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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 籠罩著隋國公府邸。


    楊瓚慢慢驅馬迴了府邸,坐在馬上,似乎在發呆, 沒有立刻進入府邸, 門口的仆役們有些吃驚,試探的說:“三郎主?三郎主?”


    喚了好幾聲, 楊瓚才“嗯?”了一聲,終於迴過神來,說:“甚麼?”


    仆役說:“三郎主,要進府麼?”


    楊瓚這才將馬韁交給仆役, 自己翻身下馬, 慢慢走入府中。


    “啪!”有甚麼東西輕飄飄的從楊瓚的袖口中掉落了下來,正好掉在大門的門檻上,是個小紙包。


    仆役連聲說:“三郎主,您的東西掉了,小的給您撿……”


    他的話還未說完, 楊瓚低頭一看,是毒粉!趙國公宇文招給他的毒粉,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那仆役還沒去撿,楊瓚突然一反常態,冷喝說:“不必!”


    仆役嚇了一跳,保持著半彎腰的動作, 震驚的看著楊瓚, 三郎主一直都是溫文爾雅的形象, 從不大聲說話, 一直有禮有度, 仆役們從來沒見過三郎主這個失態的模樣。


    楊瓚也知道自己失態,連忙蹲下去將地上的紙包撿起來,胡亂的塞入袖口,沒說一句話,轉身進入了府邸,大步往裏走。


    楊瓚走進去,先去了一趟楊兼的屋舍,不過舍中沒人,小侄兒也不見,便找了一個仆役,問:“世子不在府中?”


    仆役迴話說:“迴三郎主,世子帶著小世子出門頑去了。”


    楊瓚點點頭,揮手讓仆役離開,自己的神情卻越發的緊張起來,他的雙手緊握交纏,十指都攪在一起,似乎在糾結甚麼,手指碰到了寬大的袖口,“嘩啦——”是小紙包發出的輕微脆響,嚇得他一個激靈,立刻鬆開了手,頗有一驚一乍的模樣。


    天氣寒冷,楊瓚的額頭上卻有汗水在滾動,一點一點溢出來,彌漫在鬢角,染濕了鬢發。


    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朝著膳房而去。


    膳夫們正在忙碌,馬上便是晚膳的時辰,所有的膳夫們忙得四腳朝天,突然看到有人走進來,還以為是大郎主楊兼,沒想到竟然是三郎主楊瓚,都有些奇怪的看著楊瓚。


    膳夫們恍然,笑著說:“三郎主,又要給公主理膳麼?今兒個準備做些甚麼?”


    是了,以前楊瓚進膳房的目的隻有一個,給順陽公主理膳,他這個人的生活範圍很簡單,喜歡舞文弄墨,剩餘的一顆心思便全都撲在順陽公主的身上,順陽公主說喜歡吃湯餅,他便親自下廚,為順陽公主做湯餅。


    “可惜……”


    楊瓚看著自己的掌心,喃喃的說:“可惜,我甚麼也做不好,便算是拚盡全力,也無法討你的歡心……”


    膳夫們見三郎主發呆,奇怪的說:“三郎主?”


    楊瓚這才迴神,笑了笑,笑容有些幹澀,說:“不,今日不是給公主理膳,我想……給大兄理膳。”


    楊瓚之前也和楊兼學過理膳,學的是幹脆麵,楊瓚日前特別喜歡幹脆麵,還特意為幹脆麵寫了一篇脆餅賦,他雖沒甚麼理膳的天賦,但好歹也是第二次做了。


    楊瓚想著以前學的手法,開始和麵,和的亂七八糟,但大抵是和好了,按部就班的開始做幹脆麵。


    等楊瓚做好一份幹脆麵,膳夫們的晚膳都準備妥當了,楊瓚看著自己炸製出來,黑漆漆,糊的亂七八糟,碎的七零八落的幹脆麵,不由苦笑了一聲,這樣的吃食,別說是金枝玉葉的順陽公主了,就連一個乞兒怕是也不會食的,也怨不得順陽公主不喜歡。


    楊瓚這麼想著,慢慢伸出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袖口,從裏麵掏出小紙包,修長的食指顫抖著,不知是不是錯覺,楊瓚的皮膚本就偏白,平日裏看起來文質彬彬,今日的楊瓚膚色更是白,大有一種臉無血色的慘白、


    楊瓚手指顫抖,慢慢剝開紙包,“嘩啦……”一抖,藥粉灑落在黑漆漆的幹脆麵上,因著幹脆麵炸胡了,毒粉撒上去異常明顯,但也隻是一剎那,毒粉很快融化,融入焦糊的幹脆麵之中……


    “三弟!”


    就在這一剎那,一個帶著笑意的嗓音從楊瓚背後響起,楊瓚嚇得一個激靈,“嘩啦!”雙手攥拳,將毒粉的紙包攥進手中,慌張的收入寬大的袖口。


    楊瓚迴頭一看,是楊兼!


    楊兼帶著小包子楊廣走了進來,笑著說:“三弟,為兄聽人說你進了膳房,怕是又給順陽公主理膳呢?”


    楊瓚麵容有些僵硬,嗓子幹澀的滾動著,說:“沒、沒有,弟弟是在給大兄理膳,做了……做了幹脆麵。”


    “嗯?”楊兼摸著下巴,一臉狐疑的說:“幹脆麵?古怪,古怪,絕對有古怪!”


    楊兼的話嚇壞了楊瓚,結巴的說:“沒有、沒有甚麼古怪!


    “還說沒甚麼古怪!”楊兼的笑容依然親和又溫柔,說:“今兒個太陽是打西邊升起來的麼?不然弟親怎麼會給大兄理膳,而不是給順陽公主理膳?”


    楊瓚的嗓子更加幹澀,“狡辯”的說:“因……因著弟親突然想起了幹脆麵,想……想食這口了,便試著做一做,果然還是……還是糊的!


    楊兼不疑有他,還以為楊瓚是因著自己炸糊了幹脆麵而傷神,安慰的拍了拍楊瓚的肩膀:“沒甚麼的,為兄起初理膳,也是經常炸糊,不知甚麼時候便再也不會炸糊了!


    楊瓚笑不出來,盯著那黑漆漆的幹脆麵,突然伸手抓住承槃,說:“都炸糊了,還是……還是別食了罷。”


    “誒,等等。”楊兼卻伸手阻攔,說:“弟親好不容易做的,還說是專門做給大兄的,為兄自然要嚐一嚐,千萬別丟掉。”


    “可、可是……”楊瓚還想阻止,楊兼已經笑瞇瞇的,十足溫柔的說:“無妨,給大兄嚐嚐,丟了怪浪費的!


    他們正說話,有人也走進了膳房,原來是老二楊整,楊整笑著說:“原來兄長和三弟都在膳房,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人,你們這是在食甚麼?”


    楊兼炫耀地舉著黑色的幹脆麵,說:“看看,這是三弟專門為大兄做的幹脆麵。”


    楊整一聽,露出羨慕的目光,說:“專門為大兄做的?三弟為何如此厚此薄彼,怎麼的不給二兄也做一塊幹脆麵?”


    “要不然……”楊兼說:“我分你一半……”


    他的話還未說完,楊瓚已經激動的說:“不可!!”


    楊兼和楊整都嚇了一跳,震驚的看向老三楊瓚,楊瓚支支吾吾的說:“我……我是說……這是給大兄做的。”


    楊整憨憨一笑,說:“真是,果然是厚此薄彼!


    楊兼說:“罷了,便讓為兄幫你嚐嚐罷。”


    楊瓚抬起手來,阻止的話到了口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心髒有如擂鼓一般,眼睜睜看著楊兼“哢嚓”一聲,將焦糊的幹脆麵咬入口中,輕輕咀嚼。


    一股脫力的感覺席卷了楊瓚,耳邊是大兄和二兄的嬉笑對話。


    楊整笑著詢問:“大兄,味道如何?三弟的廚藝可精進了?”


    楊兼沉吟說:“嗯……炸糊了,有點苦,不過調味應該是正確的,沒有放錯佐料,也算是精進了不少,下次一定會做得更好的!


    “沒有……”


    楊瓚喃喃的自言自語:“沒有……再沒有下次了……”


    楊兼奇怪的說:“三弟,你說甚麼?”


