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安寧時光就像是偷來的, 仉南和付宇崢迴到本市後,又開始了新一輪日複一日的奔忙。
付宇崢休息了幾天,雖然是有調休假,但是甫一進入工作狀態, 隻會比先前更加忙碌, 而仉南……則在家裏休息了兩天後,主動自覺地迴到爸媽那裏領罵挨訓, 順便……呃, 接“影帝”迴家。
仉墨文“啪”地一聲將報紙合上, 訓人的口氣強烈:“過兩天就二十五的人了,還這麼讓人不省心!”
秦佑之則抱著軟乎乎的一隻雪團貓,在旁邊連連歎氣。
仉南自知理虧, 摸了摸鼻子, 討好道:“別生氣啊爸,我這……不是平安迴來了嘛, 無事發生哈, 那什麼——媽!別盡顧著擼貓, 幫忙說兩句好話啊!”
秦佑之白他一眼:“說什麼好話, 你就該讓你爸罵一頓, 知道我們多擔心嗎?”嘴上是這麼說,但轉頭又勸道,“行了, 一共也就三天, 宇崢還一直陪著他, 你也別這麼上綱上線的,他這迴也長了教訓了,本來就沒二兩肉, 現在又瘦一圈!
“你就會慣著他!”仉教授“哼”了一聲,也隻能道:“慈母多敗兒!
父母這關,就算是過了。
付宇崢這幾天忙得腳不沾地,之前特意打電話說中午還有一個?茣\,於是仉南就留在爸媽家吃了午飯,飯後,他幫忙收拾了碗筷,迴到客廳抄起“影帝”,說:“我不多待了啊,迴家。”
“沒想留你。”仉墨文放下茶杯,說:“貓給我留下!
“……”仉南愣怔一秒,看看懷裏的貓,又看看沙發上的爹,失笑道:“不是吧,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真.父母養貓前後的兩幅麵孔?
仉墨文信步走到玄關,不由分說地從他懷裏接過“影帝”:“想它了就過來看看,哦對,不用買貓糧啊,小乖比較愛吃我買的那種!
仉南:“……”
雖然但是,您給我貓改名什麼的,都不用問一下我的意見嘛?
而且,“小乖”也……太一言難盡了吧?
這到底是怎樣一種泛濫且無處安放的父愛?
仉教授稀罕“貓兒子”不肯撒手,仉南最終隻好割愛:“先說好啊,隻是讓您養兩天過過癮,過完生日我還得接迴去的!
仉墨文抱著貓往臥室走,隻留給他一個充滿慈愛的背影:“到時候再說,快走吧你——我們小乖到午睡時間嘍!
仉南:“……”
真.現實版.貍貓換兒子。
我大寫的服。
兩手空空從爸媽家出來,仉南並沒有直接迴家,迴程前一天晚上,他說要送付宇崢一份禮物,是真的藏了一份與眾不同的心意,雖然……隻有兩天時間了,這份禮物完成起來不容易,但他還是要試一試。
他今天自己開車出門,調轉車頭,直奔一家私人的畫具工作室,這家工作室的老板多年前也是圈裏頗具盛名的一位自由畫家,成名後不久,卻開始了半隱退的神仙生活,自己開了一家工作室,賣畫,也賣各種上乘的繪畫工具。
仉南和他不算相熟,所以沒有過分熱絡寒暄,在畫具區挑選了自己需要的東西後,就結賬出門。
工具備齊了,但是時間和地點又是個問題……思及此,他拿出手機,想了想,怕打電話打擾付宇崢工作,於是發了一條信息給他。
而後啟車換擋,直奔自己那間許久未踏足過的小公寓。
進了門,仉南將一大袋子東西直接拎進小畫室裏。
他常用的那個畫架現在在付宇崢家,好在自己這還有一個備用的。
旁邊的小臺子上,他將顏料、鬆節油、畫筆畫盤等工具依次放好,又將一麵繃緊在木質內框上的亞麻畫布放上畫架,而後沉沉出了一口氣後,開始混油調色。
自從大學畢業後,他已經兩三年沒有畫過油畫了。
但是很神奇的是,當他說出送付宇崢禮物那句話之前,腦海中清晰浮現出的,就是一幅人像油畫的剪影。
他偷偷畫過無數張付宇崢的樣子,而這一次,他要將這幅渲染了明豔色彩的畫作,親手送給他。
就如同他的出現,劃破他心底那片混沌冗長的黑夜。
拿起軟炭筆,他從起稿構圖開始。
畫付宇崢對於仉南而言其實並沒有什麼難度,畢竟早已畫過千萬遍,難就難在他許久不畫油畫,突然重新拿筆,手感上難免生疏,但是不容易也要畫下去,油畫畫法講究層層複色,而他隻有兩天時間,一分鍾都不能耽誤。
時間流逝,直到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仉南才在忘我中迴神。
手上沾了一點油料,仉南沒拿電話,直接點了一下免提,付宇崢的略帶疲憊的聲音從通過揚聲器傳來,更多了幾分磁性的好聽:“不迴來了?”
他開門見山,應該剛剛看見仉南發的信息,仉南“啊”了一聲才說:“是……那什麼,你這幾天不是挺忙的嘛,我迴我這住兩天!
電話那邊付宇崢沒有出聲,很明顯就是對於“明明非常累但是下班後又見不到男朋友”這件事表示不滿。
仉南暗自好笑,放下畫筆,活動著僵硬酸麻的肩膀,說:“就兩天,嗯……我馬上就要過生日了,那天中午要迴我爸那吃午飯的,到時候就見著了?”
