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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麵具打造得十分精致,冷冰冰的銀光從額頭流曳到頜角,隻露出一張堅毅的嘴唇。


    屈方寧迴望那雙藏在麵具後的眼睛,忽然嘴角微微翹起。


    “放了很久了。我都聽到啦!王後想家了,是不是?”


    禦劍眼中微光一動:“嗯?”


    屈方寧道:


    “王後說那隻鶴,離開了故鄉(xiāng),便不肯吃魚喝水,所以想請將軍把它帶迴去。其實她說的不是鶴,而是自己罷?她原本是千葉族人,嫁到這麼遙遠的地方,當然有些不樂意。偶爾想一想家,也是難免的。其實其藍有水有霧有鮮魚,除了路難走了些,比千葉一點兒也不差。在這兒有什麼不好呢?我家伯伯也一樣,總喜歡念叨說錫爾的燕窩再也吃不到啦,錫爾的炭火比什麼都暖和啦,別人聽了,還不知錫爾是多麼溫暖可愛的地方呢。因為我伯伯是個小小的奴隸,所以這種話可以隨便說。但王後就不能夠了。她是大國之後,又是首席巫師,要是天天都念叨著千葉,別人不就以為其藍虧待她了嗎?那我們跟其藍不就要打仗啦?……將軍,其藍沒真的虧待王後罷?”


    禦劍注視著他仰起的臉,唇角一動:“他們不會,也不敢。”


    屈方寧塌下雙肩:“那就好。王後這樣年輕美貌,在咱們千葉肯定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人。嫁給其藍這個大王,實在是一朵鮮花……”咳了兩聲,以示句尾之意。


    禦劍微微一笑,道:“商樂王是我們的大貴人,不可亂說!蹦抗鈴乃樕弦崎_,轉向門口。


    屈方寧望著他高大的背影,隻見他仰頭望著高空,緩緩道:“甚麼故土之思,離鄉(xiāng)之苦,盡是教人軟弱的感情。要將身常在家國之中,雙足永遠不離故土,那有何難?隻要天下大統(tǒng),萬國合一,便再也沒有故國異邦之分。到時縱馬遙望,太陽每一道金光照到的地方,都是我的故鄉(xiāng)!”


    屈方寧全身大顫,緊緊抓住了那件外衣。


    忽聽禦劍道:“有人來接你了!


    果不多時,一架輪椅急急闖入,小亭鬱一見他,震驚心痛憤怒,輪椅砰地一聲,撞在床旁。


    他顫聲道:“方寧,誰把你傷成這樣?”


    屈方寧嘴唇一動,搖了搖頭。


    卻聽禦劍向門外一人森然道:“你進來!”


    來人粉妝玉琢,卻是昭雲(yún)兒。


    她一進門,見到屈方寧躺在床上,心中暗暗吃驚,又不禁惱怒:“那群廢物!還說那地方偏僻,這麼一轉身的工夫,這小子就給人發(fā)現(xiàn)了!”


    她所關心者隻在屈方寧有沒有受盡折磨而死,其他是一概不在乎的。正小臉一抬,想跟禦劍轉述這賤奴的幾句大膽言語,忽聽禦劍漠然道:“閉嘴!”


    她十分委屈,心想:“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禦劍向屈方寧一指,道:


    “給他道歉,照顧他到傷愈為止!”


    昭雲(yún)兒難以置信,眼睛張得圓圓的,高聲道:“我……”


    小亭鬱陡然截口道:“不必了!”


    他性子最是溫柔客氣,如此粗暴地打斷別人說話,那是人生中絕無僅有之事。屈方寧連忙欠了欠身子,示意自己平安無事。


    這個謊言並沒有騙到小亭鬱,他仍冷冷道:


    “郡主金嬌玉貴的,他一個奴隸,哪裏受得起?一條鞭子,已把他弄得半死不活。再照顧幾天,還有命在嗎?”


    昭雲(yún)兒跳腳大怒道:“你敢對我……”


    禦劍厲聲喝道:“道歉!”


    昭雲(yún)兒見他疾言厲色,顯然已動了真怒。她平日最敬畏這個叔叔,但讓她向屈方寧開口道歉,如何能夠?隻見她滿目怒火,狠狠盯了一眼屈方寧,突然眼圈一紅,鞭梢一甩,向外疾奔而去。


    隻聽門外賀真訝道:“郡主,你去哪兒?”昭雲(yún)兒腳步不停,片刻便已走遠。


    旋即賀真進門,一眼看到屈方寧蒼白如紙的臉,不禁怔在原地。


    禦劍微喟道:“她自幼驕縱任性,城中無人管教,一至於此。我這個叔叔,可說當?shù)脴O不負責!


    賀真道:“將軍切莫這麼說。郡主年紀還小,過得兩年便好了。”迎上屈方寧,道:“方寧兄弟,你的傷不礙麼?走得動麼?”


    屈方寧點一點頭,便起身下地。隻是腳步虛浮,一觸到地麵,便踉蹌了一下。小亭鬱忙舉臂扶住,讓他靠在輪椅扶手上。


    賀真將手縮迴,道:“我送你們迴使館罷!”