    楊瓚搖搖頭,麵容有些自失魂落魄,身體微微打晃兒,仿佛被抽走了力氣,中毒的人反而是他一般,扶著膳房的門框,踉踉蹌蹌的說:“我……我有些累,先迴舍歇息了!


    次日是楊兼入朝的日子,需要去朝中和大塚宰宇文護探討會葬之事,楊兼素來喜歡懶床,所以叫早的任務便交給了小兒子楊廣。


    這日清晨,楊廣也是早早醒了,因著冬日裏天亮的很晚,外麵還是一片昏暗,不見日頭。


    楊廣側頭看了看,楊兼背對著自己,睡得還熟,沒有動靜,眼看著時辰還早,便讓父親再睡一會子。


    楊廣稍微又等了一會子,時辰差不多了,如果不麻利點,楊兼很可能會遲到,便從被窩裏爬出來,跪坐在床上,搖晃著楊兼的胳膊,說:“父親,該晨起了!


    “父親,萬勿懶床,要遲了。”


    “父親?”


    楊廣喚了好幾聲,但是楊兼都沒有迴應,一點子反應也沒有,如果換做平日,起碼會讓楊廣不要吵,再讓他多睡一會子等等。


    今日……好生稀奇。


    楊廣爬山一樣翻過楊兼,來到楊兼的正麵,小肉手晃了晃楊兼,說:“父……”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見到楊兼臉色慘白,嘴唇發紫,小肉手一試探,吐息也微弱的厲害,原來楊兼並非懶床,而是病的起不來床。


    “父親?!”


    楊廣叫不醒楊兼,趕緊蹦下床,衝出門去,大喊著:“快去請醫官!去宮中把徐敏齊請來!”


    ……


    周皇宮。


    一大早上的,趙國公宇文招便到了含任殿,給太後請安問早,還帶來了許多可口的早膳。


    太後歎氣說:“這麼一大早的,難為你過來,還想著老身!


    宇文招笑著說:“今日兒子正好需要進宮議事,便趕來給太後請安,探望探望太後,還請太後保重身體啊!


    太後又歎了口氣,說:“老身這身子,還有甚麼保重不保重的,唉——”


    宇文招說:“太後千萬不要這樣想,您若是這樣,人主……人主也不會安心的!


    一提起宇文邕,太後的眼眶瞬間又紅了起來,說:“我兒……我兒怎麼就這樣走了呢……我兒……”


    宇文招說:“太後保重,太後保重!”


    他說著,又說:“太後,兒子聽說這鎮軍將軍從齊地帶迴來一個醫官,名喚徐敏齊的,他的伯父乃是赫赫有名的神醫徐之才,想必這個徐敏齊也盡得真傳。太後身子欠安,要不然……把徐醫官請過來,給太後看看也是好的。”


    太後本不想麻煩的,但是宇文招竟然異常的孝順,苦口婆心,一定要讓徐敏齊過來給太後看看。


    太後便鬆口說:“罷了,那就叫過來罷。老身也經常聽說徐之才的鼎鼎大名,今兒個見不到徐之才,見一見他的侄兒,也是有幸。”


    宇文招立刻吩咐,讓人去請徐敏齊過來,這一大早上的,徐敏齊提著藥箱,便趕到了含任殿,給太後問安請脈。


    徐敏齊跪在地上,結結巴巴的說:“下下下……下臣拜……拜見太後!


    他說罷,立刻給太後開始請脈,結結巴巴的又說:“太太太……太後若想……想調理身……身子,這……這酒需……需得戒酒!


    太後一聽,神了,驚訝的說:“你怎知老身喜愛飲酒?”


    徐敏齊尷尬的笑了笑,宇文招則是說:“太後,兒子便說,這個徐醫官很是靈的,太後平日裏就是太愛飲酒,兒子們勸說也無法,今日可算是讓徐醫官看出來了罷!可要讓徐醫官好生醫看醫看才是呢!”


    楊兼突然一病不起,連眼睛都睜不開,劉桃枝奉命去宮中找徐敏齊,但是到了宮中,才聽說徐敏齊不在,這一大早上的,竟然被請到含任殿,去給太後看診了。


    劉桃枝急的不行,立刻又往含任殿跑,但是他乃是外臣,又是個男子,根本不得入含任殿,到了門口便被擋住了,隻能等待中官前去通傳。


    中官讓劉桃枝等待,自己進了含任殿,還沒進到內室,便被人攔住了,抬頭一看,原來是趙國公宇文招。


    宇文招幽幽一笑,似乎早有準備,說:“這是去哪裏?沒見到醫官正在給太後問診麼?”


    中官連忙迴稟說:“趙公,外麵隋國公府的親隨來請徐醫官,說是隋國公世子抱恙,需要徐醫官前去醫看!


    宇文招又是幽幽的一笑,說:“隋國公世子?你也太拎不清了,一個小小的世子,豈有太後尊貴?太後是天下人的母親,徐醫官正在給天下人的母親醫看,你進去打擾,難道不是死罪?!”


    “奴該死!”中官咕咚一聲跪下來,叩頭說:“奴該死!請趙公開恩。”


    宇文招說:“罷了,念在你是初犯,且是無心之舉的份兒上,我便不追究了,你去迴複,便說徐醫官很快便去,讓他等一等!


    “是!


    中官趕緊走出來迴複劉桃枝,說:“徐醫官馬上便出來!


    劉桃枝急的仿佛熱鍋上的螞蟻,他一貫沒甚麼表情,這會子眉頭死死蹙在一起,來迴的在含任殿前麵打轉,這馬上一等,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劉桃枝幾次三番的想要進去,但都被中官阻擋住了。


    宇文招是故意的,他故意對太後引薦徐敏齊,太後召見徐敏齊,自然會耽誤時辰,而宇文招知道,楊兼中的,可是見血封喉的毒藥,隻要拖住了徐敏齊,沒人能救得了他。


    徐敏齊本就是個結巴,行事慢吞吞,且他根本不知道楊兼中毒的事情,因此還在不緊不慢的給太後醫看,等醫看結束了,時辰也耗得差不多了。


    宇文招笑容遊刃有餘,便從含任殿的後門離開,錯開劉桃枝,往議事堂而去了。


    宇文招進入議事堂的時候,大臣們已經來的七七八八,他剛進去,大塚宰宇文護也來了,眾人坐在一處。


    宇文招環視四周,果不其然,唯獨鎮軍將軍楊兼還沒有到。


    眾人等了好一陣,眼看著馬上便要到晌午了,楊兼還是沒出現,宇文招更是得意,心想著楊兼此時怕早就死了,但他故意裝作不知情,還煽動大臣們的情緒,說:“會葬之事,何其嚴肅重大,身為人臣,怎麼能連這等子要事兒都遲到呢?鎮軍將軍實在太不像話了!


    “是啊……”


    “是啊是!我聽說鎮軍將軍擁兵自重,是不是有這麼迴事兒?”


    “不然為什麼連會葬的議會都遲到啊,實在太不把咱們放在眼中了。”


    宇文護算是最冷靜的一個,他之前去隋國公府上赴宴,兩個人也把話說開了,宇文護知道,自己是無緣成為人主的,但權臣還是要做的,如果楊兼真的能順利上位,倒是個明白人,總比其他人要強。


    宇文護如今和楊兼是一個戰線的,他站了楊兼的隊,自然不會對楊兼落井下石,便對兒子宇文會說:“老三,你去看看!


    驃騎大將軍宇文護離開,沒多久便風風火火的衝了迴來,分明是大冬日裏的,卻出了一頭熱汗,大喊著:“阿爺!不好了!鎮軍將軍中毒了!”


    “中毒?”


    “原來鎮軍將軍沒來,是因著中毒了?”


    “並非擁兵自重?”


    宇文護心中咯噔一聲,說:“情況如何?”


    宇文會喘著粗氣說:“徐醫官已經去看了,暫時……暫時吊住了性命,但仍然不見清醒,徐醫官說了,能不能救迴來,還很難說!


