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會第一個大喊起來:“你怎知他胖不胖!?”
狼皮撓著後腦勺, 說:“怪了怪了,將軍的眼睛看不見,竟也能知道敵方主將是胖是瘦?”
楊兼的眼眸微微動了一下, 說:“其實……是這樣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 尉遲佑耆已經反應過來, 如果楊兼的眼睛看不見,又怎麼會知道安德王高延宗是胖是瘦呢?除非……
楊兼的眼睛看得見。
尉遲佑耆為了眼睛的事情,那是哭了一起又一起, 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睛都哭瞎了,這會子好了,楊兼的眼睛壓根沒事兒。
“哼!”尉遲佑耆氣的狠狠推了一下楊兼,楊兼還坐在輪車上,尉遲佑耆隻是長得纖細,但是力氣根本不小, 差點推的他向後仰過去。
楊廣趕緊伸手扶住輪車, 這才沒讓輪車向後滑行。
楊兼誇張的“哎呦”了一聲, 他的肩膀有傷,手上一直無力, 其實傷口已經愈合的差不多了, 被尉遲佑耆推了一下並沒有多疼, 但他還是誇張的呻吟出來,果然尉遲佑耆推完之後就後悔了,但又不肯承認自己後悔,小心翼翼的偷偷瞟了楊兼好幾次。
高長恭何等聰明, 也是瞬間明白了過來, 瞇著眼睛上下打量楊兼, 說:“不打算解釋一下麼……大兄?”
一直以來都是楊兼一頭熱, 自己和高長恭稱兄道弟,現在好了,高長恭第一次喚楊兼為大兄,但是這語氣,不像是磨牙,反而像是在磨刀……
楊兼揚起一個笑容,說:“各位將軍,大敵當前,我等先不要內訌。”
“甚麼他娘的大敵!”宇文會第一個不答應,指著楊兼的鼻子說:“別管大敵小敵,你今兒個先給我們說明白了!”
楊兼登時有些頭疼,微微側頭對身後的楊廣說:“兒子,你不幫一幫父親?”
楊廣很是平靜,小大人一樣抱臂,十足冷淡的說:“活該,誰讓你騙人。”
楊兼則是說:“也有你一份啊,說的好像沒有你的事兒一般?”
無錯,楊兼騙人,其實也有楊廣一份。
楊兼的雙腿被橫梁給砸了一下,雙腿折斷是真的,如今雙腿還在恢複中。他的後肩中了冷箭,也是真的,冷箭被橫梁砸的穿了琵琶骨,還是真的,冷箭上有毒,也是真真兒的,都沒有假。
當時楊兼醒過來之時,首先看到了小包子楊廣,楊兼的手腳不能動,但都不是“致命傷”,或許對於一個正兒八經的將軍來說,的確是致命傷,但是楊兼自己又不上陣殺敵,他早年在被迫打黑拳的時候,受過的傷比這些還嚴重,不也活了下來麼?
所以楊兼並沒有自怨自艾,反而覺得……傷得不夠重。
腿腳和手都是可以恢複的傷勢,沒有一個永久性的損傷,當時楊兼想要收服蘭陵王,他知道蘭陵王性子非常倔,如果沒有致命的打擊來博得蘭陵王的同情心,讓他心生內疚,很可能還是無法收服蘭陵王。
於是楊兼便想到了……眼盲這個主意。
楊兼的肩膀上的確中了冷箭,但是冷箭和眼睛完全沒幹係,毒素也很快解開了,沒有任何後遺癥,楊兼幹脆來了一個“將計就計”,打算用眼盲來博取蘭陵王的同情,讓蘭陵王內疚,如此一來,便能十足順利的收服蘭陵王。
果不其然,高長恭對於楊兼的傷痛,非常之內疚,恨不能替他受傷,加之祖珽的那封信,讓蘭陵王心灰意冷,因此蘭陵王很幹脆的投靠了楊兼,成為了真正的老四。
高長恭聽著楊兼的坦白,眼睛越發的瞇了起來,他生的周正又俊美,眼目不說有楊兼那麼溫柔風流,但也像個暖男一般,這會子瞇起來,眼睛裏幾乎是“寒光閃閃”,能發射刀片子那種。
楊兼“咳咳”咳嗽了兩聲,連忙說:“其實本將軍裝作眼盲,也是為了掩人耳目,讓齊軍降低防備,這才一舉將斛律將軍的軍隊打散,並吞己用,還是很成功的。”
如同高長恭說的那般,楊兼的眼盲也能給他們帶來一些好處,比如說讓齊軍降低戒備,如此一來,他們又趁著齊軍搬遷大營,一舉偷襲成功,楊兼其實早就做了這種打算,也不單純是為了博取蘭陵王的同情這麼簡單。
郝阿保說:“斛律光也被打跑了,蘭陵王也被收服了,你怎麼還裝作眼盲腿瘸的?”
楊兼見到眾人眼神深沉,一臉臉不紅心不跳的反駁郝阿保,說:“郝將軍,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啊,兼為了讓敵軍降低防範,的確是假裝眼盲,但腿是真的瘸,還沒恢複呢。”
尉遲佑耆又是冷冷的“哼”了一聲,看起來還是在生氣,畢竟楊兼騙了他那麼多眼淚。
楊兼便“花言巧語”的說:“小玉米,我問問你,你是希望我眼盲呢,還是不希望我眼盲?”
尉遲佑耆冷冷的說:“廢話,自然是不希望你眼盲。”
楊兼忍不住搖搖頭,心說看看看看,時移世易,平日裏小玉米怎麼可能這麼和自己說話,不都是畢恭畢敬的麼?
楊兼便說:“這便對了,既然你不希望兼眼盲,如今兼的眼睛突然好了,你不應當生氣,反而應當歡心才是啊。”
尉遲佑耆差點子被他給繞進去,怔愣了半天,最後還是“哼”冷哼了一聲,不搭理楊兼了。
“瘸子!!瞎子——”
對麵還在叫陣,高延宗一身紅衣似火,身材並不高大,也不臃腫,反而瘦的厲害,一戳長槍,攏手打喊著:“周賊的瘸子瞎子,你聽著!!我安德王可不是沒出息的叛徒!有本事和我堂堂正正的較量三百迴合!!”
高延宗大喊了一陣,但是對麵的戰船完全沒有動靜兒,高延宗“咚!”狠狠一戳長槍,火紅的長纓差點給震下來,惱怒的說:“對麵在做甚麼?慢慢吞吞也不迴話,氣煞我也!快去看看!”
“是是!”親隨立刻去探看對麵的戰船,看了好一陣,這才戰戰兢兢的迴話說:“對麵好像……好像在內訌,吵起來了,隔著水都聽見了吵架的聲音。”
“吵起來了?”高延宗奇怪的說:“吵甚麼?”
親隨說:“距離太遠,小的們也沒有聽清楚,好似在說甚麼瞎子眼盲等等。”
高延宗眼眸一轉,哈哈笑起來,說:“是了,必然是周賊也嫌棄他們的主將是個眼盲腿瘸的死殘廢了!真是天助我也!”
高延宗於是繼續叫陣,大喊著:“死瞎子!!你高阿爺來了!速速前來應戰!!”
“死——瞎——子——”
“出來!!你出來啊——”
“你——咳咳咳……”
高延宗喊著,嗓子冒煙兒,嗓音已經劈了,累的出了一頭白毛汗,使勁揪著自己的衣襟扇風,親隨立刻有眼力見的送上一杯水來,說:“大王,飲水!”
高延宗冷冷的說:“好啊!好得很!周賊太也目中無人!把船開過去,咱們主動交戰!”
“大王,不可,萬萬不可啊!”有的親隨勸阻說:“這周賊的主將雖然是個瞎子瘸子,但是他心腸黑的很,據說會妖法,而且狡詐多端,咱們的舟師再往前,不知他們會用甚麼惡毒的法子等著咱們。”
高延宗嘲諷的說:“我高延宗,還能怕他的詭計?下令,開船!”
高延宗下令,士兵們也沒有法子,立刻向前開船,直到他們的船隻與周師麵對麵看的清晰為止,這才停了下來。
高延宗終於看清楚了對麵的情況,果然……在吵架。
好些人圍著一個輪車,七嘴八舌的在說些什麼,高延宗的舟師已經開到跟前,他們竟然渾然沒有注意,實在太過目中無人了!
