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劍見烏蘭朵屍橫就地,心頓時沉了下去,隱隱覺得大事不妙。烏蘭朵是畢羅王阿斯爾膝下唯一愛女,維係二族和平,身份非比尋常。如今不明不白死在千葉,於兩國關係大大不利。雖知事態緊急,心中掛念的頭一件事,卻是向地下的屈方寧望去。見他直直地跪在公主屍身旁,嘴唇一絲血色也無,神色似是迷惘悲慟,又似難以置信。一眾侍女並貼身小娘十餘人,都縮在一角哀哀啼哭。
眼見聞訊而至者愈來愈多,郭兀良、小亭鬱等都在其中。禦劍低聲下令,命白羽營衛兵牢牢守在帳外,嚴禁閑雜人等接近;又命人請軍醫、驗屍官過來,探明死因。屈方寧自始至終跪在原地,連小亭鬱在他身邊低聲勸慰,也是呆呆地仿若不聞。
禦劍看得好不心疼,隻想走過去抱他在懷裏,替他遮擋一切狂風暴雨。
此時軍醫已至,探得那綠襖侍女還有些微唿吸,急忙動手施救。驗屍官仔細檢驗烏蘭朵屍體,表情顯得有些奇怪,遲疑道:“公主渾身僵冷,皮膚上已經浮現青斑,血液也已凍結,手足卻尚有餘溫。”打探寢帳四周,見床邊擺著一個已經燃盡的炭盆,更是詫異萬分:“……以小人尋常經驗看來,公主遇害還不到半個時辰。隻是……身子怎會冷得這般厲害?”
屈方寧雙目無神地盯著刺入公主胸口的短劍,幹澀道:“這是我送給她……”喉頭忽而哽住,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禦劍認得他這柄削金斷玉的短劍,心下稍安:“易水寒陰寒徹骨,縱在三伏天裏,亦能凝水成冰。公主屍身尚未冷透,應知離死不久。”向幾名滿麵淚痕的侍女掃了一眼,問道:“卯正前後,你們誰在公主身邊伺候?”
眾女嗚咽漸止,卻無人敢開口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名老成的小娘拭淚道:“公主卯初時分就起了,說是掛念安孜小王爺,親自去瞧了一迴。守衛攔著不放她進去,說烏蘭將軍下了嚴令,小王爺養病要緊,一絲風也見不得,更不許進去探視。公主還為此大發脾氣,說……‘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如今連看一眼的資格也沒有了!’”
禦劍聽到此處,眉心一蹙:“她這幾句證言,對寧寧大為不妙。”森然道:“我問你帳中情形,不相幹的閑話少說。”
那小娘駭得臉色慘白,顫聲道:“是,是。公主說罷,掉頭就走,怒衝衝地進了寢帳。婢子幾個上前伺候公主梳妝,公主餘怒未消,命令我們遠遠……走開,一步也不許靠近。到她……她……時,身邊隻有阿帕小姐一人。婢子們都在那邊偏帳內,不敢過來打擾。”
禦劍順她示意之處一看,見那偏帳相距不過二十步之遙,即問:“你聽見甚麼動靜沒有?”
那小娘顫抖道:“……有。婢子聽見公主……在哭。”
這兩個字一出口,場中眾人臉色都有些變了。郭兀良難以置信道:“什麼?”
那小娘畏懼道:“公主先是驚叫一聲,過了一會兒,才聽見她在帳中低聲哭泣起來。阿帕小姐小聲勸止,她隻是不理。其中還有一些響動,風雪聲中也聽不清楚。隻隱約聽見一句:‘……要不是為了阿葵,這樣的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
小亭鬱在輪椅上抬起頭來,看著她冷冷道:“你想清楚再說話。風大雪大,別是聽錯了罷!”