    宇文招一聽,不由露出失望的表情,楊兼真是命大,說不定也是楊瓚“心軟”,如此見血封喉的毒藥,卻被楊瓚用的半半落落,虧得自己利用太後拖住徐敏齊,沒想到還是給楊兼留了一條命。


    宇文招立刻換上擔心的表情,說:“怎麼中的毒?何人下毒?查清楚了沒有?”


    其實這也是宇文招最擔心的,他的擔心並不假。


    宇文會搖頭說:“沒有查出來,神不知鬼不覺的,突然便中毒了,按照隋國公府上的說辭,一大早上醒來,世子便中毒了,毫無征兆,也找不到下毒的賊人!


    很快,大臣們便來到隋國公府上探看,趙國公宇文招也在探看的人群之中,他進入隋國公府,遙遙的便看到了楊瓚。


    楊瓚神情萎靡,眼眶通紅,兩隻眼珠子充血,歪歪斜斜的靠著楊兼的門框,一直沒有離開。


    楊整走到楊瓚身邊,輕輕拍著他的肩膀,說:“三弟,無事的,大兄一定沒事,徐醫官已經吊住了大兄的命,一定會找到解毒的辦法的,也一定……”


    楊整瞇眼說:“也一定會抓到下毒的賊子!


    楊瓚的肩膀微微一顫,雙手猛地攥拳,他抬起頭來,正好撞到宇文招笑瞇瞇的目光,兩個人四目一對,楊瓚立刻又低下頭去……


    楊兼突然中毒昏厥,隋國公府翻了個底朝天,根本找不出下毒之人,加之楊兼的情況根本沒有得到第一時間的施救,毒素已經入骨,徐敏齊隻能盡力吊住楊兼的的性命,吊住最後一口氣,現在最大的希望,便是下毒之人自己蹦出來,把解藥交出來。


    然而下毒之人怎麼可能自己蹦出來?徐敏齊日日留在隋國公府,親自熬藥,小世子楊廣則是親自把藥端過去,親手喂給楊兼喝,為了安全起見,從不假手於人。


    日子這麼一天天過下去,楊兼的情況不見好轉,反而一日差過一日。


    吱呀——


    屋舍掛著簾子,隔絕了冬日裏陰沉沉的日光,整個屋舍籠罩在陰暗之中,楊兼便躺在這樣陰暗的昏暗之中,靜靜的閉著眼目,臉色蒼白,嘴唇發紫,一動不動,仿佛一個……死人。


    隨著推門之聲,一條長長的黑影慢慢走進來,黑影拉的很長很長,詭異的“匍匐前進”,甚至踉踉蹌蹌。


    等黑影走進了屋舍,這才看的清楚,原來是老三楊瓚。


    楊瓚走進來,他的臉色也不怎麼好,仿佛大病了一場,嘴唇發白,麵相無力,這幾日他也瘦了一圈,平日裏高挑的身形,此時稍微有些瘦削。


    楊瓚站在床前,垂頭看著躺在床上的楊兼,張了張嘴巴,輕聲說:“大兄……大兄你不要怪我,都是……都是你逼的……”


    “如果我不這樣做……順陽公主根本不會多看我一眼……”


    “明明我的才華比你出眾,可是在旁人眼裏,我總是比你矮一頭,隻因為我是弟弟,你是兄長麼?為何兄長會有這樣的特權?!為何,你告訴我,起來告訴我。。!”


    楊瓚的嗓音從低沉沙啞微不可聞,變得漸漸刺耳起來,他極力壓得很低很低,卻克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都是你逼我的……”楊瓚垂著頭,雙肩顫抖的說:“都是你逼我的,我也是被逼的,大兄……你不要怪我,弟弟阻止過你,可是……可是連順陽公主都不食的焦糊餅食,大兄又為甚麼要食呢?”


    “都怪……都怪你蠢……”


    就在楊瓚自說自話之時,“嘭……”一個輕微的聲音響了起來,楊瓚立刻警覺,猛地迴頭,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小包子楊廣。


    楊廣手裏端著剛剛熬出來的湯藥,正準備給楊兼送進來,親手喂藥。今日已經過了喂藥的時辰,有一味藥材臨時缺少,徐敏齊跑進宮裏頭轉了好大一圈,這才找來了藥材熬藥,所以湯藥出鍋的時辰比往日都要晚。


    便是如此,讓楊廣陰差陽錯的看到了楊瓚。


    楊瓚吃驚的睜大眼目,瞪著楊廣,隨即瞇起眼目,說:“你都……聽見了?”


    楊廣轉身要跑,但是他現在是個小包子,身量太矮,剛一轉身,還沒跑掉,楊瓚已經大步踏上來,一把抓住小包子,另外一手抓住湯藥碗,將人拽了進來,“嘭!”狠狠關上舍門。


    “放……放開我!”小包子楊廣使勁踢腿,但是根本掙脫不開楊瓚的桎梏。


    可別忘了,楊瓚雖然是個才子,但他也是文武全才,平日裏不喜歡舞刀弄槍而已,手勁兒並不小。


    楊瓚的麵容在黑暗中不怎麼如何真實,嗓音沙啞而低沉,說:“好侄兒,你都聽見了?”


    楊廣鎮定住心神,說:“好一個兄友弟恭,怪不得遍隋國公府的找人,也找不到下毒的賊子,原來下毒之人,分明便是你!”


    楊瓚桎梏著小包子楊廣,聲音越發的寒冷,尾音顫抖扭曲的說:“不是我,不是我啊……”


    楊廣說:“已經被我發現,還想要狡辯麼?”


    楊瓚突然笑起來,說:“我說……不是我,誰會相信是我呢?我可是隋國公府的三郎主啊,我是大兄的親弟弟,我們是手足,我怎麼可能下毒呢?不過……現在的確找到了下毒之人!


    他說著,將湯藥的碗放在床頭,就在楊兼的“眼前”,從寬大的袖口中掏出一個小紙包,打開紙包,裏麵還剩下一些毒粉,“嘩啦”輕輕一抖,全都抖進湯藥之中。


    楊瓚笑著說:“你看,好侄兒,現在抓到下毒之人了。”


    楊廣瞇眼說:“你想陷害於我?”


    “乖侄兒,”楊瓚說:“我怎麼會陷害你呢?你可是大兄的心頭寶啊,小叔不忍心陷害你,但是……徐敏齊。”


    楊廣恍然大悟,徐敏齊!


    是了,這湯藥是徐敏齊熬的,從抓藥到熬藥,為了謹慎,全都是徐敏齊一手處理的,喂藥是楊廣來處理,沒有任何人假手,如果出現了甚麼問題,楊廣還是個小包子,怎麼可能下毒,那下毒之人就變成了……徐敏齊!


    楊瓚笑著說:“你看,我可是大兄的親弟弟啊,可徐敏齊呢?徐敏齊他是齊人,居心叵測,暗中下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大家一定會相信我,而不相信徐敏齊的!


    楊瓚說到這裏,立刻大喊把人全都招過來,隋國公府現在是多事之秋,楊忠、楊整很快全都趕過來,當然還有熬藥的徐敏齊,負責護衛的劉桃枝、元胄等人,全都跑了過來。


    楊瓚指證徐敏齊,徐敏齊震驚的說:“我我我我……我、我沒……”


    他本就是個結巴,平日裏又溫溫吞吞的,這會子一著急,更加無法辯駁,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楊瓚眼圈通紅,說:“徐敏齊你還想狡辯?!你不止利用醫官之便在湯藥中下毒,竟然還蒙蔽我侄兒,齊人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才讓你生的如此黑心!”


    徐敏齊慌慌張張的說:“我……我沒……沒沒沒……沒有下……”


    楊瓚說:“倘或不信,讓醫官來驗毒便是!”


    楊忠早就找了醫官,醫官風風火火的跑過來驗毒,這一檢驗,楊兼所中之毒,和湯藥中的毒簡直一模一樣。


    劉桃枝驚訝的說:“三郎主,是不是有甚麼誤會?”


    “誤會?”楊瓚瞇著眼睛說:“徐敏齊乃是齊人,從一開始便居心叵測,你們想想看,其他齊人被大兄招安,哪個不是費盡心思,獨獨這個徐敏齊,一來咱們營中,便極力討好,仿佛安分守己似的,原來你才是最為包藏禍心的那一個!”