    小亭鬱勉強攬著屈方寧的腰,將他大半身子的重量放在自己肩上,冷冷道:“我自會帶他迴去,多謝賀葉護關懷。”賀真在他心中,早就是昭雲(yún)兒的幫兇,此刻正在氣頭上,自然也說不出甚麼客氣話。


    賀真頓了一頓,才道:“那也好。”見禦劍那件外衣太過寬大,屈方寧穿得極不合身,下擺在地上拖了長長的一截,手也埋進了袖口,道:“我跟你身量差不多。你穿我的吧!”說著,便脫下自己的上衣,替他換上。


    屈方寧雙手握住衣襟兩邊,深深道:“多謝賀大哥。”


    小亭鬱十分不樂意,無奈自己穿的禮服太過繁複,一時半刻也脫不下,隻得將手抱一抱緊,匆匆?guī)е綄幦チ恕?br />

    屈方寧這次的養(yǎng)傷,比前次又更為隆重了。


    接連七八日,王宮中的巫醫(yī)在使館中穿梭不斷,各種名貴藥材更是流水般送來。小亭鬱隻道是昭雲(yún)兒賠罪的物事,毫不客氣地照單全收,一日四五餐地給屈方寧進補。屈方寧成日階吃的老山人參,喝的是紅湯燕窩,閑時還嚼個小鹿茸片,小日子過得好不滋潤。小亭鬱每日到占星司巡視一圈,便迴來與他說說話,也頗覺寧靜喜樂。


    隻是該來的到底逃不掉,這麼拖拖拉拉,直至六月下旬,其藍太治來謁,請千葉使者共赴央輕,共商“並榮”大計。


    小亭鬱忙請見的爾敦,卻被懶洋洋地告知:“小事而已,我就不去了。你若不想去,也可以不去!來來,坐下來,喝酒!”


    小亭鬱自然不能喝酒,雖然心中害怕,還是硬著頭皮,坐上了太治派來的車子,帶著屈方寧朝央輕奔去。


    央輕距其藍邊境不過百裏,馬車奔馳如飛,所到隻在頃刻之間。小亭鬱早已將一套勸說之辭背得爛熟,但無的爾敦在旁壓陣,實無自信原原本本念出口。一路上心神不定,不時閉上眼自言自語。


    屈方寧見他神色緊張,有意要跟他說話分神,推著他膝蓋問:“小將軍,我那把冷冰冰的劍呢?”


    小亭鬱心神不屬,隨口道:“不見了!”


    屈方寧故作驚恐,道:“那可完了!那是我車二哥從小王爺?shù)膶殠煅Y偷偷拿的,據(jù)說是他最喜歡的寶劍。這下還不迴去啦!我也不能迴千葉了。小將軍,再見!你是我最珍惜的朋友。”


    小亭鬱果然給他逗樂了,隨即板起臉,道:“我給你收起來了。你養(yǎng)著傷,怎麼能碰這個?”從輪椅扶手中取出那柄“易水寒”,交還給他。


    屈方寧一看,那劍鞘上的寶石與之前頗有不同,紋理卻更是精細華美,顯然是精心雕琢而成。不禁讚道:“小將軍,你的手真巧。”


    小亭鬱道:“也沒什麼巧的。你的戒指,我就沒能補起來!毕氲竭@件事,對昭雲(yún)兒的厭惡又深了一層。


    屈方寧笑道:“那有甚麼?我天天戴著,嫌麻煩,又硌手。這幾刀下去,真是替我省了一樁心事!”


    小亭鬱見他笑得頗為勉強,心想:“這是他一生之榮耀,哪有這麼容易釋懷?”當下誠摯地說:“方寧,你別難過。等迴去了,我就請父親跟屈沙伯伯說,讓他接你過來!你這麼勇敢聰明,父親一定很喜歡。他的軍隊驍勇無比,你在其中,必能成就一番大業(yè)。”


    屈方寧睫尾微動,喜道:“那咱們以後便能天天在一起了!


    小亭鬱想的隻是他的前程,全沒想到這點。經(jīng)他一提,這才想到,不禁歡喜無限。


    此時馬車已到央輕境內(nèi),屈方寧打起一邊簾子,望了一眼車外,欣喜道:“小將軍,你來看!”


    小亭鬱從車中望去,隻見一片白色淺窪,綿延在高崖陡壁下,飛瀑簾簾,沙洲點點;綠陰繁花滿路,家家戶戶的小圓頂帳篷旁,都晾著幾匹如雪的輕羅。南風一起,飄飄若仙。


    兩人對著這從未見過的景致,癡看了許久。


    屈方寧輕語道:“小將軍,這是仙人住的屋子,咱們到仙境裏來了!”


    小亭鬱也用氣音說:“是啊,我們要成仙了!”


