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遠比其他人想象的要聰明很多。
抓到楊廣的時候, 他並沒有用楊廣來威脅楊兼,因為如果用楊廣威脅楊兼,隻有一方麵單一的效果。
而且小皇帝的身邊還有大塚宰宇文護, 宇文護如今和楊兼是聯手的狀態,肯定會插手此事,況且身為人主, 抓住人臣的幼子威脅,怎麼說也不夠光明正大。
因此宇文邕並沒有威脅楊兼,而是將楊廣送給了齊人。一方麵齊人肯定會用楊廣來威脅楊兼, 宇文邕的目的也就達到了,而這第二個方麵才是最重要的, 齊人覺得宇文邕有誠意, 不會攻打晉陽,因此把十萬主力全都開出晉陽。
趁著晉陽空虛,宇文邕正好可以趁機發兵,拿下北齊最重要的軍事要地。
沒有了晉陽防護的北齊,就是一隻失去了爪牙的老虎,可以從晉陽直撲鄴城,旦夕之間拿下北齊,不在話下。
宇文邕最終的目的, 根本不是和楊兼內鬥, 而是拿下北齊, 因此楊兼被迫牽製平陽之時, 宇文邕已經準備發兵,開始攻打晉陽。
楊兼瞇了瞇眼目, 出奇的鎮定, 畢竟這事情, 其實他早就猜測到了,淡淡的說:“知道了。”
在場眾人麵麵相覷,他們都是從北齊招安來的,所以最是明白晉陽的重要性,高延宗著急的想要說話,高長恭抬起手來阻止了他,搖搖頭,示意不需要開口。
眾人從幕府大堂中退出去,大堂之內隻剩下楊兼和小包子楊廣,楊廣臉色陰沉凝重,微微低頭思慮,說:“如今晉陽空虛,城內的兵馬根本沒有仨瓜倆棗,宇文邕先下手為強,如果咱們動作不快一些,恐怕這一切都將變成給宇文邕做嫁衣。”
楊廣頓了頓,又說:“這件事情,暫時不要告訴尉遲佑耆和宇文憲。”
齊國公宇文憲乃是小皇帝宇文邕的弟弟,雖然不是同父同母的弟弟,但兩個人平日裏的關係並不差。而尉遲佑耆是宇文邕的發小,宇文邕對尉遲佑耆有知遇之恩,在遇到楊兼之前,尉遲佑耆可謂是宇文邕的一條忠狗……
楊廣說:“尉遲佑耆此人容易心軟,而且極其念舊,兒子怕此事如果被尉遲佑耆知道,很可能……”
“不,”楊兼卻搖了搖頭,說:“宇文邕攻打晉陽的事情,並非小事,就算瞞得了一天,也瞞不得兩天,到時候小玉米還是會知道,在這種時候,咱們絕對不能出岔子。”
楊廣說:“那父親覺得,尉遲佑耆和宇文憲,會是咱們這邊的人麼?”
楊兼輕笑一聲,說:“是不是咱們這邊的人,還是要問問他們自己了。”
楊廣見他的模樣,似乎已經有了法子,剛要開口詢問,便聽楊兼說:“兒子,餓了罷,這平陽府署的膳房,父父還沒去過,走,咱們去轉轉。”
楊廣眼皮一跳,這麼緊急的軍機當前,楊兼竟然突然說起吃來了,不過……說實在的,楊廣現在的確有些餓,腹中饑餓翻滾,小肚子叫喚了好幾次。
楊兼把楊廣抱起來,抱著便往平陽府署的膳房去了。
平陽剛剛被楊兼打下來,府署的膳房裏根本沒甚麼人,畢竟這個時候誰還會在意吃食?
楊兼走進去,將小包子放下來,把他放在一邊的案幾上,讓他臨時坐在案幾上,說:“乖兒子,不要亂動,小心摔下來。”
楊廣用小肉手揉了揉鈍疼的額角,雖然不合時宜,但是楊廣的確很想知道,楊兼到底想要做甚麼美味兒……
楊兼淨手之後,便在四周尋找食材,他蹲在角落的地上,笑了一聲說:“當真好得很,竟然有這麼多。”
楊廣抻著小脖子看過去,楊兼抱著一個藤編的筐子,“咚!”一聲放在一邊的灶臺上,裏麵黑漆漆的,楊廣這個人從小便是“五穀不分”,因此也看不出那是甚麼東西。
楊兼找到的不是別的,正是……芋頭!
楊兼立刻開始處理芋頭,熟練的將芋頭處理好,放在火上蒸,又開始調製甜蜜的蜂蜜甜餳,沒一會子,芋頭便蒸熟了。
楊廣見他掀開鍋蓋,這才恍然大悟,鍋中的食物不是芋麼?日前楊廣也食過,楊兼曾經用芋頭做過芋泥奶茶,博得了阿史那國女的歡心,從此阿史那國女對楊兼可謂是一見傾心,儼然便是一個小迷妹。
楊廣食過芋頭,因此知道芋頭的美味,這芋頭不管是做成奶茶,還是單獨蘸甜餳食,那都是無比美味的。
一想到這裏,楊廣的小肚子立刻發出“咕嚕嚕——”的聲音,聲音還頗為悠遠低沉。
楊兼把蒸好的芋頭從鍋中取下來,置於承槃中,白生生的芋頭冒著騰騰熱氣,配上一碟子甜餳,放在楊廣麵前,又遞給他一雙筷箸,說:“我兒餓了罷?先吃點芋頭墊墊肚子。”
楊廣看到那白生生,切成滾刀塊的小芋頭,口中津液不由分泌,立刻端過來,抱著小承槃,蘸了甜餳往嘴裏放,“嗷嗚!”咬了一大口,燙的他不行,卻不肯鬆口,一個勁兒的往嘴裏塞。芋頭香糯,入口綿綿軟軟,又絲絲滑滑,口感極佳,再配上楊兼調配的甜餳,既甜蜜,又不會齁嗓子,甜口的芋頭簡直便是人間美味。
日前楊廣已經食過芋頭奶茶,如今又吃了芋頭蘸甜餳,隻覺得這芋頭做成甜口,再合適不過了。
楊廣食著芋頭,“嗷嗚嗷嗚”幾口,吃掉了小半承槃,抬頭一看,楊兼還在處理芋頭,這次沒有把芋頭直接放在火上蒸熟,而是去皮之後,把芋頭切成了滾刀小塊,便放在一邊待用。楊兼隨即又開始處理起整雞,動作淩厲迅速,“當當當!”幾刀,直接把整雞拆開,剁得小塊。
楊廣奇怪的看著楊兼,父親把芋頭和雞肉放在旁邊,難道……芋頭還能和雞肉一起做?這簡直聞所未聞。
因著在這個年代,芋頭根本不是甚麼養生美食,隻有窮苦人才食芋頭,芋頭隻是被當成主食吃,所以楊廣平日裏也很少食芋頭,根本不知道芋頭除了甜口,還能做成鹹口。
楊廣坐在案幾上,垂著小短腿,小腿一晃一晃沾不到底,手中握著一隻筷箸,筷箸頭上插著掛滿甜餳的芋頭,一麵晃著啃著芋頭,一麵說:“父親是打算將芋與雉烹餁在一處?”
