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威洗了個澡,岑柏言才剛迴到寢室。
“哪兒去了,突然就下出租跑了,” 陳威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揶揄道,“找美女野 | 戰去了?波多野結衣還是三上悠亞啊?”
“這倆都在硬盤裏,” 岑柏言把上衣脫了,隨手扔到髒衣簍裏,露出肌肉線條分明的上半身,抬頭掃了眼空調,皺眉道,“25 度?這他媽開了和沒開一樣啊,遙控呢?”
陳威從桌上操起遙控器扔過去:“這都十月份了,火氣還這麼旺呢?看來戰況很激烈啊?就是時間短了點,半小時就迴了。”
“滾你大爺!” 岑柏言把冷氣調低到 17 度,大言不慚道,“你爸爸我一夜三次打底,一次三小時起步。”
“吹,你就吹吧你就,你們這種小雛鳥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陳威拉開椅子坐下,打開手機遊戲,“說真的,你到底幹嘛去了啊?”
岑柏言本來想說 “送那瘸子迴去”,話到嘴邊不知怎麼就拐了個彎,挑重點說:“樂於助人去了。”
他總覺得特地去送一瘸子迴學校這事兒說出來挺古怪的,萬一讓人誤會了多不好。
這個念頭在腦袋裏憑空一冒出來,岑柏言緊接著一個激靈。
誤會?他和那個瘸子有什麼可讓人誤會的?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陳威立即反應過來:“操!你不會是找那瘸子去了吧?”
“他腿腳不方便,我送送。” 岑柏言說的言簡意賅。
“我和你講,你最好離他遠點兒啊,” 陳威神神秘秘地警告道,“我看他八成是那個。”
岑柏言就煩這種說話說三分留七分的,搞得自己多牛 | 逼似的:“哪個啊?”
“嘖!就那個啊!” 陳威豎起一根食指,指節向下一彎。
岑柏言不耐煩了:“到底哪個?”
“就是說,他很有可能喜歡男的,” 陳威那根彎曲的食指輕輕蠕動兩下,“懂了沒?”
岑柏言心頭忽地一跳,說:“不像。”
“你怎麼知道不像,你遇見過啊?” 陳威說。
岑柏言還真遇見過。
他屬於就算沒技能沒文化沒學曆,靠臉和身材也能混飯吃的那種。從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給他遞過情信,衝他示過好的男生也不是沒有。
他初中那會兒班裏有個男的成績不好,膽子也小,成天縮著個脖子,講話細聲細語的,和岑柏言表白過,後來退學了,據說是在 gay 吧參與了某項群體性多人運動,染了病;高二那年班裏有個體育委員,塊頭比岑柏言還大,有天上廁所並排撒尿,那傻 | 逼忽然就在岑柏言屁 | 股上摸了一把,順帶拋了個媚眼,附帶一句 “柏言哥哥好大,求幹”,嚇得岑柏言整個高二都跑到對麵樓去撒尿。
倒不是他對這類人群有什麼偏見,隻是他接觸過的這些人都他媽是歪瓜裂棗,也不怪他以偏概全。
但那個瘸子不太一樣,他雖然瘦但卻絲毫不弱,在酒吧裏麵對侵犯和侮辱依舊把背挺得筆直,在派出所麵對民警的質疑和詢問仍然能夠不卑不亢;即使腿腳不便、行走緩慢,在邁步的時候還是努力讓雙肩繃成一條平直的線。
總之看著是個挺正派的人。
“我給你分析分析啊,” 陳威說著說著還來勁兒了,拉著凳子湊到岑柏言身邊,上個月麵試文娛部都沒這麼認真,“我這麼說是有根據的,主要基於以下兩個原因。”
岑柏言被勾起了幾分興趣,雙手抱臂,往後靠在椅背上,下巴一抬,意思是 “說來聽聽”。
陳威清了清嗓子:“首先,這瘸子長得是真他媽漂亮啊,你發現沒,他那皮膚可比羅瀟瀟還白還細,和人說話還總是笑瞇瞇的,那眼睛就和自帶發電機似的,眨一眨就放電。”
岑柏言想起宣兆笑著說他是小朋友的場景,無端嗓子眼一癢。
“這你同意吧?” 陳威撞了撞他的肩膀。
岑柏言不置可否。
“所以啊!他這樣的肯定招男的喜歡啊,酒吧裏那麼多酒保,那流氓怎麼就招惹他呢,還不是他長得打眼!” 陳威打了個響指。
他這邏輯就和他今兒穿的牛仔褲似的——處處都是破洞,岑柏言發現他還是高估陳威了,罵了句 “放屁”,懶得再搭理他。
“我還有第二點呢,第二點最關鍵!” 陳威見聽眾要跑,趕緊拉住岑柏言,“你說咱找女朋友為什麼喜歡找小鳥依人的,就是讓她依賴我們啊,那咱大老爺們兒多有麵兒!那瘸子腿腳不靈便,瘦了吧唧的,他能讓誰依啊?要他交個女朋友,倆人走路上遇到個搶劫的,誰救誰啊?所以他就適合找個男朋友,他這小瘸鳥去依別人。”
兩個觀點說完,陳威得意洋洋地一咂嘴,等著岑柏言為他鼓掌叫好。
“你這周別洗頭了。” 岑柏言一本正經地說。
陳威不解:“咋了?”
