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宗縱馬衝出延州總管府, 剛到河邊,便看到了郝阿保和狼皮,掌著一條小船停靠在岸邊。
高延宗看到他們, 立刻便明了了, 一定是楊兼吩咐的好事兒,於是也不廢話,翻身下馬, 還沒到河邊, 便大喊著:“開船開船!”
狼皮立刻將船隻劃起來, 眼看著小船就要離開水邊,高延宗一路狂奔過去, “嘭!”一躍縱上小船, 大喊著:“快!快!來不及了!”
郝阿保說:“放心罷, 來得及,他才剛走不久。”
狼皮一路劃船, 把郝阿保送到對麵,一下船,立刻看到了岸邊停著的船隻,他們一共五十來人過岸,除了蘭陵王高長恭,還有五十個親信,而這會子, 船隻和親信竟然全都站在岸邊。
高延宗衝過去,說:“你們怎麼在這裏?!你們的主公呢?”
親信迴答說:“主公隻身前往齊軍了。”
“隻身!?”高延宗一聽, 幾乎爆炸, 說:“他隻帶了五十個人過來還不夠, 竟然把你們都放在這裏, 隻身前往大營?!”
親信說:“主公知道此去危險,所以命令我等不許跟隨,守在岸邊,倘或……倘或聽到甚麼動靜,立刻後退,撤迴東岸。”
正在親信說話的空檔,便聽到前麵營地傳來滔天的喊聲,火光瞬間亮了起來,營地燈火通明,似乎一頭困倦的猛獸被驚醒,遙遙傳來大喊的聲音。
“戒備!!”
“有人擅闖軍營!”
“甚麼人!?”
高延宗聽了更是著急,高長恭帶五十個人來已經是送死,更別說隻他一個人獨自前往。高延宗不再說話,立刻拔腿便向營地衝過去。
齊軍的營地正如高延宗所料,因著祖珽剛剛被殺,整個軍營看起來懈怠低靡,其實暗中戒備,防守比往日都要森嚴,就怕周軍撲過來,把他們一鍋全都端了。
高延宗教導出來的幾個副手都是有才幹的人,治軍嚴明的厲害,高長恭一個人進入軍營,整個軍營登時都被“驚醒”了,士兵吞吞出動,猶如海水一樣,幾乎瞬間將高長恭吞沒。
“是蘭陵王!”
“甚麼狗屁蘭陵王!是投靠周賊的叛軍!”
“老子才不管甚麼叛軍不叛軍,就是他抓走了大王!”
“大王平日裏最恨此賊!兄弟們一定要將此賊拿下!”
“是了,說不定拿下此賊,便能將大王換迴來了!”
“殺——!!!”
高延宗順著震天的吼聲跑過去,汗水幾乎迷了眼目,衝到軍營門口一看,裏麵篝火明亮,高長恭一人長身而立,銀白介胄,麵上戴著鬼麵具,手執長劍,他的長劍上有血,卻不是士兵的血,而是自己的血。
高長恭顯然受傷了,胳膊破開了一個口子,血水從他的手臂上滾滾的滑下來,沿著長劍的血槽往下滾,“滴答滴答——”滴落在土地上。
“兄弟們!殺!!”
“給大王報仇!”
士兵們挺槍而上,“當!!”一聲巨響,就在此時,一個黑影突然衝過來,猛地擋開士兵刺過來的長槍,動作十足迅猛。
“甚麼人!?”
“還有幫手!”
士兵們吃了一驚,來人怒喝一聲:“看清楚你阿爺是甚麼人!”
士兵們定眼一看,登時瞠目結舌,結結巴巴的說:“大……大大大、大王!?”
高長恭也吃了一驚,說:“阿延?”
“呸!”高延宗冷眼瞪著高長恭,說:“看到我那麼震驚麼?你不就算了著我會來救你麼?”
齊軍士兵們看到高延宗,震驚不已,立刻圍攏上來,聲音嘈雜的詢問著:“大王!您沒事兒罷!”
“大王你怎麼樣?!”
“大王怎麼……怎麼好像胖了?”
“胡說!”高延宗登時怒吼一聲,胖字可是他的逆鱗,原本的高延宗像是一隻皮球,自從疼愛他的叔父去世之後,便受盡了白眼,因此才突然清減了不少。
他這些日子在延州總管府,的確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唯一做的事情可能便是鞭屍祖珽了,說實在的,不胖才怪呢,尤其高延宗還是易胖的體質,喝口涼水都發胖。
高延宗險些被帶走了注意力了,使勁咳嗽了一聲,眼眸一亮,心想著老子都迴了自己的軍營了,而且還抓到了高長恭,何必還要返迴去,不如……
不如趁機討迴來,再扣押高長恭這個叛徒,好得很,楊兼這個黑心家夥也有失策的時候。
就在高延宗沾沾自喜之時,赫然聽到了“失策”的楊兼的嗓音,笑著說:“小五兒,還不快把兵馬整合一下,帶迴去啊?”
高延宗一震,抬頭一看,楊兼竟然跟過來了,不隻是楊兼,其他人也跟過來了。
其實高延宗離開延州府署之後,楊兼等人立刻便動身了,高延宗能想到的,楊兼自然也能想到。
如果高延宗拍拍屁股一去不迴,豈不是放虎歸山,因此楊兼讓高長恭和高延宗在前麵,其實是吸引齊軍注意力了,大軍跟在後麵,大部隊平靜渡水,齊軍根本沒有發現,這會子下了船。
高延宗瞇起眼睛,惡狠狠地說:“你又算計於我!”
楊兼坐在輪車上,笑瞇瞇的說:“這怎麼是算計呢?兼替你雪恥抓到了祖珽,如今又讓你們兄弟成功卸去了隔閡,小五兒你該感謝為兄的,別鬧脾性了,來,乖乖迴家。”
“誰、誰鬧脾性了!?”高延宗指著楊兼的鼻子,說:“甚麼迴家,別說的那麼好聽!”
楊兼笑了笑,說:“自然是迴家,你放心罷,打今兒開始,為兄會像對待親弟弟一樣對待你的,小五兒便別傲嬌了。”
高延宗其實對北齊根本沒有甚麼留戀,他早在聽到祖珽那般話的時候,就已經就明白了,他已經不是那個可以撒嬌無賴,驕縱放縱的衝天王了,一切都該重頭來過。
隻不過高延宗心裏總是過不去而已,如今好了,被楊兼算計了一遭,這過不去的感覺被生生的撕裂,痛快倒是痛快了,就是覺得臉皮子有點發燒。
楊兼又說:“你看看,你四兄都受傷了,趕緊迴去包紮一下,免得跟兼一樣也變成了殘廢。”
“呸!”高延宗翻了個白眼說:“你就不知說點好聽的!”
“好聽的?”楊兼想了想,好聽的還不會說麼?立刻見人下菜碟的說:“其實小五兒圓潤一些也很是俊美,是那些人不識貨。”
“是、是嗎?”高延宗一聽,咳嗽了一聲,果不其然,楊兼很是會投其所好,高延宗一直被旁人嘲笑胖,心裏多少有些自卑,這會子聽到楊兼這麼說,立刻沾沾自喜起來,說:“我倒是覺得,本王不管胖瘦都十足的俊美。”
高長恭一陣無奈,沒想到楊兼一句話就拐騙了他五弟,歎了口氣,說:“不管阿延是胖是瘦,是敵是友,都是為兄的五弟。”
高延宗正笑著,突聽高長恭這麼說,臉上更是發燒,說:“煩人!迴去了!”
他說著,率先轉身離開,隨即又轉迴來,看著那些怔愣的齊軍士兵,說:“看甚麼看,收拾東西拆營地,跟本王渡河到東麵去!倘或有人不願意跟隨的,就地解散,各迴各家,本王絕不強求!”
高延宗這口吻,簡直就像是個山大王似的,士兵們麵麵相覷,左顧右盼,似乎也沒個主張。
不知是誰開口說:“卑將願意跟隨大王!”
“是了!大王對卑將恩重如山!卑將願意跟隨大王!”
“朝廷信了祖珽那賊子,我們對朝廷忠心耿耿,朝廷卻像是看賊一樣看著我們!還不如跟著大王!”
“無錯!卑將誓死跟隨大王!”
