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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方寧眼前驟然一黑,一時萬念俱灰:“他……終究是知道了!”這一下猶如泰山傾覆烏雲蓋頂,再裝不出若無其事模樣,脖頸手足恍如同時解體,一分一毫也動彈不得。情知還不開口化解,便是無可挽迴的死局,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禦劍將他一瞬間的神色盡收眼底,擁著他的姿勢沒有絲毫變化,隔了片刻,才笑了起來:“說著玩的。寧寧在大哥麵前,就是個沒心機的小孩子,哪藏得住甚麼秘密,對不對?”


    屈方寧本已抱著必死之心,聽他這句話說得寵愛甜蜜,不禁又生出萬一之念,強顏笑道:“……對。”


    禦劍意味難明地點了點頭,將他的臉扳了過去。屈方寧一背的冷汗還沒褪去,還道他有意親吻自己,心中稍安,眼睛也闔了起來。不想等了片刻,禦劍隻是玩味般摩挲他的臉頰,話語近在咫尺,卻並不吻過來:“寧寧,你今天為什麼不吃石榴?是不是不喜歡了?”


    他說話的口吻與平時並無二致,宛似情人耳語,聽來卻令人心驚肉跳。屈方寧胸口又空空地響了起來,喉頭動了幾下,才低聲道:“我今天……胃口不太好,明天……就愛吃了。”


    禦劍看他道:“我今天胃口倒是好得很。去,拿幾顆過來。”


    屈方寧不敢違拗,忙掬了十來枚晶瑩剔透的大籽,雙手捧到他麵前。


    禦劍往椅背上一靠,目光落到他抿成一條線的嘴唇上,其意不言自明。


    屈方寧猶豫了一下,才將一顆石榴含在唇間,鼓足勇氣,向他送了過去。要說平日比這親熱百倍的事也幹過,情濃時哺酒喂茶也有過,今天卻倍覺屈辱,眼底都酸楚起來。


    嘴唇相觸之際,禦劍輕輕撫摸著他後腦,慢條斯理地在他唇上廝磨幾下,忽地失去了耐心,反手把他往椅中一按,狂烈地吻他麵頰、耳朵,繼而將他嘴唇吻得控製不住地張開,長驅直入,將他的舌尖吮吸得十分疼痛。手也毫不留情地撕開他衣襟,粗暴地揉著他柔嫩的乳尖。


    此刻帳門幾乎沒有關上,巫木旗在外說話聲清晰明了,衛兵靴聲紛至遝來,被人察覺簡直易如反掌。屈方寧起初還應和著,見他毫無控製之意,眼見就要在青天白日下上了自己,既惶急又憤怒,劇烈掙紮起來。


    禦劍退開少許,臉上看不出甚麼情欲之意,眼神卻起了煞般兇狠淩厲:“不給操?”


    屈方寧胸口起伏,眼瞼通紅,咬牙不作聲。


    禦劍全身覆壓著他,令他整個人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下,對視一刻,忽然一笑,抵住了他額頭:“寧寧,大哥想要你了。”


    屈方寧仰麵向他,背心緊緊貼住椅背狼皮,抗拒道:“現在不……”


    禦劍如同未聞,徑自俯下身來,聲音溫和卻不容抗拒:“把腿張開。”


    這狼頭椅下椽弓曲,承受了兩人重量,深深向後倒去,仿佛一張窄窄的眠床相似。屈方寧自知拒絕也是徒勞,隻得退而求之:“不在這裏。”


    禦劍溫柔地親了親他的睫毛:“就這裏。”


    屈方寧苦苦維係的心防突然崩塌,控製不住地掙紮叫道:“不!不在這裏!”


    他動作太過劇烈,扶手上的奏章報表紛紛落地,連帶旁邊團桌上的水晶盤也打翻了,紅豔豔的石榴籽滾了一地。


    禦劍對滿地狼藉一眼也不看,凝視他片刻,笑意漸生:“好好,不在這裏。這麼大脾氣做甚麼?你不喜歡的事,我不會做的。”從他身上退開,順手還替他理了理淩亂的衣襟。


    屈方寧激動未平,啪的打開他的手,掩著自己喉嚨下的領葉,眼睛通紅。


    巫木旗聞聲而至,吃驚道:“將軍,小錫爾,你們……這是幹什麼?”拾起卷冊,又從地下捧起一捧石榴,十分惋惜:“老巫辛辛苦苦剔了一早上,才剔出這麼一盤子,就這麼一反手給我掀地下啦?”