楊兼點點頭,說:“正是,今兒個給我兒嚐嚐芋兒雞。”
“芋兒雞?”楊廣說:“這名字聽起來著實古怪。”
楊廣還以為芋頭隻能甜吃,沒想到楊兼竟然要做鹹口的芋頭,將芋頭和雞肉炒在一起,而且還加入了醃菜,也就是酸菜。
因為這個年代還沒有辣椒,所以楊兼便沒有放入辣椒,隻是放入了一些越椒,正好兒子現在太小了,也不宜吃太多辣的東西。
雞肉和芋頭燉在一起,香味很快彌漫而出,不同於甜口芋頭的“內斂”,芋兒雞的味道相對霸道很多,飄散在膳房之中,慢慢化開。
楊廣忍不住嗅了兩下小鼻子,本以為接受了甜口的芋頭,便無法接受鹹口的芋頭,但是聞到芋兒雞的香味,那鹹香融合了醃菜獨特的味道,意外的催人味蕾,隻是聞著便覺得方才的芋頭沾甜餳完全消化光了,楊廣小肚子又叫喚了起來。
楊廣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嚐一嚐鹹口的芋兒雞,將小承槃一放,撅著小屁股晃來晃去,從案幾上爬下來,他的小腿結痂了,動作不能太大,慢慢蹭過來,仰著頭眼巴巴的看著鍋中的芋兒雞。
楊兼差點被兒子的表情萌化了,立刻撈出一塊芋頭和一塊雞肉,說:“嚐嚐鹹淡如何?”
楊廣好奇的打量著芋兒雞,芋頭蒙上了一層醬油的顏色,從白生生的芋頭,變成了琥珀的顏色,裹上了雞肉燉出來的油腥,在膳房的燈火下簡直是熠熠生輝。
“嗷嗚!”楊廣立刻咬了一大口芋頭,圓溜溜的貓眼差點瞪成橢圓形,鹹口的芋頭,充分融合了雞肉的鮮美,足夠入味,但是品味到最後,又能吃到芋頭迴甘的軟糯香滑,竟然鮮味十足。
楊廣立刻又去吃雞肉,雞肉彈牙,燉的恰到好處,一點子也不柴,楊廣也不懂到底是醃菜的味道,還是楊兼加入了各種醬料的味道,總之這雞肉的味道也是極好的,十分激發味蕾,楊廣吃了一口,已經停不下來,隻想把一鍋都吃掉!
楊兼完全不需要兒子開口,便知道兒子對芋兒雞有多滿意了,當下把芋兒雞全都盛出來,又用剩下的芋頭做成了芋泥奶茶。
周軍進入平陽府署,大家正在各司其職,突然聽說主將召見他們,立刻放下手頭的事情,全都跑到幕府大堂來。
還沒入門,便聞到一股股噴香的味道,十足霸道,從門縫裏鑽出來,高延宗嗅了嗅鼻子,說:“甚麼味道?好香!”
眾人推門進去,便看到幕府大堂裏擺著案幾,好幾個長條的案幾拚在一起,變成了一個大方桌,案幾上擺著一隻巨大的承槃,承槃裏堆得好像小山,正是那道芋兒雞了。
案幾上還擺著很多碗筷,每副碗筷配了一盞芋泥奶茶,還有一碗香噴噴的稻米飯。
韓鳳笑著說:“原來將軍是請咱們吃飯啊。”
大家嘻嘻哈哈的全都坐下來,尉遲佑耆來的有些晚,似乎心不在焉,一進門,登時看到了芋兒雞,還有杯盞中的芋泥奶茶,不由晃了神。
他還記得當時在長安的皇宮,衛國公宇文直帶人一起看自己的笑話,楊兼正好路過旁邊,便端了一捧的芋頭過來,裝作不小心扔在了宇文直身上。
那是第一次,有人給自己解圍……
尉遲佑耆出神的盯著案幾上的芋兒雞和芋泥奶茶,旁邊的宇文會說:“看什甚麼呢?吃啊,你再不食,看到沒有,他們都給吃光了!”
尉遲佑耆這才迴過神來,眾人已經開始享用美味,鹹香微辣的芋兒雞,搭配著白米飯,簡直不能再下飯,不隻是芋頭和雞肉好吃,就連湯汁也好吃,澆在白花花的米飯上,瞬間激發食欲,就算沒有芋頭和雞肉,這樣的湯汁泡飯,也能吃上三大碗!
“好香!我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吃食,這是甚麼東西?”
“芋?這竟然是不入流的芋?”
“你這禿尾巴雞,別搶我的雞腿!”
眾人食得興高采烈,楊兼笑瞇瞇的環視眾人,放下筷箸,終於發話了,說:“其實今日兼請各位過來,是想告訴各位一件事情。”
眾人一聽,立刻嚴肅起來,也將碗筷放下來,唯獨小包子楊廣依舊捧著比他臉盤子還要大的碗,“砸砸砸”的繼續吃雞,將眾人爭搶的雞腿夾出來,“咚!”放在自己的碗裏。
高延宗一陣扼腕,剛才他和韓鳳掙了半天的雞腿,結果跑到了小包子碗裏,果然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大意了大意了。
楊兼環視著大家臉上的表情,他還未開口,有人已經猜出來了,有人還在迷茫,有人根本甚麼都不想,有些人則是心如止水,當然,也有人彷徨不定。
楊兼開口說:“方才收到晉陽軍報,人主趁著齊兵十萬大軍調離,已經開始攻擊晉陽。”楊兼沒有著急繼續說,頓了頓又說:“諸位都是跟著兼的老人了,因此有些話,兼不需要說出來,你們也明白,今日這飯……便當做是散夥飯。”
散夥飯?!
楊兼笑著說:“食了這飯,倘或不想繼續跟隨兼的,便可以就此離去了,兄弟一場,兼可以準備財幣和糧食送行……”
宇文會第一個說:“狗屁的散夥飯!我可不打算離開,你要打晉陽,我便跟著你打晉陽,皺一下眉頭,我便不叫宇文會!”
打晉陽的意思,是兩個層麵,一方麵是針對北齊,另外一方麵,也是針對駐兵晉陽的小皇帝宇文邕。
北齊的天子已經被他們抓住了,因此從北齊招攬來的諸位都沒甚麼意見,北齊人主昏庸無能,民不聊生,大好的江山全都給他們造光了,哪個歸順來的人不是因著心灰意冷才放棄北齊的?因此如果楊兼能結束這個亂世局麵,再好不過。
高長恭等人是完全沒有意見的,楊兼打晉陽,他們便跟著去打晉陽,沒甚麼可想的。
需要想一想的,則是本就屬於北周的將領。
尉遲佑耆第一個垂下頭去,其實他早就聽說了,這麼大的風聲,尉遲佑耆怎麼可能沒聽說呢?他隻是沒想到,楊兼提出來的如此之快。
齊國公宇文憲平靜的坐在席位上,相對於尉遲佑耆的神情不寧,宇文憲鎮定太多,他淡淡的開口說:“將軍無需多慮,已經走到了今日這一步,便算是我現在脫離軍營,想必人主也不會放過我了罷。”
宇文憲說的太有道理了,在宇文邕的眼中,他們早就是一夥人了,就算宇文憲現在離開,也不會落得善終的下場,宇文憲是個聰明人,不會做傻事的。
宇文憲拱手說:“願追隨將軍!”