    “我真……真真……沒……”徐敏齊又是慌,又是怕,他又不是武將,天生膽子也沒旁人大,這會子被指證,急得團團轉,根本是說不出話來。


    楊廣被桎梏著,使勁踢騰著小肉腿,他一著急說話還漏風,說:“放開窩……放開窩——窩……唔唔唔!”


    楊瓚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低聲說:“侄兒乖,你一個小娃兒,誰出來的話能有甚麼分量?還是省省力氣罷。”


    楊忠瞇著眼睛,說:“事關重大,徐醫官,暫且得罪了,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來人,將徐醫官收押監牢。”


    “是!”


    徐敏齊使勁搖手,說:“沒有……沒有,我我我……我……我沒有下……下毒啊!”


    徐敏齊被打入天牢,暫時收押,由車騎大將軍楊整親自負責審理,這件事情一時間驚起了無數的驚濤駭浪,不隻是徐敏齊一個人,還牽連到了許多其他人。


    因著徐敏齊是招安來的北齊人,又傳出了齊人下毒的傳聞,如今又是人主駕崩的時候,京兆長安的風聲本來就緊,這樣一來,風向更是亂了套。


    其他招攬來的齊人,包括蘭陵王高長恭、安德王高延宗、都督韓鳳、大將軍斛律光等等,就連小包子瑯琊王也被軟禁了起來。


    那些不是齊人的,例如郝阿保和狼皮也好不到哪裏去,因著他們不是“自己人”,而是稽胡人,也被排擠了起來。


    楊兼無法參加會葬的議會,但會葬是不能耽擱的,總要有人來處理,因此心思細膩,才思敏捷的老三楊瓚便脫穎而出,阿爺楊忠和二兄楊整都覺得楊瓚可以勝任,頂替楊兼的位置,代替楊兼出席議會。


    這日裏楊瓚便穿戴整齊,上了輜車,往宮中而去,準備參加會葬議會去了。


    楊瓚第一次進入議事堂,在場眾人都是北周的元老,都是大塚宰宇文護、驃騎大將軍宇文會、各種國公級別的元老。


    楊瓚走進去,情緒有些微微的激動,慘白的臉色因為興奮變得殷紅起來,來到本為楊兼準備的席位上,正襟坐下。


    眾人在議事堂裏商討會葬的事情,人主駕崩,會葬絕對不能敷衍了事,眾人商討了一上午,過了晌午,這才紛紛散了,離開議事堂。


    楊瓚從議事堂走出來,還有許多大臣拱手道別,恭維的說:“三郎主才思敏捷,真真兒不愧是咱們大周第一才子。 


    “是啊是啊!往日裏隻知道隋國公世子文武雙全,才思通達,沒成想三郎主也如此過人。”


    “要我說,三郎主的才華,比世子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楊瓚拱手,謙虛的說:“謬讚,各位謬讚了,晚輩實在受之有愧,是萬萬不及大兄的,如果大兄,唉……”


    他說到這裏,歎了口氣,大臣們也知道楊兼這時候還病著,隻差最後一口氣了,而且一天愈發差過一天,便不再多說甚麼,紛紛離開了。


    “如何,三郎主感覺如何?”


    一個笑聲從後麵響起,伴隨著踏踏的跫音,走到楊瓚身後。


    楊瓚轉過頭來,一瞬間收斂了悲傷和壓抑,臉色陰沉的凝視著來人。


    是趙國公宇文招!


    宇文招先離開了議事堂,沒想到卻沒有走遠,而是站在議事堂不遠處,特意等待楊瓚。


    宇文招笑著說:“三郎主怎麼一看到我便不歡心呢?說到底,咱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他說著,伸手搭在楊瓚的肩膀上。


    啪——!


    楊瓚卻毫不留情的將宇文招的手打掉,冷冷的說:“我和你不一樣。”


    “不一樣?”宇文招笑起來,說:“如何不一樣?難不成,三郎主要矢口否認,你大兄的毒,不是你下的?”


    楊瓚死死蹙起眉頭,下意識左右看了看,就怕宇文招的聲音太大,旁人給聽了去。


    宇文招笑著說:“放心,左右無人,隻有你我二人……”


    他說罷,又說:“我們哪裏不一樣?是了,一定是三郎主比我清高,給大兄下毒,還理直氣壯的誣陷給旁人,你這份子的清高,是我的確沒有的!


    楊瓚的眼神更加淩厲,仿佛要將宇文招淩遲了一般。


    宇文招笑著說:“三郎主別這麼看我,我說過了,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事已至此,我又怎麼會害你呢?反而,我們才是盟友。”


    楊瓚還是不說話,宇文招圍著楊瓚轉了一圈,上下打量,說:“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徐敏齊已經入獄,牽扯了許多齊人,牽連不可謂不廣泛,而這些人中,不乏聰明之輩……反正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三郎主也沒有退路了,幹脆……做絕一點!


    宇文招的手又拍上了楊瓚的肩膀,湊在他耳邊,低聲說:“隻要徐敏齊在,便能保住你大兄的性命……幹脆,殺了他!


    楊瓚立時皺起眉頭,宇文招繼續說:“徐敏齊一死,再沒人能救你的大兄,他的頭銜,他的地位,他的兵權,甚至喜歡他的美人兒……都是你的了,不好麼?”


    “反正隻是一個徐敏齊,他死了,你我便都幹淨了,相信他死的也是死得其所……”


    “啪!”


    楊瓚再次打掉宇文招的手,冷冷的凝視著宇文招,說:“我再說一次,我和你不一樣,我們根本不是同道之人。”


    楊瓚說罷,再不多話,轉身離開。


    宇文招站在原地,還保持著抬手的動作,眼看著楊瓚漸去漸遠,不由笑了笑,自言自語的說:“對,我們不一樣,因為……你比我還要偽善!


    他說著,撣了撣自己的袖袍,哂笑一聲,也轉身離去了。


    楊瓚走出幾步,站定在原地,瞇著眼睛,似乎在想些甚麼,微微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似乎在思忖出神,過了片刻之後,終於抬起頭來,楊瓚的眼神裏迸發出冰冷的光芒,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楊瓚大步往前走去,很快來到公車署,上了輜車。


    騎奴說:“三郎主,迴府麼?”


    楊瓚的聲音冷冷的說:“不迴府,去牢獄!


    “是!”


    楊瓚的輜車離開皇宮,往牢獄而去,騎奴將輜車停在門口,楊瓚下了車,牢卒立刻出來迎接,說:“三郎主怎麼來了?是來找車騎大將軍的麼?真是不巧,車騎大將軍才走不久!


    楊瓚聽說楊整不在,瞇了瞇眼目,說:“無妨,我去看看那下毒的齊賊。”


    牢卒立刻點頭,說:“是是,三郎主,請,小的帶路。”


    眾人簇擁著楊瓚往裏走,入了牢獄,一路去見徐敏齊。


    楊瓚詢問說:“下毒的齊賊招認了麼?”


    牢卒搖頭說:“那賊子骨頭硬的很,雖是個結巴,但就是不張口,怎麼問也不張口,車騎大將軍已經親自審問了,都沒有用!


    楊瓚瞇眼說:“可……用刑了?”


    牢卒說:“沒有!


    楊瓚走過去,剛一到牢門口,徐敏齊立刻便發現了他,連忙從地上踉蹌的爬起來,他身上纏著鎖鏈,脖子上架著枷鎖,踉踉蹌蹌的爬起來,東倒西歪,差點撞在牢房門上,隔著柵欄伸手去夠楊瓚,但是因著枷鎖的束縛,根本無法伸手。


    徐敏齊結巴的說:“我……我……沒沒沒、沒下毒!三……三三……”


    他還沒說完,楊瓚已經冷聲說:“徐敏齊,我大兄待你不薄,你為何如此恩將仇報?”


    徐敏齊睜大了眼睛,使勁搖頭,說:“沒沒沒……”


    他一著急,更加說不出來,隻能使勁搖頭。


    牢卒說:“三郎主,這廝嘴巴硬的很,一直不肯招認,車騎大將軍已經問了許久,都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楊瓚幽幽的說:“你們先出去,我自己來問他!


