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四章 平涯子脫身
巡湖船在追,漁舟在逃。
人還沒到,巡湖船上的吆喝聲就已經(jīng)傳來,不僅讓蒼老婦人麵上失色,也使得周白山緩緩睜開雙眼。
坐的高看的遠,赤背漢子的驚恐和巡湖船上,聚義莊好漢的得意神情,周白山盡收眼底。
“求公子救命,求公子救命!”
周白山人在船艙頂上,不在老婦人視線之內(nèi),沁出黃白老淚的雙眼,就巴巴的望向了探花郎。
“不是讓你們小心點麼?”探花郎嘟囔一聲,頗為不耐,但禁不住那老婦人磕頭哀求,跳上船舷窄木,手搭涼棚衝巡湖船大聲道:“我是探花郎,停了停了!”
經(jīng)過探花郎這麼一交涉,巡湖船上的幾條好漢倒是不再為難赤背男子一家,可探花郎卻以不能壞了規(guī)矩為由,任由好漢們將赤背男子漁舟裏的魚,拎走十之四五,赤背男喏喏道謝,周白山盯著的,卻是兩個孩子巴巴的濡濕雙眼。
拎走的不是魚,而是他們的命。
天色轉暗,忙碌大半天的赤背漢子卻不曾有半粒米下肚,幾次老婦孩子唿喚,那男子都艱難露出笑容,道一聲不餓。
他是真的不餓麼?
周白山不信,隻是舍不得多吃一口罷了。
龍船裏挑起燈籠,漁舟終究是要歸航了,周白山終還是忍不住,將唐落月帶來的糕點,盡數(shù)塞給兩個孩子,換來他並不想要的千恩萬謝。
“人家辛辛苦苦做的……”
唐落月怨言倒不是很大,探花郎則是望著遠去的漁火搖頭。
“為何他們?nèi)绱丝啵俊?br />
三人圍坐唐落月親手拾掇的火鍋,噴香的魚湯裏煮上稀缺羊肉,本該讓周白山垂涎三尺,隻可惜此時感覺有些食不知味。
“我老爹一介書生,何以能成八百裏洪波湖的水賊魁首?嘿,還不是官逼民反。”探花郎雖然讀書不多,但看的卻清楚,一句“官逼民反”差不多已經(jīng)道盡其中緣由。
兩人說過,便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對於三個都不足二十歲的少年來說,話題沉重。
好在有唐落月這小姑娘,心性跳脫,不過三五句話功夫,就跟探花郎爭奪起龍船的所有權來。
照理說,龍船是探花郎首先發(fā)現(xiàn)的,加之他少莊主的身份,八百裏的洪波湖,隻要不是風自如的水師來爭,也就隻有唐落月敢在這件事情上跟他較真。
“哼,你先發(fā)現(xiàn)的有什麼用,別忘了,這是我?guī)煾档凝埓!?br />
“師傅?”
若不是唐落月親口說出,恐怕不僅周白山想不到,就連探花郎也是半點不知,唐落月竟然還有個師傅。
“你不是……難怪我說小丫頭這幾年怎地突然強悍起來,力氣一天比一天大,竟然是有個師傅,怎麼不見他露麵?”探花郎一麵說,一麵卻是左右四顧,萬一那位世外高人在附近逗留,有些話給聽去了不好。
夜幕下的洪波湖,其實並不安靜,光是蛙鳴聲,就能吵的人睡不著覺,周白山跟著探花郎的眼神也掃過一遍,除了一兩條躍出水麵的魚兒,什麼也沒看見。
既然開口,唐落月心中的秘密也就保不住了,三言兩語的說出,她那個師傅其實也就是傳出一套心法口訣,督促唐落月練熟後,便飄然而去。至於說湖麵上的這艘龍船,隻說留待有緣人。
周白山畢竟見識過神墓,也有鬼影子帶著入門,聽唐落月這麼一說,屈指便敲向屁股下的船板,過去未曾注意,此時一細聽,果真與尋常的木料極不相同,非金非石,也不知究竟是何物打造。
“我說周白山,你該不會還要咬一咬,舔一舔,看看是不是金子打造的?”探花郎恥笑周白山剛剛的舉動,無奈的周白山幹脆將小爐子裏的紅碳,撿出一塊,直接扔到甲板之上。
他這個舉動,讓唐落月和探花郎頓時急了。
船不怕水,怕火。
周白山這是要自焚?那也不用拖上兩個伴當吧!
“滅了,滅了!”
那邊唐落月抬腳,竟然就要跺下去,探花郎麵色一變,趕緊伸手拖住,“我的妹子啊,就你那力氣一腳下去,得穿了吧?”