楊兼點點頭,說:“齊國公請安心,兼自然不會虧待齊國公。”
其他人全都表明了態度,眾人不約而同的把目光落在尉遲佑耆的身上,誰不知道尉遲佑耆與小皇帝宇文邕關係匪淺?他們是發小的幹係,如果沒有楊兼橫插一杠,尉遲佑耆如今忠心耿耿的對象,怕還是小皇帝宇文邕。
尉遲佑耆瞇著眼睛冥想,突然抬起手來,在眾人的注目下,慢慢拿起筷箸,又在眾人的注目下,夾起一塊芋頭,緩緩放入口中,甘醇的芋頭,口感軟糯,帶著雞肉的鮮香,快速在口中化開,那種感覺仿佛會上癮……
尉遲佑耆咬著芋頭,眼眶突然變紅了。
楊兼挑眉說:“小玉米,就算芋兒雞太好吃了,也不必哭啊。”
其實大家都知道,尉遲佑耆的淚點雖然低,但並不是被芋頭好吃哭了,而是因著尉遲佑耆看到芋頭,便想到了當時楊兼為自己解圍的情景,他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取舍。
尉遲佑耆起初隻是紅了眼圈,後來直接嚎啕大哭起來,眾人都不知該如何安慰才好,手足無措的看著尉遲佑耆。
尉遲佑耆哭的滿臉都是眼淚,哭聲豪爽的平陽府署外麵都能聽到,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家發了洪水,哭了好一陣這才收住了眼淚,聲音斷斷續續的艱澀說:“佑耆……願意追隨將軍。”
楊兼沒說話,隻是點點頭,尉遲佑耆眼眶通紅,似乎有些猶豫,說:“倘或……倘或真有一日,世子……世子可不可以,饒他一命?”
他……
尉遲佑耆沒有說出這個他是誰,但是大家心知肚明,可不就是北周的人主宇文邕麼?
宇文邕年紀不大,但是手腕狠辣,幾次三番想要楊兼的命,送楊兼上戰場,又用楊忠做人質,最後還將小包子楊廣送給齊人做禮物,這一而再再而三的賬,可不隻是一筆。
尉遲佑耆一開口,也知道自己是強人所難了。
楊兼瞇了瞇眼目,淡淡的開口說:“小玉米你多慮了,兼不想要任何人的命。”
尉遲佑耆詫異的看向楊兼,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雖說楊兼和宇文邕並不算甚麼“血海深仇”,但是也的確“不共戴天”了,楊兼竟然說他不想要宇文邕的命,這豈不是很奇怪?
不過在座很多人都聽懂了,宇文邕乃是周人天子,就算楊兼取而代之,也不能冒然殺了宇文邕,畢竟北周的朝廷需要安穩,而且楊兼這會子剛剛抓住了北齊的天子,絕不能兩麵被夾擊,自絕後路。
楊兼笑著說:“好了,菜都涼了,快動筷子!”
高延宗這才反應過來,抬頭一看,何止是雞腿,最嫩的幾塊全都被小包子楊廣吃掉了,隻剩下一些邊邊角角的部位,連忙大喊著:“我的雞肉!我才不吃雞脖子!”
夜色濃鬱,籠罩在平陽府署之上,眾人哄搶了芋兒雞之後,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韓鳳吃飽喝足,今日還沒有練武,總覺得便這樣睡去了,實在太過懈怠,便扛著自己的長戟往平陽府署的武場而去。
這大黑天兒的,竟然遙遙的看到武場上有人,一個白衣人影,坐在初冬的烈風之中,衣衫被狂風撕扯的咧咧作響,月色單薄,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大有一種形單影隻的感覺。
是宇文憲……
韓鳳瞇了瞇眼目,放輕了腳步,提著自己的長戟走過去,想要從後背偷襲宇文憲,哪知道剛走過去,宇文憲仿佛生了後眼一般,淡淡的開口說:“韓將軍後背偷襲,傳出去可不是令人笑掉大牙?”
韓鳳偷襲不成功,說:“你怎知是我?我已經屏氣凝神,也沒有半點子跫音,你的眼睛難不成長在腦後勺?”
宇文憲根本沒有迴頭,說:“我的眼睛沒有長在腦後,是韓將軍不長眼睛。”
“你!”韓鳳聽他如此直白的罵自己,剛要發火,宇文憲抬起手來指了指地上的影子。
韓鳳低頭一看,好家夥!他剛才的確屏氣凝神,也沒有發出一點子聲響,但是影子投在地上,拉的那麼長,宇文憲根本不需要長後眼,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韓鳳的影子很有特點,他手裏握著長戟,這種長戟在營中,絕對不會有第二個人用。
怪不得宇文憲說自己不需要長後眼,而是韓鳳不長眼,果然是大實話,根本沒有罵人。
韓鳳與宇文憲並排坐下來,宇文憲淡淡的看了一眼韓鳳,說:“韓將軍壓到我的衣裳了。”
“不打緊。”韓鳳倒是很“大度”,也不挪開,宇文憲無奈,拽著自己的衣角使勁抽了兩下,這才將袍子抽出來。
韓鳳橫著長戟,用自己的袖子擦拭,說:“這大晚上的,齊國公不去歇息,怎麼在武場上?難不成,想要和我比試比試?”
宇文憲淡淡的說:“韓將軍過慮了,隻是武場夜間清淨而已。”
韓鳳笑了一聲,說:“沒想到齊國公如此透徹的人,也會有心事。”
宇文憲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不見波瀾,猶如止水,說:“便是因為沒有心事,才有心事。”
宇文憲仿佛在說繞口令,但是韓鳳好似聽懂了一樣。
宇文憲幽幽的歎口氣,說:“我與人主,雖不是同母的兄弟,但是素小以來,人主待我不算親厚,卻也不疏遠……如今晉陽就在眼前,我心中卻毫無心事。”
宇文憲所說的,沒有心事,才有心事,就是這個意思。尉遲佑耆因著晉陽的事情,大哭了一場,哭的嚎啕不止,不能自己。相對比尉遲佑耆,宇文憲覺得自己實在太淡漠了,他心中毫無波瀾。再怎麼說,宇文邕也是自己的兄長,宇文直“消失”的時候,他心裏沒有任何波瀾,如今馬上兵戎相見,宇文憲心裏還是沒有任何波瀾。
宇文憲歎氣說:“或許我便是這種無情之人,甚麼事情於我都無所謂。”
“無所謂不好麼?”韓鳳說:“是你看得通透。無所謂不好麼?人活一輩子,何苦這麼煩惱自己呢?”
韓鳳挑唇一笑,上下打量著宇文憲,露出一個“邪佞”的笑容,說:“既然齊國公甚麼都無所謂,那咱們打一架也無所謂,來來,好幾日都沒打過了。”
宇文憲被他這話逗笑了,“嗤”了一聲,說:“你打不過我。”
“廢話少說!”韓鳳將長戟一擺,舞的虎虎生風,說:“打過見分曉!”