“誓死跟隨大王——”
營地立刻響起山唿之聲,士兵們的嗓音鏗鏘有力,不停的怒喊著,似乎要把這喊聲傳到晉陽城一般。
高延宗聽了,很是自豪的挺起胸膛,說:“好!既然如此,立刻拆營,準備船隻,渡河!”
“是!大王!”
齊軍大營熱鬧起來,士兵們將營帳拆開,準備運送糧草和輜重,全都騰上大船,很快開船往東岸而去,到了天亮之時,營地的士兵大部分已經全都過河。
楊兼坐在輪車上“監工”,看著遠方火紅的一輪朝陽升起,不由瞇眼輕笑起來,他成功收並了高延宗的兵馬,加上祖珽的兵馬,如此一來,楊兼手下足足五萬人之中,已經趕上了北周的正規軍!
楊兼的笑容十足溫和,又帶著一絲絲的愉悅,輕笑說:“天氣不錯。”
眾人迴了延州總管府,高長恭受了一些輕傷,不過並不嚴重,手臂被長槍刺了一下,劃破了皮而已,高延宗一定要給他包紮傷口,高長恭也沒有拒絕。
高長恭袒露著上身坐在席上,手臂曲起來支在腿上,方便讓高延宗給他包紮傷口,雖然隻是擦傷,但是高延宗絮絮叨叨了很久,說:“你不是好稱兄弟們之中,武藝最厲害的一個麼?怎麼還能受傷?這麼點子士兵就能讓你受傷,我看你是最近懈怠了功夫,想必是跟著鎮軍將軍一點子也不學好。”
高延宗這麼說著,一抬頭,眼皮直跳,說:“笑!笑甚麼笑?你笑的很是醜陋知道麼?”
高長恭目光凝視著高延宗,輕笑說:“咱們兄弟二人,很久沒有坐在一起說話了。”
高延宗這些日子雖然都在延州府署,但是從來沒有和高長恭好好兒說上一句話,見了麵不是嗆聲就是喝罵,沒露出過一個好臉子。
高延宗突然想到昨日晚上的情形,高長恭隔著門和自己道別,但是自己都沒讓他把話說出來,倘或自己昨天晚上沒有被吵醒,高長恭難道便要如此默默去送死?
高延宗想到這裏,怒目瞪著高長恭,惡人先告狀,說:“誰讓你不好好兒跟我說話!”
高長恭也沒有辯駁,由得高延宗任性,說:“是,都是為兄的錯。”
“本來就是你的錯!”高延宗又說:“這些日子老實點,好好反省一番!”
“是是,”高長恭無奈地笑著說:“為兄記下了。”
高延宗咳嗽了一聲,說:“我……我問你,你如何都不告訴我一聲就去送死?萬一我半夜沒醒過來,你打算如何?真的單槍匹馬殺進軍營?!你以為自己是菩薩呢!?”
高長恭一時沉默了下來,似乎沒有法子迴答高延宗這個問題。
就在此時聽到一聲輕笑從門外傳來,隨即是“咕嚕嚕——”的車輪聲,果然是楊兼來了。
楊兼被他的小兒子推著輪車,來到了房間門口。高長恭的傷口堪堪包紮上,立刻穿上衣裳,整理齊整,拱手說:“鎮軍將軍。”
楊兼笑著說:“小五兒,這個問題,兼來迴答你。”
高延宗說:“你又知道了甚麼?”
楊兼笑得高深莫測,說:“小五兒你可不知自己睡得有多死,你睡著之後簡直雷打不動,晴天霹靂你都醒不來,可是費了兼不少功夫,恨不能在庭院敲鑼打鼓,這才把你給吵醒了。”
“你……你……”高延宗一聽,恍然大悟,怪不得楊兼說這個問題他來迴答,因著這是楊兼幹的好事兒,高長恭離開之後,楊兼負責不經意的叫醒高延宗。
但是高延宗睡覺很瓷實,深度睡眠一夜好夢,怎麼也叫不醒。高延宗半夜被吵醒,見到士兵們在外麵整頓,其實那已經是士兵們整頓了半個時辰的效果,一直搬著東西走來走去,走來走去,機械地喊著那兩句話。
楊兼說:“可差點子累壞了兼的這幫子兄弟們。”
高延宗震驚的說:“原來都是你的詭計?!”
甚麼不經意的被吵醒,原來都是假的,全都是楊兼的套路,因此根本不存在如果高延宗沒有被吵醒這種事兒,如果高延宗還是不醒,楊兼都打算親自推門進去直接叫醒他了。
高延宗氣得把手頭剩下的傷布扔在地上,抬腳狠狠跺了兩下,說:“你們自己頑去罷!”
說罷轉頭要走。
“等一等。”楊兼開口阻攔。
高延宗停住腳步,冷笑一聲,昂起下巴,無比驕縱的說:“怎麼,要賠不是?賠不是趁早,本王沒那麼多工夫。”
楊兼笑著說:“賠不是倒也不是,其實兼是來叫二位去幕府議事的,時辰差不多了,走罷。”
高延宗一聽,原來不是叫住自己賠不是?楊兼讓楊廣推著自己往外去,高長恭立刻跟上,高延宗氣得又踩了一腳扔在地上的傷布,這才憤憤然的跟上去,追在後麵喊著:“你給我賠不是!你到底賠不賠不是?你……你到底怎麼樣才肯給我賠不是?”
高延宗的嗓門雖然大,但是這三一句,一句比一句氣勢弱,高長恭揉了揉額角,對楊兼說:“將軍何必總是欺負阿延呢?”
楊兼一笑,說:“兼欺負他,才能突出你寵著他,小四兒,為兄可是良苦用心啊。”
楊廣:“……”睜著眼睛說瞎話。
眾人很快到了幕府,其他人已經在等了,高延宗在這裏住了很久,也算是熟門熟路,沒有半點子陌生,自己走進去,找個地兒悠閑的坐下來,說:“說罷,商議甚麼?”
楊兼坐在輪車上,來到主席的位置,說:“各位,咱們在延州的時日已經不短了,如今齊人送來了大批的糧草,還有兵馬,無論是人數還是輜重,咱們補充的都差不多了……”
說到這裏,高延宗狠狠翻了一個白眼,敢情他們在這裏是補充補給的?
楊兼又說:“下一步便是渡河,安德王率兵歸順,祖珽人頭落地,西岸暫時沒有防備,正是我們渡河的大好時機,不知各位有沒有甚麼提議,大可以暢所欲言。”
高延宗大手一揮,他一身紅衣本就飛揚跋扈,此時更是神態傲慢,說:“甚麼狗屁提議,聽我的便對了,論起這片兒沒人比我更加熟悉,我可是帶兵過來的,有一條路穩妥又便宜,而且齊人駐兵很少,咱們走這條路,不日便可以直撲晉陽,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高延宗說著,展開地圖,食指和中指並攏,在地圖上虛畫了幾下,說:“看到了沒有,就是這條路,寬敞,不會被埋伏,而且齊人駐兵很少。”
高長恭點頭說:“的確如此,隻是這條路長恭沒有甚麼經驗,倘或是阿延帶路,應該萬無一失。”
高延宗說:“我就是帶兵從這條路過來的,走的已經爛熟了,而且從這裏包抄晉陽,還能省去不少齊軍的駐兵關卡,等他們反應過來,咱們已經堵了他們的大門!”
楊兼一笑,說:“歹毒啊。”
高延宗說:“這叫甚麼歹毒,既然我已經歸順了你,倘或不和盤托出,才叫歹毒罷?”
楊兼點點頭,說:“是了,小五兒說的有道理。”
於是楊兼便下令說:“便按照安德王所說的路線,準備輜重,就這兩日,立刻動身。”
“是!”