“裏邊水夠多了。” 岑柏言用一種同情中夾雜遺憾的表情看著陳威。
“. 操!你說我腦子進水啊!” 陳威罵了一聲,突然想起來這屋裏不止岑柏言一個觀眾,於是抬頭喊了一聲,“楊爍,你說哥分析的有道理沒?”
他們寢室是四人間,上床下鋪的經典結構,有個舍友在外邊租了房子,隻有三個人住。
楊爍訥訥的聲音從上邊傳來:“啊?分析的什麼?”
“你聽沒聽啊!” 陳威氣得踹了一腳床柱,“一晚上魂不守舍的,想什麼呢!”
“行了,別吵吵了,人都睡了。”
岑柏言吹冷風吹涼快了,拿起浴巾打算去洗澡,楊爍從上鋪露出一個腦袋,囁嚅道:“柏言,我有個事兒.”
“我問你,” 陳威打斷他,“你覺得那瘸子喜歡男的還是女的。柏言是沒開竅的直男,鐵定不懂,你說說。”
楊爍愣了愣:“我. 我不知道啊.”
“你欺負他這愣頭青幹嘛!” 岑柏言一巴掌唿在陳威後腦勺上,對楊爍說,“別搭理他,睡你的。”
楊爍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嘴唇,縮迴了腦袋。
柏言是直的,陳威也是直的,千萬不能讓他們感覺到自己其實喜歡男孩兒,不然他肯定要被趕出寢室了。
楊爍把頭悶進被窩,想和岑柏言坦白的事怎麼也不敢說出口了。
大概半個多月前,他因為好奇進了驚雷酒吧,在那裏認識了一個調酒師。
調酒師三十出頭,是他喜歡的樣子,成熟穩重,給他調五顏六色的雞尾酒,和他在廁所隔間裏接吻親熱。
楊爍被迷得暈頭轉向,把所有零花錢都搭進去了還是不夠,最後在驚雷總共欠下了五千多。
對一個大一學生來說,五千多堪稱一筆巨款,楊爍嚇得半死,被一群保鏢拎著去見了 “東家”。
那個東家和他隔了一扇半透明雕花屏風,楊爍沒見到人長什麼樣,隻看見屏風上一個清瘦矜貴的影子,雙腿 | 交疊,手掌放在大腿之上,沙發邊靠著一個細長的柱 | 狀物體,像是樹枝一類的東西。
楊爍差點就給東家跪下了,說自己可以來酒吧打工抵債,端盤子洗碗幹什麼都行。
東家當時隻是笑笑,聲音堪稱溫柔,緩慢平和地對他說:“我不需要你賣苦力,你隻要幫我帶一個人過來。”
楊爍問:“誰?”
“岑、柏、言,” 東家一字一頓地說,“隻要你帶他來一趟驚雷。”
東家說岑柏言是他一位熟人的孩子,很多年沒有見了,想知道他近況如何,還和楊爍保證不會出任何事。
那五千多塊就像一座山似的壓著他,楊爍猶豫半響,還是點了頭。
“乖,” 屏風背後,東家一改慵懶的坐姿,忽然直起背來,上半身前傾,帶著笑意的聲音說,“現在我們都有了對方的秘密,一定要保密哦,否則就不是公平交易了。”
那個聲音分明溫柔可親,楊爍至今迴想起來還是覺得背脊一涼,他往被窩裏縮了縮,不管怎麼樣,五千塊負債是消了。
底下傳來陳威和岑柏言的聲音,陳威追問岑柏言:“那瘸子就沒找你要個電話微信什麼的?”