    屈方寧喘息著不說話。禦劍波瀾不興地開口:“他吃煩了,不要了。”


    巫木旗大為不解,可惜道:“這麼稀罕的玩意兒,大老遠辛辛苦苦地運來,怎麼說不要就不要了?”唿唿吹了幾口灰,又拿衣角抹了幾把,似乎還想挽救一下。


    屈方寧往地下一跳,頭也不迴地就往門口衝了過去。禦劍在後緩緩開口:“寧寧,不跟我告個別麼?”


    屈方寧腳步一滯,生硬地道了句“屬下告辭”,大步出門,靴聲轉眼間就不見了。


    連巫木旗都看出不對,奇道:“小錫爾今天是怎麼了?點了火藥了?臉色那麼難看!”狐疑地打量禦劍幾眼,怪道:“你又打他罵他了?”


    禦劍目光仍停留在帳門前,聞言森然一笑,道:“我疼他都來不及,哪舍得打他罵他?”喚來越影,翻身上馬。


    巫木旗提了一兜石榴,追出來叫道:“那這玩意兒還要嗎?”


    禦劍漠然道:“他都不要了,你還要它作甚?”長鞭一揮,縱馬而去。


    屈方寧下山迴營,隻覺腿腳虛軟,渾身無力,直想找個地方昏天黑地睡一場。才到營地門口,阿木爾已傳來訊息:“賣酒少年一早前往和市采辦酒器,現在已經迴來了。”車卞亦從城外打馬歸來,神色勞頓,稟道:“找到啦!原來押貨那群飯桶前日夜裏貪酒吃醉,誤了一天行程,現在還在四十裏地外呢。”屈方寧一把攥住他手,聲音幾乎嘶啞:“當真誤了行程?”車卞半邊身子頓時酸軟,連連唿痛,含淚道:“當真,當真。我……去催他們連夜過來?”他見屈方寧如此關切,想是這批貨裏有他關乎性命的愛物,這個順水人情是一定要做的。屈方寧麵無表情地笑了兩聲,搖了搖頭:“不必了。辛苦你了,二哥。”車卞一雙眼睛多年熬練,竟看不出他此刻是何心情,好似大喜,又似自嘲,既有自己大發橫財之樂,又仿佛苦主人財兩空之呆。正要安慰他幾句,迴伯無聲無息掀開帳門,打手勢示意他有客人來。屈方寧木然道:“誰?”迴伯露出古裏古怪的笑容,胡亂打了幾個巫祝手勢。屈方寧立時會意,應道:“就來。”獨自前往營地東邊一座小小團帳,一名遊方巫祝正背對門口飲酒吃肉,大快朵頤。二人相見,寒暄幾句,屈方寧躬身道:“您路途辛苦了。”巫祝摘帽迴禮,笑道:“替阿帕小姐辦事,那有甚麼辛苦?”將一卷斜簪著孔雀翎羽的信從帽簷中抽出,恭恭敬敬交給他。屈方寧謝道:“還請您多盤桓幾天。”巫祝抹著油嘴嘿笑道:“這個自然,小姐還等您的迴信呢!”正待告辭,忽道:“北社驛館……”屈方寧腦子一空,衝口道:“什麼?!”巫祝駭了一怔,結巴道:“什、什麼?”屈方寧自知失態,神色緩和,道:“你慢慢說。驛館如何?”巫祝才道出原委:他昨天深夜抵達,在北社驛館落腳。一大早聽見外麵鬧哄哄的,卻是驛館給事清場趕人。隨身物品皆不許帶走,都要封在原地接受盤查。他的銅鈴經幡都給人搜去,無巫歌可唱,以致餓了半天肚子。屈方寧心髒一陣緊縮,顫聲道:“那……信?”巫祝忙拍胸保證:“信一直藏在小人帽中,片刻不敢離身。”屈方寧這才恢複幾分知覺,賞了他一封金錁,送他出去了。一路厘清思緒,平靜了不少:“紅雲使者尚未來到,年韓兒也未貿然接洽,看來我與屈林往來之事,他多半還不知情。那他今日為何舉止大異,話語帶刺?……莫非是發現了我與烏蘭朵暗通書信?……哈,他都允我娶妻生子了,寫幾句無關緊要的情話又有甚麼大不了的?還是因必王子之故?……”