有高延宗帶路,還有郝阿保和狼皮保駕護航渡河,很開大軍渡河西去,北齊的戰線被他們推斷,根本來不及派人補上,楊兼可謂是暢通無阻的過河,五萬大軍浩浩蕩蕩向前推進,一切都有條不紊。
果不其然,等齊軍發現的時候,他們已經就在晉陽門外了,大軍紮營,駐紮在晉陽之外,靜等著和突厥匯合,與平陽的楊整三麵夾擊,攻擊晉陽。
大軍駐紮下來,今日是與突厥一萬兵馬匯合的日子,楊兼的腿腳還沒有恢複完全,因此多半還坐在輪車上,楊廣推著輪車,帶著楊兼來到營地大門,很快便看到了突厥的兵馬,浩浩蕩蕩的向他們開來。
一匹快馬飛馳在最前麵兒,馬上之人紅衣似火,馬蹄子噠噠噠作響,已經首先飛馳而來,到了跟前,還沒看清來人,便聽到一聲脆生生,像銀鈴一樣的笑聲。
“世子!”
楊兼定眼一看,竟然是突厥國女阿史那!
突厥領兵來匯合,沒想到年僅九歲的國女竟然也跟隨一同來了前線,楊廣板著小肉臉,心裏咯噔一聲,心想著這國女對父親也當真是“死纏爛打”了,竟然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來前線。
楊廣是知道未來的人,因此他知道,其實阿史那國女最終並非嫁給了父親,而是嫁給了小皇帝宇文邕,成為了阿史那皇後,北周和突厥因著這樁姻親,保持著微妙的幹係。
但如今的楊廣已非是楊兼的親生兒子,按照時間來算,楊廣現在根本還未出生,因此一切的變動都是有可能的,也就是說,阿史那國女很有可能真的嫁給父親。
楊廣一想到這裏,瞇起眼目,臉色沉了下來,如果阿史那國女嫁給父親,按照她的身份,一定會成為世子妃,到時候阿史那的兒子必然是小世子,便沒有自己甚麼事兒了。
這是楊廣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
上輩子楊廣便因為不是世子,而是次子的緣故,無論付出多大的努力,都要比大兄矮上一頭,這輩子楊廣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楊兼也沒想到,阿史那國女竟然親自來了前線,說:“國女,許久不見。”
“世子!”阿史那國女臉頰紅撲撲的,因著一路策馬狂奔,一半是熱的,另外一半則是風吹的,看起來風塵仆仆,脆生生地說:“世子有沒有想我鴨!”
楊兼並沒有迴答阿史那國女這個問題,他本就不會對人動心,尤其……對方還是個幾歲的小娃娃,楊兼自然更是不會動心,隻是微笑的岔開話題,說:“國女怎麼來了晉陽?”
阿史那國女爽快的說:“因為想要見你鴨!”
楊兼還是保持著微笑,說:“國女一路勞頓,請入營歇息。”
阿史那國女這才看清楚楊兼竟然坐在輪車上,她其實一路上都聽說了,楊兼因著打仗的事情受傷,立刻揮手說:“快!把補品和藥材,全都送上來!還有本國女帶來的方物!快鴨!快鴨!”
身後的仆從們連忙搬著一個個大箱子,從輜車上卸下來,一箱一箱的送入軍營。
楊兼拱手說:“多謝國女,實在讓國女破費了。”
阿史那國女搖手說:“不破費不破費!那我們進去罷!”
突厥大軍前來匯合,阿史那國女因著心儀楊兼,所以總是想要跟著楊兼,楊兼有些個頭疼,一來他對國女真的沒有意思,二來又不能明麵兒上拒絕,畢竟突厥大軍就在跟前,他們還需要和突厥聯盟攻打晉陽,如果因著這事兒鬧得不愉快也不好。
楊廣見楊兼揉著額角,便試探的說:“父親風流多情,惹了阿史那國女傾心,難道不是好事兒麼?為何還要唉聲歎氣?”
楊廣本想試探一下,看看楊兼對阿史那國女有沒有意思,哪知道楊兼看著他的眼神,登時明亮了起來。
楊廣心竅一顫,每次楊兼露出這樣的表情,便是誰又要遭殃的前兆,而此時這目光正緊緊的盯著自己。
楊兼對楊廣招了招手,示意楊廣過來,楊廣站在原地沒動,就跟生了根一樣,楊兼隻好自己轉著輪車過去,笑得和藹可親,猶如一個慈祥老父,說:“我兒啊,你看這阿史那國女,如何?”
楊廣心中奇怪,這分明是自己問楊兼的問題,楊兼笑著說:“為父和阿史那國女的年歲相差甚遠,反而是我兒與國女年齡相近。”
楊廣眼皮一跳,話雖如此……
楊兼繼續說:“阿史那國女身份高貴,又能帶動突厥往來,要不然……父父給我兒定個娃娃親?”
楊廣終於忍不住抬起手來揉了揉額角,板著一張小麵癱臉,說:“恕兒子拒絕。”
楊兼還想說甚麼,阿史那國女正好便來了,在營帳外麵脆生生的喊著:“世子——世子!你在不在鴨?我來找你頑啦!世子,你在不在鴨!”
楊兼立刻看向楊廣,說:“我兒,是你發光發熱的時候到了,便說為父飲了藥剛睡下,需要午歇,你隨便帶著國女去四周散散。”
楊廣無動於衷,說:“國女是衝著父親來的,兒子怎麼能替代?”
楊兼見小包子是個滾刀肉兒,立刻祭出撒手鐧,說:“兒啊,你想想看,倘或國女非要嫁給為父,進了咱家的門,按照國女的身份,那必然就是正妻,將來國女若是長大了,變得如花似玉起來,為父也是個男子,萬一心智不堅定,給你添了個小弟弟,那可就是咱們隋國公府的嫡子,雖然不是長子,但乃是嫡長子,到時候兒子可就……”
他說到這裏,故意沒有說下去,果然一刀狠狠戳在楊廣的心竅裏,還極其惡毒的剜來剜去,不得不說,楊兼的確是一個通透之人,一眼就能看出楊廣心中所想。
“世子——”
“你在不在鴨!”
“你不出聲我要進去了鴨!”
“難道……難道在換衣裳,鴨鴨!羞死人了,那我更要進去了……”
阿史那國女在外麵自說自話,楊兼催促的說:“我兒,要不要小弟弟,為父是可以勉為其難的。”
楊廣終於板不住肉肉的小臉蛋,無奈的歎口氣,隨即想要扳迴一盤,抱臂昂著自己“冷酷”的圓下巴,示意了一下案幾上的湯藥,說:“父親方才說,飲了藥歇下了,可這藥……”
“好好好,”楊兼立刻端起藥碗,說:“為父飲藥還不行?”
楊兼一口氣把湯藥全都飲了,苦的死死蹙著眉頭,楊廣走過來,小大人兒一樣墊著小腳丫,把他的藥碗收走,說:“父親午歇罷,兒子先出去了。”
阿史那國女因著一直沒聽到裏麵說話,腦補了楊兼正在換衣裳,自己“不小心”撞進去,羞得滿麵通紅的場麵,不得不說實在太上頭了,當即牟足了勁兒,便要一個猛子衝進去。
哪知道“嘩啦——”一聲,就在阿史那國女要衝進去的一瞬間,帳簾子被打了起來,小包子楊廣端著藥碗走了出來。
阿史那國女趁著帳簾子掀起的空檔,偷偷往裏麵瞟了好幾眼,但是並沒有看到楊兼,更別提楊兼換衣裳的場麵了。
阿史那國女歎了口氣,似乎有些失望,便聽得楊廣的嗓音軟綿綿,糯嘰嘰,卻十分“冷酷”,說:“父親已經歇下了,並沒有換衣裳。”
“換換換……”阿史那國女不知剛才自己的話已經被裏麵聽到了,結巴的說:“換甚麼衣裳,本、本本本國女不知道你在說甚麼鴨!”