忘記這茬的唐落月有些羞怯,扭了扭細腰,低頭不看兩人,如此一鬧,紅碳已經(jīng)漸漸轉黑。
“你們看,一點痕跡都沒有。”周白山用腳將炭踢開,下麵的甲板竟然光潔如新。
“哎喲,我就說嘛,這幾年龍船擱這裏也沒人管,除了灰塵竟然沒有半點變化,難不成還真是一件寶物不成?”探花郎頓時奇了,剛剛還嘲諷周白山,這會兒卻輪到他在船艙裏到處摸索,看見黃白之物,總會舔一舔,或者咬一咬。
“都怪你,我哥都變成狗了。”
龍船是不是寶物,唐落月倒不是很看重,好像周白山比金山銀山還重要的多。
這船艙裏自然沒有金銀等俗物,在周白山看來,船身那特殊的材料就已比金銀貴重的多,他倒是沒有藏私,將自己的想法都說出來,隻可惜探花郎不以為然,認為如果不能換錢,也就還是一艘船而已。
不清楚仙家本事,自然覺得普通,周白山不好再解釋,唐落月打個哈欠,表示自己瞌睡了。
唐落月睡去後,周白山也打發(fā)探花郎去休息,他反正睡覺的時候少,隻要能夠打坐服氣,精神就不會萎靡。
等到探花郎也跟睡去,周白山卻始終無法平心靜氣,他想起那鬼影子講述的一些仙家法寶,心中暗暗認定這龍船還有玄機,隻是他自己境界不夠,找不到而已。
八百裏的洪波湖有個好處,就是視線無所遮蔽,周白山轉向北方,就能望見那視線盡頭,仿佛接天的大月山。不僅是大月山,就連那月山環(huán),也都清晰可見。盤膝望北,周白山心中想的卻是汪月和肥兔。
周白山當時被紅球爆發(fā)突然彈飛,肥兔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本就是它滴血啟動了傳訊法術,才讓月山環(huán)裏的鬼影子來了這麼一下。最先被嚇一跳的人其實是無憂子,當時他本是打算去跟大月山裏的那位存在好好溝通溝通,卻不料對方突然放出大招,以無憂子境界居然無法用神念去探查那紅色光球,自然是被嚇的不輕。
以至於受驚的無憂子當下也不敢再去試探鬼影子,掉頭就追著光球而去,他速度不慢可還是比不過那紅色光球,等他追到龍雲(yún)山的時候光球已經(jīng)落地炸開!
故而無憂子跟周白山失之交臂,但身在半空中的他卻是看到了師侄平涯子的遭遇!
在那紅色光華的浸潤之下,平涯子雖是竭盡所能的調(diào)動真元去抵抗,但以其化神境界居然仍是難以抗住,那些散發(fā)出體外直接跟紅光相接的真元就如同是烈火下的蠟燭,連融解滴落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jīng)被蒸發(fā),等到平涯子真元消耗一空,身上那件勉強也算是法寶的法衣,竟然也開始在紅光之下融解!
這一幕讓無憂子看的魂飛魄散!
要知道這僅僅隻是大月山裏的“那位”在千裏之外發(fā)出的一道法術而已,能精準的找到平涯子不說,還能讓化神境界的平涯子徹底無解,由此可見那位的境界高處他無憂子不知凡幾!
驚嚇歸驚嚇,無憂子總還是不能眼睜睜看著青衫門門人就這麼憋屈的死去,身為掌門人,即便是要冒著得罪“那位”的可能,無憂子還是並指為劍,淩空向著平涯子劃去!
隨著無憂子劍指出招,一道匹練光華自他身後發(fā)出,恍若是銀河落下九天般,無聲無息卻快捷無比的切入紅光之中,卻是正好擋在慘叫不已的平涯子身前。
如此一來,平涯子固然得到喘息之機,他也是機靈,認的眼前這道茭白劍炁乃是掌門絕學,當下就毫不猶豫地飛身後退,一路灑下鮮血,終於逃出紅光範圍。
平涯子是安全了,但直接承受紅光侵襲,無憂子心中才是真正的慘叫不已。
幸虧紅芒很快消失,無憂子這才沒有吐一口老血,他麵色蒼白的望向大月山方向,卻感覺那月山環(huán)之後,似乎有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睛。
那是鬼影子的眼睛。
濃濃的月山環(huán),層層的月山嵐,常人視線根本無法穿透,可鬼影子就好像真是能夠看見遙遠洪波湖上,那盤膝而坐的周白山似的,不僅是周白山,就在洪波湖畔,兩輛正駛入十八岔小鎮(zhèn)的馬車,鬼影子好像也看的清清楚楚。
黃驃馬,黑篷車,在十八岔鎮(zhèn),那可就不是一般的顯眼。
半夜進入十八岔鎮(zhèn)的黑篷車,隻能住進十八岔鎮(zhèn)裏唯一的那家客棧,肩膀上耷著白毛巾的夥計搬開已經(jīng)收攏疊起的桌椅,擦的錚光瓦亮,衝著領頭那老道的氣勢,平常隻點三五盞的油燈,今晚也翻了倍,將客棧照的通亮。
有沒有燈火吃食,對已經(jīng)跨入金丹境界的古老二來說區(qū)別不大,隻是隨他而來的三代弟子卻還要食人間煙火。
“江湖險惡”這四個字,古老二並不在意,讓夥計帶自己住進最好的廂房,仍由六個三代弟子,在樓下飲酒填肚,談古論今。
滄山派弟子都姓古,修煉有成的女子未必出嫁,但娶迴來的媳婦若要修煉,也得改姓為古。
跟隨古老二來的六名三代弟子裏,有一對夫妻算是古老二的孫子輩,另有三男一女,年紀更小,那就是古老二的曾孫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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