“放肆!!”高延宗怒吼一聲,把長槍揮舞的虎虎生威,說:“你們這些大膽周賊,看到高阿爺還如此放肆!?”
眾人似乎這才注意到了高延宗,“唰!”一瞬間全都迴過頭去,注視著高延宗。
因為兩邊的戰船距離不遠,所以楊兼徹徹底底的看清楚了安德王高延宗的廬山真麵目,高延宗乃是高長恭的弟弟,雖然不是一母所生,但長相倒是有幾分相似。
蘭陵王高長恭身量不矮,肩膀也很寬闊,給人一種安全感,麵目俊美,猶如一塊美玉毫無瑕疵,而這個高延宗的麵目雖然不如蘭陵王這般白玉無瑕,但自有一種囂張跋扈的俊美之感。
高延宗的身量並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弱,和傳聞中的小胖子竟然沒有半分的幹係,一雙上挑的吊梢眼,細細的眉毛,顯得高延宗本人十分不好相與,驕縱跋扈的秉性都寫在臉上了。
韓鳳看到了高延宗,笑著說:“哈哈,小胖子,你是怕人笑話,消瘦的很了麼?瞧瞧,瘦成這個模樣,你四兄怕是都不認識你了!”
四兄說的自然是高長恭,高長恭在家裏排行老四,高延宗在家中排行老五。
高延宗聽韓鳳用體重的事情嘲笑自己,氣的怒吼說:“韓鳳你這個禿尾巴雞,沒資格與本王說話!還有……”
他的長槍一擺,矛頭直指蘭陵王高長恭,挑唇冷笑,盡顯刻薄,與他兄長溫和端正的品相完全不一樣,就仿佛是電視劇裏的反派男配一般,說:“你算甚麼東西,一個叛國投敵的庸狗而已,有甚麼資格做我兄長?!今日我來,便是要教訓教訓你這個叛國賊!拿命來罷!”
“這就是小五兒?”高延宗正在“罵街”,楊兼卻不合時宜的笑了出來。
“啐!”高延宗一聽,怒喝說:“別叫的如此親切,現在攀關係已經晚了!”
楊兼不以為然,仍然笑容滿麵,說:“兼可不是跟你攀幹係,我是你兄長的兄長,難道不是你的兄長?叫一聲小五兒也不為過罷?”
高延宗聽著楊兼的繞口令,一下子險些懵了,甚麼兄長兄長兄長的,他的兄長雖然有四個,但絕沒有楊兼這個人。
高延宗冷笑一聲,說:“死瘸子,我今天取你項上人頭,看你還笑得出來?!”
他說著,“唿——”引槍竟直接從齊軍的戰船上躍了過來。
兩艘戰船雖然距離近,但中間還是有一段距離的,高延宗動作靈敏,矯健的猶如一隻靈貓,瞬間越過間隙。
親信都在身後大喊著:“大王!!不可啊!”
“大王跳到敵軍的戰船上去了,怎麼辦?!”
“大王!大王快迴來啊!”
高延宗一個人縱身躍到周軍的戰船上,簡直是送羊入虎口,親信們嚇得汗毛倒豎,立刻大喊著:“快!!出兵!搭梯子,梯子呢!梯子!跟上跟上!”
高延宗初生牛犢不怕虎,他是兄弟們幾個裏麵最有膽量的一個,挺著長槍直刺楊兼。
楊兼的眼睛雖然不瞎,但是他的腿真的無法動彈,想要起身活動,估摸著還要有點時日,他這會子坐在輪車上,卻是穩穩當當,一點子也不著急的模樣,還對高延宗露出了一個遊刃有餘勝券在握的微笑。
“當!!!”就在高延宗的長槍刺來的一霎那,有人突然抽出佩劍,直接格擋了高延宗的猛刺。
高延宗被一震,順勢向後退了三步,這才化解了格擋的力氣,手臂還震得微微發抖,虎口發麻。
高延宗抬頭一看,竟然是他的四哥高長恭!
高長恭手執佩劍,同樣沒有介胄,一身水藍色長袍,拔身而立,與高延宗的似火長袍形成鮮明的對比,仿佛水火不容一般涇渭分明。
楊兼微微一笑,說:“小四兒,便知道你會來救為兄。”
高長恭微微側頭,說:“說謊的賬,就迴去再算。”
楊兼笑瞇瞇的,擺出一副“依你依你,都依你”的口吻,說:“行行行,都聽你的,咱們迴家關起門來再算賬,不要在外人麵前打打殺殺。”
外人!
好一句外人,高延宗和高長恭才是親兄弟,結果被楊兼說成了外人,高延宗的脾性本就火爆,這會子就如點著了的炮仗一樣,“嘭——”一聲便爆炸了。
高延宗手握長槍,指著高長恭的鼻尖兒說:“叛賊!今日我便取你人頭!”
高長恭瞇著眼睛注視著高延宗,微微頷首,說:“也好,讓為兄試試你的功夫,為兄不在的時候有沒有懈怠。”
“我呸!”高延宗怒吼說:“你算個甚麼兄長,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看槍看槍!!”
高延宗簡直像是一團火焰,飛撲而來,眾人立刻退後兩步,拉開一個戰圈,不參與他們的兄弟戰爭。
高延宗的動作靈動,十足迅猛,剛猛有餘,不過高長恭完全不見下風,高延宗的招式他似乎都十足清晰,動作雖然沒有高延宗快,但招招化解,根本是遊刃有餘。
高延宗一路打一路怒吼,長槍的槍頭與長劍“當當當”相擊,幾乎擦出火星,震耳欲聾。
楊兼“作壁上觀”,似乎在看熱鬧一般,撫掌說:“打的好打的好,安德王你不行啊,打的再快一點,上麵一招要再快一點就能碰到你兄長的一片衣襟了……啊又慢了,都說讓你快一點。”
楊兼儼然化身成了觀棋的話癆,對著高延宗指手畫腳,指指點點,高延宗本就與高長恭膠著不下,雙方都了解對方的武藝路數,動起手來反而不好應對,束手束腳,這會子又被楊兼嘮叨,氣的高延宗火大,怒吼說:“死瞎子你閉嘴!!”
他說完,惹得楊兼發笑,說:“小五兒,倘或兼是死瞎子,又怎麼能對你指指點點呢?兼不是死瞎子,小五兒怕是小傻子。”
“你……你……”高延宗這才發現,確實是這麼迴事兒,方才他沒注意,隻是聽說周軍主將的眼睛瞎了,腿也瘸了,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哪知道如今一見,楊兼的眼睛好的很!
高延宗一陣分心,高長恭的長劍已至跟前,“唰!”一削,高延宗感覺耳畔癢癢的,低頭一看,有甚麼東西飄悠悠的從自己耳畔落下來,是鬢發!
高延宗的鬢發被高長恭削下來一縷,雖然不多,但如果不是躲閃及時,半張臉都要被削下來。
高延宗眼睛能噴火,盯著掉在甲板上的一縷鬢發,單薄的胸口快速起伏,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咚咚咚”使勁跺著自己的長槍,怒吼說:“你敢動我鬢發!?我殺了你!!!”
楊兼一笑,說:“還是個護頭的。”
楊兼又說:“安德王,兼見你小小年紀,武藝雖不如你的兄長,但是生著一副牛膽,膽子頗大,令兼十分中意,不若……你從今兒往後跟了兼來,如何?”
眾人從沒見過楊兼這般“誇讚”人的,其實他們也不確定楊兼是不是在誇讚高延宗,因為他說高延宗的武藝不如高長恭,還說高延宗長著牛膽,誇人哪裏有誇牛膽的,怎麼也是熊膽啊……
高延宗果然怒不可遏,眼珠子赤紅充血,偏生他生的有些子乖巧模樣,加之年紀不大,眼珠子一紅,好像被欺負狠了要哭似的,怒吼說:“我呸!!周狗!你們這些子周狗,我看了隻覺惡心,殺了才好呢!”