楊廣平靜的說:“父親剛剛飲了藥,正在午歇,國女若是沒有急事兒,改時再來罷。”
阿史那國女說:“這樣兒鴨……”
她雖有些失望,但是也不好打擾楊兼休息,轉身想要離開,但她這會子閑得很,尤其這裏是軍營,都是大老爺們兒,抱怨的說:“早知道不來了,滿處都是臭男人,也沒人與本國女頑,連個說話兒的婢子也沒有。”
說著,嘟著嘴巴踢地上的灰土。
楊廣眼眸微微一動,聽到婢子二字之時,心竅中來了一個主意。
說到婢子,楊廣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混入延州府署的細作馮小憐,馮小憐奉了祖珽的命令來分裂楊兼等人,如今祖珽死了,馮小憐還被押解著,楊兼並沒有把她怎麼樣。
當時馮小憐差點子便害死了楊兼,如果不是楊廣發現了粥水中有毒粉,楊兼很可能便食了那碗粥。還有後來,馮小憐以為楊兼對甜食不服,所以要喂楊兼飲白餳水,趕盡殺絕,這等子手段不可謂不狠毒。
如今的楊廣年紀還小,如果沒有楊兼,他就是一個小乞兒,因此他清楚的很,楊兼活著,自己才有利益,楊兼活的越好,他能繼承的便越多。
想要斷掉自己的路,楊廣瞇起眼眸,眼中劃過一絲森然,唇角輕輕一挑,反正朕這會子閑得很,陪她頑頑也不錯……
楊廣一改方才“冷酷”的模樣,突然換上天真無邪的小包子臉,甜滋滋的說:“阿史那姊姊,你不嘰道嘛,介個營中有婢子噠!”
阿史那國女並未聽說馮小憐的事情,奇怪的說:“甚麼?有婢子?那你快叫婢子出來,給我解解悶兒鴨!”
楊廣蹙著川字眉,嘟著肉嘟嘟的小嘴巴,搖手說:“不行不行鴨!”
“為甚麼不行?!”阿史那國女說:“我乃堂堂國女!叫一個婢子來給我解悶都不行麼?!”
楊廣說:“不是這個意思,是因著那婢子好似犯了神馬過錯,被……被關起來啦!”
“過錯?”阿史那國女說:“甚麼過錯?”
楊廣裝作懵懂的模樣,笨拙的揉著自己的小頭發,說:“其實……其實窩也聽不懂鴨,隻是聽大鍋鍋他們說,說那個婢子勾……勾……勾引父父。”
“勾引?!”阿史那國女雖然年紀小,但也有九歲,而且她準備嫁到北周去,所以這方麵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如何能不知道甚麼是勾引呢?
阿史那國女一喊,旁邊的士兵直往這邊看,楊廣卻裝作懵懂又無辜的模樣,奶聲奶氣的,還咬著手指,說:“阿史那姊姊,勾引是神馬意思鴨?那個婢子姊姊想要和父父頑嘛?”
“鴨鴨鴨!!”阿史那國女氣的蹦起來使勁跺著地:“氣死我了!一個小小的婢子,竟然敢勾引世子!實在太不自量力了!”
阿史那國女追問說:“那個婢子長甚麼模樣?生得漂亮不漂亮?”
楊廣奶萌的嗓音中斷了一下,按理來說,阿史那國女不應該第一時間追問那個婢子關押在甚麼地方麼?為何竟然問起馮小憐漂不漂亮?
楊廣稍微咳嗽了一下,說:“嗯——漂釀罷!父父說漂釀!”
“甚麼!”阿史那國女又蹦了起來,說:“世子竟然說那個婢子漂亮?”
“是鴨!”楊廣撒起謊來,也是一點子負擔沒有的,點點頭,信誓旦旦的說:“漂釀!父父說的!而且……而且窩還偷聽大家偷偷背地裏對比婢子大姊姊和阿史那姊姊呢!”
阿史那國女立刻說:“他們怎麼說?是不是本國女比那個婢子漂亮百倍?不可同日而語?”
楊廣嘟著嘴巴,吭嘰了好一陣子,才說:“窩也聽不懂他們說的神馬意思,但是他們說……哦是了,他們說阿史那姊姊乳臭未幹,一股子奶味兒,婢子姊姊美豔風韻,是了是了,不可同日而語!”
“鴨鴨鴨——!!!”
楊兼躺在床上裝睡,突然聽到外麵的“大吼”聲,聽這“口音”一定是阿史那國女無疑了,也不知道楊廣跟國女說了甚麼,隻是讓楊廣帶著國女去散一散而已,怎麼惹得國女如此“慘叫”?
楊兼心中有些擔心,不過轉念一想,其實也不必擔心,畢竟便宜兒子是甚麼人?那可是曆史上響當當的隋煬帝啊,隻是帶著小國女去頑頑,應該可以應付的過來。
阿史那國女聽著楊廣的話,氣得七竅生煙,小頭發支棱著,都給氣刺毛了,使勁跺著腳,說:“氣死我了!氣死我啦——!!”
楊廣忍不住抬起手來,捂住自己的小耳朵,國女的嗓門還挺大,而且聲音尖銳,穿透力十足。
阿史那國女說:“快!帶我去見她!我倒要見識見識這個不可同日而語的婢子!”
“不可不可鴨!”楊廣擺著小肉手,說:“不不不,不能帶阿史那姊姊去。”
“為何不可!”阿史那國女從小被嬌慣長大的,越是聽楊廣說不可,越是想要去看一看,催促說:“你必須帶我去看一看!一個小小的婢子,我還不能看了?”
楊廣裝作很是害怕的模樣,說:“大家都說那個婢子姊姊是壞蛋!她、她不隻是勾引父父,還……還要殺了父父!窩……窩害怕!”
“大膽!”阿史那國女說:“這個該死婢子,竟然還要對世子不軌?”
楊廣點點頭,肉嘟嘟的小臉蛋直晃悠,說:“他們都說婢子姊姊是齊人派來的細作,表麵上是勾引父父,其實是想要殺掉父父,嗚嗚……父父差點子便不行了,嗚嗚……窩怕怕!”
楊廣說著,像模像樣的捂住自己眼睛,兩隻小肉手來迴摩擦,好像在哭一樣,其實根本沒有眼淚,不是楊廣擠不出眼淚,而是楊廣覺得按照阿史那國女的心性,不需要眼淚便可被忽悠住。
果不其然,阿史那國女更是氣,這個馮小憐不隻是勾引楊兼,還要殺了楊兼,簡直……
“壞透了!”阿史那國女憤憤的說:“不要怕!我帶你去報仇!”
“報、報仇?”楊廣迷茫的歪著頭,說:“阿史那姊姊,報仇是神馬鴨?”
阿史那國女說:“那個壞胚敢打世子的主意,我們便狠狠教訓她,讓她再也不敢打主意,這就叫做報仇!”
“嗯嗯!”楊廣一臉天真模樣,甜甜的說:“好!窩要跟阿史那姊姊去報仇!”
阿史那國女哪裏是楊廣的對手,兩三句話,火氣便被拱了起來,氣的七竅生煙,氣勢洶洶的便帶著楊廣去報仇。
不過話說迴來,楊廣也並非說了甚麼假話,隻是挑挑揀揀而已。
阿史那國女不知道馮小憐被關押在甚麼地方,便隨便找了個士兵來詢問,士兵們立刻迴答,兩個人便往營帳而去。
阿史那國女又問:“那婢子還做過甚麼勾當!你全都說與我聽。”
楊廣想了想,添油加醋的說:“哦是了,婢子姊姊還說……”
“甚麼姊姊!”阿史那國女說:“這等惡毒之人,根本不是姊姊,你以後不需要這麼叫她。”
“哦——”楊廣點點頭,裝乖巧第一名,加之他長著一副乖巧的小圓臉兒,裝起乖來更是的得心應手。
楊兼奶聲奶氣的說:“是了,那個婢子還提起過阿史那姊姊,婢子說了,阿史那姊姊的胸那麼平,完全便是沒長開的奶娃娃,倘或不是因著阿史那姊姊身份高貴,乃是突厥之女,恐怕沒有一個男子看得上阿史那姊姊。”
“鴨鴨鴨——!!!”
楊兼堪堪要睡著,半夢半醒之間,突然又聽到一聲大喝從遠處幽幽的傳來,穿透力十足,騰地便醒了,睜開眼目,這才反應過來,難道又是阿史那國女的喊聲……
阿史那國女這迴氣的雙腳離地一起蹦,蹦來蹦去的,儼然成了搗藥的衝子,小頭發一顛一顛的差點飛起來,嘴裏喊著:“氣煞我也!這個婢子!”
楊廣還火上澆油的說:“阿史那姊姊,胸平是神馬意思鴨?”
“你……”阿史那國女氣憤的說:“你不需要知道!你隻要知道,她說的都是葷話便是了!”