那小娘全身晃了一晃,畏懼道:“婢子從小伺候公主,她的聲音決計不會聽錯。”一指身旁幾名侍女,道:“不止婢子一人,她們……也聽見了的。”幾名侍女也含淚點頭,示意親耳所聞。
人人心中暗潮洶湧,都在揣度:“莫非公主承受不了偷情生子的流言,竟至自戕?”
人群後忽然響起了一個粗啞的聲音:“讓開!都讓開!”卻是必王子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他乍聞噩耗,立刻從王帳動身趕來,一路失魂落魄,連摔了好幾個跟頭,衣服、須發上都是泥濘,動作也粗魯無禮,全無儀態可言。分開人群一看,隻見烏蘭朵整個身子橫陳在地,臉龐皎潔如昔,那雙美麗的眼睛卻永遠地閉上了。
他愣愣地呆立了一刻,喃喃叫了一聲公主,雙膝漸漸站立不住,撲通一聲摔跪在地上,撲在烏蘭朵屍身上痛哭。
必王子苦戀烏蘭朵之事,帳中無人不知。阿斯爾當日賜婚屈方寧,他還為此大病了一場。眾人見他為別人的妻子哭得如此傷心,都不禁有些尷尬:“公主另嫁他人兩年有餘,原來他還不曾忘情。”
屈方寧雙眼始終茫然無神,連一眼也不曾向他看過。
必王子哭得撕心裂肺,突然之間,目光定在了公主胸口的劍柄上。
他如瀕臨死境的困獸一般,嘴裏嘶嘶作響,將易水寒倏然拔了出來。見劍身沾滿黑血,更是如癲似狂,咆哮道:“是誰?誰殺了她?”通紅的眼睛在人群中胡亂掃視一番,見那小娘戰戰兢兢,劍尖立刻對準了她:“你說!”
那小娘何曾見過這般架勢,嚇得渾身戰栗,哆哆嗦嗦地搖著頭:“婢子……婢子真心不曾瞧見!隻聽見這帳裏一聲尖叫,慌忙跑出來一看,隻見一個人影飛快地往……那邊去了。進來看時,公主倒在地下,已經……不行了。”向門外比了一比,又捂臉啼哭起來。
禦劍見她所示方向正是白羽營營地,感覺一陣不祥。烏蘭軍軍務長額爾古也已到場,此時便傳卯、辰時刻的巡邏士兵前來問詢。一問之下,果然有一隊士兵稟報:卯辰交時,確有一人從寢帳方向匆匆走出,繞行幾座營帳,便不見了。
必王子嘶吼道:“你們為什麼不攔下?”
幾名士兵麵麵相覷,似是難以開口。一名小隊長遲疑道:“我們……以為是將軍。”
必王子思索半天,才明白他口中的將軍所指何人,瞳孔瞬間張了開來:“姓屈的?”
車唯立即在後開口道:“怎麼?那嫌犯的模樣,與你們屈將軍有幾分相似麼?”
一名士兵囁嚅道:“模樣倒不曾看清……”被額爾古狠狠瞪了一眼,便不敢再說了。
但人人心中都已十分清楚:既然沒看見臉,那身材一定是與屈方寧極其相似的了。
必王子喉頭唿唿有聲,表情似哭還笑,手中短劍驟然一揮,向地下一動不動的屈方寧砍去。
禦劍早看出勢頭,一步踏上,擋在他與屈方寧之間,隨手一抬,將必王子手臂製住,喝道:“阿必!”
必王子聲嘶力竭,掙紮叫喊道:“是你!是你!你殺了她,我殺了你!”
阿古拉等慌忙向前,將王子從背後牢牢抱住。必王子竭力掙脫,一心要殺了屈方寧。
巫木旗此時也已到來,見必王子神誌不清要動手,忙替屈方寧辯駁道:“殿下,你萬萬不要錯怪好人。昨天夜裏小……屈將軍跟我一起在鬼城山上喝酒,還是我親自駕車送他迴來的。你不信,可以問我們將軍!”