    “可是……”牢卒有些擔憂,卻被楊瓚阻止了話頭,說:“不必擔心,他戴著枷鎖,還能如何?”


    牢卒不敢多言,紛紛退出了牢房。


    牢房中隻剩下楊瓚和徐敏齊兩個人,徐敏齊還想要解釋,結結巴巴的說:“三三三……三、郎主!我……我……沒有下毒!真……真真真的!”


    哪知道上一刻還不相信的楊瓚,這會子竟然改口了,說:“我信,我自然信你!


    徐敏齊睜大了眼睛,說:“真……真的?”


    楊瓚點點頭,說:“自然是真的,隔牆有耳,你附耳過來,我與你說……”


    徐敏齊立刻附耳過去,扒著柵欄,把臉側貼在牢房門上,仔細傾聽,楊瓚走過去,眼神越發的冰冷,在徐敏齊耳邊輕聲說:“因為……下毒之人,我已經找到了。”


    徐敏齊震驚的說:“是……誰?!”


    楊瓚的唇角慢慢上揚,輕鬆的說:“是我啊!


    “嗬!!”徐敏齊吃了一驚,嚇得想要後退,哪知道這一刻,嘩啦一聲,鎖鏈突然纏上了自己的脖頸。


    楊瓚趁著他靠近牢房門的空隙,一把抓住徐敏齊身上的鎖鏈,快速一繞,手法極其淩厲,將鎖鏈繞在徐敏齊的脖頸上,發狠的一拽。


    “嗬……嗬……”


    徐敏齊唿吸被製,但是他的脖子上還架著枷鎖,雙手無法越過枷鎖抓住鎖鏈,鎖鏈鉗在他的脖頸上,愈發的用力,越是掙紮,越是鎖緊。


    “嗬——”徐敏齊想要掙脫,奈何他身量雖然高大,但並非習武之人,根本不是楊瓚的對手。


    楊瓚輕而易舉的製住徐敏齊,讓他不得掙脫,眼眸發狠,昏暗的牢房襯托著他淩厲的麵色,咬牙切齒的低聲說:“別怪我……別怪我心狠手辣,我也是迫不得已……”


    “嗬!嗬!嗬!”徐敏齊短促的唿吸著,越來越急促,眼睛泛白,雙手亂抓,掙紮的力氣慢慢變小,很快咚一聲跪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楊瓚拽住鎖鏈的手一顫,仿佛被鎖鏈燙到,猛地鬆開雙手,隨著他鬆手的動作,徐敏齊整個人失去了桎梏的力氣,向前一撲,摔倒在地上,仍然沒動一下。


    楊瓚顫抖的收迴雙手,掌心裏還殘留著深深的勒痕,鎖鏈的印記仿佛烙印,烙在他的皮膚之上,久久不能散去。


    楊瓚再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徐敏齊,眼神已經恢複了冷靜,轉身大步離開牢獄,消失了蹤影。


    踏踏……


    隨著楊瓚離開,一個人影慢慢從牢獄的深處轉出來,麵上帶著笑容,竟然是趙國公宇文招!


    宇文招站在牢獄的牆後,輕笑一聲,說:“我們果然不是一路人,因為你除了比我偽善以外,還比我狠得多!


    他“嘖嘖”了一聲,笑的十足愉快,很快也離開了牢房。


    趙國公宇文招離開牢房,沒有上輜車,而是翻身上馬,對騎奴說:“迴府去罷,不需要你了!


    騎奴應聲,駕著輜車迴了趙國公府,而宇文招一個人悠閑的騎馬離開,往城外晃悠悠的去了。


    宇文招一路走得很慢,斷斷續續,仿佛遊山頑水一樣,也不著急,天色昏黃之時,他才來到了郊外,勒馬在一處山林之中,翻身下馬。


    山林中似乎早就有人,一個人影藏在昏暗與幽閉之中,影影綽綽,並不真實。


    宇文招走過去,拱手說:“兄長!


    那人點點頭,仍然藏身在黑暗之中,幽幽的開口說:“事情……如何?”


    宇文招恭恭敬敬的說:“迴兄長,隋國公世子被下毒,他雖然命大,但危在旦夕,也隻差最後一口氣了。徐敏齊是個能個兒人,一直吊著他的命,但是……就在方才,臣弟故意激怒楊瓚,親眼看著楊瓚活活勒死徐敏齊,徐敏齊一死,再沒有人能解毒,那個人……必死無疑。”


    藏在陰影中的人喟歎了一聲,抬起手來,掌心中把頑著一枚其貌不揚的小杏仁,用指尖不停的摩挲著,昏暗的日光灑落下來,從樹林的縫隙拋下,正好落在那人俊美,卻布滿傷痕的麵容上。


    ——是宇文邕!


    宇文邕反複摩挲著掌心中的杏仁,幽幽的歎口氣,說:“若不是為了這江山……”


    他說著,眼圈竟然紅了,感慨地說:“若不是為了大周的江山,寡人……興許能與他成為友人!


    宇文招說:“兄長,如今不是心懷仁慈之時,我大周的天下,危在旦夕,請兄長以江山社稷為先,切勿心慈手軟!”


    “寡人知道!庇钗溺呶⑽㈩h首說:“身為我大周之主,寡人知道該如何做,你且放心便是!


    宇文招又說:“會葬將會如期在清暉室舉行,到時候……滿朝文武都會參加會葬,臣弟已經向齊人高紹義借兵,高紹義痛恨鎮軍將軍,同意援助兵力……”


    高紹義乃是北齊的貴胄,被封範陽王。高紹義年輕之時驕縱的厲害,貴胄子弟的惡習全都有沾染,還縱容親信當街打人,曾經打死過大臣。


    高紹義手下有三千精兵,因為痛恨楊兼占領了晉陽,又不服大都督段韶的管教,帶領三千精兵反出鄴城。


    趙國公宇文招因為沒有甚麼兵馬,所以聯絡了齊人高紹義,高紹義表示願意與他們合作,將自己的兵馬借給宇文招。


    宇文招猙獰一笑,說:“請兄長放心,如今齊主已經駕崩,齊人分崩離析,高紹義也知道眼下情勢,知道拗不過咱們,因此服了軟兒,隻要咱們可以幫助高紹義報複鎮軍將軍,高紹義的兵馬便全聽我們調遣,更何況,高紹義自己也清楚,隻要擁立兄長,事成之後他便是功臣,兄長隻要稍稍許諾他一些好處,高紹義還不得服服帖帖麼?”


    宇文邕沉吟說:“三千兵馬,需要小心謹慎!


    宇文招點頭說:“雖這三千兵馬少是少了點,但這些兵馬已經成功混入長安城,這些日子,臣弟便安排他們入宮守衛清暉室。會葬莊嚴,不得帶兵進入,到時候清暉室裏裏外外,便是兄長的人,加之兄長突然出現,乃是我大周正統,想必絕大多數的臣子,必然是會信服的!


    宇文邕淡淡的說:“無錯,寡人才是……大周正統!


    宇文邕又說:“已經到了這個節骨眼兒,千萬不要讓人壞事兒!


    宇文招說:“楊瓚雖不承認,但已經是咱們的人,他一步走錯,步步皆錯,加之嚐到了權術的滋味兒,剩下的事情,便由不得他了,還有那些個齊人降臣,這會子全都被軟禁看管了起來,成不了甚麼氣候!兄長隻需要安心等待迴朝,剩下的,臣弟操勞便是了……”


    他正說話,突聽“沙沙”的聲音,仿佛是風吹動樹葉的聲音,十分輕微,但宇文邕和宇文招立時反應過來,說:“誰?!”


    宇文招動作迅捷,猛地撲出去,五指如爪,一把探入草叢,草叢之中果然有人藏在那裏,想要逃跑,但是此時已經來不及。


    宇文招一把扣住對方肩膀,猛地一擰手臂,對方想要掙脫,隻覺得手臂劇痛,險些立刻脫臼。


    宇文招武藝淩厲,腳下一絆,“嘭——”一聲,對方直接被絆倒在地,麵朝下壓製在地上,麵頰死死貼著土地,登時蹭上了不少汙泥。


    宇文邕負手走過去,居高臨下的盯著那被壓製在地上不得動彈之人,瞇起眼目,說:“是你?”