“哦——”楊廣又乖巧的點點頭,一副窩甚麼都不懂的模樣。
終於到了營帳跟前,士兵看到是阿史那國女和小世子,也就沒有阻攔,掀開帳簾子,讓兩個小豆包進去。
馮小憐便被關押在營帳裏,脖子上架著枷鎖,身上纏繞著繩索,阿史那國女這一看,果然,馮小憐長得的確是個人物兒!
比一般的女子都要美豔的多,而且還透露著一股子嫵媚又清純的氣質,尤其是楚楚動人的眼眸,特別能招惹流連。
那馮小憐還生著一副火辣的軀殼,繩索捆在她的身上,反而勾勒著馮小憐玲瓏有致的體態,看的阿史那國女更是氣,怒聲說:“你就是謀害世子的婢子?”
馮小憐被關押了許多日,一直提心吊膽的,但是沒人來處理自己,馮小憐還以為是因著自己美貌,所以楊兼不忍心下手,畢竟她以前見識過的男子,都被頑弄在股掌之中,無法自拔,所以馮小憐也以為楊兼對自己動了惻隱之心。
隻是她沒想到,進來探看自己的,並非是楊兼,也不是昔日裏對自己一見鍾情的宇文會,而是兩個小豆包。
馮小憐委屈的說:“婢子憐兒。”
“好啊!”阿史那國女聽她承認,登時火冒三丈說:“你敢辱罵於本國女!?”
馮小憐一聽,懵了,甚麼國女?自己甚麼時候罵過她?根本不認識她。
阿史那國聽說馮小憐勾引楊兼,對她的第一印象已經差到了極點,又聽說她不隻是勾引,還想暗害楊兼,更是氣的七竅生煙,最後楊廣還送給了阿史那國女重磅一擊,說阿史那國女沒有長開。
阿史那國女自小被寵長大,來到了北周之後,又被萬人追捧,哪個貴胄之子不想迎娶自己?根本便沒受過這等子委屈,而且還是奇恥大辱!
馮小憐委屈的說:“國女……您……您說甚麼……啊呀!”
“啪——”
阿史那國女絲毫沒有含糊,直接上去就給了馮小憐一個大耳刮子,馮小憐的脖子被枷鎖架著,根本沒有法子躲閃,被打的臉偏向一邊,撲倒在地,震驚的抬起頭來,說:“國女……你……你為何打婢子?”
“打得便是你這個不要臉的!”阿史那國女才不吃她茶氣逼人這一套,冷笑說:“打你?我乃突厥之女,打你怎麼了?!”
阿史那國女又說:“你竟敢詆毀於我,說我胸……我……我……”
阿史那國女氣的渾身打颭兒,馮小憐冤枉至極,哭著說:“國女……婢子從未詆毀過國女啊,婢子根本沒見過國女,不知國女是誰,如何詆毀國女啊!”
楊廣站在一旁靜觀其變,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剩下的就是看阿史那國女怎麼對付馮小憐了,當然,楊廣適當的還需要添油加醋一番,便比如現在……
楊廣立刻奶聲奶氣的說:“姊姊,她竟然說都不嘰道阿史那姊姊是誰,好是目中無人吶!”
馮小憐的意思是說,她不認識國女,結果被楊廣這麼一翻譯,登時變了味道,阿史那國女又先入為主,自然便覺楊廣說的對,馮小憐如此目中無人!
“好啊!”阿史那國女說:“你竟敢瞧我不起!”
“不是不是!”馮小憐哭著說:“婢子不是這個意思,婢子隻是說……”
楊廣冷笑一聲,馮小憐的眼淚在他與阿史那國女麵前根本不管用,楊廣又開口了,說:“阿史那姊姊,不如用衣袂堵住她的嘴巴,免得她又說神馬不中聽的話,惹得姊姊不痛快。”
“沒錯!”阿史那國女點頭說:“還是你想的周全,我竟給忘了!來人啊,給我堵住她的嘴巴,堵嚴實點!”
士兵們麵麵相覷,但是沒人敢招惹阿史那國女,於是上前堵住了馮小憐的嘴巴,讓她無法說話。
“唔唔唔唔唔!!!”馮小憐使勁搖頭。
阿史那國女“狠呆呆”的說:“你這個刁婦!竟敢對世子不軌,我一定要想一個法子,狠狠教訓你才是!嗯——甚麼法子好呢……”
阿史那國女終歸年紀還小,一時想不出法子來。
楊廣知道楊兼留下馮小憐,其實並非因著楊兼貪圖美色,而是想把馮小憐送到北齊去,如此一來,北齊的內部便會更加腐敗。
既然楊兼留下來馮小憐,楊廣也不好傷她性命,而且毀容這種事情也是不能做的。不能打不能罰,楊廣卻有一個好法子。
楊廣說:“阿史那姊姊,窩嘰道啦!”
阿史那國女不屑的說:“你這小娃兒,能知道甚麼鴨!”
楊廣說:“阿史那姊姊,窩尊的嘰道,嘰道!姊姊可以讓人準備好多好多的吃食,然後讓她全部吃下去!”
阿史那國女一聽,眼睛登時亮了起來,是了,自己可以讓人準備很多幹糧,讓馮小憐全部吃下去,如此一來,把馮小憐養肥,看她還怎麼利用美色去勾引構陷旁人!
楊廣挑了挑眉,反正吃胖起來,再減下去便可以,也不影響甚麼。
馮小憐一聽,說不出話來,使勁搖頭,嗓子裏發出“唔唔唔”的聲音,阿史那國女已經下令,說:“快去,把幹糧拿來,本國女路上帶了許多幹糧,通通全都拿來,喂給她吃!”
士兵立刻搬來了幹糧,馮小憐不想食,阿史那國女便讓士兵掰開她的嘴巴,塞給她吃,還說:“多食點,吃得白白胖胖,管夠鴨!”
楊兼沒想到,楊廣竟然和阿史那國女相處的很是融洽,自從那日裏楊兼讓兒子做擋箭牌,帶阿史那國女去散散之後,阿史那國女竟然都不來找楊兼了,一連好幾天,來到營帳門口,卻不是找楊兼,反而是找楊廣。
第一日阿史那國女過來,楊兼還“自作多情”的到處亂躲,哪知道人家阿史那國女根本不是找自己,跑進營帳,看也不看楊兼一眼,反而拉著楊廣便跑,兩隻小豆包顛顛顛便跑遠了。
第二日也是如此,第三日同樣如此,還有第四日,第五日……
今日亦然。
阿史那國女今兒個也來了,熟門熟路的在營帳外麵喊著:“世子!你在不在鴨!”
楊兼還沒迴答,楊廣便板著小肉臉,說:“父親,兒子有事兒,先出門了,父親記得把藥喝了,不要到處亂藏。”
楊兼:“……”
楊兼怕苦,還不能吃甜食,因此特別不喜歡喝藥,奈何他身子沒有大好,每日都泡在藥罐子裏似的。阿史那國女來找楊廣的第二日,楊廣走得匆忙,因此根本沒有來得及督促楊兼把藥喝下,迴來之後楊兼已經“乖巧”的把藥都喝了,還告訴楊廣,藥碗自己也給收了。
哪知道楊廣當天便在床底下找到了藥碗,滿滿一碗的湯藥,一口沒動,楊兼還裝委屈,說是醫官調了藥方,太苦了,根本不是給人喝的,自從那之後,楊廣便多了一個心眼兒,如果沒有當麵看著楊兼把藥喝了,迴來之後一定會巡視一遍營帳,連死角都不放過。
楊廣歎氣說:“父親甚麼時候能讓兒子省點心。”
楊兼:“……”
外麵的阿史那國女又在催促了,說:“有沒有人在鴨!世子!我找小世子鴨!”
楊廣囑咐住楊兼,便轉身離開,出了營帳,他一出去,阿史那國女立刻迎上來,拉著楊廣的袖袍便跑,說:“快點快點!今兒個怎麼那麼晚鴨!快走!”
楊兼打起帳簾子,眼睜睜看著那兩隻小豆包又、又又跑了,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去哪裏。
楊兼打著帳簾子,高延宗便百無聊賴的扛著自己的長槍晃過來,笑著說:“看來突厥之女要變成隋國公府的孫媳婦了?”
楊兼眼皮一跳,難道……楊廣真的和國女好上了?可是國女才九歲,就算便宜兒子的心理年齡大,但是他如今這個頭也才四五歲,會不會太早戀了一點子?