驗屍官愣了愣,提醒道:“可是……公主是今天清晨遇害的。”
巫木旗眼也不眨,立刻道:“他昨天喝多了酒,當然是一覺睡到天亮,連夢也不做一個。小錫爾,你自己說,是不是?”
屈方寧肩頭一動,極其緩慢地抬起眼睛來,神色茫然之極,仿佛對他們說的一個字也不能明白。向身前的禦劍看了一眼,才遲鈍道:“我沒有殺人。”
車唯陰森道:“殺沒殺人,你自己說可做不了準。烏蘭將軍,我想請問你:今天早上,跟公主一起在這座帳房裏的人,是不是你?”
屈方寧呆呆道:“不是我。我昨天晚上……不在這裏。”
阿古拉不甘示弱地搶道:“你哄鬼罷!你們夫妻兩個,不睡在一起,又能去哪裏?”
車唯怪道:“阿古拉,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夫妻自己的私事,要你多什麼嘴?隻是——”音調長長一拖,向屈方寧看去:“一天一宿之間,總要有個去處。請問烏蘭將軍,公主遇害之時,你在哪裏?”
屈方寧臉色蒼白,神情複雜,嘴唇上下一動,卻甚麼也沒說出來。
必王子也從狂亂中尋迴一線清明,指著他叫道:“姓屈的,你臉色比鬼還難看,要說你一夜都在床上挺屍,瞎子都不信!你那玩意兒不行,整日疑神疑鬼,早先聽說公主給你戴了……,懷恨在心,伺機報複殺人!公主品性端方,寢帳裏除了你這個不中用的丈夫,不可能有其他男人!是了,是了!這是你的兵刃,你時時刻刻都帶在身邊的。你們大吵一架,你一怒之下,拔刀殺了她們主仆兩個,是不是?”
那驗屍官已將公主屍體覆蓋起來,詳細檢查之下,微微一怔,嘴巴開合兩次,又緊緊閉上,似有難以啟齒之事。
禦劍眼觀四方,見他神色古怪,問道:“有什麼發現?”
驗屍官咳了一聲,低聲道:“……公主在遇害之前,有……行房的跡象。”
必王子一聽之下,渾如山雞炸開了毛:“你這個豬狗不如的孽畜,竟將她先奸後……”牙關咬得哢哢直響,便向屈方寧身上扯去:“還敢狡辯!來人啊,給我把他褲子脫下來!”
他手下走狗脫人褲子的手段,小亭鬱少年時領受過一次,端的是沒齒難忘。當下神色一冷,手已觸到扶手上的機關。
郭兀良喝道:“阿必,休得無禮!”
隻聽掌風一動,一聲皮肉脆響,王子向旁跌出,斜斜打了個趔趄,幾乎橫摜在地。車唯、阿古拉等急忙上前扶住,捋開衣袖一看,隻見臂上一大塊淤黑,無不心驚肉跳。見禦劍煞神般立在眼前,哪敢與他對視,忙將必王子攙到一旁,好生看管。
禦劍本意隻是阻他動手,見他痛得滿頭冷汗,自悔出手太重,立即過來察看。郭兀良也急忙上前,責道:“烏蘭將軍剛失了至親,心中悲痛,神思恍惚。你無憑無據,胡亂誣人行兇,何等冒失!”見他半條手臂都紅腫起來,覷了禦劍一眼,道:“隻是天哥,你這手也忒重了些。”
禦劍心中一凜,道:“平日粗魯慣了,一時改不過來。天叔給你賠個不是罷。”
小亭鬱在旁瞧得分明,見禦劍麵具下的神色大有緊張之意,全不似平日冷漠。他冷眼旁觀,在二人之間逡巡幾個來迴,心頭不禁起疑。