    對方渾身一震,似乎放棄了掙紮,慢慢抬起頭來,動作有些僵硬,冬日裏最後一絲昏黃的光線撒在他的麵容之上。


    ——尉遲佑耆!


    藏在草叢中偷聽之人,竟然是尉遲佑耆!


    尉遲佑耆瞇著眼目,沙啞的說:“原來你是裝的?”


    “放肆!”宇文招冷喝說:“尉遲佑耆!你以為你在與誰說話!?”


    尉遲佑耆沒有理會宇文招,死死凝視著宇文邕,這次的語氣變得篤定,說:“原來你都是裝的,怪不得那日世子突然來老宅,便再也找不到你!


    宇文招瞇眼說:“兄長,咱們的事情全都被他聽了去,事關重大,不能姑息……”


    嗤——


    他說著,抽出短劍,抵在尉遲佑耆的脖頸上。


    “等等!”宇文邕突然開口。


    宇文招勸諫說:“兄長!這尉遲佑耆雖是您的伴讀,但已然投靠了隋國公府,倘或這次饒了他,他必然會壞了兄長大事!決不可留啊!”


    宇文邕仍然居高臨下的看著尉遲佑耆,瞇了瞇眼目,俊美的麵容上橫七豎八的都是傷疤,乍一看有些怕人。


    宇文邕幽幽的說:“不,把他帶走,留他一命!


    “兄長?”宇文招驚訝的疑問。


    宇文邕幽幽的說:“寡人要讓你知道,你是錯的……”


    說罷,冷聲說:“帶走,押解起來!


    宇文招雖然有些遲疑,卻還是說:“是,兄長!


    楊兼的情況不好,高長恭高延宗等人又都被軟禁起來,隋國公府一片冷清,就在此時,楊整急匆匆大步衝進府中。


    楊忠說:“何事如此匆忙?”


    楊整臉色肅殺,說:“阿爺,三弟……徐敏齊,死了。”


    楊瓚自然知道徐敏齊死了,這個消息如果自己第二個知道,便沒有人第一個知道,但是楊瓚卻裝作很是驚訝的模樣,說:“那個下毒的齊賊,他怎麼死的?”


    楊整沉吟說:“牢卒也不知他甚麼時候死的,應該是畏罪自殺。”


    楊忠憂心忡忡,說:“明日便是會葬之日了,所有臣子都要齊聚清暉室,人主駕崩,朝中暗潮洶湧,明日怕是也不得安寧,你們……都去準備準備,早些歇息!


    “是,阿爺!


    楊瓚離開廳堂,慢慢走出來,楊整跟在他後麵也走出來,說:“三弟,小心身子,你這些日子,清減了許多!


    楊瓚歎了口氣,說:“弟親心中難過的很,寢不能寐,食不能咽!


    楊整安慰他說:“一定會有法子的,千萬別累垮了自己身子,明日還有會葬,必然是一番苦戰,弟親今日早些歇息!


    楊瓚點點頭,說:“二兄也是如此……如今,大兄這副模樣,弟親與阿爺能仰仗的也便隻有二兄呢。二兄可千萬要好好兒的!


    楊整麵色陰沉,點了點頭,走進屋舍,“吱呀——”一聲,輕輕關上舍門。


    會葬之日。


    今日乃是會葬周主的日子,滿朝文武皆入宮來,準備參加儀式。


    楊忠帶著楊整和楊瓚入了皇宮,徑直往清暉室去,門口已經堆了許多人,都等著一會子進入清暉室會葬。


    趙國公宇文招也在,他今日看起來格外的神清氣爽,不像是來會葬的,反而像是來參加喜事的。


    看到楊瓚,宇文招還笑了笑,朝著楊瓚走過去,剛要開口說話,一個人影突然插過來,直接插在宇文招麵前,組攔住了宇文招。


    那人影仿佛高山一般,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遮擋住了冬日裏殘存的日頭,宇文招抬頭一看,是元胄!


    元胄乃是楊兼的近衛,楊兼這些日子奄奄一息,一直臥病在床,沒有意識,今日會葬又是大日子,元胄便負責守衛楊忠等人,一同進宮來。


    元胄拔身而立,一臉的大胡子,隻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眸,瞇眼瞪著宇文招,說:“趙公有事麼?”


    宇文招下意識退了一步,不過看了看左右,這裏人這麼多,元胄必然也不敢如何,便冷笑一聲,說:“我與你的主子說話,一個下等的奴人,滾開!”


    元胄根本不為所動,像是個聾子,抱臂立在宇文招麵前一動不動。


    宇文招瞪著眼睛,說:“三郎主,有些事情我想與你私底下談談,難不成,你想讓大家都聽一聽?你想讓你的好阿爺和好二兄,也聽一聽?”


    宇文招威脅的意思太明顯了,楊瓚微微蹙眉,不過還是邁開兩步,說:“趙公有甚麼話,這邊請罷!


    兩個人走到角落的地方,楊瓚這才一改平靜的麵容,冷聲說:“宇文招!你到底要做甚麼?”


    “不做甚麼,”宇文招笑的很得意,說:“隻是想請三郎主幫個忙。”


    楊瓚說:“我有甚麼可以幫你的?”


    宇文招幽幽一笑,說:“三郎主可不要妄自菲薄,這些日子三郎主代替隋國公世子處理公務,一切都井井有條,三郎主的才華大家夥兒是有目共睹的,也有許多人願意追隨三郎主……”


    宇文招頓了頓,又說:“一會子會葬,將會發生一件大事,但是請三郎主不必憂心,隻要三郎主響應於我,往後……不隻是少不了你的好處,我還會把你下毒殺害大兄的事情,爛在肚子裏,絕口不提!


    “你!”


    宇文招威脅的意思太明顯了,這裏是清暉室前,那麼多人都在旁邊,如果宇文招的聲音稍微大一點子,楊忠和楊整便會聽到。


    楊瓚冷靜下來,瞇著眼睛說:“是了……你想讓我推舉你成為新主,對麼?”


    “哈哈哈……”宇文招笑起來,瞥斜著楊瓚,說:“三郎主,你怕是把我想的太膚淺了,你覺得我趙國公對於大周來說,是甚麼?為了大周,我宇文招死且不怕!不管用甚麼骯髒的手段,我都無懼!你覺得,我是這樣膚淺之人麼?”


    楊瓚瞇了瞇眼目,探究的打量著宇文招。


    宇文招擺擺手說:“至於緣由,你根本不必知曉,隻要記住,一會子無論發生甚麼事情,都響應於我,少不得你的好處,反之……就算與你同歸於盡,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宇文招說罷,很快轉身離開。


    他前腳一走,楊整很快走過來,輕聲說:“三弟,趙公是不是又難為你了?”


    楊瓚僵硬的一笑,說:“沒、沒甚麼,讓二兄擔心了!


    “轟隆——”


    清暉室的大門打開了,發出轟鳴的聲音,眾臣立刻屏氣凝神,收斂了聲音,垂首站好。


    太後被攙扶簇擁著,慢慢走過來,走在人群最前麵,進入清暉室,其餘人等,也跟隨著進入清暉室。


    今日乃是會葬人主的日子,當然,國不可一日無君,宇文邕的弟弟們全都蠢蠢欲動,今日臣子齊聚一堂,也是推舉新主的日子。


    宇文邕沒有子嗣,他的弟弟、堂兄、堂弟一籮筐,這些人有的名正言順,有的功高震主,全都虎視眈眈。


    因此今日的重頭戲,完全不是祭奠會葬,而是……推舉新主。


    剛一進入清暉室,便有人率先發難,又哭又喊的說:“人主啊——人主您去的好慘啊!我們大周沒了人主,便像是沒了根基,可如何立足啊,如果您在黃泉之下見到了列祖列宗,請一定要給臣子們托夢,選出一位德才兼備的新主!”


    他這麼一說,接二連三的聲音便說:“我看齊國公建樹頗高,仁義為懷,齊國公又是人主的弟親,人主在世的時候,十足器重齊國公,若齊公為人主,必然大有作為,可振興我大周!”