楊兼抱著小包子迴了屋舍,便聽到外麵叮叮當當的聲音不絕於耳,不用猜了,肯定是韓鳳“吃多了撐的”,拉著宇文憲喂招呢。
楊兼將楊廣柔軟的小頭發散開,用小櫛子給楊廣順著黑亮亮的頭發,燭火搖曳著,將平陽的黑夜打得不怎麼真實。
楊兼突然發問:“做天子,到底是一種甚麼樣的感覺?”
這個問題問楊廣,真是問對人了,雖然楊廣如今隻是個四五歲大的小娃兒,但是他的確有做天子的經驗。
楊廣坐在席上,讓楊兼給自己梳頭,手裏還捧著一碗熱騰騰的芋泥奶茶,入夜寒冷,熱騰騰的芋泥奶茶與冰鎮的口感不同,更加溫潤。
小包子楊廣呷了一口奶茶,肉嘟嘟的唇角掛著奶胡子,沉吟了一聲,幽幽的說:“是一種……讓你忘記自己是誰的感覺。”
楊兼繼續給小包子梳頭,楊廣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慮之中,慢慢的說:“無論你是誰,你有多聰明通達,你長了多少個玲瓏的心竅,隻要坐上這個位置,都會變得身不由己、不擇手段,最後慢慢的……墜入無妄的深淵。”
……
晉陽,周軍大營。
宇文邕坐鎮在周軍幕府之中,夜色已經濃鬱,但他仍然沒有安寢,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宇文邕沉聲說:“為甚麼過了這麼久,還沒有尉遲佑耆和叛軍決裂的消息?你確定將尉遲佑耆是細作的消息傳出去了麼?”
楊廣被抓之時,宇文邕讓禁衛傳出尉遲佑耆出賣楊兼的消息,但是眼看著這麼長時日了,楊兼那麵兒卻十足和諧,一點子內訌的消息也沒有傳出來。
“迴人主,卑將已經令人傳出風聲,按理來說……叛軍應該、應該聽說了流言。”
“嘭!”宇文邕狠狠拍了一下案幾,說:“既然風聲已經傳出去,為何叛軍沒有任何動靜!?”
宇文邕預料之中的決裂並沒有發生,一切都非常平靜……
“報——!!!”
禁衛衝進幕府,慌慌張張的說:“人主!鎮軍將軍的軍隊,已經進入平陽!據說……據說活捉了齊人偽天子和大都督段韶!”
“嘭——!!”
又是一聲巨響,宇文邕聽了這個消息,腦海中轟隆一聲,猛地站起身來,直接一腳踹翻了案幾,案幾滾在地上,上麵的文書、印綬掉落了滿地,砸的到處都是。
宇文邕沙啞的說:“豈有此理!”
他說著,似乎想到了甚麼,說:“去!把大塚宰請來!就說寡人急招!”
“是是!”
禁衛很快跑出去,沒一會子便迴來了,但是來的隻有禁衛一個人,並沒有大塚宰宇文護。
宇文邕奇怪的說:“大塚宰人在何處?”
禁衛有些唯唯諾諾不敢開口,遲疑的說:“大塚宰……大塚宰偶感風寒,抱恙在床,不能……不能前來謁見,還請天子恕罪。”
“甚麼?!”宇文邕氣的渾身打颭兒:“大塚宰甚麼時候抱恙?!寡人為何不知?”
禁衛小聲說:“就……就是剛才。”
“氣煞寡人!!”宇文邕又狠狠踹了一下翻倒在地上的案幾,嘶聲力竭的怒吼:“滾!!!都滾出去!滾出去——”
禁衛懼怕,連忙告退,全都退出了幕府大營。
眾人退出去,隻剩下小皇帝宇文邕一個人,他站在空曠雜亂的幕府營帳中,身體晃了晃,並不如何高壯的身子,仿佛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咕咚一聲跌坐在地上。
他跌在地上,還被翻倒在地上的文書硌了一下,氣的抽出文書,發狠的在手中撕爛,怒吼著:“都是叛賊!!都是叛賊——寡人根本不需要你們!”
宇文邕說著,眼圈發紅,眼淚奪眶而出,他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蓋,嚎啕大哭起來,淚水和鼻涕淌下來,交織在臉上,痛哭流涕,用袖袍胡亂地抹著。
宇文邕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突然住了哭聲,使勁擦著自己的眼目,喃喃的說:“不……寡人不能哭,不能哭……這個天下是寡人的,誰也……誰也搶不走!搶不走!”
宇文邕踉踉蹌蹌的站起來,因著他蹲在地上的時間太久,腿部麻木,一站起來身子偏頗,嘭的又栽倒在地上,磕的膝蓋生疼,卻不顧這些,連忙再爬起來,說:“來人!!給寡人傳延州總管李檦來!”
“是,人主!”
李檦增援晉陽,今日已經來到了晉陽營地紮營,深更半夜的,突然聽說人主傳召,連忙起身更衣,匆匆的跑到幕府營帳。
李檦走進去,便看到了滿臉花的宇文邕,宇文邕雖然已經住了哭聲,擦了臉,但是他的眼睛通紅,臉上也因為淚水醃的紅彤彤,一看便知道是哭過,嚇得李檦不敢再抬頭,拱手說:“拜見人主!”
宇文邕又恢複了九五之尊的模樣,負手而立,轉身走到上手的位置坐下來,說:“寡人親自領兵,督戰晉陽,卻聽說鎮軍將軍叛變之事,如今已經占領平陽,往晉陽而來,這朝堂濟濟,寡人能仰仗之人卻不多……李檦,你身為我大周元老,寡人唯獨仰仗你了。”
李檦心中一凜,鎮軍將軍,可不就是楊兼麼?
昔日裏李檦身為延州大總管,駐紮在延州府署,楊兼奉命出潼關,抵達延州東渡黃河,因此李檦和楊兼也有些“交情”。最開始李檦十足看不起楊兼,隻覺得楊兼的隊伍都是老弱殘兵,而且是雜牌軍,一堆靠著幹係上位的關係戶,能成甚麼氣候?
不過後來李檦對楊兼是心服口服,兩個人從延州分別之後,便沒有再來往,沒成想今日人主提起楊兼,已經冠上了一個名頭,那便是——叛軍。
李檦是朝中老臣了,他的兄長也是八大柱國之一,這些個朝廷爭鬥,看的夠不夠了,因此他明白楊兼是如何變成叛軍的,正因著楊兼的兵馬太多,一路上各處兼並,如今又俘虜了齊人天子,將近二十萬大軍!
十萬大軍的數目已經足夠多了,更別說二十萬,加之楊兼的營下人才濟濟,各路英雄雲集,怪不得人主會擔憂。
朝廷中的事情,哪裏有對,哪裏有錯?這是誰說都有理的事兒,永遠也捯飭不明白,越是捯飭,便越是一團亂麻。
宇文邕又說:“叛軍已經朝晉陽而來,李老將軍,寡人授命你,帶兵鎮守汾水關,務必攔截楊兼,不得讓楊兼入關半步!”
李檦瞇了瞇眼目,拱起手來,說:“是,人主,李檦領命!”