    兩人都屏聲靜氣,生怕一口氣嗬重了,驚動了這飄渺的幻境。


    小亭鬱最佩服能工巧匠,見央輕建築技藝登峰造極,立刻湧起一陣強烈的憧憬之情。心中那片“讓我們成為朋友,成為彼此的依靠”之類的說辭,越發(fā)誠摯了。


    但馬車一停,他就看到了兩個人。


    兩個絕不該出現(xiàn)的人。


    禦劍天荒一身黑色輕鎧,越發(fā)襯得氣度森嚴,座下一匹純黑駿馬,正自昂頭嘶鳴。


    他向旁邊一人道:“西起至東南三十裏,以此為界,限時三刻,如何?”


    另一人銀槍白馬,眉目佻達,卻是賀真。


    他聞言一笑,朗聲道:“將軍遠來是客,我豈能占這個便宜?何況西麵有高崖之險,更是難以搜索。賀真鬥膽,問將軍勻十裏!


    禦劍今日所戴的是一張惡相猙獰的青銅麵具,獠牙鬼口,邪氣森森。左手前臂上係著一麵青色圓盾,卻是朵花的形狀;I大如人頭,萼蕊完備,花瓣疊迭,栩栩如生。隻是獰意肆虐,枝葉扭曲,無一絲柔媚之意,反令人一見便覺毛骨悚然。


    他聞言危坐不動,道:“賀葉護體貼周到,原該領情。隻是敝軍一歇半月,多少攢了些腳力。同發(fā)同至,未必就落於人後!


    賀真笑歎道:“將軍神兵名震寰宇,是賀真唐突了!睋P聲道:“央輕諸位,爾等執(zhí)意不願盟好,非是我等有意冒犯。多有得罪!”銀槍一指,數(shù)百鐵甲衛(wèi)兵執(zhí)械而上,湧入族民住地。一時器物翻倒、婦孺哭罵之音,不絕於耳。


    禦劍手中“流火”亦微微一掃,槍尖指處,幾隊全身著黑、臉覆麵具的士兵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西麵樹叢,向四麵八方流去,如一隻惡魔的手,在地獄的業(yè)火中張開。所到之處,濃煙滾滾,馬嘶人亡。


    小亭鬱震驚得不能言語,半晌才顫抖道:“將、將軍,這……這是……”


    其藍太治恭聲道:“貴使有所不知,這位隨央隨長老很是有點兒傲慢,敝族一連求見三次,他都推諉不見。我們好聲好氣地打聽他的住處,誰知央輕從上到下,無論王公貴族,還是蠶農(nóng)蠶婦,想是平時吃慣了他的好處,竟然聯(lián)手包庇。沒奈何,隻得出此下策。貴國上下,也是讚成的。未能及時稟報貴使,還請多多包涵!


    賀真歎氣道:“這位隨長老當真別扭。一件皆大歡喜的事,非要弄得場麵上如此過不去。其實給我們見上一見,又有甚麼大不了?”


    小亭鬱大急,向禦劍道:“將軍,大王命我前來求教,說服隨長老與我族同榮。毋論他如何不肯,也該虛心邀請,以理服人。這樣恃強行……行……怎麼能夠?”


    禦劍瞥了他一眼,目光中似乎有些驚奇,又有些歎息。


    此時其藍軍已將數(shù)百央輕族民趕攏一處,嚴加監(jiān)管。鬼軍或攀援、或疾馳,盤問央輕族人。


    隻聽西南方一名鬼軍小隊長遙遙稟報:“主帥,沙洲邊緣發(fā)現(xiàn)一列馬蹄印,印跡淩亂匆忙,指向西南。旁邊掉落三四隻木匣及女人妝奩之物!奔纯祚R呈上。


    禦劍彈開其中一隻木匣,隻見一頭青色大蠶蠕蠕而動,盒底沾著些黑色顆粒,似是蠶卵之屬。禦劍捉起蠶兒看了片刻,遙望一眼西南,若有所思。


    太治喜道:“傳聞此種青蠶種性特異,普通者皆不能衍育,唯二三十者可交尾產(chǎn)卵,謂之‘蠶母’。將軍手中,莫非就是此物?”


    禦劍目光仍望向西南,道:“‘蠶母’真?zhèn),天下隻有一人識得!


    太治奇道:“是誰?”


    禦劍森然道:“自然是——‘蠶父’。”


    一道烏黑的箭光從他手中應聲而出,卻是直射東北一麵飛瀑。


    瀑布尚在半裏之外,水勢磅礴,飛珠濺玉,宛如一匹白練。黑箭忽發(fā)忽至,疾若流光,到得近前,箭頭急轉,一路尖聲鏑鳴,從水簾間唿嘯而過?杖灰宦,飛瀑已被攔腰截斷。


    白練斷處,一個黑黝黝的洞口豁然顯露。洞口石臺之上,一個瘦小精幹、滿頭白發(fā)的老者,懷中緊緊抱著一隻闊口瓷碗,正瞠目結舌地看向眾人。


    禦劍將手中一張臂如弦月、漆黑古樸的弓向巫木旗一擲,向小亭鬱道:“說服人的法子,隻要一種就夠了!”