“嘖嘖,”楊兼搖頭說:“小小年紀,如何這般惡毒,不要喊打喊殺的。”
高延宗怒吼說:“別給我耍貧嘴,有本事起來大戰三百迴合!”
楊兼卻搖頭說:“大戰三百迴合,那是逞英雄,兼這個人素來不做甚麼英雄豪傑,因為實在太束手束腳了,兼隻做……贏家。”
高延宗奇怪的看著楊兼,似乎沒聽懂他要說甚麼。
楊兼收斂了玩世不恭的笑意,伸手搭在輪車的扶手上,支著自己的下巴,很是悠閑的說:“小五兒,今兒個為兄給你上一課,少年人嘛,初來社會總是要被免費授課的……時間拖延的也是夠了,可以動手了。”
“甚、甚麼?”高延宗奇怪的發問,拖延?拖延甚麼?
楊兼幽幽一笑,月光灑在他略微蒼白的麵頰上,卻顯得異常詭異,低沉的說:“怎麼,小五兒與你的四兄打得難解難分,眼睛裏再容不得旁人了麼?你便沒發現,我們的戰船上,少了幾個人?”
“糟糕!”高延宗雖然毛躁,但是不傻,放眼一看,立刻分辨了出來,驚歎說:“郝阿保!”
的確,郝阿保和狼皮不見了,而這兩個人在他們中間,便是水上的王者,論起水戰偷襲,沒有任何人能與他們同日而語。
隨著高延宗的驚歎,身後的齊軍剛剛搭了梯子跨過戰船來,突然驚恐的大喊著:“不好了!!著火了!咱們的戰船著火了——”
高延宗轉頭一看,可不是麼,齊軍的戰船突然冒起了黑煙,熊熊烈火燃燒起來,水麵當時化作了一片汪洋的火海。
郝阿保和狼皮在眾人的掩護之下偷偷下船,撐了小船靠近齊軍,因著眾人的目光都被單挑的兄弟二人吸引了,根本沒人注意他們,兩個人帶著稽胡士兵在齊軍的船上塗了油,反正有大把的時間,然後又慢條斯理的放了火,這才施施然的劃著小船離開。
而齊軍的士兵因著跟隨主將搭梯子跑到周軍的戰船上,他們的大船失火,一時間沒有多少人可以救火,當下又匆忙的往自己的戰船上跑,一來一迴耽誤了很長時間,火勢遇到了油,越發猛烈,根本無法挽救。
“救火啊!”
“救火——快!撤退迴來救火!!”
“火勢太大了,怎麼辦啊!”
高延宗還以為自己隻是在武藝上輸給了高長恭而已,沒成想輸的如此徹底,氣的他一陣怒吼,但是沒有法子,立刻帶著眾人撤退:“快!救火!”
親信說:“大王,火勢太大,救、救不了了!”
高延宗一咬牙,說:“廢物!跳!全都跳下去,就算淹死,我也不做俘虜!”
高延宗說著,“咕咚”一聲,根本不做猶豫,真的往水中一跳,其他士兵一看主將跳了,也跟著往水裏跳去,咕咚咕咚一時間好像下餃子一樣。
高長恭眼看著高延宗跳下去,連忙上前一步,想要抓住高延宗,但隻是碰到了他的衣袖,並沒有抓住,著急的往水裏看了一眼,沉聲說:“阿延不會泅水。”
楊兼挑眉說:“不會泅水還跳得這麼英勇?”
親信們跟著全都跳下去,緊跟著便聽到水中一片混亂:“快救大王!!”
“大王不會泅水!”
“大王!大王我們來了!!”
高延宗火紅的衣裳在水裏特別紮眼,楊兼低頭一看,果然不會泅水,進入之後幾乎沒怎麼撲騰,直接往水底裏沉,不過他身邊的親信很快,爭著去救高延宗,看來高延宗平日裏對他的親信們還是不錯的,這個時候並沒有丟棄高延宗自己跑路。
親信們把高延宗從水裏撈出來,如果剛才高延宗是一個紮著尾巴的高傲孔雀,這時候便是一隻禿了尾巴的鵪鶉,被親信們拖著往岸邊遊。
韓鳳立刻說:“將軍,讓我去追擊!”
楊兼卻擺擺手,說:“不必追擊了。”
韓鳳奇怪的說:“為何不乘勝追擊,一勞永逸的打敗他們?”
楊兼笑著說:“你看他們,戰船雖然燒毀了,主將也變成落湯雞,但並不如何混亂,還知道戒備撤退,這樣的隊伍訓練有素,到了陸地上,又是齊人的地盤子,我們不一定有勝算。”
況且老二楊整親自來信,說讓大兄戒備高延宗,楊整這樣驍勇的人,都久戰不下,高延宗絕對不是等閑之輩,楊兼覺得,對付高延宗,絕對不能來硬的,一定要智取。
齊國公宇文憲點頭說:“確實如此,看來高延宗是個硬敵。”
韓鳳說:“現在呢?”
楊兼摸了摸下巴,說:“退兵,迴去睡覺。”
他說著,看向悠然的水麵,感歎說:“嘖,看著小五兒跳河,兼都想食餃子了……”
楊兼他們後半夜才收兵迴來,楊兼想要立刻休息,但是其他人都不允許,因著楊兼裝瞎的緣故,一定要討伐楊兼。
楊兼十足無奈,對楊廣拋去了求救的目光,不過小兒子自從露餡之後,便不再那麼粘人了,反而變得高冷起來,抱臂坐在一邊,小大人一樣,根本不理會楊兼求救的眼神。
楊兼歎氣說:“好罷,你們說,怎麼懲罰於兼,兼絕對毫無怨言!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各位兄弟下手輕一點,怎麼說兼也是傷患。”
宇文會第一個說:“我知了我知了!罰你給我們做點新鮮的美味兒!”
他這麼一說,宇文胄忍不住揉了揉額角,其他人則是鄙夷的凝視著宇文會。
楊兼笑著說:“這個容易,放心,待兼的手有些力氣,給你們包餃子食,如何?這餃子的口味多,大蝦三鮮、野菜豬肉、香菇豬肉、韭菜雞蛋、羊肉大蔥、酸菜、魚肉、蓮藕、蘿卜等等,要甚麼口味都有,總有一款適合你。”
宇文會聽著,險些流下不爭氣的口水,總覺得如此聽著,便十足滿足。
尉遲佑耆這時冷冷的說:“我不要甚麼餃子,我要罰你烤肉。”
“行,”楊兼態度十足誠懇,說:“那就給小玉米吃烤肉,小玉米最喜歡烤掌中寶和烤韭菜,都給你烤,要多少有多少。”
楊兼隨即看向蘭陵王高長恭,笑著說:“你要罰兼甚麼,一口氣兒也說了罷,等兼的傷勢好一些,便做給你們。”
高長恭肅穆的開口說:“那就罰將軍……早些好起來。”
他說完,楊兼登時笑了起來,笑得不能自已,差點抻裂了自己的傷口,捂著腹部說:“小四兒,你怎麼還說上土味兒情話了?”
高長恭可不知甚麼是土味情話,不過他說的都是真心話,就算楊兼眼盲是騙人的,但是他其他的傷勢都是真的,說實在的,高長恭還挺慶幸的,如果楊兼真的眼盲了,他愧疚一輩子也彌補不了,現在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就像是楊兼所說的,他的確沒有生氣,反而歡心的厲害。
楊兼說:“行了,大家夥兒也累了,都去休息罷,這已經後半夜了。”
楊兼的身體還有傷,其他人也不好久留,今日把高延宗打了一個落花流水,楊兼的眼睛還“不藥自愈”,眾人心底裏的石頭算是落了地,各自迴房間去歇息了。
楊兼睡了一個好覺,因著昨日歇息的晚,今兒個睡了個懶覺,醒過來的時候比平日裏都晚,立刻聞到了一股子苦澀的味道,是湯藥好了。
楊兼裝作沒醒過來,蒙住腦袋準備繼續睡,便聽到一點子也不可愛的小兒子涼涼的開口說:“父親若是裝睡,一會子湯藥冷了會更苦,今兒個尉遲郎主還在賭氣,沒來伏侍父親用藥,若是冷了,可沒人會去膳房再熱一次。”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但這威脅還挺管用,楊兼認命的睜開眼目,楊廣口上雖冷淡,但動作十足小心謹慎,扶著楊兼坐起身來,把湯藥端給他。
楊兼如臨大敵的凝視著黑乎乎的湯藥,楊廣則是說:“放心便是,醫官已經知道父親眼盲是假,所以那些苦澀的明目藥材已經去掉了,滋味必然不如日前苦澀。”
楊兼歎了口氣,又閉足一口氣,準備一股腦將湯藥全都喝掉,卻在此時……
“不好了不好了!!”