    思慮良久,始終覺得禦劍的態度模棱兩可,辨別不出到底是對自己起了疑心,還是自己做賊心虛,無法同他如往日一般相處。私心隻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庸人自擾,根本未曾暴露身份。人性天生就是趨利避害,來來迴迴咂摸一番,愈想愈覺得今日自亂陣腳,大大的不應該,沒得惹人懷疑。迴營草草吃了些饢餅,連信都沒打開,隨手往床底下一塞,就往主帳去了。環顧無人,便潛入寢帳,撿了一本棋譜來讀。背了幾局,逐漸眼餳目澀,昏沉沉睡了過去。


    直至半夜,才聽見帳外馬蹄聲疾,曉得禦劍迴來了,忙從床上坐了起來。但聽腳步急重,禦劍手執麵具,神色陰沉地進了帳門。一眼見他坐在黑暗之中,全身動作一頓。


    掌中明珠都已熄滅,屈方寧剛剛睡醒,甚麼也看不清楚,隻向他的方向低低叫道:“……大哥。”


    禦劍在原地站立了短短一刻。雖然看不清他臉上神情,但一剎之間,屈方寧分明感覺到:他在等。


    但他等的是什麼?他不知道,也不敢想。


    黑暗中隻聽禦劍開口:“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


    屈方寧用鼻音應了一聲,小心地看著他:“我二哥把我的床占了。”


    禦劍啞然失笑,道:“就你鬼名堂多。”將麵具往銅架上一掛,解衣就寢。


    屈方寧聽他語氣如常,更確信了幾分,從床上跪起,替他寬衣。


    禦劍手臂微抬,任他半摟著自己壯碩的腰身寬衣解帶,一語不發。待上衣除盡,隻餘一條黑色貼身長褲,才說了聲“行了”,膝蓋一抬,躺了上去。


    屈方寧也乖乖睡迴自己的地方,有意搭話:“將軍,你迴來得好晚。”


    禦劍疲憊道:“與慶原那邊幾個羌族頭人談了半天。幾年不見,跟南人學得一般狡獪了。等了很久?”


    屈方寧軟軟嗯了一聲,順勢往他身邊湊了過去:“要打了嗎?”


    禦劍簡短地迴了聲:“再看。”


    屈方寧貼住他一邊手臂,聞見他身上淡淡酒氣,鼻子翕動幾下,越湊越近。


    禦劍看他一眼,手臂展開,讓他枕了上來。


    屈方寧底氣又多了一點,鼓起勇氣往他身上攀過去,手偷偷伸向他肌肉硬朗的小腹,討好地摸了幾下。本來還想更直接一些,在他臍下一寸徘徊片刻,實在沒有膽子再往下,隻得罷了。


    弄了好一會兒,禦劍毫無反應。二人實打實地好了兩年多,向來床事契合,如魚得水。禦劍正當狼虎之年,又禁欲已久,對他的撩撥示好無有不應,往往到最後能將他做到連清水都射不出來。再怎麼爭吵冷戰,在床上從沒讓他受過冷落。一時也不知如何應對,尷尬得隻想裝睡。


    手還沒來得及撤走,手腕一緊,已被禦劍拿住,隨手壓在胯間。雖無劍拔弩張之感,手下多少能摸到硬度。


    隻聽他沒什麼起伏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要?”


    屈方寧抽迴手,搖了搖頭,一陣強烈委屈襲上心頭。


    禦劍道:“今天白天沒尊重你,生氣沒有。”


    屈方寧委屈得更厲害,掩飾般把臉埋在床上,不說話。


    禦劍抱他入懷,摟著他的後背:“寧寧,我脾氣暴躁,耐心也不好。你心思多,我不是件件都猜得到。要是有什麼……不合你心意的地方,希望你明白告訴我。”


    屈方寧眼睛又濕了,抱住他脖頸,小聲道:“沒有。”


    禦劍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鬆開了手。入睡之前,隻覺肚子被他溫暖的手覆蓋住了,接著一個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道:“寧寧,你要是女人,那就好了!”


    這莫名其妙的話,他自然想不明白,也不願明白。次日迴營第一件事,便是伸手到床底取信。信中無非是些閑花少女之語,又約他七月上旬往和市一敘。遂想到:“七月要下清平關,多半沒空抽身。”待提筆另約,目光落到地上,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這座大帳背風敞口,落灰最是厲害,又從不打掃,床底沉積著厚厚一層灰。幾卷羊皮信橫七豎八,與灰塵結成一片。此刻地下卻露出幾條幹淨痕跡,似乎被人移動過。