    屈方寧見了這斷水截流的一箭,隻覺腦中發(fā)熱,身上發(fā)冷。滿腦子隻是一個念頭:“天下竟有如此神技!”


    看賀真時,隻見他麵上神色從容,垂在腿旁的槍尖,卻也在微微顫抖。


    卻見其藍太治笑容可掬,上前一步,向洞口老者叫道:“隨長老,你好!”


    隨央嘿然道:“老夫設下這金蟬脫殼之計,不下數(shù)年,本擬一舉成功。不料竟被爾等一眼識破,天意如此,罷了罷了!”


    禦劍命道:“請隨長老下來。以禮相待,不可輕慢。”


    片刻,隨央全身手枷足銬,送至馬前。他眼望禦劍,幹笑一聲,道:“老夫一生慘淡,臨死竟勞動千葉鬼王前來送終,這份麵子可也不小了!”


    二名兵卒押著他頭,強行跪倒。禦劍將幾隻木匣往地下一拋,問道:“隨長老,你可認得此物?”


    隨央一見那匣中大蠶,全身撲簌簌地抖動,嘶聲道:“這……這是……”伸出枯瘦的手指,似想觸摸蠶兒,卻又立即縮手,搖頭不止,叫道:“這隻是普通蠶兒,個頭大……大了些,決計不是蠶……蠶中的霸主,不值分文!”


    眾人見他激動萬分,改口又如此突兀,均在心中暗笑:“這老頭兒臨了還要撒謊!”其藍太治更是心情踴躍,幾乎就要去捧起地下的寶貝了。


    未等到他雙手伸出,隻見禦劍冷笑一聲,槍尖向前一探,點在木匣之上。


    他這把“流火”炙熱無比,霎時間,木匣由白轉為焦黑,接著青煙嫋嫋,畢畢剝剝地燃了起來。那幾頭大蠶,也燒得皮焦肉爛,異臭四溢。


    太治跌腳道:“禦劍將軍,你這是何意?”


    禦劍淡淡道:“隨長老是養(yǎng)蠶名家,他說不值分文,那便是不值分文了!


    隨央蒼老的臉突然抖動了幾下,深深地埋了下去。


    禦劍道:“隨長老心思機敏,喜歡這些你猜我想的把戲?上乙唤槲浞颍蛔R風趣,枉費了這一番玲瓏心腸!毕蛞慌詥柕溃骸巴跏液卧?”


    一名百人隊長快步上前,手中提著四五個人頭。央輕眾俘虜一見頭顱麵容,頓時齊聲大哭。


    隨央顫聲叫道:“大王……王後!”


    禦劍問:“隨長老家眷何在?”


    衛(wèi)兵喏道:“在此!”旋即送上男女老幼二十餘人,捆綁一束,皆蓬頭垢麵,神情委頓。


    隊尾一個八九歲的男孩,本來垂頭喪氣,一見隨央,忽然全身向前直撞,大叫道:“爺爺,快逃,快逃!”


    他與其他人拴在一條繩上,這麼一動,旁邊立刻摔倒了兩人。一名貴族婦女跌落在地,妝容散亂,滿麵淚痕。精美潔白的發(fā)緞上,沾滿了血和灰塵。


    隨央歎息道:“把你母親扶起來罷。爺爺逃不掉啦!”


    他抬起頭顱,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禦劍,咬牙道:“從青蠶問世第一天開始,我便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甚麼請教?甚麼並榮?全是禽獸掠奪的謊言!我族多年飽受欺淩,茍全至今,本已不易。今日雖族滅,非關人事,亦屬天意!爾等要威脅恐嚇,趁早死了這條心!央輕地雖小,民雖弱,卻不畏死!爾等惟能奪走我子民性命,斷不能奪走我子民靈魂!”


    他目光堅狠,畏畏縮縮的神色蕩然無存。


    禦劍道:“若你早將蠶母交出,我要你性命靈魂作甚?”


    隨央唾道:“老夫二十年心血,不與禽獸隻與人!”


    禦劍搖了搖頭,道:“隨長老真是心如鐵石!币娔且魂犈炀佣,縱馬退了一步,道:“我不殺女人小孩。賀葉護,你先請罷!


    賀真微微一笑,道:“將軍這條禁令,倒是有趣得很!睒尲庖煌,刺穿隊尾兩名女子胸口,口中道:“女子嫁做人婦,可為一族添五六子;一子長成,可在軍中殺百十人。今日你憐憫他人孤弱,來日仇讎之子奪你妻女、掠你疆土之時,卻到哪裏去哭?”


    小亭鬱見兩支軍隊闖入平民家室,殺人放火,頭腦中早就一片混亂。聽到賀真如此說,更是頭疼欲裂。


    他心中一個聲音大叫:“不是這樣的!大家不是應該擁抱起來,親親愛愛的做朋友嗎?怎麼會是這樣殘忍骯髒的關係,你不殺了我,我就要殺了你?”