宇文會咋咋唿唿,“哐!”使勁一推舍門,差點子把舍門撞掉,衝了進來,大喊著:“不好了!!高延宗又來叫陣了!”
“哐啷——”楊兼的手還在恢複,本就不穩,被宇文會一咋唿,沒拿穩藥碗,直接掉在了身上,幸而他蓋著毯子,湯藥沒有燙到他。
楊廣手腳麻利,立刻墊著小腳丫把毯子一抽,裹著湯藥扔到一邊去。
楊兼低頭一看,藥碗翻在地上,一滴都沒剩下,眼睛當時就亮了起來,口中抱怨著說:“不喝了不喝了,都是高延宗,把兼的湯藥都嚇掉了,不喝了。”
哪知道楊廣涼颼颼的說:“無妨,膳房的火上還熱著兩鍋,有的是,盡管灑。”
楊兼:“……”
高延宗又來了,昨日後半夜才被打跑,今天一早又來了,算起來還不到三個時辰……
眾人在幕府坐下來,韓鳳著急的說:“將軍!這次讓我去打他了罷?輪也該輪到我了!”
高長恭蹙眉搖頭說:“阿延的武藝精進了許多,隻怕……韓將軍可能會失守。”
韓鳳不幹了,說:“你甚麼意思?說我打不過他了?”
韓鳳是個武癡,說他甚麼不行都可以,但是絕對不能說他武藝不行,之前韓鳳輸給宇文憲,便像是個狗皮膏藥一樣,追在宇文憲身後一直要求比試,宇文憲頭疼不已,但是完全沒有法子。
楊兼一笑,說:“無妨,韓將軍可以帶個幫手去,二打一,必然碾壓。”
韓鳳一聽,哈哈大笑,眾人還以為他會拒絕,哪知道他一撫掌,說:“好得很!這主意不錯!”
他說著,轉頭對宇文憲說:“你與我一同去打小胖子,我還不信打他不過!”
宇文憲眼皮一跳,說:“你要臉不要?”
韓鳳不以為然的說:“這有甚麼不要臉的?輸了才不要臉,贏了怎麼樣都是有麵子的。”
楊兼振振有詞的說:“說得好,贏了才能談臉麵,輸的人隻能談骨氣了,你是要臉麵,還是要骨氣?”
宇文憲:“……”
高延宗昨天夜裏才被打敗,今日一早便來叫陣,跳著腳的在船上大喊:“周狗你們這些縮頭烏龜!!!”
“敢不敢與你高阿爺打一架!”
“你們出來!縮頭烏龜!!龜孫兒!庸狗!猘兒!!縮頭烏龜——”
楊兼坐在輪椅上,笑著說:“誒,小四兒,你這個弟親怎麼又罵迴來了?來來迴迴就是這麼幾句,他罵人的功底不行啊?”
高長恭抬手擦了擦額角,幸而沒有流冷汗。
楊兼朗聲說:“乖小五,別喊了,為兄這就派人與你耍耍!”
他說著,對身側的韓鳳說:“去罷。”
韓鳳得令,立刻躍出前來,長戟一掃,擺開陣勢,說:“安德王!韓長鸞領教!”
高延宗眼看是韓鳳出列,不屑的撇了撇嘴巴,說:“原來是你這是禿雞!”
韓鳳字長鸞,不論是名還是字,那都是相當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卻被高延宗說成了禿尾巴的雞,冷笑一聲說:“小胖子,你找打!?”
高延宗哈哈一笑,說:“你阿爺我已經今非昔比,是,我承認,往日裏我與你不相上下,但是這會子,你拍馬也趕不上我,你今兒個來上陣,是自取屈辱!”
高延宗說罷,一挺長槍,立刻迎擊上去。
高延宗沒有說大話,他這一年間精進了不少,不隻是瘦了很多,武藝也比往日裏更加出類拔萃,韓鳳初一交手,立刻感覺到了,隻覺有些吃力,沒想到這小胖子身體瘦了這般多,但是力氣卻比往日裏更大了。
韓鳳打得吃力,額角漸漸流下汗水,當即大喊著:“你要等到甚麼時候,還不快來幫忙?!”
高延宗不知他對誰在說話,聽到他這句,立刻大罵:“禿尾巴雞你不要臉……”
他的話音未落,身後突然風響,立時轉頭,刀鋒已至麵門,連忙躲閃,從後背偷襲他的人竟然是齊國公宇文憲。
高延宗大驚,他一個人對兩個人,宇文憲的功夫也不弱,而且善於計謀,他剛才一直藏在暗處觀察,就是在看高延宗的路數,找到他的弱點,果不其然,便被宇文憲找到了,宇文憲刀刀砍向高延宗的右腿。
高長恭站在楊兼身後掠陣,說:“阿延的右腿有陳年就傷,小時候頑皮,從馬背上翻了下來,沒成想這都被齊國公看出來了。”
楊兼笑著說:“小四兒,你可不厚道,這麼重要的敵情機密,怎麼不提前告訴為兄?”
高長恭輕笑一聲,說:“韓將軍與齊國公二人上陣,自不需要長恭提醒。”
高延宗能挑一個人,但是絕對挑不了兩個人,一下子敗勢立現,“啊!”的大喊了一聲,向後一仰,“咕咚——”像昨日夜裏一樣,又掉進了水中。
“快快!救大王!”
“快,去救大王,快呀——”
“咕咚咕咚——”
又是下餃子的聲音,高延宗的親信們從戰船上跳下來,一個個全都泅水撲向高延宗。
高延宗被親信們打撈上來,一身紅衣濕透了,親信們這次有了準備,立刻披上一張火紅的毯子給高延宗取暖,高延宗哆嗦著,跳著腳的咒罵:“周賊庸狗!!你們以多欺少,不要臉!!你們等著,給我等著——”
高延宗雖這麼說著,卻下令說:“撤兵!”
“是是,大王!”
齊國的戰船倉皇撤兵,似乎是怕他們動作慢一點,會被再次燒船,其實高延宗的感覺沒有錯,郝阿保和狼皮正等著燒船呢,不過高延宗吃一塹長一智,火速便撤退跑了。
這一戰速戰速決,高延宗又敗退迴去,楊兼笑瞇瞇的說:“想必小五兒已經知道為兄的厲害了。”
高延宗已經連續兩日“挨揍”,楊兼還以為他第三天便不會再來了,沒成想……
天色灰蒙蒙的,楊兼還沒有起身,兀自沉浸在熟睡之中,便聽得“砰砰砰”砸門聲,宇文會的大嗓門怒吼著:“將軍!鎮軍將軍!高延宗又來了!又來叫陣了!”