    “不然!齊國公雖年輕有為,但到底太過年輕了一些,老臣以為,大塚宰乃係人主之從兄,皇室正宗,若是論才華,無人能過大塚宰,老臣擁護大塚宰為新主!”


    “對對對,大塚宰!”


    “是了,大塚宰當之無愧啊!”


    “大塚宰說到底也隻是人主的從兄,一個從字,親疏立現,夏商立才德兼備之人,而咱們大周沿用的是血親正宗,若是有得便能立為人主,這天底下豈不是亂了套?臣還是以為,人主已經駕崩,雖未得子嗣,但是弟親眾多,還是要從弟親之中選一個才是!”


    “趙國公德才兼備,趙國公可以勝任!”


    一瞬間清暉室好像變成了菜市場,一會子是趙國公的唿聲,一會子是齊國公的唿聲,還有陳國公的唿聲,譙國公的唿聲等等,錯綜複雜在一起,吵鬧不休。


    “諸位!”趙國公宇文招突然站出來,眾人還以為他要毛遂自薦,先下手為強,擁立自己,哪知道宇文招卻說:“諸位都是我大周的臣子!為我大周,兢兢業業,肝腦塗地,今日我等齊聚清暉室,為了擁立誰為新主吵鬧不休,實在不妥……若是,唉……若是人主還在世,咱們也大不必如此傷了和氣。”


    “趙公盡是說一些不可能的事兒!”


    “是啊是。∪酥饕呀涶{崩,如何還能起死迴生。 


    “若是人主在世,我們也不必爭論不休了!”


    “人主——人主!”


    宇文邕其他幾個弟弟、堂兄堂弟一聽,立刻全都哭喪起來:“人主。∪酥!您快活過來啊,弟弟們好生想念皇兄!”


    趙國公宇文招幽幽一笑,說:“好!我倒是有個法子,能夠如了大家的心願,讓人主活過來!”


    眾人麵麵相覷,甚至忘了哭喪,有人震驚的看向宇文招,有人鄙夷的看向宇文招,有人則是憐憫的看向宇文招,似乎覺得宇文招必然癡傻了,不然人主宇文邕都已經死在亂兵之中,如何可能突然活過來?


    除非……


    死而複生。


    宇文招瞇著眼睛,朗聲說:“各位休得喧嘩!既然諸位不信,那便睜大你們的眼目好生看看!”


    他說著,對外麵大聲喊:“高將軍!把人主請進來罷!”


    高將軍?


    高?


    這個姓氏在北周可不多見,因著這是北齊的國姓。


    踏踏踏——


    腳步聲傳來,一個黑影轟然推開清暉室的殿門,從外麵大搖大擺的走進來。


    “高……高紹義?!”


    “他不是齊人的範陽王麼?!”


    “高紹義怎麼進來的?”


    “他帶著兵馬!高紹義是帶兵進來的!”


    進入清暉室的可不止是一個人,高紹義身後帶著少說一百人,“踏踏踏——”腳步聲混亂,快速開入殿中,“嘩啦”一聲,將眾人團團圍住。


    那些士兵分明穿戴著北周的禁衛介胄,手執北周的長戟,但是怎麼看也不像是北周的禁衛,眼生的很,分明是齊人!


    高紹義大搖大擺走進來,清暉室乃是祭祀的地方,高紹義卻手執兵刃,竟然不解兵,也不退鞋履,很是猖狂的模樣,將兵刃“當!”一聲戳在殿上,笑瞇瞇的掃視著眾人。


    “趙公!您這是甚麼意思!?”


    “宇文招公然勾結齊賊!”


    “宇文招你這是要謀反麼。俊


    宇文招笑著說:“各位,各位稍安勿躁!不要擔憂,高將軍乃是我們的盟友,並非反賊!


    眾人驚慌不定,盟友?盟友帶兵開進了祭祀的清暉室,這算是哪門子的盟友?


    不過眾人仔細一想,如果不是有“盟友”幫忙,高紹義乃是範陽王,而這裏是京兆長安,八竿子打不著,他的手是怎麼夠到長安來的呢?他是怎麼將自己的兵馬掩人耳目,偷梁換柱,換成了清暉室守衛軍的呢?


    宇文招解開了眾人的疑惑,說:“高將軍日前已經投成了我大周,如今高將軍的三千精銳,負責戍守清暉室,請諸位放心,清暉室裏裏外外,前前後後,全都由高將軍的兵馬負責,絕對不會讓宵小之人,有機可趁的!”


    威脅,絕對是威脅!眾人登時嘩然起來,有人硬著膽子說:“宇文招,還說你不是造反!?人主剛剛駕崩,你便引外兵包圍了清暉室,我看你是包藏禍心,早就對人主之位垂涎欲滴了罷!”


    宇文招幽幽的說:“你們怎麼會如此想我呢?我忠心耿耿,一心為了大周和人主,就算是下黃泉,也在所不惜,我心中全是公理,容不下一點子私心,你們為何要如此想我?”


    宇文會嗬斥說:“宇文招!你引外兵入清暉室,難道不是為了自立為人主麼?”


    宇文招笑著說:“當然不是,自然不是……我都是為了大周的天下啊,今日,你們可以親眼見證,人主……死而複生!


    “死而複生?!”


    “甚麼?人主沒有死麼?”


    “趙公你到底甚麼意思?”


    宇文招揚起手來,臉上都是興奮的喜悅,說:“高將軍,你還在等甚麼?還不請人主?”


    宇文招說完,卻不見高紹義動彈,高紹義仍然戳著兵刃,吊兒郎當的站在清暉室的大殿之中,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宇文招的話一樣。


    宇文招蹙了蹙眉,說:“高將軍?!”


    眾人起初是驚訝宇文招的話,但很快的,也發現了不對勁,紛紛打量高紹義和宇文招,小聲竊竊私語起來。


    “發生了甚麼事?”


    “甚麼情況?”


    “不會是……內訌了罷?”


    宇文招死死瞇著眼睛,說:“高將軍?!高紹義,你聽到我說了沒有!還不快請人主!”


    “哈哈!”高紹義大笑一聲,終於有了反應,說:“人主?甚麼人主?誰是人主?”


    他一連三問,把宇文招險些給問懵了,其實剛才高紹義沒有聽命,宇文招便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這會子預感成了真。


    宇文招惡狠狠地說:“高紹義,你這是甚麼意思?”


    “甚麼意思?”高紹義笑得猖狂,說:“沒甚麼意思,我就是想告訴你們,你們也不用打了,人主不就在你們麵前麼?”


    “大膽齊賊!”


    “你說甚麼?人主在哪裏?”


    “人主!”高紹義哈哈的拍著自己胸口,說:“人主,可不就是我嗎?!”


    宇文招震驚的難以言喻,冷聲說:“高紹義。∵@和我們說好的不一樣,你竟然背信棄義!”


    “背信棄義,”高紹義笑著說:“我可是齊人,你們這把子周賊,和你們講甚麼信義?”


    宇文招氣的渾身發抖,他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猛地衝上去要抓高紹義,“嘩啦!”一聲,高紹義身後的禁衛卻衝上來,快速阻攔宇文招,一擁而上,將宇文招擒住,“嘭——”直接按在地上。


    高紹義抬起腿來,一腳踩在宇文招的背上,哈哈大笑說:“想動手?晚了!”


    高紹義主動聯絡宇文招,說是痛恨楊兼占領了晉陽,所以想要聯手做掉楊兼,宇文招並沒有懷疑太多,加之他這會子正需要兵馬,高紹義主動提供了三千兵馬,宇文招自然欣然接受。


    如此一來,宇文招幫助高紹義將三千兵馬喬裝改扮,費盡心思的混入宮中,主動安排到了清暉室,就等著今日包圍清暉室,幫助人主宇文邕重新即位。


    但是宇文招沒想到,高紹義竟然叛變了!


    不,宇文招這麼聰明,其實他早就該想到這一點,但當時情勢所逼,他做了任何人一看都知道的傻事,就好像東漢末年那會兒,朝廷為了除去十常侍的禍亂,竟然引董卓大兵進入京城一樣,旁觀之人一眼便能看出這是授柄於人倒拿幹戈的大忌諱,但當局者竟然一點子也看不出來,傻傻的把刀柄交到外人手中。


    高紹義笑著說:“我能怎麼辦?都怪你蠢,誰讓你如此配合?!傻兮兮的將我的兵馬安排入宮,還把……你們的人主,親自交到我的手上來。”


    “兄長……”宇文招似乎想到了甚麼,怒喝說:“高紹義!你把人主怎麼樣了!?”