    屈方寧見他神色極其痛苦,伸出手來,輕輕覆住了他的眼睛。


    禦劍讚道:“賀葉護這番金玉之言,振聾發(fā)聵。兩相比較,倒顯得我假仁假義了!遍L槍刺出,一名中年男子上半身咚地一聲滾到地上,兩條腿與半截腰卻兀自站著。那男孩長聲慘叫:“阿爸!阿爸!”


    小亭鬱再也看不下去,推開屈方寧,哽噎道:“將軍,賀葉護,我來勸隨長老拿出蠶母,行不行?央輕一個與世無爭的小小部族,你們何必……何必趕盡殺絕?”


    禦劍駐槍瞥了他一眼,這一次的目光中,卻多了許多憐憫。


    賀真哈哈一笑,道:“與世無爭?看來貴使有所不知,當初央輕驅逐吐忽之時,現(xiàn)在這群老老實實的蠶農(nóng),手上拿的可不是圓箕、絲繭,而是實打實的棍棒、刀槍!七八年前,吐忽王三個女兒落入陷阱,為央輕數(shù)百士兵輪流淩辱而死,帶頭的不是別人,正是這位隨統(tǒng)領、好父親!”


    小亭鬱兩眼一黑,隻盼有人出來反駁。但到處一片靜默,隻有焦木爆裂之聲。


    賀真舉起染血的銀槍,緩緩指向那名男孩,柔聲問道:“今日貴使替央輕不平,不知當日吐忽的冤情又向誰訴呢?”


    槍尖上的血,一滴滴地落在男孩的鼻梁上,臉頰上。小亭鬱的腦子,也變得恍恍惚惚的。


    一時仿佛隻有禦劍的聲音深深響起:“我說過,要說服人,一種法子就夠了!”


    忽聽隨央蒼老的聲音開口道:“住手!”


    賀真槍尖不離男孩眉心,笑道:“哦?看到最疼愛的孫子,隨長老總算心軟了麼?”


    隨央漠然道:“你放開他,我去取蠶兒。”


    賀真道:“好!”槍尖迴轉,卻在男孩額前留了一朵血跡。


    那男孩叫道:“爺爺,爺爺,別給他們!我不怕死!別給他們!”


    隨央恍如未聞,一步步走進沙洲之中。


    禦劍凝視他佝僂背影,忽道:“拿他那隻瓷碗來!”


    他的聲音一直冷漠如冰,波瀾不驚,這句話卻帶了三分焦躁。


    瓷碗立即奉上,卻見一層蠶沙鋪落碗底,別無他物。


    忽然之間,人群一陣驚唿。隻見隨央遠遠立在幹沙之上,上下牙狠狠一磕,撞出幾點火星。落在身上,瞬時之間,須發(fā)衣服,一並起火。


    火光之中,隻聽隨央嘶聲笑道:


    “哈哈哈哈哈!片時之前,我碾碎碗中最後一隻蟲兒,世上從此再無蠶母!我情知必死,豈能令豺狼如願!你們明的明搶,暗的暗偷,費盡心機,到頭來都是一場虛空!”


    央輕族人泣道:“隨長老!”那男孩雙目瞪得幾乎迸出,牙齒咬得鮮血四溢,卻不再哭喊一聲。


    卻見那匹純黑駿馬“越影”倏然前驅,禦劍縱身躍起,馬鞭一卷,將隨央拉迴,厲聲道:“滅火!”


    賀真心念一轉,已然明了,一把攫取馬上兩個水袋,一齊捏破,兩條水線頓時向隨央飛去。隻見寒光一閃,冷氣森森,卻是屈方寧同時出手,將那柄“易水寒”筆直拋出。


    那短劍極寒無比,冷水與之一遇,立刻成了冰水。隨央身上嗞嗞冒煙,禦劍收鞭之時,明火皆已熄滅。


    一旁的將士這才各取水袋,各自傾倒。先前賀真濺出的殘水,卻已慢慢凝成了薄冰。


    禦劍讚道:“賀葉護好身手!币娔嵌虅Σ黄灰校行目,直沒至柄,抬眼一瞥屈方寧,道:“好一把‘易水寒’!”


    賀真目光亦掃過屈方寧,嘴唇一動,卻甚麼也沒有說。


    這幾下兔起鶻落,快速至極。小亭鬱隻見黑影幾閃,一隊人馬已團團將隨央的屍體圍住。


    隻聽其藍太治讚歎道:“將軍真神人也!隨老頭全身遍塗硫磺,將蠶母藏於腹中,待麵上一層皮肉燒去,央輕族人自可取迴一二。他也算個人才啦!若不是將軍在此,恐怕咱們都得給他騙了去!”


    又聽賀真道:“隨央臨死之時,狀若癲狂。將軍如何能夠篤定,他不至毀去蠶母?”


    禦劍嗤道:“工匠珍愛寶器,猶少女愛惜容顏。連死物也舍不得,豈能舍得活物?”