    他霍然一驚,急忙翻身下地,撩開床幔,向床板下摸去。這是他性命攸關之所在,藏的是屈林應允他抵認孫尚德一案的契約。字句雖然隱晦,卻頗有蛛絲馬跡可尋。撕下一看,封口半敞,不知是自己拆封之後沒有收緊,還是被人動過手腳。再仔細勘察一番,隻見幾封羊皮都卷得好好的,緞帶的形狀毫無變動,孔雀翎羽也簪得端端正正,並沒有碰掉半根。即自我安慰道:“不會的,誰會潛入我帳裏亂翻?車卞、烏熊他們無此大膽,迴伯也不是瞎子。禦劍天荒從來不屑騙我,更不會偷看我的物事。”但他對周遭環境有種異於常人的敏銳,嘴上雖不承認,實則已經感到危險迫入眉睫。心神不寧之際,隻想跟禦劍上一次床,藉由世上最親密之事,探知禦劍的真實態度。偏生戰事在即,事務繁雜,一連十多天,二人竟連句體己話都沒說過。到六月底應卯陣閱之時,禦劍出現在大麾下的次數越來越少,且連正眼也不看他了。


    他心裏本來有鬼,給他如此冷置,愈發疑神疑鬼,心中惴惴。及至千葉正式宣戰、六萬大軍向清平關進發之時,整個人都是昏沉沉的,加之征途勞頓,頭一沾枕,竟做起荒誕之極的夢來。先是夢到自己在一座空無一人的練武場上,無論如何變換手法,始終射不中紅心。焦慮之際,忽見已死的賀真在箭靶附近對自己不斷搖手示意,神色極為驚恐。迴頭一看,禦劍正立馬身後,手中黑箭的箭頭暗芒璀璨,對準了他的心。又夢到自己執黑落子,明知放在某處,必將滿盤落索,偏偏手不聽使喚,硬生生將棋子送入死路。隻聽禦劍冷漠的聲音在棋盤對麵響起:“寧寧,這一步,你真的不後悔麼?”最後夢見的卻是在他寢帳大床之上,自己跪在他腿間,舔著他粗大的陽具。然而無論如何努力,嘴裏的東西始終硬不起來。一晚上噩夢連連,滿身大汗。依稀隻聽見禦劍關切的聲音:“寧寧,你怎麼了?做噩夢了?”


    他這才從濃黑的夢魘中掙紮出來,四肢如灌滿鉛塊,滿臉都是淚痕,心中慶幸:“還好是夢。”忍不住縱身投入禦劍懷裏,帶著哭腔向他訴說:“大哥,我夢見你要殺我。”


    禦劍含笑摟緊他發抖的身體,溫柔道:“我為什麼要殺你?是不是因為……”聲音突然一變,好似從四麵八方同時傳來:“……你變成蘇方宜了?”


    他極力壓抑的恐懼一瞬間到達極限,驚心動魄一聲大叫,這才真正醒了過來。但見月朗風清,甲蟲在長草間聲聲鳴唱,身周鼾聲起伏。此刻聽來,真如仙樂一般。


    他驚魂未定,手捂胸口良久,那句“你變成蘇方宜”的鮮明驚恐感始終盤桓不去。一個人茫然躺了半宿,出門解手之時,遠遠望向禦劍大帳,隻見燈火影影綽綽,不知他是否已經安眠。


    突然之間,一個可怕之極的念頭躍入腦海:如果他現在走過去,向禦劍承認自己南朝臥底的身份,一切又會如何?


    幸而這瘋狂的念頭,並沒有付諸現實。進帳時迴頭一看,主帳的燈火已經熄滅了。


    一夜未曾合眼,第二天到底支撐不住,行軍途中幾次打盹驚醒,幾乎栽下馬去。禦劍原本在中軍按轡徐行,此時便來到他身邊,馬鞭一卷,一語不發地將他攬在身前。旁人見一向冷漠的主帥突然流露愛子之舉,無不駭然,莫敢直視。屈方寧腰背早就虛軟無力,掙紮一下,便不由自主地向一旁跌去。禦劍強勁的手臂將他往懷裏一按,問道:“不舒服?”