必王子手上疼痛難忍,連半邊身子也麻了,見禦劍一心一意護著屈方寧,更是憤憤不平:“天叔心中始終向著他。我雖為千葉儲君,卻遠遠不如這狗奴隸來得要緊!”當下忍痛叫道:“你便不脫褲子,我也知道!四周都是守衛,除了你,誰能陰悄悄地摸進寢帳?要是別個男子,公主不會私下會麵,更不會……呸!”想到烏蘭朵往日音容笑貌,又是痛,又是恨,萬般惱怒發泄不出,照臉吐了他一口濃痰,郭兀良見屈方寧目光低垂,一句也不為自己辯駁,不由也有些奇怪,道:“事發之時,大約卯正一刻。不知烏蘭將軍當時身在何處,是帳中,還是營內?身旁可有親兵、侍衛?郭某對你絕無半點懷疑,亟盼你也能自證清白。”
禦劍向屈方寧瞧了一眼,似欲開口。屈方寧神色不改,卻極輕地搖了搖頭。
隻聽他疲弱道:“……我當時是一個人。”
小亭鬱心中狐疑更甚,將輪椅推至屈方寧身邊,道:“方寧,既有嫌犯,此時想來也逃不遠。”
屈方寧渾渾噩噩,聞言才醒過神來,道了聲“是”,便嘶聲向白羽營士兵下令,封鎖營帳,逐一排查。
必王子指道:“什麼嫌犯?他就是最大的嫌犯!”一疊聲地催促,要人犯戴上手枷腳鐐,送入死牢。郭兀良止道:“兇手尚無定論,怎可定罪關押?等這名侍女醒了,一切自然水落石出。”微一遲疑,溫和道:“方寧,事關重大,畢羅定然有人到來。公主入殮之前,就委屈你在家中歇息幾天了。”
帳內一陣死寂,數十道目光一齊投向地上奄奄一息的阿帕,人人心中都在想:“萬一她再也醒不過來,烏蘭將軍就一輩子也洗不清了!……”
屈方寧茫然道:“我理會得。”看了一會兒公主的屍身,忽問:“阿葵呢?”
乳母道:“小王爺早上醒了一次,喝了幾口奶水,現在又睡著了。將軍可要婢子抱過來?”
屈方寧臉上露出一絲安慰之色,低聲道:“讓他睡罷。”搖搖晃晃站起身來,給人扶到主帳中去了。
公主死訊傳開,天下震驚。阿斯爾悲痛欲絕,柳狐親自趕往千葉,調查案件始末。聞說烏蘭將軍被列為頭號嫌犯,軟禁在白羽營內,更是流言蜚語、眾說紛紜。安代王親自委派六名長老,欽點綏爾狐為總長,將涉案之人隔離審訊,封閉周邊要道,不許走脫一人。一時之間,白羽營人人自危,氛圍之肅殺,比門外厲風猶有過之。
禦劍一心牽掛屈方寧,案發當日,與安代王、郭兀良幾人草草商議一番,便飛馬馳往白羽營中。見禦統軍執槍守衛在外,將一座主帳圍得鐵桶也似,直如囚禁重犯一般。心中暗歎:“阿必藉此發泄私怨,實非明智之舉。”
禦統軍首領認得他,不敢阻攔。他一陣風般挑門入帳,隻見屈方寧神色憔悴,有氣無力地蜷坐在淩亂的氈毯上,眼窩都已經陷了下去。他心中柔情湧動,憐惜道:“怎不去睡一會?”
屈方寧受驚般一抬頭,眼睛眨了一眨,卻不說話。氈毯前兩個大大的木輪也轉了過來,輪椅上的小亭鬱正吃驚地望著他。
禦劍眼裏隻屈方寧一人,全沒留意還有人在旁。好在機變極快,語調一沉,道:“……適才得到消息,那侍女已經醒轉,隻是體氣虛弱,無力開口說話。你先養足精神,大概今日之內,就要喚你前去對質了。”
屈方寧也鄭重地道了聲謝:“多謝將軍告知。”
禦劍頓了一頓,道:“必王子今日悲痛過度,舉止多有不當,望你體諒。”
屈方寧苦笑道:“我的確大有嫌疑,須怪他不得。萬幸阿帕姑娘吉人天相,等她平安無恙,自會還我一個清白。”
小亭鬱一直在旁默不作聲,此時忽道:“看來這性命攸關的大事,就係在這小小侍女一條命上了。她早一天開口,你也少受一天委屈。”
屈方寧微一點頭,道:“你要替我請綽爾濟爺爺出馬麼?”
