連忙上前一步,將他拉起,道:“張將軍,你願意隨嶽某一道抗擊金兵,我甚感欣慰!今後,咱們可要同仇敵忒,共同殺敵了!”張忠義聽罷連連點(diǎn)頭,道:“國難當(dāng)頭,匹夫有責(zé)!大丈夫本應(yīng)保家衛(wèi)國,馬革裹屍。我等早已商議好了,均願追隨大將軍揮師北上。”嶽飛一聽大喜,道:“我與劉光世向來不和,你等可能略知一二。不過請張將軍放心,隻要大家願意抗金,就都是自家兄弟。今日,張將軍等人願拋棄前嫌,那更是再好不過。”
那日,秦淮離開路拾遺後,一路迷迷惘惘地向北走來。此時,她心恢意冷,萬念俱絕,隻覺得這世界雖大,卻無自己容身之地。她在荒山野嶺中亂走胡竄,耳邊隱約聽到路拾遺唿喚聲音,卻是聽而不聞,埋頭向前急奔。
直到中午,她累得雙腿發(fā)軟,這才止步,靠在一株大樹旁,禁不住淚流滿麵,心道:“一個是血肉至親,一個是知己至交。這讓我該如何是好?”本來,秦淮在西湖初見路拾遺時,還覺得他痞氣太甚,心中猶為反感。但在接下來的交往中,隻覺路拾遺雖有些荒誕不羈,但在大是大非麵前,卻絲毫也不含糊,也是個性情中人。
秦檜裏通外國一事,其時世人知之不多,秦淮是他女兒,此事焉能不知?她雖反感父親此般做法,卻又無能為力,心中一直深深自責(zé)。那日,她與路拾遺攜手?jǐn)噥y武科之事,乃是生平最快樂之時。她也不知不覺中,一顆心早已緊緊係在路拾遺身上。
此時,秦淮左思右想,隻是不停地傷心,暗暗下定決心:“我先忘了路拾遺,從此不再想他!”但想起來容易,卻極難做到。每當(dāng)秦淮一想到路拾遺,想到他那俊美臉龐,荒誕笑容,心中就宛如刀割一般。此時,秦淮獨(dú)立樹邊,思潮如湧。她心知自己情網(wǎng)既陷,便一時半會難以自拔,滿腹盡是怨恨,一會兒恨自己生錯人家,一會兒又恨自己遇錯了人;一會兒想到與路拾遺在西湖邊琴笛合奏時的情形,一會兒想到幼年在父親膝上嬉戲玩耍場景。所有這些,均猶如一記悶棍,狠狠打在自己頭上。想到這裏,秦淮雙腿一軟,坐在地上。
秦淮在地上坐了半天,這才有了一點(diǎn)力氣,緩緩從地上站起,暗道:“不知他現(xiàn)在如何?”突覺胸口一酸,淚水又猶如雨水一般滾落下來,再也無法止住。她在昏沉沉中,又向北行去。
她就這樣一路顛簸流離,曆盡風(fēng)霜雨雪之苦,這才到了洛陽。
秦淮在洛陽乍見路拾遺,歡喜得幾乎一顆心停了跳動,但立即想到以前種種事情,便又強(qiáng)行忍住。此時,她與路拾遺麵對麵地怔怔對視,“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路拾遺趕緊道:“阿淮,這些日來可辛苦你了!咱們今後再也不分開了,行麼?”秦淮突地止住哭聲,雙頰緋紅,轉(zhuǎn)開了頭,道:“拾遺,你今後休要再說這些。”路拾遺驚道:“阿淮,你何出此言?”秦淮急走幾步,大聲道:“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我要離開你,永遠(yuǎn)不再見你的麵!”
路拾遺奔上前去,雙手用力扳過秦淮肩頭,道:“阿淮,你是秦檜女兒,那又怎樣?我不計較就是。”秦淮紅著眼睛道:“你不計較,難道天下人都不計較麼?”路拾遺朗聲道:“那咱們就找個沒人的地方,一生一世過兩人日子!”秦淮聽罷,冷冷笑道:“咱們躲得一時,還能躲得一世麼?”
