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修吾朝著主殿的方向走著。
他的手中握著一把通體漆黑的日輪刀, 刀刃之上, 鮮紅的血液緩緩流下,在地麵上留下刺目的血色斑點。
他已經斬殺了三隻惡鬼, 並從他們的口中得知了那位傳說中的教祖大人——上弦之二童磨的位置。
因為祭品還未準備完全,童磨暫時並沒有在人群裏現身,而是在府邸深處的主殿中小憩。
然而在星野修吾走到主殿時,卻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
裝飾華美的軟墊上擺著一頂樣式古怪的帽子, 上麵甚至還沾染著些許已經幹涸的血跡, 而房間裏卻是空無一人的。
上弦之二不僅不在這裏,恐怕在他們到來之前, 就已經離開了。
是臨陣脫逃,還是有事在身?
星野修吾根據現場的痕跡無從判斷出這一點。
他一刀斬下, 將教祖之座瞬間毀滅成了一地碎片。
“教祖不在?”奴良鯉伴從門外探進頭來,見他如此反應,出聲問道。
“不在,走了有一會兒了。”星野修吾迴答道,他看了看奴良鯉伴,並不意外地對方沒有因為和鬼戰鬥而受傷, 便漫不經心地將視線移開了。
“鯉先生有什麼別的發現嗎?”
“沒有, ”奴良鯉伴也搖了搖頭,“這裏我之前已經來過好幾次了,隻不過是萬世極樂教的據點而已, 並沒有什麼別的有用的信息。”
對於鬼來說, 這裏能就是一個吃飯的餐館, 吃完了,抹抹嘴巴離開就是,又怎麼會留下什麼訊息呢。
“從那些惡鬼的反應來看,他們並不知道你的到來,想來並不是有人通風報信才讓那個教祖大人離開的,”奴良鯉伴不知道從哪裏順了一根煙管,正拿在手裏隨意地把玩著,姿態慵懶而閑適,“算他好運——不知道會不會迴來。”
“我們可以在這裏等他,如果天亮之前沒有迴來,我會通知鬼殺隊來派人留意。”星野修吾有條不紊地說道,“在那之前,我們還是先將那些信徒遣散迴去。”
“說的也是。”奴良鯉伴對他的安排毫無異議,“可是,應該用什麼樣的理由來遣散那些人呢?”
奴良鯉伴有些苦惱地摸了摸下巴,露出了思忖的神色。
“直接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他們不就行了。”星野修吾用著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完全不理解他為什麼會如此糾結。“你那邊抓到的惡鬼還沒有殺死吧,正好這就是證據。”
正常人隻要看到那些東西,就絕對不會相信自己信仰的是什麼極樂教了。
那是吃人的惡鬼。
人類對於他們來說,就是食物。
倍感頭痛的奴良鯉伴伸手揉了揉眉心,無奈地看著他,“……星野,你有想過普通人看到那些畫麵的感受嗎?”
本以為是可以拯救人生的信仰,卻變成了以人為食的惡鬼,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假的,那些本就生活在痛苦中的可憐之人,如何能承受得住這樣的打擊呢?
“那你去想辦法跟他們解釋吧。”星野修吾完全不為所動,非常冷酷無情地說道。
直麵真相雖然有些過於殘忍了,不過的確是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辦法,若是要跟那些愚昧之人解釋,恐怕可不是一時半會能夠說得通的。
星野修吾無比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完全不想去浪費多餘的時間去跟他們周旋。
見完全跟他說不通,奴良鯉伴終於還是妥協了,“其實你說得對,那的確是最有效的辦法。”
聚集在教會裏的民眾並非是零星幾個,聽聞教祖大人今天會親臨之後,能夠趕來的萬世極樂教的信徒們幾乎都來到了這裏。
上百人都不止。
如果巧言令色地欺騙他們,讓他們離開這裏的話,恐怕還會引起沒必要的衝突。
比如說把他們當成反教徒打出去。
“信仰”這東西,是最堅固也是最脆弱的。
話雖如此,能夠毫不猶豫地提出這樣的方法來,眼前這個有著絕色之姿的青年,在那動人心魄的美麗麵容之下,卻有著異常涼薄的內心呢。
奴良鯉伴麵帶笑意地看著星野修吾,出聲邀請道:“星野總不會忍心讓我一個人忙活吧?”
星野修吾神色自若地看著他,完全沒有想要幫忙的意思。
“鯉先生,你總不會讓我一個病人忙碌奔走吧。”星野修吾用著相同的話語反問道。
奴良鯉伴笑了起來。
病人?
要是連這樣的人都隻能簡簡單單地稱作是病人的話,這世上恐怕沒有第二個人敢如此自稱的。
“不用你忙碌奔走,”奴良鯉伴向著星野修吾伸出了手,“走吧,星野。你隻需要往人群那一站,就可以解決大部分問題了。”
“畢竟,你可是神明大人的使者呢。”
星野修吾看著他伸過來的手,慢吞吞地抬起眼簾看了他一眼。
這個男人,是不是已經習慣了隨時隨地撩人的?