小亭鬱一笑道:“正是。”向禦劍微一躬身,轉過輪椅走了。
他背影一落,禦劍立即在屈方寧身邊坐下,把他牢牢抱住了。
屈方寧低低叫了聲“大哥”,臉深深埋在他胸口,肩頭微微顫抖著,顯然無助之極。
禦劍將他更緊地抱著,吻他頭頂道:“萬事有我。”
屈方寧眼瞼通紅,泫然欲泣,從他懷中仰起臉來,顫聲道:“大哥,要是昨天我沒有跟你……,公主也不會……”
禦劍心中最怕的就是他作如是想,立刻打斷道:“寧寧,你萬萬不可責怪自己。烏蘭朵守節不貞,以致此禍。女子心性如此,即便處處謹慎,終有來日大難。”將他重新攬入懷裏,又道:“如有萬一,我替你作證便是。”
屈方寧搖了搖頭,鼻音濃濃地說:“我們生疏已久,卻在這緊要關頭一起過夜,說來沒的惹人懷疑。何況柳狐將軍知道我們以前……我不想把你牽扯進來。”
禦劍對他憐愛無限,吻了他額頭一下,道:“那有甚麼?大不了與畢羅開戰,真當老子弄不死他?”驚覺他肌膚發燙,忙探手在他臉上、頸旁摸了一摸:“你發燒了?”
話一出口,便醒悟過來。他身體本來不好,昨天給自己翻來覆去地搗弄了一夜,又從早上硬撐到現在,自然撐不住了。
屈方寧咬著嘴唇道:“幸好你沒讓殿下動手。我腿上還有你的……”害臊起來,伏在他肩窩裏不說了。
禦劍心生愧疚,一手將一旁簡易鋪蓋展開,欲將他放入被中安睡。臨了實在舍不得放手,又抱了他好一會兒,才替他除了外衣,拉起氈被。見他躺得筆直,忍不住囑道:“別胡思亂想。眼睛閉起來。”
屈方寧嗯了一聲,眼睛乖乖闔了起來。
禦劍在他身旁守了一會兒,見他睫毛一動,又睜開眼來。
隻見屈方寧看著他,輕聲道:“大哥,今天晚上不能跟你一起吃飯了。”
禦劍心旌神搖,喉頭滾動幾下,才啞聲道:“以後都一起吃。”
當夜,必王子便將屈方寧從白羽營中抓出,送入王帳監牢聽審。因幾名白羽營巡邏士兵招認:公主死訊送出之後約半個時辰,曾見烏蘭將軍隻身一人,從營地外匆匆趕迴。他是何時出去的,卻無人看到。與之前幾名侍女的證詞一比對,屈方寧的嫌疑又加重了三分。雖有禦劍、郭兀良、小亭鬱等從中斡旋,仍是不眠不休地審了一夜,天亮才罷。不過五六日,柳狐也已趕到,審查更為嚴厲。阿帕卻一直臥床不起,刀口雖已愈合,傷勢卻無好轉,連張口喝藥都不省得,更毋論開口說話。屈方寧拖著病體,給人足足審了十餘天,始終拒不承認。白羽營與禦統軍矛盾日漸尖銳,到了十二月底,終於大打出手,各有死傷。屈方寧在帳中遠遠聽見械鬥之聲,目光一動,向帳外一個瘦小幹枯的身影低聲道:“告訴她,她可以醒來了。”