楊兼的軍隊很快啟程了,留下一部分兵馬鎮守平陽,剩下的兵馬隨著楊兼浩浩蕩蕩上路,一路往北而上,朝著北齊的兵家重地晉陽而去。
隻要楊兼的兵馬一到晉陽,別說是兵馬單薄、天子已經被抓住、一盤散沙的齊人了,就算是駐紮在晉陽的周軍,也抵擋不住楊兼的攻勢。
楊兼很明白自己的優勢所在,那就是“人多力量大”,但也明白這種優勢帶來的弊端,那便是行軍困難……
大軍半路駐紮下來,放出先行部隊前去探看,宇文憲展開地圖,在地圖上圈圈點點,說:“再往前不遠,便是汾水關和洛女砦了。”
眾人全都看向地圖,唐邕和白建因著以前便在晉陽附近當差,所以對這附近的地形非常了解,唐邕蹙眉沉聲說:“晉陽周邊,有幾個狹窄之地,當屬晉陽東麵出城的小路,還有晉陽南麵的汾水關和洛女砦了。”
汾水關地勢險要,依靠汾水,是從平陽北進晉陽的一大要塞,他們的大軍人數眾多,想要從汾水關通過,並不是小事兒。
白建點頭說:“汾水關地勢險要,周主如果想要阻截咱們的軍隊,必然會在汾水關設下關卡,這裏是一道天然的防線。”
高長恭說:“還請將軍放慢腳程,小心行軍。”
楊兼點點頭,說:“傳令下去,全軍緩行,小心戒備。”
“是!”
韓鳳打馬一路飛奔,大喊著:“全軍緩行!!”
浩浩蕩蕩的大軍很快降下速度,謹慎往前開進,一直走到黃昏時分,前麵的探子飛馬來報。
“報!將軍,汾水關果然觀測到大量的兵馬。”
楊兼詢問:“是甚麼人領兵,可探查到了?”
士兵隻是觀測到了兵馬,但是為了不打草驚蛇,並沒有上前查看,劉桃枝拱手說:“將軍,讓桃枝前去查看。”
楊兼囑咐說:“萬事小心,不要聲張。”
“是!”劉桃枝身形很快,牽了一匹馬,獨身一人飛奔而出。
楊兼便下令,讓大家原地紮營,休息整頓,等劉桃枝迴來複命再做打算。
一晚上都很平靜,第二天一大早,楊兼還在睡夢中,便聽到外麵傳來雜亂的聲音,困頓的楊兼隻想蒙住腦袋自己睡覺。
小包子楊廣早就醒了,他素來沒有懶床的習慣,此時又是行軍打仗,楊廣更是戒備,早早便醒了。
他醒來之時天色還早,便沒有打擾楊兼,而是借著微弱的光線,坐在案幾前,小大人兒一樣看書,聽到外麵嘈雜的聲響,微微打起帳簾子看了一眼,隨即顛顛顛跑迴來,手腳並用,費力的爬上床去,跪在床頭,搖晃著楊兼,說:“父親,醒來了。”
楊兼睡得正香,被小包子搖晃著,眼皮幾乎黏在一起,含糊的說:“唔……天亮了?”
天色還沒亮起來,時辰尚早,但是劉桃枝迴來了,楊廣奶聲奶氣的說:“父親,劉桃枝迴來了。”
“桃……桃子……”楊兼半夢半醒的說:“不……不吃,大早上……不吃桃子……”
楊廣:“……”
楊廣揉了揉額角,頭疼的厲害,父親早起是個問題。他攏著手,趴在楊兼耳邊喊著:“父親!起來了!劉開府迴來了!”
楊兼正在睡夢之中,被小包子一喊,立刻睜開眼目,仿佛“詐屍”一樣,說:“小桃子迴來了?”
劉桃枝正好到了門口,隔著帳簾子稟報說:“將軍,桃枝求見!”
楊兼根本沒睡夠,還想懶床,揉著自己淩亂的頭發,隻好從床上起來,披上衣裳,捯飭了兩把自己的頭發,說:“進來罷。”
劉桃枝從外麵走進來,一眼便看到了衣冠不整,鬢發淩亂的鎮軍將軍楊兼,眼皮不由一跳。
他素來看慣了楊兼指點天下的場麵兒,今兒個突然見到楊兼不修邊幅,散漫慵懶的模樣,當真有點子不適應。
劉桃枝硬著頭皮稟報,說:“將軍,已經探查清楚,駐紮在汾水關的周軍,乃是延州大總管李檦領兵,大約三千人馬。”
楊兼說:“原來是李老將軍。”
楊兼起身之後,眾人便在幕府之中商議如何進入汾水關的事情。
唐邕觀察了地形圖,說:“李檦雖然隻有三千兵馬,但是不容小覷,汾水關地形險要,在這裏兵馬宜少不宜多,三千兵馬,足夠阻擋咱們十五萬大軍了。”
楊兼帶來的十五萬大軍,反而是個累贅,想要從汾水關的三千兵馬手下通行,絕對是令人頭疼的難題。
宇文會說:“咱們走洛女砦啊!”
他說著,手指一轉,圈了汾水關周邊的地圖,說:“咱們麻煩點,翻山越嶺,不走汾水關,走洛女砦,雖然繞遠了一些,但也可以避免與李檦硬碰硬。”
白建卻搖頭說:“不妥不妥,大將軍此言差矣,洛女砦的確可以饒過汾水關,但是這顯而易見的第二條路,想必周主和李檦老將軍也應該想到了。”
宇文邕不傻,這幾番較量下來,反而顯得極其聰明通透,如果不是因著楊兼“膨脹”的速度太快,讓宇文邕失了方寸,宇文邕再養幾年的勢力,恐怕更加難以對付。
而李檦是個身經百戰的老將軍,怎麼會忘記洛女砦這麼大的空檔呢?
白建說:“汾水關駐兵三千,這是諸位都能看得到的,但是洛女砦地勢崎嶇曲折,砦上有多少駐兵,咱們根本無法探查,一旦上了洛女砦,便是自投羅網。”
加之他們人數太多,一旦失控,很可能發生踩踏,互相推擠,到時候從山上滾落也不是不可能,這些都要提前顧慮到。
宇文會煩惱的說:“那要如何是好!”
郝阿保拍手說:“好啊!那咱們從汾水走!走水路!”
楊瓚搖頭說:“更不好,水上變化莫測,尤其如今是冬日,風向這麼大,李檦隻要守住河岸,不讓咱們上岸,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楊整摸著後腦勺,嘿嘿一笑,說:“到時候咱們恐怕變成了鹹魚,要在水上曬幹了。”
郝阿保:“……”
楊兼笑了笑,老二的記憶雖然很是混亂,還沒能全部想起來,但是不得不說,吐槽還是一把好手啊。
高延宗煩躁的說:“這也不好,那也不好!煩死了,到底怎麼樣才好!”
楊兼說:“諸位稍安勿躁,咱們在這裏忖度,不如實際去看一看。”
“看?”尉遲佑耆說:“咱們去看……甚麼?”
楊兼幽幽一笑,說:“咱們因著李檦的三千兵馬逡巡不敢前進,你們可不要忘了,咱們十五萬的兵馬,噸位可比李檦大得多,李檦同樣也害怕咱們,不管策略如何,氣勢首先不能輸。”
楊兼下令整頓,大軍將營地拆開,浩浩蕩蕩的進軍,往汾水關逼近……
與此同時。
“報——!!”
“將軍!叛軍來了!”