楊兼頭疼欲裂,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把被子一懵,蓋住自己的腦袋,楊廣卻用小肉手揪住他的被子,把被子掀開,說:“父親,高延宗又來叫陣了,快起身。”
“不起……”楊兼唿嚕了兩把自己的頭發,唿嚕的亂糟糟的,閉著眼睛不肯睜開,說:“讓他走……不見客。”
楊廣:“……”
沒有任何意外,第三天高延宗也被打跑了,但是離開的時候好像打不死的小強一般,揚言說自己還會迴來的。
楊兼等人坐鎮在幕府之中,楊兼頭疼欲裂,手肘搭在輪車扶手上,揉著自己的額角,歎氣說:“必須想個法子,這樣天天兒的來叫陣,兼年紀大了,當真是受不了。”
眾人全都沉默了下來,別說楊兼現在在養傷,其他人不養傷也受不了啊,每日都是清晨就來叫陣,有時候來得更早,半夜就來,雖然每次都被打跑,但架不住高延宗頑強。
宇文憲皺眉說:“而且高延宗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叫陣,很容易讓將士們習以為常,等到齊軍真正打來,將士們不以為然,到時候便危險了。”
宇文胄也點頭說:“正是這個道理,況且高延宗一直堵著河道,我軍也無法渡河,時機這般拖延下去,很可能被拖垮。”
楊兼揉了揉額角,額頭又疼了,這幾天沒休息好,天天兒的往水上去坐鎮,水上濕氣太大,楊兼的傷口竟然有些發疼,一陣陣的刺痛。
楊廣小肉包子臉板著,說:“父父先去休息罷,這裏還有將軍們商議。”
眾人見楊兼的臉色的確不好,宇文會便說:“是了,你先去歇息,還有我們呢。”
延州總管李檦說:“鎮軍將軍還在恢複,又動彈不得,我前些日子找了一些能人,其中有一人擅長按摩技法,一會子遣那人去給將軍疏通疏通經絡。”
楊兼因為腿腳不便的緣故,隻能躺著或者坐著,自己都無法翻身,時日一久,身體自然疲憊的很,他的雙腿還不能行走,便需要按摩,否則肌肉便會萎縮。
平日裏都是楊廣來給楊兼按摩,不過楊廣是個小娃兒,力氣不大,因此李檦便尋思著,給楊兼找一個正經手藝的人,幫他恢複傷勢。
楊廣推著輪車,將楊兼帶迴了屋舍,剛迴去沒多久,便聽到跫音而至,並非是“踏踏踏”的腳步聲,來人的跫音竟有些軟綿綿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輕飄飄。
那人便是李檦找來,疏通經脈,精通按摩之人,盈盈下拜,口中聲音軟綿又清脆,軟軟的說:“婢子憐兒,拜見鎮軍將軍。”
楊兼定眼一看,竟然是個女子?
那婢子穿著一身粗衣,臉上沒有絲毫粉黛,素麵朝天,嘴唇的顏色稍顯寡淡,但並不會覺得蒼白無力,反而透露著一股羸弱的病態美,偏偏這婢子的身材一點子也不羸弱,反而玲瓏有致,豐滿火辣的厲害。
婢子盈盈下擺,表情有些怯生生的,十足像極了一隻小白兔,口中說:“婢子奉李將軍之命,前來伏侍將軍。”
楊兼沒成想,李檦竟然給自己找來一個女子按摩,倘或是旁人見了容貌絕色,神態又楚楚可憐的婢子,恐怕會一眼忘俗,第二眼便望穿秋水了。
隻不過在楊兼眼中,不管是男是女,是美是醜,其實都一個模樣兒。
楊兼見那婢子怯生生的,一副很是害怕自己強搶她的模樣,便盡量放柔和的說:“有勞姑娘了。”
婢子便跪在地上,就跪在榻邊上,低著頭,也不敢去看楊兼,表情還是怯生生的,開始給楊兼按摩雙腿。
當真別說,李檦可不是看上了這婢子的美貌,這喚作憐兒的婢子手藝當真驚人,楊兼的雙腿無力,讓她這樣一按,竟然覺得好了不少。
婢子又說:“婢子見將軍時而扶頭,恐怕是夜裏沒有歇好,犯了頭疾?婢子也幫將軍按一按,解解乏罷。”
楊兼的確是沒睡好,畢竟高延宗這些日子總是來鬧,楊兼總是剛睡下,高延宗就來了,一連好幾日,楊兼懷疑自己都瘦了。
婢子很快站起來,來到楊兼身後,又開始給他按揉頭部,動作不會太輕柔,恰到好處,十足解乏。
楊兼險些就要睡過去,側頭一看,便宜兒子竟是好久都沒說話了,他雖自從露餡以來都很沉默,但今日格外沉默,沒成想便宜兒子竟是盯著那婢子在看。
楊廣板著肉肉的小臉蛋,瞇著一雙眼目,側目盯著那婢子,微微蹙眉,也不知道在想甚麼,竟然“看癡了”。
楊兼挑了挑眉,心想難道暴君喜歡這一卦的?
就在這時候,宇文會大咧咧的從外走進來,好像走進了自家門兒一樣,也沒有敲門,他素來與楊兼熟悉,已經習慣了,從來不敲門。
宇文會一麵走進來,一麵說:“怎麼樣了?李老將軍找來的奴婢呢?我……”
他的話說到這裏,便看到了站在楊兼身後,為楊兼按揉頭部的婢子,隻一瞬間,宇文會的話頭便斷了,瞪大了眼睛,這才是一副看癡了的模樣,久久說不出話來。
婢子連忙作禮,說:“婢子憐兒,拜見驃騎大將軍。”
宇文會怔愣了良久,這才反應過來,嘭一下臉竟然紅了,結結巴巴的說:“你你你……你便是李將軍找來的奴婢?”
婢子聲音很小,怯生生的說:“迴大將軍的話,正是婢子。”
“是是是……是嗎。”宇文會還在結巴,說:“沒沒沒、沒事,你繼續,繼續……”
“是,大將軍。”婢子說完,又開始規矩的給楊兼按揉頭部。
楊兼眼看著宇文會魂不守舍的模樣,恐怕他把眼睛瞪下來,便說:“行了,今兒個便到這裏,你先退下罷。”
“是。”婢子軟綿綿的答應一聲,垂著頭,不敢抬頭,被宇文會盯得耳根子都羞紅了,轉頭趕緊小跑著出去。
宇文會一直盯著那婢子,直到看不見了,還立在門口不能迴神,楊兼笑瞇瞇的說:“大將軍,你到底是不是來探望於兼的?”
宇文會這才迴神,哈哈一笑,也不結巴了,說:“是啊!當然是,我就是來探望你的,怎麼樣,好點了沒有?”
楊兼點點頭說:“還行。”
宇文會讚歎的說:“那姑娘生得好生美豔,又溫婉動人,多看一眼耳根子都紅了,我心目中的女子就該是這副模樣,多美。”
楊兼淡淡的搖頭說:“直男癌,沒救了。”
宇文會試探的對楊兼說:“怎麼,你不喜歡這樣的?”
楊兼平靜的搖頭,宇文會便問:“那你喜歡甚麼樣的女子?”
楊兼還是搖頭,宇文會瞪著眼睛說:“那你喜歡甚麼樣的男子?”
楊兼卻仍然搖頭,平靜的說:“兼甚麼樣的都不喜歡。”
“我不信!”宇文會可不知楊兼的童年生活,所以不相信,笑著說:“你肯定不願意說。”
楊兼說:“難道大將軍不知道,除了男人和女人,還有一種獨特的性取向,叫做……自戀。”
宇文會沉默了良久,雖聽不太明白,說:“好像還挺適合你的。”
隔天婢子憐兒又來侍奉楊兼,例行公事給楊兼按摩經脈,便聽到宇文會的大嗓門說:“鎮軍將軍!你在不在?”
說著,宇文會便走進了屋舍,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楊兼,而是跪在床邊的婢子憐兒。
宇文會的臉色當即又紅了,開始結巴,分明是在和楊兼說話,但是眼睛卻瞟著婢子憐兒,說:“我我我我……你你你……我的糧草文書找不到了,不知放到了何處,你把副本給我一份,我我我我……我再抄一下。”
楊兼了然的一笑,擺了擺手,讓婢子憐兒先退下去,宇文會的目光追隨著那婢子追了很遠,直到看不見了才收迴來。
楊兼笑著說:“你是來找我要文書的?還是打著兼的幌子,來看美人兒的?”
宇文會正色的說:“當、當然是要文書的!”
楊兼說:“要文書你打甚麼磕巴?”
“我、我沒……”宇文會又磕巴:“沒打磕巴!”
楊兼大度的說:“罷了,兒子,把文書找出來給他。”
楊廣被楊兼奴役了,搖頭歎氣的走到案幾邊上,翻找起來,宇文會說:“你怎麼讓小侄兒找,他找得到麼?”
楊廣一笑,別說,楊廣真能找到,如果是一般的小娃兒,肯定找不到的,但楊廣不一般。
這些日子楊兼的手臂受傷,全都是楊廣批看整理文書,楊兼徹底成了甩手掌櫃,而且一點子也沒有奴役童工的負擔。
楊廣很快找到了文書,走到宇文會麵前,舉起文書,裝作奶聲奶氣的說:“給你!”