高延宗說:“是不是有一種做老父親的不舍?”
楊兼挑眉說:“不舍?兼反而覺得不解……其中定然有詐。”
楊兼總覺得楊廣和阿史那國女怪怪的,好像背著自己搞甚麼小動作,於是楊兼留了一個心眼兒,等那兩個人走了,便偷偷的跟上去。
楊兼擺手說:“小五兒,去找你四兄頑去,別妨礙大兄幹大事業。”
“嘖!”高延宗嫌棄的說:“我才不去找他,我跟你湊湊熱鬧罷。”
高延宗也挺奇怪的,小侄兒這是幹甚麼去,於是二人便悄悄跟隨在楊廣和阿史那國女身後,眼看著兩個小豆包走進了一個偏僻的營帳。
“奇怪?”高延宗說:“這……這不是關押細作婢子的營帳麼?”
楊兼也沒想到,這兩個小豆包竟然鬼鬼祟祟的跑去找馮小憐,找馮小憐幹甚麼?
“救命啊——不要!”
“救救我啊——救我——”
“唔唔唔救命,來人啊!救命啊——”
營帳裏突然傳來叫喊的聲音,應該是馮小憐的聲音,而且還異常淒慘,楊兼和高延宗對視一眼,立刻衝上前去,“嘩啦——”一聲打起帳簾子。
營帳中……
光線昏暗的很,營帳的地上擺著一個又一個承槃,裏麵堆滿了餅食,全都是頂時候的橫貨,馮小憐被兩個士兵按在地上,另外有士兵正握著餅食往她嘴裏塞。
而楊廣和阿史那國女就站在一邊,好像監工一般。
阿史那國女完全沒想到楊兼突然衝進來,嚇了一跳,“鴨!”的大叫了一聲。
楊兼眼皮一跳,上下打量了好幾眼馮小憐,臉盤子還是有馮小憐昔日那模樣的,但是體重上就……
原來楊廣天天和阿史那國女出去頑,就是往馮小憐這裏來,恨不能每天吃十頓,讓馮小憐可勁兒的吃,不吃就塞她,這會子馮小憐整個人胖了得有二十斤,整個人都圓潤了,冒出了雙下巴,臉盤子比往日裏大了整整兩圈,以前身材玲瓏又曼妙,現在肚子上的贅肉耷拉在地上……
楊兼揉了揉額角,這可是要送給北齊天子的美人兒,如今這美人兒比唐朝的胖美人兒還有過之,這怎麼送的出手?
楊兼無奈的說:“誰的主意?”
其實不用問,阿史那國女怎麼想的出來這個餿主意呢?自然是楊廣了,楊廣不可謂不歹毒,他知道馮小憐仗著自己身材曼妙,長相又好看,所以經常把各種男子頑弄在股掌之中,所以讓馮小憐“毀容”,比殺了她還痛苦。
楊廣被楊兼一盯,怯生生的向後縮去,渾似個正經兒的小可愛一般,阿史那國女立刻豪爽的邁前一步,攔在楊廣麵前,說:“是我的主意,你不要怪他!”
楊兼:“……”
楊兼更是頭疼,對那些士兵說:“不要再塞了,浪費糧食,收拾收拾。”
他說著,又補充了一句:“這些日子少給她吃點,讓她減減重。”
馮小憐聽到這句話,眼睛一翻,直接昏厥了過去,她剛剛被揣胖了起來,胃都撐大了,現在又讓她減迴去,可想有多艱難。
宇文會正好帶兵巡邏,聽到這邊有動靜,走過來看看,站在門口往裏一看,看著馮小憐奇怪的說:“誒?這是何人,怎麼在軍營中?”
楊兼:“……”直男癌果然是直男癌,還說對馮小憐一見鍾情,隻是稍微胖了一點兒而已,竟然認不出來了……
突厥軍與楊兼的五萬軍隊已經準備好,就差楊整和楊瓚駐紮在平陽的軍隊了,隻要一聲令下,三麵夾擊,晉陽怕是就要危險了。
楊兼正在等待時機,哪知道這個時候,突然接到了長安的加急軍報。
士兵匆忙跑進幕府,將軍報呈上,說:“將軍!京兆急報!”
楊兼接過軍報一看,不消一會子,竟然了然的笑了出來,似乎這份軍報已經在意料之中了。
宇文會沉不住氣,說:“甚麼軍報,你別笑,到是說啊!怪滲人的!”
楊兼把軍報遞給齊國公宇文憲,說:“大家傳閱罷。”
眾人立刻傳閱翻看軍報,怪不得楊兼笑得如此瘮人,原因很簡單——小皇帝宇文邕,要禦駕親征了。
宇文會震驚的說:“甚麼?!人主要禦駕親征晉陽?這……這晉陽如此危險,人主來晉陽做甚麼?”
高延宗伸了個懶腰,說:“你怎麼這麼笨呢,連這個都看不透,人主怕是因著覺得鎮軍將軍功高震主,所以不能讓他攻下晉陽。”
的確如此,楊兼的軍隊膨脹成了五萬大軍,人數已經超過了正規軍,而且勢如破竹,如果按照這個節奏,楊兼攻破晉陽城門,便是拿下了半個北齊,到時候功高震主,誰還能鎮得住他?
因此小皇帝宇文邕不想讓楊兼拿下晉陽,但是晉陽對於北周來說又非常重要,如果打通晉陽,鄴城不在話下,畢竟北齊的兵權命脈就在晉陽,北齊的兩都製讓首都鄴城變成了整治中心,但兵馬對比晉陽薄弱許多,一旦晉陽失守,可以說北齊的脊梁骨便被打碎,一個癱子又如何能與北周抗衡呢?
小皇帝一方麵想要打晉陽,一方麵又不想要打晉陽,於是兩方比對起來,便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禦駕親征!
楊兼已經鋪好了路,隻差最後一哆嗦,小皇帝宇文邕覺得這一哆嗦萬無一失,便想要自己來摘瓜落,率領大軍打進晉陽,這最大的功勞自然不會落在楊兼的頭上。
還有就是,先前小皇帝宇文邕派他的親弟弟衛國公宇文直來收兵權,宇文直一直沒能複命,肯定沒有能收迴兵權,小皇帝也是擔心的很,倒不是擔心他的弟弟,而是擔心兵權問題,所以想要親自走一趟。
楊兼如何能看不透小皇帝宇文邕的心思呢?隻不過這個兵權已經交到了楊兼的手上,而且大部分的兵權全都是楊兼自己收攬來的,楊兼又是一隻瘋狗,咬住了肉包子,說甚麼也不會吐出去的。
楊兼麵帶微笑的說:“人主禦駕親征,和負責迎接的事兒,便交給齊國公來處理了。”
宇文憲拱手說:“是,將軍。”
楊兼又說:“軍報上言明,人主未到之時,不得發兵攻打晉陽,因此近些時日比較清閑,大家夥兒也各自放鬆放鬆,到時候攻打晉陽,必然是一番苦戰。”
小皇帝特意說了,沒有自己的允許不能攻打晉陽,這顯然是說給楊兼聽的,生怕楊兼會搶先攻進晉陽一般。
眾人蹙了蹙眉,不過沒有多說話,抱拳稱是。
楊兼笑得很隨意,說:“正巧,兼這些日子也養養傷。”
宇文憲要忙著迎接天子禦駕的事情,這可是大事,很快便起身告退了,其餘人也零零星星的退出去,等眾人都退出幕府大帳之後,有人卻走了進來,身材矮矮的,像個小地出溜兒,定眼一看,原來是便宜兒子楊廣。
楊廣身材雖矮小,但十足有氣度,負手走進來,隨即坐在了楊兼對麵,還整理了整理袍子,淡淡的開口說:“父親,以為如何?”
楊兼挑眉說:“甚麼如何?”