    忽見一名醫(yī)官手中捧著一團血肉模糊、徐徐蠕動之物,小心翼翼地托在紅玉盤中,正唿喚人拿錦緞麵子來。


    等他明白了那是什麼且從何而來,忽然之間,胃中翻江倒海,再也壓製不住,俯身狂嘔起來,幾乎連酸水也吐光。


    一隻手伸過來,溫柔地在他背上輕輕拍打。他緊緊握著那隻手,努力在這顛倒斑駁的世界泅渡。


    此時青蠶蠶母已悉數(shù)取出,兩名隊長前來詢問,央輕俘虜如何處置。


    禦劍揮了揮手,道:“擅織羅紡的工匠,帶幾個罷。”


    賀真亦道:“遵從禦劍將軍吩咐便是。”又沉吟道:“羅紡工藝單薄,恐怕用處不大!


    禦劍道:“這手上的玩意兒,還是南人厲害得多。我們的匠人最多打得兩身鎧甲,銅水澆朵花兒便不會了!”


    此言一出,太治等紛紛笑讚道:“果然如此!”


    賀真手上一頓,看向他道:“然而南人十六年心血耗盡,製得如斯華美衣裝,還不是遙寄千裏,來為將軍做賀禮?”


    禦劍笑了一聲,道:“正是。一件衣服,縱有鸞翔鳳集之美,倘若沒力氣保護自己,遲早便是別人的嫁衣!”


    話音一落,崖壁另一麵便有人遙遙笑道:


    “禦劍將軍號曰鬼王,不想對人間女紅之術,竟頗有心得。在下有件不成體統(tǒng)的衣服,請將軍品評品評如何?”


    這聲音腔調溫和衝正,音色並不華美,但話語中飽含蠱惑勸誘之意,教人一聽便覺得說不出的慵懶舒服,情不自禁地便想聽從。


    禦劍聽到這聲音,卻不禁皺了皺眉,漠然道:“柳老狐貍,你此時才到,未免有些晚了!


    一時其藍諸將議論紛紛,賀真凝眉道:“是畢羅‘智將’柳狐將軍麼?”


    忽然間,崖頂一物飄飄蕩蕩地落了下來。


    陽光下,人人瞧得清楚,那是一頂?shù)凵男◆Y篷。


    巫木旗驚叫道:“小郡主!”


    柳狐的笑聲也隨之響起:“不晚不晚,簡直再合適也沒有了。”


    禦劍一伸手,將那件鬥篷挑在槍尖,緩緩道:“我家小女孩兒在將軍府上作客,年幼不知禮數(shù),還請將軍見諒。”


    柳狐謙讓道:“將軍不必多禮,雅爾都城這位郡主活潑率性,敢作敢為,正是名門之後的典範。我與郡主交往之日雖淺,卻已把她當成一位親密的小友!


    此時東麵一條橫逸斜出、狀如鷹嘴的百尺斷崖上,赫然出現(xiàn)幾名身著銀灰鎧甲的畢羅士兵,推搡一名少女,站到斷口之上。


    那少女手腳被綁得結結實實,眼睛哭得通紅,正是昭雲(yún)兒。


    禦劍瞥了一眼,冷笑一聲,道:“柳狐將軍的待客之道,別開生麵,當真令人感動!


    柳狐嘿嘿一笑,道:“我本將心向明月,隻是國事當前,不得不冒犯這位小友,心中很是不舍。再說,這忍痛割愛的手段,禦劍將軍如稱第二,哪個敢居第一?”


    一名畢羅士兵取下昭雲(yún)兒口塞,昭雲(yún)兒隻哭叫了兩聲:“天叔!”聲音便被堵住了。


    隻聽柳狐悠然道:“南朝有一趣事,名喚‘采青’。將軍也是個趣人,可否與在下一試?”


    但見斷崖上,兩名士兵一齊伸臂,將昭雲(yún)兒向下推去。眾人驚唿聲中,卻見她身子墜落數(shù)丈,便不再下落。崖口垂下一條長逾五丈的繩索,將她緊緊縛在了半空。山風將繩索吹得晃晃蕩蕩,昭雲(yún)兒的身子也隨之搖擺不定。


    柳狐指道:“聽說這繩索是天蠶絲所製,堅韌無比,刀劍不入。在下一時手癢,將之拆成單股,不知韌性如何。禦劍將軍,咱們以三箭為限,誰能射斷繩索,便算誰贏了。唉,以貴城郡主之尊,竟要委身為‘青’,實在唐突佳人,抱歉抱歉。”


    眾人見那繩索拉得筆直,偶有吱呀之聲,莫說射箭,多掛得一陣,恐怕也會斷裂。一時怒罵之聲四起,都是痛斥老狐貍卑鄙無恥的。隻恨他在崖壁另一麵,不然連口水也淹死他了。


    柳狐渾不在意,忽然“啊”了一聲,道:“差點忘了,如此節(jié)目,自然需要一點彩頭。不知甚麼彩頭,才配得上這位金枝玉葉的小姐呢?”


    禦劍冷冷道:“蠶母如何?”