岑柏言不耐煩:“沒有。”
“不應該啊,按我的分析他鐵定喜歡男的,” 陳威自言自語,“難道他不喜歡你這類型的,怪不得喊你小朋友.”
“你他媽閉嘴!” 岑柏言從浴室裏甩出一塊濕毛巾,“啪” 地砸在陳威臉上。
陳威嬉皮笑臉地閉了嘴,爬到自己床上玩手機,玩著玩著突然想起一件什麼事情,猛地一拍腦袋:“我真是操了狗啊!”
岑柏言衝完涼出來,瞥了他一眼:“你對自己也下得去手,真夠狠的啊。”
陳威沒聽出來岑柏言拐彎抹角地罵他是狗,抓耳撓腮地說:“馬上不考四級了嗎,我媽給我找了個英語家教,讓我聯係那老師,明天就上課了,我他媽把這事兒給忘了!”
宣兆確實沒有留下岑柏言的聯係方式,他不是操之過急的人,他喜歡循序漸進,把每一步節奏都掌握在自己手裏。
岑柏言送他迴了中醫藥大學,宣兆在研究生寢室樓下坐了一會兒,接著又出了校門,龔叔的車已經等在外麵了。
他在市裏另外有套房子,宣兆不太喜歡和人親近,集體宿舍生活對於他而言是一種負擔。
壞舍友可能會嘲笑他、欺負他、給他使絆子;好舍友可能會同情他、可憐他、處處讓著他。
兩種生活都不是宣兆想要的,綜上所述,他不適合舍友。
“少爺,累了吧?” 龔叔從後視鏡看了看宣兆,“早些休息。”
“還好,” 宣兆閉眼揉了揉眉心,“叔,你讓人幫我租一套房子。”
“租房子?” 龔叔問,“現在的小區住的不舒服嗎?”
“不是,” 宣兆緩緩睜開眼,“幫我在大學城那邊租個單間,月租一千五以內,條件不要好的,破舊一些。”
龔叔皺眉,不讚同地說:“少爺,你的身體——”
“就這麼定了,月底之前找到就行。” 宣兆打斷他。
龔叔輕歎了一口氣,少爺從小就心思重,有自己的主意。
他見宣兆眉眼間滿是倦意,便不再就這個話題深入,轉了個話茬:“您給巧巧買的電腦到了,她開心壞了,逢人就說是她哥哥獎勵她期中考第一的禮物,她畫室那些同學羨慕的不得了。”
龔巧是龔叔的外孫女,今年十七歲,正在上高三。
宣兆親情淡薄,外公走後,他在這個世界上的親人除了媽媽,就剩龔叔一家,他把龔巧當親妹妹疼,聽見龔叔說起小姑娘,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喜歡就好。”
“你啊就是太溺愛她了,她一個高中生用不著這麼好的電腦,” 龔叔笑著說,“我查過了,說是那電腦是什麼最好的配置,要兩萬多.”
“不貴,巧巧是美術生,以後想學設計,電腦不好用怎麼行。” 宣兆說。
“這些我老人家也不懂,” 龔叔擺擺手,“老了老了。”
“叔,以後這麼晚你不用親自來接我,隨便找個人就行。” 宣兆說,“早點迴家。”
“那不行啊,龔叔接送你二十多年了,交給別人不放心啊,” 龔叔穩健地把著方向盤,“你爺爺走之前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要我照顧好.”
話音戛然而止,龔叔怕宣兆想起不好的事情,把沒說完的半句話吞進了肚子裏。
宣兆笑笑沒說話,轉頭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夜色,高樓林立,窗戶裏亮著一盞又一盞燈,卻沒有一盞是為他而點亮的。
這時候,手邊的手機忽然振動了一下,進來了一條信息,發件人是個陌生號碼——
“老師,我是王鳳琴兒子陳威,我媽和你說過我情況了吧。咱明天在哪兒上課啊?要不你來我學校唄,我下午三點半就沒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