付宇崢依舊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說:“生日那天該做複查,早上我去接你。”
仉南不想他折騰:“別麻煩了吧,我——”
“要不我晚上下班就過去!
“別別別!”小畫家成品尚未出爐,提前暴露還有什麼驚喜可談,聞言立刻妥協:“那你早上來,咱們一起去醫院,中午迴我爸媽那吃飯!
付宇崢這才作罷,又囑咐道:“這兩天好好吃藥,按時吃飯,不許熬夜!
仉南滿口答應:“你也是,能迴家就別在單位休息,別太累!
“不迴。”付宇崢難得孩子氣,“快立秋了,獨守空房,我冷。”
“幼不幼稚?”仉南這下沒忍住,直接笑出聲來:“撒嬌沒用啊!
“嗯!备队顛樎犚娝Γ曇糁幸膊蛔杂X的沾染笑意,語調放鬆下來,“一定要你的‘要抱要抱要抱!’才靈!
仉南:“……”
快掛了吧你!
玩笑幾句過後,付宇崢那邊有人喊“付主任,麻煩您去看一下36床的患者”,於是仉南隻好戀戀不舍地懂事掛斷。
通話簡短,不過幾分鍾而已,不過仉南重新站在畫架前的時候,就宛如打了雞血一樣振奮。
扶老子起來,我還能畫!
男朋友神級顏值什麼的,我可以!
兩天時間,仉南除了吃飯睡覺吃藥外,幾乎沒有離開過這間畫室,基礎構圖完成後,他采取直接著色的手法,平塗與散塗並用,最後的成稿筆觸靈活,色澤飽滿。
等最後一層油料揮發幹透,仉南悉心又細心地上了一層亮油,這樣不僅能夠長久的保持畫作的光澤度,還能防止畫布積沉腐蝕。
最後完稿,他垂著已經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臂,站在畫架前自我欣賞——嘖,不知道付醫生滿不滿意,反正他挺得意是真的。
轉身除了畫室的門,他飄到浴室裏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疲乏至極,差點在浴缸裏睡著。
熱水已經溫涼,仉南拖著泡軟了的手腳爬出浴缸,胡亂擦了擦頭發,等不及吹幹,就一頭栽進床上,瞬間入睡。
不過睡前倒是記得把藥吃了。
就很乖。
第二天清早,叫醒仉南的不是付宇崢的敲門聲,而是一通無休無止的手機振動。
他半閉著眼睛,從枕頭底下摸出電話,沒看來電就接聽:“喂?”
“哥們兒!”江河中氣十足的一聲吼直接把他炸了個清醒,“生日快樂!”
仉南一肚子起床氣瞬間就憋了迴去:“……謝了,哥們兒!
“嘿嘿!”江河開門見山直接說,“二十五歲啦!晚上出來吃飯啊,哥們兒請客,慶祝你奔三!”
“你大爺。”仉南說,“咱們高中數學老師要是知道你現在一百以內的加減法還有障礙,得跑你們出版社給你補課去!
“嗐,別在意這些細節,再說四舍五入,也沒毛病!苯有β曀剩爸滥慵业膰H慣例中午要迴仉教授那吃飯,所以咱們約晚上,我提前發你地址啊!哦對了——你可別自己來。”
仉南大半個臉還埋在枕頭上,嘴角輕輕勾起,說:“我盡量,看付醫生晚上有沒有空吧。”
“嘿!”江河納悶了,“時間擠一擠,還是有的,再說是你過生日重要還是工作重要?”
仉南就非常體諒他這種單身狗的落後思想,迴答:“付醫生最重要,掛了。”
這一通電話打得他睡意全無,看一眼時間,付宇崢也快到了,於是也不拖遝,直接起床洗漱。
剛換好衣服,手機鈴聲又響,接通後付宇崢說:“我到了,是上去還是你下來?”
仉南站在玄關換鞋,說:“別動地兒了你,我這就下樓!
窩在家裏兩天,剛一出門就被雨後的清新空氣撲了滿鼻,仉南深唿吸,拉開大g車門上車,還沒說話就先傾身親了下男朋友的側臉:“好久不見啊付醫生。”
付宇崢笑著捏捏他的臉,先說“生日快樂”,又說:“甚是想念。”
怪不得常言道“小別勝新婚”,仉南坐在副駕,看著前擋玻璃上凝結的一小團光暈,光線投映在付宇崢噙著笑意的眼底,照映得他一雙深邃似海的眼睛格外悅目,心說——此言不假,誠我不欺啊。
他們到醫院後,直接去林傑的診療室找人,付宇崢還有早查房,於是在複檢開始前迴了神經二科病區,仉南放鬆地在林傑對麵坐下來,眼睛掃了一眼林醫生手中拿著的厚厚一疊評估表,心中卻是一片安寧靜謐。
他拍拍手示意,對林傑說:“開始吧。”
林傑笑著看他一眼:“難得,這是這麼長時間以來,你第一次主動開口,要求開始!
仉南隻是微笑。
為什麼不呢?他現在有足夠的信心,更有足夠的勇氣,去麵對最終的測評結果。
心理上的變化當事人是最能清晰感知的,這種分毫之間別有天地的感受,有時連精神科的專業醫生都無法完全洞悉。
隻有他自己可以。
而這次,他堅定且清楚地知道,他已經被愛療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