    柳狐哈哈笑道:“將軍真是爽快人,在下先下一箭,略表敬意!币患l(fā)出,正中繩索中心。繩索劇烈震動幾下,卻不斷裂。柳狐讚道:“果然神物!”


    禦劍遙望崖壁,不發(fā)一語。柳狐與他鬥智鬥勇,勝少而敗多,此次天賜良機,豈能輕易放過?即道:“貴族與其藍手足連襟,還望體諒我們小小的私心。在下的箭術不比將軍精絕,到時誤傷郡主,那就大事不妙!


    禦劍哼了一聲,道:“剩下兩箭,你一並發(fā)了罷。”


    柳狐似在意料之中,笑道:“將軍真是太謙虛了!睆埞罴,卻是毫無準頭,竟從昭雲(yún)兒臉頰邊擦過。


    昭雲(yún)兒懸掛半空,本就極不好受。見箭鏃幾乎貼麵而過,嚇得花容慘白,眼淚橫流。


    小亭鬱吐得胃中疼痛不已,才緩過神來。見昭雲(yún)兒被柳狐作弄,嚇得麵無人色,心想:“她欺負方寧,報應來得好快!”


    轉頭一看,屈方寧竟不在身邊。


    隻聽柳狐佯驚道:“哦呀,見笑見笑!鞭D手搭弓,又是一箭射出。


    這一箭卻來勢洶洶,破空時長帶急鳴之音,嘣地一聲,將繩索刮去半邊。幾小股斷繩繩頭,立刻翹起。斷麵之中,幾條雪白透明的天蠶絲猶自未斷,卻也已搖搖欲墜。


    禦劍沉默片刻,退弓收弦,沉聲道:“好,我認……”


    突然之間,斷崖上傳來一陣驚喝打鬥聲。說是一陣,其實不過倏忽之間,四五個頭顱已滾落山崖。


    柳狐驚道:“誰在那裏?”


    崖下眾人抬頭望去,隻見到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幅景象。


    ——那斷崖口上,浮起了一朵流雲(yún)。


    小亭鬱脫口叫道:“方寧!”


    屈方寧一手抓著天燈木架,一手摸到崖口捆結處,提起繩索,雙足在崖尖一蹬,借力順索一路下滑,直至扣住昭雲(yún)兒雙臂。他口中咬著那柄“易水寒”,此刻在她頭頂一劃,繩索立斷。


    那天燈四角燭臺皆熊熊燃燒,鼓足氣力,載了兩人,猶自款款上升。屈方寧將昭雲(yún)兒一並交到左臂,舉起短劍,削割燈油,令其緩緩下降。


    柳狐反應過來,喝道:“放箭!”


    畢羅士兵何曾見過如此奇景,無不看得呆了。直到主帥發(fā)令,這才迴過神來,箭如飛蝗,向屈方寧二人射去。


    箭未及身,一團青光轉得嗚嗚有聲,從斜刺裏飛出,與百餘箭鏃相撞,叮叮聲如急雨,竟悉數(shù)卷了開去,卻是禦劍擲出臂上圓盾相助。


    柳狐麵色陰沉,拉滿弓弦,一箭放出。箭到半空,一桿銀槍疾飛而來,將箭桿劈落。


    他自知功虧一簣,倒也寵辱不驚,幹笑一聲,道:“將軍請了這許多幫手,贏得可不怎麼光彩哪!


    禦劍仰望那天燈降落崖前,弓箭已是難以傷及,方道:“勝者為王,不必多說!


    柳狐拱手道:“不打擾將軍一家團聚、諸位手足相親,在下告辭了!


    賀真看向禦劍,隻聽他淡淡道:“好走不送。今日款待之情,來日必當奉還!


    柳狐笑嘻嘻道:“最好不過,敝族自大王、王後、烏蘭朵公主以下,誠心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手一揮,連畢羅兵士一並撤得幹幹淨淨。


    其藍太治嘖嘖道:“久聞柳狐貍一張老臉,厚過牛皮,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一時氣焰囂張,滿口大話,一見潰敗,連公主都搬出來求情了!


    禦劍緩緩道:“能屈能伸,那是第一等的人物。”見天燈業(yè)已緩緩落地,便下馬上前。


    昭雲(yún)兒那日負氣出走,誤入畢羅營帳,為柳狐軟禁多日,如今才得自由。一見禦劍,滿腹委屈,小嘴一扁,便要撲在他懷中痛哭。


    禦劍卻一眼也不看她,徑向屈方寧走去。


    屈方寧適才左手使力太過,一條手臂全是淤青。賀真正給他檢視有無傷口,小亭鬱埋頭在扶手中尋傷藥。他見禦劍過來,反而不好意思,低頭叫了聲“將軍”。


    禦劍嗯了一聲,道:“你甘冒奇險,拚死救出昭雲(yún)郡主,是位了不起的勇士。謝謝你。”


    屈方寧如何敢當,立刻跪倒,顫聲道:“小……我兩次性命,都是將軍所救。粉身碎骨,亦不能報得萬一!