宇文會接過文書一看,還真是自己要的那份糧草文書,震驚的說:“小侄兒,你好聰明啊,長大一定是成大事的料兒。”
楊廣嘴唇輕輕一挑,心說那是自然。
宇文會拿過了文書,並沒有立刻離開,那大塊頭反而有些扭扭捏捏,坐在楊兼旁邊,說:“你……你對那個憐兒,當真沒有甚麼心思?”
楊兼無奈的說:“沒有,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沒有。”
“那我便放心了!”宇文會一拍案幾,說:“那我……我可把憐兒收走了。”
楊兼挑眉說:“你來真的?你若是把一個婢子帶迴去,大塚宰一定會打斷你的腿,不會同意的。”
那憐兒雖長得美貌,身材惹火,而且乖巧懂事兒,但說到底,她隻是一個延州的奴婢而已,還是賤籍,宇文會卻是大塚宰的兒子,他的婚姻必然和政治相連。
宇文會大手一揮,說:“嗨!我可以讓她做妾啊,又沒說要娶她!放心罷,阿爺不會管我的。”
楊兼:“……”原來是個天然渣。
不過說實在的,在這個年代裏,宇文會這樣的已經不算是直男癌和天然渣了,隻能說時代如此,思想如此,在旁人眼裏,楊兼這樣坐懷不亂的才是怪胎。
宇文會確定楊兼對婢子憐兒沒有心思之後,這才拿著文書歡心的離開,走的時候嘴巴差點笑到耳根子去。
宇文會出了楊兼的屋舍,走到院落裏,剛要出院門,“啊呀”一聲,有人突然迎麵撞了上來,莽莽撞撞慌慌張張的,把宇文會手中的文書都撞掉在了地上,宇文會這暴脾性剛要開口大罵,便聽到對方一連串的道歉:“婢子該死,婢子該死!衝撞了的大將軍,請大將軍責罰。”
竟然是憐兒!
那撞到宇文會懷裏之人,竟然就是宇文會一眼看中的婢子憐兒。
婢子憐兒跪在地上一個勁兒的磕頭,宇文會一看自己把對方嚇到了,便說:“沒事沒事。”
婢子趕緊把地上的文書撿起來,雙手擎給宇文會,宇文會接過來的時候並不是故意的,但是不小心碰到了憐兒的手掌。
憐兒是窮苦出身,手掌雖然不算十足細膩,但是又軟又小,現在是夏末天氣,還熱得緊,憐兒的手心兒卻涼絲絲的,猶如一塊美玉。
“啊呀……”婢子憐兒羞赧的紅了臉,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埋頭跑掉了。
宇文會看著婢子憐兒跑掉,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文書,登時揉著後腦勺傻笑起來,久久不能迴神。
“弟親?弟親?”
宇文胄過來的時候,便看到宇文會盯著空無一人的庭院發呆,嘴角還掛著瘮人的傻笑,喚了他好幾聲都不見迴答,隻得拍了拍他的肩膀。
宇文會這才迴神,嚇了一跳,說:“兄長,你何時來的?”
宇文胄無奈的說:“在你發呆之時。”
宇文會撓了撓後腦勺,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說:“兄長,告訴你一件事兒……弟弟應是有中意之人了。”
宇文胄一愣,因著他被宮刑的緣故,聽到宇文會這句話,心裏陡然一顫,從被宮刑的一刻開始,中意之人,喜歡之人都與宇文胄無緣了,他隻剩下一副殘破的軀殼。
宇文胄被他的話勾起了心事,勉強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說:“是麼?那是好事兒,不知是甚麼樣的人,能把弟親的魂兒勾走,這般魂不守舍的。”
宇文會心眼比較粗,沒有發現宇文胄的苦澀,還說:“就是方才離開的一個婢子,兄長你過來之時看到了沒有?”
“婢子……”宇文胄皺了皺眉,他過來的時候的確看到了一個婢子,垂著頭,臉紅到耳朵根,小跑著離開,宇文胄不隻是看到了,而且……還覺得那婢子有一絲絲的眼熟……
眾人正在想對付高延宗的對策,高延宗整日的來叫陣,把大家打得都皮了,一個個沒精打采的,用楊兼的話說便是“神經衰弱”。
這日裏楊兼剛飲了藥,口中苦澀難當,便聽到外麵吵吵鬧鬧,楊兼剛飲下一口水,說:“甚麼情況,這麼晚了,還有人在吵架?”
楊廣蹙了蹙眉,小大人似的說:“父親稍待,兒子去看看。”
楊廣顛顛顛邁著小短腿兒跑出去,支棱著把門推開,小肉球一樣搖搖晃晃的出去打探情況,很快又跑了迴來,楊兼盯著楊廣跑步的姿勢,總覺得像是一隻可愛的小企鵝……
楊廣不知楊兼為何笑得如此詭異,說:“是驃騎大將軍和韓將軍打起來了。”
“甚麼?”楊兼一愣,他知道宇文會脾性暴躁,和誰都能打,韓鳳這個人也比較暴躁,因此兩個人成日裏吵架也是常有的事兒,但是真的動手打起來卻是沒有的。
這大敵當前的,兩個軍中將領竟然動手打了起來,將士們一看成何體統,必然會帶來不好的影響。
楊兼蹙眉說:“甚麼緣故?”
楊廣口氣十足冷漠的說:“聽說是因著那個婢子。”
“哪個婢子?”楊兼追問。
楊廣迴答說:“就是給父親按摩的婢子。”
婢子憐兒!
宇文會對憐兒有意思,這是大家都看的出來的事兒,不知怎麼又和韓鳳聯係起來了。
韓鳳是個武癡,如果說楊兼不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隻喜歡自己,那麼韓鳳就是不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隻喜歡他的長戟。用楊兼的話說,韓鳳的長戟就是他老婆,除了天天守著他老婆,也就是追著宇文憲比試了,怎麼會因著一個婢子和宇文會動手打架?
楊廣又說:“宇文會不知從哪裏聽來的,說是韓將軍欺辱了那個婢子,揉了她的胸,因此打抱不平,與韓鳳將軍大打出手。”
“揉……”楊兼咳嗽了一聲,並不是他害羞,但是這話從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娃兒口中說出來,還如此平靜的說出來,楊兼還是覺得十足違和的。
楊兼說:“走,推著父父去看看。”
延州總管府的武場上,已經圍著裏三層外三層的士兵,全都是來看熱鬧的,他們都聽說了,大將軍和韓將軍因著一個女子打起來了,對方還是個婢子。
武場之上,宇文會大刀一甩,“當——!!”直接砍在韓鳳的長戟上,韓鳳氣的挺著長戟甩開,怒吼說:“宇文會,你發甚麼瘋?!都跟你解釋過是誤會!老子根本看不上這種哭哭啼啼裝可憐的貨色!”
宇文會聽他言辭不幹淨,厲喝說:“韓鳳!你這個禿尾巴雞,嘴巴放幹淨點,如果不是你欺辱憐兒,她又何必哭成淚人兒!?”
“我欺辱她?”韓鳳冷笑說:“我與她八竿子打不著,走路的時候輕輕碰了一下而已,而且是她先撞上來的,與老子甚麼幹係?!當時宇文憲也在,不信你問宇文憲!”
“弟親!”宇文胄聞訊趕來,趕緊阻止宇文會,說:“弟親,這裏是府署,何其肅穆,不要胡鬧,快住手!”
宇文憲也阻攔韓鳳,說:“韓將軍,有甚麼話先罷手,大敵當前,不能讓人看了笑話。”
宇文會卻不聽,說:“兄長你別拉我,今兒個我便要教訓教訓韓鳳這個賊子!敢做不敢當!果然是個禿尾巴雞!”
“你罵誰!?”
“罵你怎麼了!”
兩邊又要重新打上去,宇文會一甩手,沒注意力氣,劈手將宇文胄向後一推,宇文胄沒有防備,他的腿骨折還沒有完全恢複好,登時鑽心一疼,“嘭!”一聲直接跌在武場的臺階上,順著臺階便滾了下去,幸而臺階並不高。
“兄長!”