    屈方寧都不記得上一次聽他說話是什麼時候了,心頭霎時湧起一股難言的滋味,忙搖了搖頭。


    禦劍嘲道:“口是心非。”傳令三軍暫駐,放他下馬時還囑了一聲“好生休息”。


    經他這麼一照拂,屈方寧本已吃緊不住的心,又複蘇了些許。到了夜裏,禦劍親自前來看他,停留了好一會兒才離去。這一夜半夢半醒地睡了幾個時辰,噩夢卻是沒有了。再過一日,大軍已開入慶陽地界,算來距清平關不到一百五十裏。慶州地勢崎嶇,山形嶮巇,連寨為堡,防禦森嚴。其中金水堡、白虎城、秋原寨、懷意城均有南朝精兵駐守,互通消息,照應周全,形成慶原東部一道綿延數十裏、堅不可摧的防禦之牆。除此之外,慶州本地幾支數千人聚集的羌族部落亦不容小覷。這一族也是南北對峙之間一朵奇葩,戰力彪悍,行事毫無章法,一時偷偷跟隨草原鐵騎清洗南朝堡壘,趁火打劫;一時又出兵滋擾千葉轄區,表達自己放縱不羈、不願尊其為主之意。南朝著力招攬,收效甚微。千葉一度嚴加打擊,欲使其歸順,羌族自然不是對手,卻也斷然不懼:小股兵力派過來,他們就群起而攻之;大軍一到,立刻夾著尾巴逃跑了。屈方寧年前也鎮壓過一次,斬殺三百餘人,結果夜裏給人突襲,擲了滿身糞溺,真是不提也罷。隻是這兩年北羌出了個英雄人物,手腕氣魄都十分了得,族內分裂的幾派都被他收服得差不多了。因而入關之前,那群赤膊纏頭的身影一次也不曾見到,一路頗有點寂寞。


    如此一來,正麵對抗的重任就落到了南朝守軍身上。七月初,屈方寧被任命為第一先鋒軍統領,在清平關八十裏之外與南軍首次會戰,遠遠一打照麵,就氣得笑了出來:“賀小九,你是上這兒玩來了?你的兵呢?人模人樣的見不到,烏龜、螃蟹倒是帶了一窩。”


    賀穎南所率正是清平關六千守軍臨時拚湊的一支軍隊,裝備破爛,紀律稀鬆,老弱病殘十之八九,青壯精騎寥寥可數,自不待說;更糟心的是神氣猥瑣,雙方還沒開戰,已經露出了逃之大吉的保命相,個別經驗豐富的還故意拋下輜重,觀察地形,賊眉鼠眼地挑選退路。聽到“烏龜、螃蟹”的批語,也隻是騷動了幾聲。少數血性漢子待要出言罵陣,立刻被老兵捂住嘴拖了下去。


    賀穎南眼窩深陷,胡子拉碴,顯然這一向也在這群烏合之眾身上吃足了苦頭。聞言隻道:“這幾個蝦兵蟹將,對付你已經足夠了。”雖是戰場上慣用的場麵話,說得卻全無霸氣,聲音也是嘶啞無力。


    屈方寧對清平關守軍的油滑憊懶也早有耳聞,蓋因此關位居南朝北部戎關最外圍,與其後金湯堡壘的防禦線相距位置十分尷尬,救援極其不便;既無深壑之險,也無強固工事,如一戶文弱怕事的主人家閉門謝客,街上流氓惡霸一旦上門,必先一腳踹開大門,再將他捉出來暴打一頓。清平關就是這兩扇紙糊的大門,從外形上看,起的應該是阻隔來人的作用,實際阻無可阻,攔之不住,隻能徒勞無功地吱呀幾聲。所差隻在死物無靈,而人有血肉。大門斬爛,隻需伐木刨平,塗上清漆,就可恢複原貌;城關踏破,卻是生靈塗炭,屍橫遍野,年輕的軀體一旦倒下,永遠迴不去夢裏春閨。二十多年間,清平關橫遭北族六度攻占,城牆之下婦啼兒哭,亂墳崗上白骨枕藉。與千葉簽訂盟約之後的數年,已是難能可貴的和平時代了。清平關守軍如此貪生惡死,實在是打怕了,也打倦了。屈方寧內心又何嚐願意開戰,隻是身份使然,隻好繼續出言挑釁:“你那群呆頭愣腦的兵,又給人打蛋花湯似的打散啦?怎麼,要不要哥哥再給你來個二石一鳥的節目啊?”


    賀穎南原本形容憔悴,此刻突然抬頭,通紅的眼睛緊盯著他,厲聲正色道:“姓屈的,咱們一碼歸一碼。你殺我五哥,是你我之間血海深仇;上次之事,算是承了你的情。這一次不談過往,你敢動我沈七哥哥一根頭發,我必令你後悔終生!”


    屈方寧絲毫不懼,嘻嘻一笑,道:“賀小九,我又不是聾子,你大吼大叫的做甚麼?我是一片好意,念你新婚不久,擔心你老婆年紀輕輕,就做了寡婦。”嘴上胡拉鬼扯,心中十分鄙夷:“那位花時久雨,同賀小九是甚麼關係?一口一個沈七哥哥,也不怕別人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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