“叛軍十五萬之眾!已經壓境!將軍,如何是好啊!”
李檦心裏頭咯噔一聲,任是誰聽說對方十五萬,自己隻有三千,心底裏也是沒底兒的,這個數目太不對等,楊兼的兵馬便算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們給淹死。
李檦深吸了一口氣,說:“不要慌張!咱們守住汾水關天險,叛軍便不可能進入。來啊!隨我前去看看!”
李檦領著兵馬,匆忙的登上汾水關的樓堞,上了城樓,果然看到黑壓壓的一片,因著人數眾多幾乎像是從四麵八方包圍而來一樣,舉目望去,所到之處,全都是楊兼的兵馬,壓迫力十足,李檦那提起來的一口氣,險些又吞了迴去。
李檦沉住氣,便聽到有人遙遙的喊著:“李老將軍!咱們又見麵了。”
李檦順著聲音一看,那被團團守護在中央的,可不就是十五萬大軍的主將楊兼麼?
楊兼坐在馬上,懷裏抱著小包子,正在“熱情”的和他打招唿,遙遙的揮手。
楊兼一副老熟人見麵的模樣,笑著說:“李老將軍,許久未見了,您當真是寶刀未老啊!”
李檦站在城樓上,說:“鎮軍將軍請留步!老夫奉人主之命,前來駐守汾水關,沒有人主詔令,誰也不得進入汾水關!”
楊兼十足誠懇的說:“李老將軍有所不知,兼在平陽抓獲了齊主,因此想要押解齊主進入汾水關,交給天子處置。”
李檦聽說了,他們抓住了齊人天子,為了穩定民心,楊兼同樣沒有殺死齊人天子,隻是將他收押起來。
李檦可不信楊兼的垃圾話,說:“鎮軍將軍,沒有天子詔令,老夫不得放行!還請鎮軍將軍見諒!”
楊兼笑著說:“這就奇怪了,兼是押解齊主拜見天子的,為甚麼天子不肯讓兼入關?難不成……人主做過甚麼虧心事兒?”
宇文邕做過甚麼虧心事?自然是做過的,無論是用楊忠做人質,還是將楊廣獻給齊人,都是絕對不能和楊兼見麵的虧心事。
李檦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迴答楊兼,執意說:“不要難為老夫!老夫也是奉命辦事!鎮軍將軍,還請退兵罷!”
李檦說完,沒成想楊兼竟然點點頭,說:“行罷。”
“行……行罷?!”李檦激動的半個身子都探出了城樓,說:“鎮軍將軍?你是說會退兵嗎?!”
楊兼說:“那今兒個,我們暫且退兵,明天再來。”
李檦一口氣登時沒抽上來,差點當場噎死,瞪著一雙虎目,死死盯著楊兼這個無賴,說:“老夫是讓你們退兵!退兵!”
楊兼誠懇的說:“是啊,退兵,我們今兒個退兵,明日再來。”
李檦說:“不是讓你們今日退兵,是讓你們徹底退兵!徹底!”
楊兼卻裝作聽不到了,笑著說:“李老將軍你說甚麼?風太大,兼聽不清。”
李檦:“……”
楊兼又說:“那就這麼說定了,明兒個見,我們明日再來!”
他說著,真的下令退兵,浩浩蕩蕩的大軍仿佛像潮水一樣,慢慢退去,黑壓壓的顏色消失,汾水關又恢複了波瀾不驚的平靜。
楊整撓著後腦勺說:“大兄,咱們真的明日再來?”
楊兼一笑,說:“傻弟弟,當然是騙李檦的。”
楊瓚一陣頭疼,揉了揉額角,相對比來說,楊廣便鎮定多了,因著他早就猜到了,楊兼絕對不可能這麼好說話,如果凡事他能一口答應,絕對有詐。
眾人退迴軍營,楊兼便說:“傳令下去,讓膳夫現在造飯,將士們黃昏入睡,子夜出兵,咱們偷襲李檦一個措手不及。”
大家一聽,眼神不由亮了起來,剛才在汾水關門口,楊兼一直強調明日再來,恐怕李檦是萬萬不會想到,楊兼會陰險成這般模樣,完全不等到明日,今日晚上便去偷襲他們。
眾人聽罷全都哄笑起來,似乎已經想到李檦被氣的胡子都吹起來的模樣,一定十足有趣兒。
齊國公宇文憲蹙了蹙眉,似乎有所顧慮,韓鳳說:“怎麼,你還怕咱們偷襲不成功?”
“這倒不是,”宇文憲對楊兼拱手說:“將軍,我軍一旦對汾水關的大軍出手,那麼……便沒有挽迴的餘地了,叛軍的名頭,怕是要坐實,到那時候……”
楊兼立刻明白了宇文憲的擔憂,長久以來,與楊兼作戰的都是北齊的軍隊,所以小皇帝宇文邕對楊兼師出無名,隻能用一些下三濫的手段對付楊兼,但是眼下不同了。
李檦攔在汾水關,他並沒有出手去攻擊楊兼,一來是因著李檦隻有三千人馬,人數太少太少了,根本是以卵擊石,誰會拿雞蛋去打石頭,這不是找死麼?
還有第二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李檦和楊兼,都是北周的“自己人”,誰先出手打了自己人,肯定招惹詬病。如今這個紛亂的天下,可不是你有道理就能站得住腳的,加之信息不發達,隻要有人煽動輿論導向,有理也變成了無理,所以這麼大的把柄,李檦絕對不能讓別人握住。
因著這眾多緣故,李檦隻是鎮守汾水關,卻不對楊兼出兵,反而“好言相勸”。
宇文憲擔憂地說:“如果我軍出兵,偷襲李檦,那便是‘倒拿幹戈,授柄於人’啊。”
怎麼會有人傻到,反著拿兵刃,把手柄遞給別人呢?
楊兼笑笑,說:“齊國公的擔憂不無道理,不過……誰說咱們是去偷襲的?”
眾人奇怪的看向楊兼,楊兼笑的一臉無賴,說:“咱們是去給堅守在汾水關,愛崗敬業的將士們,送芋兒雞嚐嚐鮮去的。”
他說罷,瞇眼說:“傳令下去,此次偷襲,不許動幹戈,隻要製造聲勢,都給我喊起來便是了。”
深夜,子時。
汾水關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時辰已經晚了,李檦堪堪迴到府署之中,這一天精疲力盡,他征戰一輩子,從未怕過甚麼,但今日……
三千對十五萬,說不怕那都是假話,稍有不慎,便會被十五萬大軍碾壓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
李檦長歎一口氣,進了自己的屋舍,退下介胄,躺在榻上,想要小歇一會兒,等天明起來還要繼續防守,不可鬆懈半分。
李檦躺下不久,閉上眼睛,倒勻稱了吐息,就在這一剎那,突聽外麵高聲大喊著:“將軍——”
“將將將……將軍!!大事不好了——”
“將軍!”
“砰砰砰!叩叩叩!”
大喊和敲門的聲音此起彼伏,叫魂兒一樣,李檦心裏咯噔一聲,嚇得他一個咕嚕差點從床上栽下來,說:“怎麼迴事?!”
外麵的士兵趕忙迴話:“將軍!大事不好!叛軍、叛軍偷襲來了!!”