宇文會這才知道下手太重,連忙追過去想要扶起宇文胄,但是有人已經提前一步,俯下身將宇文胄扶了起來。
定眼一看,是楊兼!
楊兼坐在輪車之上,把宇文胄扶起來,說:“宇文郎主,無事罷?”
宇文胄搖頭說:“沒事,稍微崴了一下而已。”
宇文會追過來,慌張的說:“兄長,你怎麼樣?!我剛才……”
他說到這裏,楊兼已經斷喝一聲:“宇文會、韓鳳!”
二人眼看著楊兼來了,又看到宇文胄差點子受傷,他身上的傷和楊兼不一樣,楊兼的還能恢複,但是宇文胄的傷是陳年舊傷,不容易恢複,全都落下了病根,這會子二人才老實下來,拱手說:“鎮軍將軍。”
楊兼的目光沒有往日裏的溫柔,眼神冰冷刺骨,瞇著眼睛沉聲說:“你二人身為軍中將領,卻挑釁鬧事,置軍規於不顧,可知罪麼?”
宇文會和韓鳳低垂著頭,默默的說:“卑將知罪。”
“你二人身為將領,不懂得以身作則,罪該從重。”
楊兼說完,宇文胄拱起手來,似乎想要替他們求情,剛開口說了兩個字:“將軍……”
楊兼便說:“既然宇文郎主請命,那便令宇文郎主監督責罰,每人……二百鞭笞。”
“二百?!”眾人全都吃了一驚,看向楊兼。
在這軍中,若是打得狠,三十鞭子便能打去一條人命,宇文會和韓鳳雖然都是頂尖兒的武將,但是二百鞭笞,未免也太多了,不死也要殘廢了。
宇文胄本想求情的,哪知竟然變成這幅模樣,他也不好再開口,恐怕越是開口越是壞事兒。
宇文會似乎想要說甚麼,說都是韓鳳的錯兒,是韓風先調戲婢子憐兒的,楊兼已經率先開口,說:“挨著鞭子,冷靜冷靜。”
說罷,擺了擺手,說:“壓下去,行刑。”
宇文胄隻得硬著頭皮說:“是。”
宇文會和韓鳳很快都被押解下去,準備接受二百鞭笞。遙遙的,武場上便聽到了宇文會和韓鳳接受鞭笞的聲響,楊兼冷聲說:“軍規森嚴,爾等都要牢記,身為將士,你們是出來打仗的,不是出來過家家的,若是再有下次,決不輕饒!”
“卑將聽令!”眾人立刻抱拳作禮,沒有一個人敢反駁。
楊兼擺了擺手,小包子楊廣便推著楊兼的輪車迴了屋舍,楊兼輕聲說:“這個婢子到底是甚麼來頭,看來本事不小。”
楊廣把門一關,淡淡的說:“如果兒子沒有猜錯,她的大名應該喚作馮小憐。”
“馮小憐?!”楊兼難得吃了一驚,震驚的看著楊廣。
那婢子隻是說自己叫做憐兒,這年頭兵荒馬亂,沒有姓氏的人大有人在,更何況是個婢子呢?所以楊兼並沒有懷疑。
哪知道這婢女竟然便是大名鼎鼎的馮小憐?
馮小憐何許人也?若論起古代美女排行榜中,馮小憐雖不及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出名,但也是榜上有名的。他乃是日後北齊後主的寵妃,險些當上了北齊皇後!
馮小憐是窮苦出身,本是皇後的婢女,北齊後主的皇後因為失寵,便想著將馮小憐獻給後主,借此拉攏自己的黨派。馮小憐上位之後,果然得到了後主的寵愛,但是皇後算錯了一招,馮小憐得寵之後,並沒有感激皇後,反而把後主迷惑的神魂顛倒,讓後主封她為皇後。
如果不是因著北齊的滅亡,馮小憐恐怕遲早會坐上後位。
北齊滅亡之後,馮小憐和北齊後主一起,被押解進了鄴城,後主還曾經向小皇帝宇文邕乞求把馮小憐還給他,可見有多喜歡馮小憐。
宇文邕並非貪圖美色之人,還譏諷了北齊後主和馮小憐,說天子都是寡人脫下來的鞋子,馮小憐不過是一個老太婆而已,寡人怎麼會舍不得還給你?
宇文邕將馮小憐還給了北齊後主,不過很快的,北齊後主被殺,馮小憐又被賞賜給了宇文邕的十一弟宇文達。宇文達此人忠厚老實不近女色,馮小憐被賞賜過去做妾,卻把老實的宇文達同樣迷惑的神魂顛倒,還陷害了宇文達的正妻夫人,幾乎致死。
曆史上隋文帝上位,為了鞏固地位,殺死了北周五王,宇文達死去之後,隋文帝將馮小憐賜給了宇文達正妻的兄長李詢,李詢得知馮小憐陷害自己的妹妹,讓馮小憐穿粗衣舂糧,李詢的母親為女兒報仇,逼令馮小憐自殺。
這馮小憐的一輩子,可以用“禍國殃民”四個字形容,為了得寵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
楊兼沒成想,這婢子竟然是李商隱詩句中“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的主角兒。
楊廣見到楊兼驚訝,那神色之中好像透露著一股恍然,不由瞇了瞇眼睛,試探的說:“父親怎會識得馮小憐?”
楊兼收斂了驚訝的表情,雖然楊廣已經掉馬,但自己還未掉馬,楊廣不知自己也是個“過來人”,楊兼很是敷衍的搪塞說:“為父並不識得。”
楊廣何其聰明,眼看他的神色,便知道楊兼肯定知曉馮小憐此人,而馮小憐如今隻是個婢子,名不見經傳,楊兼又怎麼會知道她呢?
楊廣心中奇怪,但他知道楊兼搪塞自己,再追問也不會迴答,因此便沒有問下去。
宇文會和韓鳳因著馮小憐被打了一頓,楊兼讓宇文胄監督,其實也是暗地裏給宇文會和韓鳳放水,宇文胄知道輕重,二百鞭子打下來,雖然皮開肉綻好不痛苦,但並非要了他們的命,隻是休養一些日子便好了。
楊兼還下令,讓他們互相幫忙上藥,其他人不得插手。
宇文會和韓鳳的傷口在後背,如果沒有人幫忙上藥,根本塗不到傷口,現在天氣還炎熱,如果忍著不上藥恐怕會潰爛。
宇文會和韓鳳聽了都很不服氣,但是為了自己的傷勢,由不得不低頭,簡直像是吞了一口屎一樣熬心。
宇文會“啊!啊!”的慘叫著,口中大罵:“禿尾巴雞,你就不能輕點!?”
韓鳳冷笑說:“輕點怎麼傷藥,我又不是你那美貌的憐兒,韓鳳是粗人一個,沒法子輕點。”
韓鳳又抱怨說:“你看看你背上的傷口,那麼淺!必然是因著你兄長監督,所以那些士兵不敢打你,我後背都給打爛了!”