    宇文招安排了高紹義的兵馬接管清暉室的警備,本來是安排高紹義護衛人主宇文邕高調登場,重新即位的,但是萬沒想到,高紹義突然叛變,也就是說,宇文招親手將宇文邕送到了賊子的手中,如此一來,宇文邕的性命豈不是堪憂了?


    眾人聽得雲裏霧裏,但是也大約聽明白了一些,人主很有可能並未死於亂兵之中,宇文招本想偷偷安排人主迴來即位,但是用錯了辦法,引得齊人高紹義的兵馬進入皇宮,包圍了清暉室,就算皇宮有守備軍,但清暉室已經被包圍了,他們現在是籠中之鳥,砧板上的魚肉,簡直任人宰割。


    高紹義陰測測的說:“那個小崽子?哦是了,好像是你們周人的人主來著?有誰想要見一見人主的,好啊,好得很,我倒是可以,安排他和你們見一麵,嘖嘖可惜,隻是不知道……”


    高紹義笑著說:“不知道你們這些做臣子的,能不能一眼認出昔日裏的人主,你們的人主現在這個模樣啊,真是……真真兒是人不人鬼不鬼,滿臉的傷疤,活脫脫一個怪物!如此尊容,怎麼能治理天下呢?”


    “來!”高紹義揮手說:“那就把人主請進來罷!”


    “走!快走!”


    高紹義的士兵嗬斥著,押解著一個年紀不算大的年輕人從外麵走進來,那人垂著頭,鬢發散亂,身上血淋淋的,一看便知道接受過鞭笞,長發鬆散的垂下來,遮蓋住麵容。


    “兄長?!”宇文招吃了一驚,他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剛一動,立刻被高紹義一腳踩下去,“嘭!”狠狠跌在上。


    “是人主?”


    “天呢,真的是人主?”


    “看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人主?”


    清暉室喧嘩起來,登時陷入一片嘈雜之中。


    高紹義走過去,一把扯住那年輕人的頭發,想要讓他抬起頭來,展露出真容,那人“嘶……”了一聲,卻很執拗,怎麼也不肯抬頭,死死垂著頭,鬢發和血水黏在他的臉上,遮擋了真容。


    高紹義說:“怎麼?!覺得自己生得太過醜陋,不敢在昔日的臣子麵前抬頭了?也好。”


    高紹義站在清暉室正中間,張開手臂大笑說:“你們的氣數已經盡了!清暉室被我包圍,有不從者,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不隻是大齊,連你們周人的天下,也都是我的!”


    “好大的口氣!


    一個笑聲突然從殿外傳來,因為是從殿外而來,似乎有些不真實,隔著門板,聲音幽幽的,帶著一股子不屬於冬日的溫柔。


    在場眾人大多都聽過這個嗓音,那笑意溫柔的不像話,讓人聽之忘俗,聽過一次便怎麼也忘不掉。


    轟——隆——!


    隨著一聲巨響,清暉室的殿門被轟然打開,兩扇大門向側飛出,“嘭!”一聲巨響,重重砸向牆壁,隨即一行人從殿外走進來。


    打頭之人一身常服,不會顯得太過奢華,但這素氣的衣裳穿在他的身上,便比別人多了一股子雅致又溫柔的滋味兒。


    楊兼!


    “鎮軍將軍?”


    “是隋國公世子?”


    “世子不是中毒了麼?怎麼,怎麼……”


    楊兼從外麵走進來,懷裏還抱著“專屬掛件”小包子楊廣,仿佛抱著兒子逛大街一樣出入清暉室,笑瞇瞇的說:“終於輪到兼出場了,這壓臺,也挺焦心的!


    宇文招睜大了眼目,說:“你……你不是?!”


    他說著,心頭裏咯噔一聲,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隋國公府三郎主楊瓚,楊瓚正巧也在看宇文招,唇角微微一挑,露出一個“儒雅”的笑容。


    “原來……你……”宇文招震驚不已。


    楊兼笑著說:“三弟可是兼親手調教出來的,實力派,沒話說!


    宇文招三番兩次的找到楊瓚,想要利用楊瓚分裂楊兼,砍斷楊兼的左膀右臂,讓楊兼眾叛親離,無法爭奪人主之位。


    其實他不知道,早在他第一次找到楊瓚之時,老二楊整便發現了。宇文招分裂楊瓚,楊整聽得一清二楚,毫無猶豫,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大兄楊兼。


    後來楊瓚迴來,其實也把這件事情立刻告訴了楊兼,而且還遇到了偷偷前去告狀的楊整,把楊整抓了一個正著,為了這件事情,楊整被楊瓚“奴役”了許久,一直在各種賠禮道歉。


    楊兼覺得,既然趙國公這麼喜歡頑,那便陪一陪他,於是安排了楊瓚做這麼一個局。


    楊兼幽幽一笑,說:“其實這次的最佳演技獎,除了三弟之外,兼覺得,還有一個人也功不可沒!


    他說著,看向跟在身後一起進來的……


    “徐醫官。”楊兼笑著說:“徐醫官的牢房戲,簡直可圈可點,情感豐富,層次鮮明。”


    徐敏齊頭一次被這麼誇讚,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駝背,說:“下下下……下臣隻是……是盡……盡……盡力而為。”


    “你沒有死!?”何止是宇文招吃驚,高紹義也吃驚,死死盯著死而複生的徐敏齊。


    楊兼沒有中毒,楊瓚沒有下毒,徐敏齊沒有“畏罪自殺”,那麼不用說了,楊兼的大兵,絕對已經悄無聲息的安排在了清暉室外。


    他之所以能如此輕而易舉的走進來,便足以說明一切。


    高紹義鎮定心神,一把拉住披頭散發的宇文邕,說:“好一個漢兒!你竟誆騙於我!?”


    楊兼挑唇,淡淡的說:“其實從很早之前,兼便懷疑了。早到……還沒入長安!


    當時有刺客來偷襲軍營,楊兼威脅那些刺客,要給他們塗蜂蜜,埋在螞蟻窩裏,那些刺客頂不住壓力,最後全都招認了,是趙國公宇文招讓他們如此做的。


    其實那時候楊廣便有些懷疑,倒不是懷疑這些刺客說謊,但趙國公宇文招是一個極其精明,而且瞻前顧後之人,怎麼會做出這麼貿然的舉動呢?或許是有甚麼人,在宇文招的背後慫恿他,才促使宇文招貿然出手。


    而這個人……


    就是高紹義。


    高紹義和宇文招聯手,目的就是混入京兆,拿下長安,渾水摸魚成為北麵天下的人主。


    楊兼覺得,其實宇文招並不足為懼,當然了,一直藏在宇文招身後,自以為藏的很好的小皇帝宇文邕也不足為懼。宇文邕一心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利用尉遲佑耆的心軟打掩護,一直跟著隊伍堂而皇之的進入了京兆長安。


    但他根本不知道,尉遲佑耆雖然心軟,但並非壞事兒之人,關鍵時刻還是有所衡量的,這麼大的事兒,如果尉遲佑耆一直不說,長安都很可能跟著動蕩起來。


    其實尉遲佑耆早在進入長安之前,已經偷偷和楊兼坦白過了,進入長安之後的魂不守舍,全都是演給宇文邕看的。


    尉遲佑耆不怎麼會騙人,每次見到宇文邕都磕磕巴巴,魂不守舍,宇文邕自以為聰明,還以為是尉遲佑耆在盡力蒙騙楊兼,才會如此魂不守舍,完全沒有懷疑。


    楊兼之所以按兵不動,並不揭露宇文招和宇文邕,一來是因為他們沒有兵權,說話沒有“力度”,況且宇文邕早就“死了”,想要起死迴生,可不是容易的事兒。


    二來,則是為了一直藏在暗處的高紹義,楊兼想要把他挖出來,必然要做一個局。


    楊兼幽幽一笑,說:“想要引蛇出洞,還真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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