    禦劍緩緩搖頭,道:“不能算的!鳖D了頓又道:“昭雲(yún)兒如此待你,你不計前嫌,更是難能可貴!


    屈方寧咬了咬牙齒,低聲道:“我……也不是全無怨恨,隻是……郡主欲殺我,尚屬私怨;那位畢羅將軍以郡主要挾,卻是國仇!


    禦劍怔了片刻,忽然大笑,道:“說得好!你身手敏捷,沉著機智,最難得是這份‘大義’!好孩子,你起來,我想想該賞你什麼!


    他仰起頭來,思慮片刻,心中已有了主意。


    遂看向屈方寧漆黑雙眼,緩緩道:“這樣罷!我賞你一件事!


    旁人不解道:“一件事?”


    禦劍道:“嗯!


    他猙獰的鬼麵具微微一動,道:“無論甚麼事,隻要你開口,我無不相允!


    一時在場之人,無不心跳如鼓。以禦劍天荒之能,珍玩寶石,名馬美人,自然不在話下。便是封疆為王,統(tǒng)兵為帥,也是易如反掌。屈方寧這一把,可是博得了天大的彩頭!


    昭雲(yún)兒剛靠著巫木旗哭過,忍不住又要插嘴:


    “難道他要天上的星星,你也摘下來給他?”


    禦劍目光中卻毫無波瀾,淡淡道:“他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摘下來給他!”


    小亭鬱與賀真俱十分緊張,一個撞了撞他足上的金鈴兒,叫他脫離奴籍。另一個卻向昭雲(yún)兒連看幾眼,那是讓他求婚之意。


    沙洲中一時全無聲息,人人都隻看著屈方寧,想看看他開口求允的,到底是一件甚麼事。


    卻見屈方寧緩緩抬頭,一字一字、誠摯無比地說道:


    “我觀將軍箭術無雙,心中崇拜欽慕,不能自已。”


    “懇請將軍,教我箭術。”


    禦劍凝望他片刻,笑道:“好,我答允你!睆挠沂帜粗干险乱幻端乃姆椒降陌庵福蛩麘阎幸粧仭


    那扳指顯然已戴了多年,他這麼一摘,指節(jié)上一截白色痕跡清晰可見。


    別人倒還罷了,近前幾隊鬼軍卻是一陣騷動。


    屈方寧低頭一看,見是一泓鐵色墨玉,澄明潤澤,觸手生溫。其中又有絲絲紅豔,滲入肌理,不知是天生異質,還是鮮血染就。


    他知道這扳指非比尋常,哪裏敢要,便欲原物奉還。


    禦劍一擺手,翻身上馬,道:“此物比不上大王所賜,你將就戴上罷!以後要跟我學箭,少不了用它的時候!奔纯v馬而去,巫木旗忙帶著昭雲(yún)兒跟去。


    屈方寧隻得依言戴上。那扳指厚重無儔,勉強掛在拇指上,顯得手越發(fā)小了。


    小亭鬱自然替他高興,握著他的手看了一會兒,忽然想到:“方寧年紀跟我差不多,他見了這滿地屍體,非但一點兒也不害怕,還孤身闖入敵陣,將昭雲(yún)郡主從危崖上救了出來。唉!我卻在一旁……雙腿發(fā)軟,戰(zhàn)戰(zhàn)兢兢,還吐了出來!


    一想到自己那懦弱丟人的模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從此再不見人。


    賀真朗聲道:“諸位,大功告成,即可迴國!”


    眾兵歡然道:“是!”


    賀真上前抱住屈方寧肩頭,向鬼軍兵士笑道:“各位勇士今天辛苦了,我替我方寧兄弟,請大家喝酒!


    一名百人衛(wèi)隊長“哦”了一聲,甕聲道:“不知賀葉護請的是什麼酒?”


    賀真壓低聲音,道:“女孩子的酒,如何?”


    近前的幾名士兵都心領神會地笑起來,雖有麵具遮擋,也不難想見他們臉上的神情。


    衛(wèi)隊長咳了一聲,道:“賀葉護一番美意,無奈軍紀如山,不好違背啊!


    賀真佯裝不悅,道:“這是我與公主的喜酒,怎能推辭?禦劍將軍如怪罪下來,我一力承擔。”拉著隊長的手,親親密密地走了。


    小亭鬱坐在車上,看著綠樹繁花中的殘骸,夢囈般說道:“方寧,將來我要找一個更好的地方。每一座帳篷,都像白雲(yún)一樣柔軟;花兒開成一片海,從門口淹沒到天邊。那裏的風如酥如蜜,吹得人一點兒也不想睜開眼睛。每天的日子都恍恍惚惚、做夢似的,一下子就過去了!”


    屈方寧琢磨著他那枚扳指,聞言抬頭笑道:“你能帶我去麼?”


    小亭鬱道:“當然了。我們天天都要在一起!”


    載著兩人的車子,穿過漫天飛舞的、燒焦的絲羅碎片,經(jīng)過腸破肚穿的屍體,繞過眉心沾著一朵血花的小小頭顱,向其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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