宇文胄和宇文憲站在一旁看著他們互相上藥,宇文胄眼神中都是擔心的神色,他知道宇文會這輩子都沒受過這麼重的傷,難免擔心,宇文憲卻涼颼颼的冷笑,說:“活該,誰叫你們打架。”
宇文會和韓鳳起碼兩天下不來床,除了吃飯便是趴在床上養傷,兩個人爭吵的主角兒馮小憐第二天便跑到楊兼麵前來請罪。
馮小憐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帶雨,雙肩顫抖不止,嗚咽的說:“都是婢子的錯,是婢子不好……婢子已經與大將軍解釋過了,其實……其實韓將軍並無輕薄之意,隻是不小心撞了一下罷了,但……但大將軍也是關心憐兒,這才惱怒失了分寸,還請將軍不要再責罰二位,千錯萬錯,都是憐兒的錯。”
楊兼坐在輪車上,垂頭看著梨花帶雨的馮小憐,輕笑了一聲,突然微微俯下身來,竟然抬手捏住了馮小憐的下巴,迫使馮小憐抬起頭來。
馮小憐的臉麵素淨,一哭起來雙頰微微泛紅,反而更加嫣然有風姿,雙目紅彤彤的仿佛小兔子,淚水一滴滴一串串兒的劃過麵頰,正好流到唇邊,為唇瓣兒鍍上了一層光華,讓嘴唇看起來軟綿綿肉嘟嘟的。
馮小憐因為吃驚,微微開啟雙唇,怯生生的看向楊兼。
楊兼一笑,說:“嘖,這麼一看,還真是……我見猶憐呢。”
“將、將軍……”
楊兼本就生得俊美,眼眸溫柔似水,一笑起來更是溫柔,簡直像是要把人吸進去一樣,尤其他現在還在養傷,麵上血色不足,笑起來有一種病弱公子的感覺,更添幾分風流。
馮小憐望著楊兼的笑容,一瞬間都癡了,怔怔的紅了臉,抿唇說:“將軍……婢子、婢子不知將軍是甚麼意思……”
楊兼挑唇說:“不知沒幹係,從今兒個起,便跟著兼,總有一日……你會知曉本將軍的意思。”
馮小憐的雙頰更是羞紅,軟軟的說:“是,將軍。”
韓鳳和宇文會挨了鞭子,正在休養下不來床,高延宗又來日常較真,宇文會掙紮著要起身,說:“這小兔崽子,我……哎呦、嘶——”
韓鳳嘲笑的說:“看你個慫樣兒!我來……嘶——”
兩個人爬起來一半,全都摔了迴去,楊兼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他們一眼,說:“你們二人老實休息,今日……兼來。”
高長恭奇怪的看向楊兼,不是他不相信楊兼,但是楊兼還坐在輪車上,怎麼能上陣單挑高延宗?
楊兼幽幽一笑,說:“單挑?兼甚麼時候說單挑了?”
高延宗立在戰船之上,一身紅衣似火,雄赳赳氣昂昂的挺著腰板兒,大喊著:“周狗出來!!!龜兒子,你高阿爺又來了!”
楊兼坐在輪車上,與高延宗遙遙相對,笑著說:“小五兒,你又來看兄長了?”
“呸!”高延宗說:“別給自己臉上貼金,瘸子!與我一戰!別做縮頭烏龜!”
楊兼笑著說:“乖小五,你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過,還是別過來丟人了。”
“你說甚麼?!”
高延宗的船隻還沒靠過來,他氣得卻恨不能從船上跳下來,遊水過來打楊兼。
楊兼很是悠閑的趴在圍欄上,說:“兼說的不對麼?小五兒,你已經連輸了七八場了,就算你的臉麵兒足夠厚,也給丟沒了。”
“我撕爛你的臭嘴!!”高延宗氣得使勁跺著長槍。
楊兼話鋒一轉,突然說:“這樣罷,你老是輸,我老是贏,這樣多沒勁兒,不如我們打個賭,如果我贏了你就幹脆點退兵,如果你贏了,我就……”
高延宗說:“你待如何!?”
高長恭微微搖頭,聽到高延宗開口詢問,便知道高延宗肯定輸了,麵對楊兼這個人,如果不管三七二十一,窮追猛打或許還能贏,如果一接他的套路,那便是入了圈套,等迴過神來想要脫身便難了。
高長恭也是被套路多了,所以才明白了這個道理,看來五弟還是嫩了一些,這麼快便中了楊兼的計策。
楊兼抬手一指,指著高長恭的鼻子尖兒,說:“倘或兼輸了,這顆漂亮的腦袋瓜子,兼切下來送給你,隨你怎麼把頑,如何?”
高長恭一愣,這才明白過來,楊兼口中“漂亮的腦袋瓜子”,原是自己的腦袋瓜子。
郝阿保則是說:“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叫做……叫做——隻見新人笑!”
狼皮立刻接口說:“不見舊人哭!”
郝阿保點頭說:“是了是了,鎮軍將軍現在為了老五,已經不要老四了,畢竟沒到手的才是最好的。”
狼皮也跟著點頭,說:“主公所言甚是!”
高長恭無奈的說:“將軍,長恭有答應用自己的腦袋做彩頭麼?”
楊兼笑了笑,低聲說:“放心,為兄定會好好兒保護你的腦袋瓜子。”
高延宗一聽,豪氣的說:“好!一言為定,但不必你動手,如果你輸了,我會親自切下這個叛國賊的腦袋瓜子!怎麼個賭法?!”
楊兼說:“咱們這樣打下去,不是辦法,所以兼有一個主意,小五兒你可看到北麵的高山沒有?那裏有一座山峰,你我兵分兩路,誰先第一個爬上巔峰,把牙旗插在山頂上,便是誰獲勝,你意下如何?”
“爬山!?”高延宗哈哈大笑,說:“你輸定了!一言為定!”
楊兼點頭說:“從眼下開始計算,一言為定!”
高延宗因為接受了賭約,當即也不廢話,迴身便走,下令撤兵,準備去爬山。
眾人有些不解,奇怪的看向楊兼,狼皮撓著後腦勺說:“將軍,為何要和他們賭爬山?這對咱們沒有半點子利益啊!”
郝阿保催促說:“快快快!他們已經下船了,咱們也收兵迴去爬山!”
高長恭蹙眉說:“將軍身體不便,如何能爬山?”
楊兼不緊不慢的,卻說:“急甚麼?兼又沒打算真的去爬山。”
狼皮一拍手,說:“調虎離山!是不是調虎離山!把高延宗支走,咱們就去火燒齊軍營地!”
高長恭搖頭說:“雖合情合理,但無異於紙上談兵,齊軍營地戒備森嚴,阿延為了爬山贏得頭籌,必然也不會帶太多的兵馬,咱們這時候偷襲營地並不占便宜,況且這個法子上次已經用過,阿延必然在營地設下部署,防範咱們來這一手。”
“那是如何?”
楊廣瞇了瞇眼睛,心中默默的說,並非調虎離山,而是……
“擒賊先擒王。”楊兼輕巧的吐出這五個字兒。
楊兼見眾人不解,解釋說:“方才小四兒已經說了,高延宗為了贏我,一定會輕裝簡行,恨不能隻帶牙旗上山,如此一來,無論是糧草,還是身邊的親信都會少之又少。兼壓根兒就沒打算上山,讓他先上山,等著牙旗一立,就是現成的信號,咱們立刻派重兵包圍小山,讓他們小耗子上燈臺,上得去,下不來!”
郝阿保一拍手,滿臉佩服的說:“陰險!太陰險了!這不就跟我當時似的麼?”
郝阿保當時也被楊兼圍困在山上,那種痛苦他不想再體會第二次,不隻是痛苦,而且還屈辱。
楊兼擺手笑著說:“不然不然,郝將軍的營地選擇的十足精妙,當時我等隻能用挖路這一個手段,而北麵的小山沒有任何水源,無論是挖路還是火攻、煙熏,這法子便是多種多樣,不消係數了。”
高長恭眼皮一跳,看來老五想的還是太簡單了,果然中計。
高延宗不知楊兼的詭計,一根筋的點了親信,帶著一點幹糧,抬著牙旗,便飛撲北麵的小山。
小山根本不高,高延宗一路矯健上山,一邊上山還一邊詢問:“周狗有沒有動靜?追上來了不曾?”
親信說:“大王放心罷,周狗沒追上來!”
高延宗爬了一半,又問:“周狗追上來了沒有?”
親信又說:“大王安心,周狗還是沒有追上來,都沒看到一點兒影子,咱們贏定了!”
高延宗已經爬到了山頂,立刻命人把牙旗插在山頂,迎風招展,隨即問:“咱們都到了,周狗還沒爬上來,果然是一把子猘兒,不足為懼!”
“是了!”親信讚歎說:“大王果然是大王!根本不是那些周狗能比的,看來這場賭約是大王贏了!”
高延宗歡心的一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突然說:“咦?為何山下那麼多火光?”
“大、大王——不好了!!”
後麵的士兵跌跌撞撞的衝上來,大喊著:“大王不好了!不好了!周狗……周狗……”
高延宗說:“周狗終於爬上來了?”
士兵迴話說:“不、不是,周狗沒爬上來,他們……他們包圍了整個山頭!!大王,我們好像是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