“甚麼!?”李檦手忙腳亂的披上戰甲:“不是說明日才來嗎!”
李檦一路飛奔出來,大喊著讓士兵們戒備,從府署打馬飛奔到關口樓堞,大跨步衝上樓堞,向下一看,果不其然,月色黑壓壓,兵馬也黑壓壓,一片一片的人頭攢動著,都是楊兼的兵馬。
楊兼一身銀白色的介胄,在黑夜之中閃閃發光,懷裏還抱著楊兼專屬“腰部掛件”小包子,無比招搖。
“老將軍!咱們又見麵了。”楊兼揚手打招唿。
李檦唿唿的喘著粗氣,粗聲說:“不是說明日才來嗎!”
楊兼笑的十足無賴,說:“沒成想李老將軍如此誠實守信,巧了,兼也是個誠實守信之人,老將軍抬頭看看天色,已經過了子時了,眼下不正是‘明日’麼?”
李檦氣的頭皮發麻,但是楊兼的強詞奪理是真的,果然“今日”就是“明日”了。
“將軍!”士兵們措手不及,慌亂非常,說:“怎麼辦?將軍,他們人太多了,咱們的兄弟們還沒穿好介胄!”
李檦說:“不要慌張!不要慌張……”
他雖然這麼說,其實心裏頭也挺慌張的,畢竟大軍壓境,實力懸殊,而且楊兼還要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能不慌張麼?
李檦不愧是老將,立刻鎮定下來,大聲喊著:“鎮軍將軍!你可想清楚,咱們都是自己人,你若是對自己人出兵,豈不招人詬病麼?!”
這一點,宇文憲早就提醒過楊兼了,這個節骨眼兒,楊兼絕對不能授柄於人,因此他早就下令,不讓士兵們真刀真槍的偷襲。
楊兼笑著說:“李老將軍,您誤會了!你怎麼會如此誤會於晚輩呢?晚輩是看老將軍和將士們鎮守汾水關,異常辛苦,雖然帶領兄弟們,給老將軍來送夜宵了,熱騰騰新鮮出爐的芋兒雞,外賣到了,快開門。”
李檦一口老血梗在喉嚨裏,差點血濺當場,從城門樓上飛濺下去吐楊兼一臉,如果有機會,李檦真的很想吐楊兼一臉血,用送吃食這種“不要臉”的話,隻有楊兼能說的出來。
楊兼驚動了整個汾水關,汾水關的火光亮如白晝,真的讓人將芋兒雞送過去,然後便撤兵了,擺擺手,說:“李老將軍,咱們明天見啊。”
楊兼的兵馬浩浩蕩蕩的來,浩浩蕩蕩的撤退,迴去之後便吩咐大家休息,白日裏養精蓄銳,晚上再去偷襲汾水關。
楊忠說:“你們歇息,我帶人馬在周圍巡邏。”
楊兼笑著說:“阿爺,大可不必,畢竟李檦隻有三千兵馬,絕對不可能離開汾水關偷襲咱們,豈不是自取滅亡?咱們白日裏便安生休息,好好養精蓄銳,晚上繼續騷擾他們,看看李檦能在汾水關堅持幾日。”
眾人迴了營地,各自休息,果然如同楊兼所說,李檦根本不敢偷襲他們,白日裏異常清淨,所有人都睡了一個好覺。
楊兼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還在睡迴籠覺,楊廣睡得腰酸背疼,從迴來一直睡到下午,連午膳也沒食,實在躺不住了,也不知道父親如何那麼能睡。
他剛想起身,突然被楊兼“偷襲”,一個翻身將小包子抱住,拖迴來變成現成的人體工學小抱枕,又軟又香。
楊廣暗暗的翻了一個白眼,說:“父親,該起身了。”
楊兼說:“左右無事,再睡一會子,兒子你也乖乖閉眼睡覺,多休息,傷口才能好的快。”
楊廣無奈的說:“兒子的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完全不需要多休息。”
楊兼笑瞇瞇的說:“哦,是麼?那父父換句話,多休息,才能早日當太子。”
楊廣:“……”
楊廣感覺心口被狠狠戳了一下,不得不說,楊兼太懂得拿捏旁人的軟肋了,一拿一個準。
楊廣無奈的躺下來,放棄了抵抗,老老實實的癱在床上,已經變成了一隻“廢包子”……
一直睡到用膳,膳房做好了膳食,楊兼這才起身,和大家一起用了晚膳,準備晚間的偷襲行動。
因著昨日有了先河,李檦今日也做了準備,楊兼率領大軍過來的時候,李檦並沒有手忙腳亂,已經站在城樓之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楊兼,說:“小子!你偷襲了一次,還想偷襲第二次麼?我李檦活了這麼大,從來不在同一個陰溝裏翻兩次船!”
楊兼笑著說:“李老將軍,你當真誤會晚輩了,晚輩這趟來,是想問問李老將軍,芋兒雞的味道如何,可還合李老將軍的胃口麼?是鹹了,還是淡了?”
李檦的臉色黑壓壓的,他也不能動手,他也不敢動手,一把年紀了,晚上不能睡覺,守在城樓上和楊兼對著說垃圾話,想想都糟心。
楊兼說:“李老將軍,呦,離得這麼遠,晚輩都覺得老將軍的臉色不好,眼底烏青,黑眼圈都掉到腳麵來了,您這是腎虧啊!”
李檦:“……”
楊兼說:“老將軍,為了江山社稷,您可要好生歇息才是。”
李檦頭疼欲裂,如果不是楊兼大晚上的跑過來,李檦也不會這般疲憊。
楊兼又說:“老將軍好生歇息罷,兼隻是來逛逛,那咱們下次再約時間?迴見了。”
楊兼說了一通垃圾話,帶著黑壓壓的人馬又要撤退,李檦氣的捶樓堞的垛子,大喊著:“別來了!不見!”
楊兼離開汾水關迴到營地,第二天白天沒有出現,第二天晚上也沒有出現,李檦親自守在關門口,一直等到大天亮,完全沒有看到楊兼的影子,心想著楊兼難道放棄了?
李檦守了一夜,年紀大了實在支撐不住,迴去倒頭便睡,睡著睡著,突然想到難道楊兼要白日再來?騰的便坐了起來,一驚一乍的,連忙披上衣裳,抱著自己的長槍跑出去,大喊著:“來人!!叛軍來了麼?!”
親隨趕緊衝過來,慌張的說:“將軍?!叛軍在哪裏?!”
李檦說:“我問你呢!你怎麼反而問上了我?!”
親隨這才聽明白,說:“沒有啊將軍,叛軍沒有來,一直很安靜,不見半個叛軍人影兒。”
李檦覺得有詐,說:“洛女砦呢?叛軍可是繞道去了洛女砦?”
親隨說:“洛女砦一直有咱們的兵馬埋伏,並沒有發現叛軍,請將軍放心!”
“好好,”李檦點頭說:“這就好……好得很……”
他剛把心竅放下來,突然想起了甚麼,說:“汾水!汾水!!叛軍是不是走了水路?!”
親隨連忙說:“不是不是,汾水上也有咱們的兵馬守著,叛軍沒有經過汾水,還請將軍放心。”
李檦說:“這就奇怪了,這麼長時日,叛軍竟然沒有動靜?”