楊廣平靜的說:“父親應該知道,兒子指的是甚麼,該來的……始終會來。”
楊兼看向楊廣,說:“如今兼的確大權在握,五萬兵馬盡在掌握,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問題……”
不需要楊兼點明,楊廣已經蹙著川字眉,點點頭,說:“父親的兵馬人數雖然眾多,但到底都是從四麵八方招攬而來,在父親手中不足經年,如此的雜牌軍,想要與朝廷的正規軍叫板,還是有些困難。”
楊廣複又說:“除了練兵的問題,還有一個人,也十足棘手……”
“宇文護。”
“大塚宰。”
楊廣和楊兼幾乎是異口同聲說出來,他們想到一處去了。
北周的這個朝廷很亂,黨派繁多,最大的黨派莫過於大塚宰宇文護的黨派了,小皇帝宇文邕一直和宇文護作對,完全忽略了楊兼,因此楊兼趁機膨脹壯大起來,拿到一手爛牌,卻打得十足精彩。
現在的楊兼,麵對的可不是小皇帝一個人,還有朝廷的另外一股勢力宇文護,楊廣說:“宇文護野心勃勃,一直都是朝廷中最有野心的一個,如今父親隻要表現得比宇文護更有野心,宇文護這匹豺狼,必然第一個反咬父親一口。”
也就是說,在攻打晉陽的同時,需要安撫好宇文護。
楊兼瞇了瞇眼睛,說:“兼倒是想到了一條安撫大塚宰的好法子……”
小皇帝禦駕親征,還沒到邊關之時,眾人清閑的厲害,楊兼整日裏就是養傷、吃、睡,感覺自己閑的都要快長毛兒了。
他這些日子已經恢複了不少,可以稍微下床活動,但是不能走的太急,也不能走的太久,關鍵是手臂還提不起勁兒來,握東西的時間太長就會發酸,甚至顫抖。
楊兼已經好些日子沒有自己理膳了,楊廣明令禁止楊兼理膳,畢竟這種事兒最是勞力,楊兼的傷情還沒有好,不可惡化。
這日裏楊廣陪著楊兼出來散一散,稍微走了幾步,又坐迴輪椅上,因著已經入秋,起了些風,楊廣便說:“起風了,兒子去拿一件披風過來。”
楊兼剛想說,拿甚麼披風,他這個人最是怕熱,一點子也不覺得冷,有一種冷,是“兒子覺得你冷”。不過楊兼話到口頭,竟然改口說:“是啊,真的挺冷啊……”
楊廣狐疑的瞥了楊兼兩眼,今兒個太陽是不是打西麵出來了,楊兼竟然沒有說不冷,反而順著自己的話說冷?
楊兼催促說:“兒子,好冷啊,你快給父父拿條披風來。”他說著,還搓著手臂,抖著肩膀,好似當真很冷一般。
楊廣雖然狐疑,但也怕楊兼真的病倒,別到時候手臂和腿沒有好起來,反而害了風寒,小皇帝宇文邕禦駕親征就在眼前,倘或楊兼病倒了,還如何能爭?
楊廣點點頭,麻利的轉身往營帳去,準備取披風迴來,楊兼見他走遠,抻著脖子稍微看了兩眼,立刻扶著輪車慢慢站起來,確定自己站穩之後,輕笑一聲,偷偷摸摸的便往遠處走了,竟是向著膳房的方向而去。
楊兼這些日子手癢的已經不行了,一直想要理膳,那種感覺韓鳳應該很好理解,便好像是幾個月沒讓韓鳳動他的長戟一樣。
楊兼偷偷往膳房去,自從紮營下來,楊兼還沒見過營地的膳房,如今可算是見到了,膳房並不寬敞,反而十足簡陋,他走過去,便聽到有人哈哈大笑的聲音。
此乃軍營之地,也不知是甚麼人如此放誕大笑,楊兼從背後一看,好像是認識的人,不過也叫不上名字,隻是眼熟而已,應該是宇文直的親信。
衛國公宇文直被剃了禿瓢,又因著謀害韓鳳的事情,被軟禁了起來,最近都沒有放出,所以無法搗亂,楊兼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了宇文直的親信。
宇文直被關起來,他的親信也好不到哪裏去,自然不能在營中,都被發配去做苦力,這個親信便被發配來劈柴。
宇文直的親信雖然是被發配過來的,但仗著自己是國公的寵臣,因此十足囂張,膳房裏又都是一些低等級的膳夫,沒見過甚麼世麵兒,所以經常被宇文直的親信吆五喝六的指使欺負,誰也不敢還嘴,加之楊兼有好些日子沒進膳房,簡直讓他成了膳房的大王!
宇文直的親信哈哈大笑,笑聲十足肆意,說:“哈哈哈!我看他就是個癡子!”
旁邊還有巴結親信的仆役,說:“可不是嗎?平日裏悶聲悶氣的,一天都不說一句話!但大有用處了,平日裏咱們兄弟們誰受了氣,隻要給他一枚五銖,誰都可以揍他一頓,揍過之後氣兒便順了,而且便宜得很。”
宇文直的親信立刻說:“五銖?這麼賤!”
隨即又是“哈哈哈”一團哄笑。
楊兼因為走得慢,隻能遠遠的看過去,隻見宇文直的親信帶著幾個仆役,圍著一個差不多二三十歲的男子,那男子比楊兼的年紀要大,生著一雙狹長的上吊眼,鼻梁偏長,嘴唇薄而銳利,身材勻稱偏瘦,麵頰微微凹陷,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麵頰和下巴上都帶著青紫的痕跡,脖頸還破了,斑斑駁駁都是血痕,本應該是個冷酷的麵相,雙眼卻露出一股子死水般的平靜,好似一具屍體,麵對周邊的各種嘲諷,不說一句話,不眨一下眼,也不知皺一下眉頭。
宇文直的親信和仆役喊他傻子、啞子,那年輕男子根本沒有反應,宇文直的親信便說:“隻要給財幣,當真如此賤?這豈不是犯賤麼?這麼缺錢?好得很,老子就是多得是財幣,這樣罷,我給你一緡錢幣!”
“大手筆啊!”旁邊的仆役立刻拍馬屁,說:“這麼多財幣!果然是大手筆啊,真真兒厲害!”
宇文直的親信指著旁邊的馬廄,繼續說:“啞子,你看到那些馬糞了沒有!我給你一緡五銖,你現在就把這些馬糞給我食了!。”
“哈哈哈!”眾人立刻哄笑起來,都讚歎宇文直的親信會頑。
那啞子目光仍然十足平靜,他好像是個聾子,一點兒也聽不到似的,宇文直的親信嘩啦一聲,將繩子穿著的五銖拿出來,“哐啷哐啷”又晃了好幾下,說:“看到沒有,我有的是財幣,你把那些馬糞食了,這些便是你的了,不需要你挨揍,是不是很劃算?”
啞子終於動了,目光隨著那一緡財幣微微晃動著,似乎隻有這個才能打動他。
“去啊!去吃屎啊!”宇文直的親信催促著,說:“怎麼還不動?不是給你財幣了麼?一緡難道不夠?你這啞子也太貪婪了一些罷,不過是讓你吃屎而已,快去啊!”
楊兼步履比較慢,這時候終於走了過去,他站在宇文直的親信身後,麵容溫和的笑著說:“那兼出兩緡,請你吃屎,如何?”
宇文直的親信還在叫囂,哪知道身後突然冒出聲音,嚇得他一個激靈,看清了來人,臉色煞白,“咕咚!”一聲跪在地上。
他也就是狗仗人勢,欺負欺負沒背景的人,麵對楊兼這個鎮軍將軍,登時沒了氣焰,顫抖的說:“拜見將軍!小人拜見將軍!”
身邊的仆役也都跟著撲簌簌跪了一地,一個個篩糠似的抖著。
楊兼的臉上還露著溫柔的微笑,說:“你是沒聽清楚兼的話麼?給你兩緡,為何還不進食?”
宇文直的親信連連磕頭,說:“將軍,小人……小人知錯,求將軍饒命啊!”
“本將軍又沒要你的命,”楊兼說:“兼不過請你吃點小零食兒罷了,看看你,磕甚麼頭啊。”
“將軍,小人知罪!小人知罪!饒了小人罷,再也不敢了!”宇文直的親信怎麼可能真的去吃屎,隻好一個勁兒的求饒。
楊兼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起來,說:“狗仗人勢也要看看地盤兒,何況是喪家之犬,不食也可以,以後這馬廄裏的馬糞,都由你來清理。”
“將……將軍……”宇文直的親信剛想繼續求饒,便聽得楊兼說:“不得借用外物,就用你的手親自扒馬糞。”
“怎麼?”楊兼挑唇一笑,說:“原你更想食麼?”