路拾遺聽罷一愣,一時無語。秦淮心中暗道:“拾遺攪亂武科,在武林中小有俠名。倘若今後我與他呆在一起,豈不會累及與他?”但一想到就此離去,隻怕今生永難相見,去與不去,實(shí)難決斷。秦淮眼睛一瞥,看見身邊牡丹,突地想道:“我這一路渾渾噩噩地來到這裏,其實(shí)就是知道他要到北方,這才巴巴跟著過來瞧他。哎!今日,我若答應(yīng)了他,隻怕他一輩子要見不得人!”
心想至此,秦淮咬了咬牙,縱身向前奔去。路拾遺緊追數(shù)步,邊追邊喊叫道:“阿淮,你別走啊!咱們再想法子!”秦淮頭也不迴地道:“拾遺,沒有法子的。你別再追了。咱們的事就此完結(jié),你好自珍重!”
路拾遺一怔,想要追趕,心知秦淮去意已決,就是追趕也無作用。他呆呆望著秦淮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暗道:“此地一別,與往日秦淮離去大不相同。今後,我倆隻怕再難相見了!”良久良久,路拾遺都是凜立不動。
太陽已近中天,他兀自站立不動。突然間,路拾遺拿出笛子,放在唇邊吹奏起來。他吹的曲子正是在西湖邊,兩人合奏的那首《高山流水》。
起初,路拾遺的笛聲並不甚大,倒是抑揚(yáng)頓挫,煞是好聽。他吹了片刻之後,音調(diào)漸漸地高了起來,似有無窮煩惱欲向人傾訴,又尋不著對象一般。笛聲吹到後來,音調(diào)愈來愈高,突地拔個尖兒,就像一絲細(xì)絲拋入天際,令人叫絕之餘,又有些驚心動魄,不禁為吹笛者捏把冷汗,怕他一時控製不住,就此瘋癲。那笛聲就這麼一直吹了下去,隻吹得聞?wù)咦兩?br />
路拾遺吹笛伊始,路上行人不少駐足觀看,談笑指點(diǎn)。到了此時,路人大驚,盡皆避讓,惟恐避之不及,路拾遺發(fā)起瘋來,傷及自己。
路拾遺如此狂吹不止,他眼前浮現(xiàn)的盡是秦淮身影。秦淮棄他而去,直讓他傷心欲絕。他自知欲望如狂,恨不得一口氣接不上來,就此死去最好。
突然間,路拾遺心中一凜,電光火石般地想道:“阿淮之所以如此,不是就怕自己身敗名裂。倘若我如此死去,豈不辜負(fù)她的一番心意?”他心中想到這裏,不再與自己為難,暗下決心,道:“我定要在江湖中闖出名堂!以此報答阿淮知遇之恩。”
此時,路拾遺想到這些,心態(tài)平和下來。其時,眾人耳聽路拾遺笛聲,隻道他即刻間便要崩潰。那知他在音調(diào)極高之處,此後卻又迴環(huán)轉(zhuǎn)折起來,較之剛才也動聽多了。那笛聲幾轉(zhuǎn)之後,便高一層。每次均是比前節(jié)高出些許,便猶如沿著曲徑登山,本以為登到山頂,誰知路到盡頭後卻又是峰迴路轉(zhuǎn),前麵小條小路露了出來,隻是愈走愈險,愈險愈奇罷了。
路拾遺那笛聲吹到緊要處,陡然一落,眾人隻道他收笛不吹。哪知路拾遺笛聲又極力在低處千迴百折起來,便如一條飛蛇在高山之中盤旋穿插,頃刻之間,繞山周遊了數(shù)遍。自此以後,那笛聲這才愈來愈低,聲音漸漸就聽不見了。正當(dāng)眾人以為就此結(jié)束,路拾遺笛聲突地音調(diào)一高,宛若驚雷一般,隻讓人耳朵繚亂,心驚肉跳。就在眾人一驚之間,笛聲霍然而止,四周一下萬籟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