親隨說:“將軍,您還是先吃口飯罷,甚麼都等用了膳再說,否則累垮了身子,誰來鎮守汾水關啊!”
李檦這才覺得腹中饑餓起來,便讓人傳膳,大口大口的吃起來,他這兩日一直提心吊膽的,晚上也不得睡,好不容易吃口東西。
“報——!!”
“將軍!不好了!”
“叛軍來了!!”
李檦一口雞肉,合著那句“不好了”,差點順著氣嗓子吞進去,嗆得他憋紅了臉,“咳咳咳”一串咳嗽,使勁捶打自己的胸口,斷斷續續的說:“快……組織兵馬……咳咳咳……迎、迎敵……”
楊兼已經改變了策略,並沒有晚上來,而是算好了李檦用膳的時候跑過來搗亂。這世間的缺德事,莫過於吃飯睡覺被打擾,楊兼簡直把缺德事兒全都做盡了。
楊兼神情飽滿,精神頭十足,抱著小包子坐在馬上,笑著和李檦打招唿,說:“老將軍,咱們又、又又又見麵了,最近常見啊。”
李檦瞪著一雙充斥著血絲的眼目,剛要開口說話,楊兼突然說:“李將軍,你嘴邊是不是掛著米飯粒子?難不成李將軍剛才正在用膳?那真是打擾了。”
李檦連忙去摸自己的麵頰,真的有米飯粒,摸了一手,剛才因為太匆忙,根本沒注意,沒想到丟人丟大發了。
李檦氣急敗壞,把米飯粒一扔,說:“你到底想要做甚麼?晚上來,白天還來!有完沒完?”
楊兼笑的大言不慚,說:“你讓晚輩們通過汾水關,這不就完了?老將軍若是執意不讓晚輩通過汾水關,那晚輩隻能日日夜夜的叨擾將軍了。”
李檦聽楊兼說的如此直白,氣的很不能在原地跺腳:“你……你氣死老夫了!”
眾人正說話,突聽“轟隆隆——”的響聲,並非是楊兼的兵馬,也並非是李檦的兵馬,而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眾人立刻全都順著聲音去看,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遠方的山脈蒙著如隱若現的霧色,朦朧之下,能看到一條黑色的長龍,順著山脈崎嶇蜿蜒,不停的向前延伸。
楊兼立刻收斂了笑容,小包子楊廣板著小肉臉,說:“是晉陽交戰的兵馬。”
小皇帝宇文邕派遣李檦鎮守汾水關,為的便是拖延時日,讓楊兼不能入關,如此一來,宇文邕便可以趁機偷襲空虛的晉陽,將晉陽拿下。
李檦可以說是盡職盡責,宇文邕的大部隊也成功與晉陽的齊軍接壤,終於是開戰了。
李檦的麵色肅殺下來,衝著城樓下朗聲說:“你也看到了,人主已經打到晉陽,你雖有大軍,卻終究隻是做人臣的命。”
楊廣挑唇冷笑一聲,說:“未必。”
楊兼麵色並不緊張,一貫如常,笑著說:“李老將軍,多謝你替晚輩擔心,不過……李老將軍還是擔心擔心自己罷,這幾日熬夜,是不是有些上火啊,嘴邊都生了火泡,多吃點蔬菜瓜果。”
李檦剛“和和氣氣”的和楊兼說一句話,下一句已經無法和氣,跳著腳說:“我願意長泡!我願意!”
楊兼也不多說,笑瞇瞇的帶著大部隊又撤軍了,迴到了駐紮營地。
他剛一進去,尉遲佑耆立刻迎上來,說:“世子!人主的兵馬已經和齊軍接壤了!”
他們剛才親眼看到了,黑壓壓的兵馬彌漫在山頭,的確已經接壤了。
楊兼並不著急,就在此時,一匹快馬衝過來,宇文會從馬上翻身下來,匆忙的說:“阿爺傳來消息了!”
宇文會的阿爺,可不就是大塚宰宇文護麼?
宇文護一直守在晉陽外的營地,這些日子稱病,臥床不起,當然是假的臥床,隻是推諉不見宇文邕的借口罷了。
宇文邕親自率領兵馬圍攻晉陽,宇文會留守晉陽外的周軍營地,等到小皇帝宇文邕一走,宇文護立刻整頓營地,傳出消息給宇文會。
李檦以為拖延住了他們的時間,其實楊兼早有準備,宇文護找到時機便會和他們裏應外合,如今正巧,時機到了。
楊兼說:“好得很,有大塚宰穩住朝局,咱們也不需要擔心甚麼了,現在隻剩下……”
隻剩下晉陽。
其實楊兼並不著急進入晉陽,為甚麼呢?原因很簡單,因為留守晉陽之人,乃是北齊三大將才之一的斛律光!
昔日裏斛律光一直在坐冷板凳,齊天子不信任斛律光,斛律光便主動留守在晉陽,不得不說,他把局麵看的太清晰了,斛律光可是一把利刃,他插在晉陽,加之晉陽是北齊最大的軍事要地,就連楊兼也不好對付他。
楊兼的兵馬守在汾水關外麵,一旦斛律光想要偷襲他們,還有李檦的兵馬可以擋一擋,所以楊兼才說,他其實並不著急進入汾水關。
楊兼瞇眼說:“等一等,再等一等,讓人主和斛律將軍互相消磨一番,我們隨後跟上,撿便宜便是了。”
小皇帝宇文邕想要攻陷晉陽,急於展現自己天子的威嚴,斛律光則要守護晉陽,保住北齊最後的陣地,這兩個人可謂都是以命相搏,必然是硬碰硬的硬仗。
等兩邊的氣勢都被削弱之後,才是楊兼登場的時候,到那時收拾局麵再簡單不過了……
大軍守在汾水關外麵,果然讓楊兼猜到了,斛律光忌憚楊兼的兵馬,唯恐楊兼會偷襲他們,因此先下手為強,派了一隊騎兵,大約一千來人,出其不意的偷襲汾水關。
但是這些兵馬根本過不了汾水關,到了李檦跟前,全都被攔住,李檦雖然不想攔截這些兵馬,可是北齊的兵馬都殺到跟前來了,李檦要是不應戰,臉皮都疼。
汾水關今日很熱鬧,遙遙的便聽到攻城和應敵的聲音,楊兼抱著小包子楊廣站在營地的高地上,遠遠的看著李檦替他們抵擋北齊的軍隊,不由笑了起來,說:“真熱鬧啊。”
楊廣板著肉肉的小臉,幽幽一笑,說:“日後,恐怕隻會更熱鬧。”
“將軍!!”
劉桃枝飛馬而來,楊兼看到劉桃枝,便抱著小包子從高地走下來,眾人看到劉桃枝衝進軍營,立刻全都簇擁過來。
宇文會說:“是不是晉陽有甚麼消息?”
高延宗說:“打了好幾日,分出高下了沒有?”
劉桃枝臉色嚴肅凝重,拱手說:“將軍,晉陽軍報!周主帶兵攻入晉陽城中,於城中遭遇齊將斛律光兩麵包抄,周主不敵,敗軍東逃,晉陽城東小路崎嶇逼仄,再次遭遇斛律光埋伏,周主……死於亂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