用著這種深情而繾綣的語氣,說出這種話來,讓這謊言都變得真實了幾分。
星野修吾直接無視掉他的手,不緊不慢地將手裏的日輪刀收了起來,便朝著庭院的方向走去。
“你還在等什麼?”星野修吾微微迴過頭,看著奴良鯉伴。
奴良鯉伴有些氣餒地歎了一口氣,懶懶地拖長了腔調:“來了。”
他走到和星野修吾並行的位置。
這樣的位置讓星野修吾挑了挑眉,卻並沒有說什麼,隨意地看了他一眼。
就算是麵色蒼白難掩病容,星野修吾走路時的身形也是如同細竹般挺直的,這是他已經習慣了多年的姿勢。
而奴良鯉伴隨性瀟灑的姿態和他截然不同。
這個男人的身上寫滿了風流與雋永,他不會在意常人的目光,活得就像是一陣風,自由自在。
星野修吾移開了視線。
正如奴良鯉伴所說,有了星野修吾的存在,遣散的工作變得容易了很多。
人們在看到府邸中的慘烈景象時,驚恐萬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信仰的東西竟然是吃人的惡鬼,對萬世極樂教頓時深惡痛絕,憤怒地離去了。
星野修吾“順理成章”地被當成了神明大人派下來拯救人世的使者,對此他並不想多說什麼,隻是麵無表情地告訴信徒自己名為“奴良鯉伴”。
頓時笑不出來了的奴良鯉伴:“……”
&&&
童磨發現事情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為了保密性和保持神秘性,萬世極樂教的教址位於深山之中,除了信徒之外少有人跡。
而此時此刻,他已經看到好幾撥人罵罵咧咧地從教址的方向走了出來,一邊走,還在一邊怒罵教祖。
童磨:“……?”
他不過是出門了一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隨手抓住了一個人,童磨終於得知了事情的經過。
名為奴良鯉伴的神使帶著他的朋友,將深受萬事極樂教蒙騙的人們拯救了出來,並將作惡的惡鬼盡數斬殺了。
“啊啦,神明大人的使者嗎……?”
童磨的臉上帶著無憂無慮的微笑,眼底浮現出恰到好處的憤怒,話語沉穩而柔和:“這世上,可是不存在神明大人的呀。”
“你胡說!我親眼所見……”
人類的話還沒有說完,童磨卻已經沒有了耐心,毫不留情地扭斷了他的脖子。
“奴、良、鯉、伴!”童磨咬牙切齒地喊道,眼中翻滾著極致的黑暗。
那個奴良組二代目,竟然就這麼毀掉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了的萬事極樂教!
能夠讓無慘大人都為之忌憚的家夥,究竟是什麼人!
金色的對扇在童磨手中展開,扇麵上有著精致的蓮花的紋飾,邊緣如同刀刃般鋒利,他輕輕地揮動著扇子,潔白的冰晶隨之灑落。
“血鬼術·結晶之禦子!”
和童磨長相幾乎一模一樣、身形不過是孩童大小的冰人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去看看,教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童磨用著輕柔的語氣說道,“明明是妖怪,卻被稱為‘神明派下來的使者’,這也太讓人貽笑大方了!”
得到命令的冰人偶沉默地離去了。
萬世極樂教的教址中,信徒已經走光了,屬於「鬼」的氣息,完全感受不到。
透過冰人偶的視線,童磨清楚地看到了並肩站在庭院裏的兩個男人。
“看來那個‘教祖大人’是不會迴來了。”說話的人黑發金瞳,氣質尊貴,聲音低沉,“我從江戶追到這裏,竟然連這位教祖大人的麵都沒有見到,真是遺憾。”
——這就是奴良鯉伴!
童磨瞬間就認出來了他的身份。
站在奴良鯉伴身邊的青年身材羸弱,弱不禁風,聞言掩唇低聲咳了咳,語帶笑意地說道:“你也想追求一下永世極樂?”
“長生不死對人類來說,不是一個難以抗拒的誘惑嗎?”身為半妖的奴良滑瓢用著打趣的語氣問道。
被提問的青年麵容絕美,病痛無法讓他的美麗減弱半分,連童磨也不禁為之失神,感覺胃部都為之翻滾了起來。
真餓啊。
童磨舔了舔嘴唇。
如果是這樣的美人,就算是男人,也一定很美味吧?
而且他的身體這麼孱弱,久受病痛折磨,若是能夠與他融為一體,登上極樂世界,那將是多麼絕美的經曆!
“長生不死嗎……”美人的神色懨懨,似乎並沒有被奴良滑瓢的話語提起興趣,“大概吧。既然那個教祖大人不迴來,那我們走吧。”
“好。”奴良滑瓢點頭,“至於這裏,就一把火燒掉吧。”
喂喂喂,闖入別人的地盤,還要一把火燒掉,是不是太過分了點啊!
“等等,這是什麼?”奴良滑瓢突然注意到了角落裏在月色下顯得亮晶晶的東西。
一個造型精致的冰人偶,用著無機質的目光正看向他們。
被發現了!
童磨心頭一緊,手中扇子輕拂——血鬼術造成的冰人偶便瞬間消失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