“不不不!”宇文直的親信跪在地上,連聲說:“小人……小人扒馬糞!小人願意扒馬糞!”
楊兼幽幽的說:“趁著兼心情好,滾。”
宇文直的親信和幾個仆役再不敢多話,從地上爬起來,連滾帶爬的便往前跑,很快不見了蹤影。
楊兼看著那些人跑走,冷笑了一聲,轉頭看向那被欺負的啞子,啞子滿身都是傷痕,有新傷,也有陳年舊傷,仔細一看,臉上也有很多傷疤。
楊兼低頭看著掉在腳邊的一緡財幣,說:“你便這麼愛財麼?”
你啞子竟然開口了,原來並非是個啞子,隻不過平日裏一天都不開口說話,所以旁人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做啞子。
啞子的聲音平靜,也猶如一團死水,毫無波瀾的說:“愛財,因著能活下去。”
楊兼心頭一震,說實在的,他也有些共鳴,畢竟當年的自己,也麵臨活下去的問題,被送到地下拳場去打黑拳,也是因著沒錢。沒錢的確是個難題……
眼看著傷痕累累的啞子,楊兼突然有一種照鏡子的感覺,當年在地下拳場,楊兼也是如同這般一樣,任人宰割,被打的鼻青臉腫,肉屑橫飛,都是為了那兩個破錢……
隻不過楊兼學會了爬起來,而啞子“還躺在地上”。
楊兼慢慢俯下身去,因著腿和手臂還未恢複,他的動作很慢很慢,手指微微有些打顫,從地上撿起那串五銖,隨即抬手“嘩啦”一聲扔出去。
“啪!”啞子抬手接住五銖,平靜的看向楊兼,眼神中仍然沒有絲毫的波瀾,但楊兼看的出來,他似乎在詢問自己。
楊兼抬了抬下巴,說:“你應該得的。”
啞子沒有再說話,把“天文數字”的財幣塞在自己袍子裏。
楊兼不再多話,轉頭走進膳房,他是來理膳的,隻是半途沒忍住,多管了一下閑事而已。
楊兼進了膳房,打算做點簡單的,如此不必累壞了傷勢,也可以解解手癢,還可以拿迴去投喂便宜兒子。
楊兼似乎已經想到了,便宜兒子取了披風迴來,但是沒找到自己的模樣,一定會板著小肉臉,抱臂叉腰,一副“很冷漠很冷漠”“超生氣超生氣”“寶寶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模樣,所以楊兼打算把做好的吃食投喂給楊廣,這樣也能哄一哄兒子。
楊廣喜歡甜口,而且不要太甜,楊兼看到木俎上放著一些糯米麵,便走過去,稍微“偷”了一塊現成和好的麵,也免得自己和麵費勁了。
楊兼弄了麵,又找來一些餡料,因著兒子喜歡吃棗花糕這等子小點心,所以膳房裏常備著各種餡料,楊兼把甜滋滋的餡料包進麵團裏,揉成一個個小湯圓,但是並沒有下鍋煮,而是用小簽子在湯圓上紮了幾個小窟窿,然後燒上一鍋油,竟是準備下鍋炸!
無錯,楊兼想要做的,正是炸湯圓!
楊兼知道兒子喜歡吃垃圾食品,尤其是炸製的食品,上次的豆沙炸糕便食的津津有味,小肉嘴上油花花的。
因此這次楊兼打算不煮湯圓,反而把湯圓下鍋炸熟,炸熟的湯圓外焦裏嫩,外皮焦黃,內心柔軟,掰開一顆熱氣騰騰,甜蜜的餡料流沙一樣向外流淌出來,別提多幸福了。
楊兼以前不常做炸湯圓,因為有一個問題,就是炸湯圓容易迸濺,而且還爆鍋。湯圓油炸的時候如果受熱不均勻,裏麵的內陷很容易爆裂出來,不但不美觀,而且油腥飛濺的到處都是,迸濺在皮膚上疼得很。
楊兼將湯圓紮開一個個小孔,就是為了避免爆鍋,不過說實在的,這種方法隻是理論上避免爆鍋,其實多多少少還是會被油腥迸濺到一些。
果不其然,湯圓下了油鍋,油腥很快便開始飛濺,就在此時,有人從身後走過來,接過楊兼手中炸湯圓的長筷箸,楊兼轉頭一看,原來是那個啞子。
啞子也是膳房裏的人,他接過筷箸,一句話沒說,活脫脫像是個啞巴一樣,開始幫忙炸湯圓。
啞子的動作很利索,雖然沒有做過炸湯圓,但是有楊兼在旁邊提點,動作麻利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很快便將湯圓炸製的金燦燦,撈上來控油,然後放在承槃之中,一個個碼放整齊。
楊兼倒是樂得清閑了,看著啞子把湯圓炸好,楊兼又在膳房裏翻箱倒櫃,找到了一壇酸菜,這酸菜也是楊兼日前讓宇文胄幫忙醃製的,如今便排上了用場。
啞子一直在膳房裏做活,因此理膳的事情他都懂得一些,但是看到楊兼抱著一大壇子酸菜走過來,還是有些詫異,詫異的都讓平日裏三腳踹不出一個屁的小啞巴開了口。
啞子奇怪的說:“醃菜和牢丸,如何能一起食用?”
楊兼神秘一笑,說:“這你就不知道了,這牢丸炸著吃,焦黃酥脆,軟糯甜蜜,還可以和酸菜炒著吃,酸菜炒湯圓口感酸甜鹹香衝撞,也別有一番風味兒。”
啞子從沒食過如此怪異的牢丸,但還是接過楊兼手中的酸菜壇子,按照楊兼所說的步驟,將酸菜切成小段,和炸好的湯圓一起炒,很快酸菜的鹹香便飄散出來,如果不咬開,隻是這麼看著,完全想象不出這湯圓裏麵竟然是甜口。
一承槃金燦燦的炸湯圓,還有一承槃酸菜炒湯圓很快出鍋,楊兼又拿了一隻小碗,將炸湯圓和酸菜炒湯圓分出來一些,遞給啞子。
啞子沒有立刻去接,奇怪的看了一眼楊兼,楊兼說:“這是你幫兼理膳的酬勞,也是你應得的。”
啞子這才慢慢伸手接過楊兼遞過來的小碗,他還是沒說話,也沒道謝,徒手捏起一顆金黃的湯圓,粗魯的一口咬開。
酸菜炒湯圓外皮焦黃,裹著一層碎碎的酸菜末,一咬開軟糯拉粘,裏麵甜蜜的餡料一瞬間爆出來,帶起滾滾的熱氣,燙的啞子嘶的抽了一聲。
楊兼說:“味道如何?”
這酸菜炒湯圓是畢節菜,算是“小眾”菜,倘或有人接受不了這個口味,也是常有的事兒,楊兼剛一問出口,哪知道那啞子眼圈一紅,竟然墮下淚來。
楊兼挑眉說:“就算是不好食,也別哭啊。”
啞子捏著手中半隻湯圓,嗓音滾動了好幾下,說:“好食,我從未食過如此美味的牢丸。”
啞子眼眶發紅,楊兼看得出來,他怕是因著這些炸湯圓,心中激起了萬千感歎,所以才一時不忍落下了眼淚。楊兼卻隻當不知情,畢竟人活在世,誰還沒有點委屈事兒呢?也沒有拆穿啞子,隻是笑了笑,打趣說:“原來是好吃哭了?”
“嗬!”
楊兼剛說完,便聽得一聲極其“譏諷”的冷笑,順著聲音看過去,便見到丁點大小的小包子楊廣,抱臂靠在膳房的門框上,一副高冷的模樣,凝視著自己。
楊兼心裏咯噔一聲,完了,便宜兒子上膳房抓人來了。
楊廣抱著肉肉的小胳膊,唇角斜斜的一挑,露出一個“森然”的冷笑,偏生他的臉蛋兒太肉唿了,一笑起來竟然露出一抹甜蜜的小酒窩,奶奶的,冷冷的說:“父親偷跑出來,還有心情說笑?一會子的湯藥,必然也好喝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